叶橙在超市门口耽搁了些时间。
她买完东西，塑料袋挂在手腕上晃来荡去，正收好手机打算就这么回去，一团东西突然冲过来在她脚边漫无目的打转。
叶橙被吓了一跳，但在看清那双白白软软的耳朵，和萨摩耶干净漂亮的像玻璃珠的眼珠后，她心顿时化成一滩水，薅了两下狗头。
萨摩耶不依不饶，只在她衣服右侧口袋打转。
叶橙掏了掏，才发现是她平时担心加班肚子饿，拿来当零嘴的牛肉干和火腿肠。
萨摩耶的主人是一对祖孙，有时她下班晚了也在小区花园撞见过几次这对祖孙在遛狗，故而在确定狗能吃这些后，叶橙当着它主人的面把几根火腿肠全喂了。
“好可爱。”
叶橙没忍住，拿手指戳了戳萨摩耶的耳朵。
老妇人也跟着笑，习惯性招呼：“吃了吗。”
不问不知道。
坏了。
叶橙看着手上的东西，也再顾不上和她们寒暄，说了句有事就小跑回了家。
明明是大冬天，叶橙按开密码锁到家时，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渗出，脸也有点红，她直接拐进了厨房：“饭做好了吗，我赶上了吧。”
再看顾青李，他只是沉默接过了叶橙手里东西，拿剪刀剪开盐袋，全程不发一言。叶橙敏感察觉到他情绪和她出门时对比，明显不太对，想问这是怎么了。
顾青李斜了眼客厅：“他找你。”
叶橙从未想过薛陈周会突然出现在春水湾可能性，故而顺着顾青李的目光看过去时，明显怔愣了几秒。
薛陈周倒是挺淡定，从衣服内侧翻出只小袋子，袋子上的logo显眼，算是说明来意。
“卿卿上周去了趟法国出差，这是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礼物？
叶橙更纳闷，在胡同，她从小只和薛卿卿不对付，别说互相送礼物，话不投机半句多，连日常聊天都能吵起来。
但在狐疑接过那只纸袋翻开，首饰盒里一对双C耳钉极闪，居然真的是给她的礼物。
叶橙：“那你替我谢谢她。”
见等到人，薛陈周把咖色大衣外套挽在臂弯，摆出要离开的姿态。
“要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叶橙本人当然是求之不得。
但顾青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竟然开口邀请：
“不留下吃顿饭再走吗。”
叶橙回头瞪了他一眼。
薛陈周同样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面前并肩立着两人，真应了声：“好啊。”
顾青李做饭姿势很随意，没系围裙单手抄兜，就盯着锅里菜颜色，时不时拿木勺子扒拉两下或是颠下锅。而叶橙就这么站在离他不远处地方，是在等水开泡茶，满脑子都在待会应该和薛陈周说什么。
不等叶橙泡好茶，拉开椅子在饭桌旁坐下的薛陈周就先开口问了句：“你们现在住一块吗。”
顾青李头都没抬：“嗯。”
叶橙只能顶着一头黑线努力解释：“不是……是我暂时住我小姑这，他租了我小姑的房子。”
顾青李嘴角抿成平直的一条线。
但看着叶橙踮脚去够头顶柜子玻璃杯，在低声吐槽小姑装修的时候怎么想的，一个柜子修这么高。终归是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她把杯子拿了下来。
叶橙坐在薛陈周身侧，面前一人一杯热茶。
她没什么话好说，只好没话找话般问：“最近工作忙吗。”
“还可以。”
“薛卿卿呢。”
“就那样。”
叶橙犹豫了下：“那你和云栀……”
话音未落，厨房传来一声响。叶橙下意识回头看，是顾青李不小心把瓷盘摔了，正蹲在地上把大块的碎片捡进袋子里。
叶橙没怎么多想，跟着在他面前蹲下：“怎么把盘子摔了。”
“手疼。”
“手怎么了，没事吧。”
顾青李人蹲着，在捡碎片。
明明挺高的个子，但人缩成一团，看着莫名委屈。
“有事。”
叶橙示意他摊平手掌给她看一眼，才发现是下午在设计院时弄的伤裂开了。当时顾青李正在低头磨东西，叶橙好奇凑过去看了眼，结果一时不慎，小刀在他手掌划了个口子，还挺深的。叶橙见状问他不用处理下吗，顾青李只是拿纸巾随意擦了擦，见伤口结痂，把带血的纸巾扔掉：“用不着，哪那么麻烦。”
那伤口叶橙看着都觉得疼，更别提做饭时浸了水，都泡白了。叶橙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让他别乱动，她跨过那一地碎片去拿医药箱。
待收拾好地上碎瓷片，伤口也处理好，叶橙不敢让顾青李再碰水，加上本来这顿饭就算她的，再没离开过厨房。
晚饭很家常，鲜虾豆腐煲，黎蒿炒香干，蜜汁排骨，还有一道清炒芥兰。
但三人都安静。
薛陈周是习惯了，薛家规矩很严，光家规就有洋洋洒洒几十条，食不言寝不语就是其中一条。即使朋友聚餐，他都是最安静的那个。顾青李则是原本就和薛陈周不熟，没什么话好说，除去时不时见叶橙手短夹不到菜，搭把手给她换菜。
而叶橙夹在他们中间，一顿饭下来，都没怎么吃饱。
薛陈周很自觉，吃完饭后就离开了，叶橙假装客气想送送他，也被拒绝。那双镜片后的眼睛，一如既往温和平静。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下次再聚。”
尽管薛陈周是说不用了，但叶橙还是一路送他到小区门口。
之后，叶橙又去过建筑设计院两回，一次是正式采访，一次是回访补充细节，很不巧都没见到顾青李。
唐鹤松对她依旧很和善，采访时回答问题专业简练，表情也正经。私底下话就多了，总的来说是个挺话痨，爱玩的小老头。
例如在叶橙低头调试录音笔时，会美滋滋喝一口保温杯里沏好的浓茶，咂摸声“好茶”。然后旋紧杯盖，过来主动和她报备顾青李的行程：
“叶记者刚进门左看右看看什么呢。”
“找你小同学啊。”
“……您还是叫我小叶吧。”
听见后半句，叶橙想说不是，内心戏别这么丰富。但她确实这段时间都没在家碰上顾青李，并不清楚他最近都在干什么，真顺嘴问了句：“啊，所以他去哪了。”
唐鹤松似笑非笑接茬：“小李替我看现场去啦，我年纪大了跑不动，体力比不上你们小年轻。光开车去都要三小时，他今天怕耽误工期，老早就去了，要是你早点来还能碰上面。”
叶橙低头打字：“没关系。”
唐鹤松：“多过来玩嘛，下回你要是来，我肯定怎么着都把人给你留住了。”
叶橙笑得有点无奈，努力纠正：“唐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鹤松就啧一声：“你看你，还怪起我了。到底是年轻人，要是在一块还能有话题聊，和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好说的。”
叶橙：“……”
算了，她还是闭嘴吧。
叶橙这次从设计院回报社是开的自己的车。但她开车明显不太熟练，即使是在没什么车的大路都不敢开快，更别提超车和加塞，磨磨蹭蹭花了快五十分钟才回到报社。
结果在门口，直接撞见同事找她：“叶橙，有人找。”
“谁啊。”
“不知道，但刚走了，说在楼下咖啡厅等你。”
下午三点，咖啡厅人并不多。
叶橙正疑惑这时候能有什么人找她，推开门拐过一个转角才发现是薛卿卿。
薛卿卿一如她记忆里模样，精致得像刚从橱窗里拿出来的芭比娃娃，妆容齐全，脖颈修长。一见她，先是从头到脚挑剔了番。不是说她工作后依旧疏于打扮，妆容淡得和没化没什么区别，先天不足都不知道后天补。就是抱怨这里的咖啡真难喝，又苦又涩，感觉在喝中药。
叶橙都懒得搭理她破烂脾气，在前台点完单后坐下，寒暄都省去了：“你找我什么事。”
薛卿卿被她噎了下，手指勾了两下卷发。
“你凶什么凶，来找你聊聊天不行吗。”
叶橙冷笑声。
薛卿卿倒真摆出一副要和她聊天架势：“项链挺好看的，没记错的话，是宝格丽限定版吧。”
叶橙并不在乎是限定版还是什么，貌似是俞微宁送的，逢年过节礼物，手链项链什么的一堆。反正收都收了，她时不时会拿出来换着戴。
“谢谢，我也觉得。”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薛卿卿：“……”
这会，薛卿卿都不太好意思继续扯东扯西下去，索性单刀直入：“你知道我哥谈恋爱了吗。”
薛陈周，又谈恋爱了？
这她倒是不知道，而且，上回在春水湾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没听薛陈周提起过。
叶橙本以为自己听见这个消息会挺平静，心口难免被刺痛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那张就巴掌大的圆脸没什么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所以呢，你来就是找我说这个？”
“不好意思，我今天很忙，没空和你闲聊，先走了。”
薛卿卿急了，都顾不上这是在咖啡厅，朝她背影喊：“叶橙！”
在叶橙应声回头，却满脸都写着不耐烦，薛卿卿也及时转换了态度，终于开始好声好气和她说话。
“以前有什么和我哥一点关系都没有，是真的。”
“我这就和他打电话说清楚，你……别走啊。”
叶橙只是觉得心有点累。
明明她很早以前就说过，她不想再继续掺和任何有关薛陈周事情，好似没有一个人往心里去。
故而此时，叶橙只是看着薛卿卿拨通了薛陈周电话，在那阵嘟声结束后，帮她把电话按掉。
“不用了。”
“算了。”
“就这样吧，你替我转告薛陈周，我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