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几分钟之后丹尼斯·福斯特就在一个尴尬的场景中邂逅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丹尼斯急匆匆地去追贝莉尔,却发现完全没必要将她从舞台的侧门那里引开。贝莉尔自己正懒洋洋地往前门的出口走去,差点在黑暗中绊倒。他在满地鞋印、票根、烟蒂的前厅追上了她。
“丹尼斯,刚才你说能帮布魯斯一把,是什么意思?”
贝莉尔面色已经转晴,一脸轻松,好像刚才化妆室里那场争吵根本未曾发生一样。她的声调表明,她完全不想提刚才那一幕,而丹尼斯如果足够机灵的话,最好也别提。
“嗯,”他笑了笑,嘎吱一声推开通向大街的玻璃门,“你们俩好像都没意识到一两件小事哦。”
“比如呢?”
“想想看,假如布魯斯入戏太深,真的把警察引来了呢?”贝莉尔在门口停了下来。
“但他绝不会有任何违法的举动!会吗?你是个律师,应该知道的。”
“对,他当然不至于违法,除了可能会和诈骗的嫌疑沾点边,当然那也不足为虑。”
“好吧!那么就算警察来找碴儿,布魯斯总归可以解释清楚他到底是谁、在干什么吧。”
“不错,贝莉尔。但警方难保不会大为不悦,那样一来就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可以把布魯斯‘扣押’起来,”——只见她顿生警惕之色——“然后严加讯问,或者横生枝节大找麻烦,而又不必真正逮捕他。除非……”
“但我们可不能让布魯斯进监狱!”她猛地打断,“除非什么?”
“除非警察一开始就知道这种事会发生。”
“你的意思是?”
“贝莉尔,”他们走上査令十字街,“我需要你的允许,让我去苏格兰场就事情原委和马斯特司探长沟通一下。”
“但是……他会喜欢这样吗?”
“不排除他反对的可能,说不定还会威胁要给我们点颜色看看呢。不过我想,只要我解释清楚的话,应该可以说服他不要插手干预。然后(你想到没有?)他就会传话给艾德布里奇警方说:‘如果你们听闻罗杰·波雷就在附近,暂时不要理睬,那只不过是白痴演员布魯斯·兰瑟姆而已。’如此一来布魯斯的计划就不会有人干扰了。”
“丹尼斯!”贝莉尔尖叫着,快步贴到他身旁,满面放光,“你真的肯帮忙?”
“那是自然,你高兴的话,我明天就去。我可以……上帝呀!”
丹尼斯突然停了下来,瞪着前方。
之前提到过,格拉纳达剧院旁边是个游乐场。前些年在西伦敦市区的东侧这一边,此类闹哄哄的所在可谓遍地开花。眼前这一座,宽阔的入口大门上方赫然闪现红色的“游乐场”大字,与别处一般无二。
门内是一间昏暗、低矮而宽敞的厅堂,每面墙上都靠着一长排弹珠台。只要往投币口放进一个便上,就可获得五次游戏机会,拿到最高分的话,便会灯光闪烁、铃声大作。厅堂中央的玻璃柜台将这些弹珠台分为左右两边,在那儿可以用颤巍巍的金属摇杆或者七零八落的玩具吊臂来摇奖试手气。还有一台占卜机;另外你还可以在这里面投飞镖啦,看小画片啦,或者玩玩打靶游戏什么的。
门廊里,站在左手边那张沙发旁的,可不就是汉弗瑞·马斯特司探长本人么。
这位富有教养、身材结实的马斯特司,身着蓝色哔叽毛衫,头戴圆顶礼帽,正兴致勃勃地扑在一张弹珠台上。只见他的眼珠子紧随小球的翻飞起落、指示灯的闪烁舞蹈而来回转个不停。
“真不知道马斯特司在这里干什么,”丹尼斯小声地向贝莉尔解释,“但也有可能是来公干的,此时打扰他恐怕不太方便。”
“喔,我们现在不能去见他吗?现在不行吗?”
“你——呃——不介意走进这种地方?”
“这有何妨,”贝莉尔干脆地答道,“只是从来没人邀我进去而已,何况我也不敢一个人进去呀。”
“没什么好怕的,这些游乐场现在反倒是伦敦最安静的地方了。只是……”
“快来吧!”贝莉尔催促。
这个时间段,游乐场里稀稀拉拉地只有些游手好闲的人。他们进门时,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另外一张弹珠台正叮叮作响,他们听到一阵硬币的响声,那是经理肩上扛着白色的一大袋铜币去换零钱。游乐场后部传来一声点二二来复枪的枪响,然后又是一声。舞曲从大喇叭里缓缓流淌出来,场内的一切都令人昏昏欲睡。
马斯特司探长看似并未注意到身后来人,头也不回。但丹尼斯听到了一句腹语般低沉的命令:
“别和我说话,先生,”马斯特司咕哝着,“还有最好把这位年轻女士带出去。否则会有点麻烦。”
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
丹尼斯很快往四周一瞥,灯光很暗,他看不清花玻璃后大庁另一边的景象,大厅后半部也是。四周似乎并无任何特殊征兆,只有乐曲兀自唱响。但丹尼斯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他也用类似腹语的音色小声嘀咕,“我们只是想告诉您一些和罗杰·波雷有关的事。”
然后他拉上贝莉尔往外走。”
“呼!等一下!”
估计丹尼斯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可能撼动马斯特司,但刚才这句却不同。十一年来,同事们可以证明,罗杰·波雷这个名字之于马斯特司,就像烟草之于大象一样,有着独特的影响力。
于是丹尼斯转过身来,只见马斯特司恼怒而疑惑地瞪着他,心神不宁。
“哼!”马斯特司发话了,“我要等的那家伙,”——他很快朝门那边看了看——“想必要十分钟以后才能到。那么,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或者是那位女士?呃?”
他看着贝莉尔的眼神颇有威严却又意味深长。
“抱歉!”丹尼斯说,“请容我介绍,这位是贝莉尔·韦斯小姐,这位是……”
“别提我的名字,”马斯特司压低嗓音,“我要等的人在此地耳目众多。小声点!”
“对不起。这位是贝莉尔·韦斯小姐,布鲁斯·兰瑟姆的许多成功之作均出自她的手笔……”
“布鲁斯·兰瑟姆?”马斯特司伸长脖子,指了指剧院的方向,“在隔壁演戏的那个?”
“是他。”
“噢,啊。那么你见过罗杰·波雷吗,小姐?”
“我?老天,当然没有!”
“喔,”马斯特司哼了一声。
他的希望之火稍纵即逝,又转身握住弹珠台的手柄,发现弹珠已经用光了,便又投进一便士,操纵手柄驱使那金属小球归位,“咔嗒”一声,又开始弹个不停。台面上的指示灯持续闪烁着,灯光背景是一场杂乱无章的赛车大战。
“那么关于波雷你又知道些什么呢,小姐?”
“除了剧本里那些,还有布魯斯和丹尼斯告诉我的以外,恐怕是一无所知。当然了,在柯南特那本《著名罪犯》和侦探俱乐部的《谋杀解析》中也提到过他。布鲁斯让我读这些书,好筹备那出剧目。”
“剧目?小姐,什么剧目?”
“有人以波雷为素材写了一个剧本,”丹尼斯解释,“兰瑟姆先生有意扮演这个角色。”
马斯特司皱起眉头。
“但我想说的是,”他勉为其难地维系着耐心,“关于波雷那家伙你们能告诉我什么呢?比如说,一些新的消息?”
“喔!”丹尼斯说,“实际上,严格说来,我们并未掌握任何新信息,但是……”
“是吗?”马斯特司沉吟片刻,又开始拨弄摇杆,想把一粒小球推上轨道,“你们实际上两手空空,什么新线索也没有!”
丹尼斯和贝莉尔对望一眼,他的心沉了下去。
贝莉尔十分紧张,不停地扭头望向大门,显然是在害怕会不会挨一顿劈头痛骂。但她专注于研究眼前这位活生生的探长,揣摩着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以备将来创作剧本之用,是以全然忘却了自己的情绪。而且贝莉尔不想让谈话就这么结束。
“没错,我们是没什么线索,”她坦承,“但我真的很希望您能抓到他,马斯特司先生。真的!”
“谢了,小姐。同时,我不得不请你们二位……”
“此事实在耸人听闻,”贝莉尔仍无退却之意,“特别是布鲁斯所提及的那个细节,那女人透过窗帘,看见被害人被掐死的尸体躺在沙发上,而且(是什么来着)波雷站在灯下点燃一支香烟。”
这段话的效果相当惊人。
马斯特司本已将手柄推到最高一档,瞬间突然撒手,那金属小球便飞身弹出轨道,整张弹珠台嗖嗖作响,白色、绿色、红色的小灯在铃声的伴奏下狂闪不休,那虚拟的赛车场景飞速掠过屏幕,分数翻着番地往上暴涨。这也许恰恰映射出马斯特司此时的心境。
“好了,好了!”马斯特司和颜悦色,“那就是我们的证人看到的情况,对吧?”
“莫非——莫非有什么不对?”
“她看见一具被扼死的尸体躺在沙发上,呃?波雷在一旁抽烟?”
“是啊!——难道她并没看见?”
“她确实看见了,小姐,”马斯特司和蔼地答道,“但你又是如何碰巧得知此事的呢?”
很长一段停顿。
“你看,小姐,前三起谋杀的情况我们已经全部公开,别无选择。当时正在通缉凶手,可能需要求助于公众的力量。但第四起谋杀中的证据,那足以将波雷先生送上绞架的证据,我们仍然保密。”
此刻马斯特司异常严厉地盯着贝莉尔。
“虽然我们手中的确有一名证人,”他说,“但其中的任何细节均未向媒体透露,警方以外根本无人知晓。噢,啊!那么你又是如何获悉个中奥妙的呢,小姐?”
舞曲依旧回旋于耳畔,来复枪声零星点缀其间。
“但是,”——贝莉尔又踌躇了一阵,眼神还是那么无辜,——“剧本里就这么写的啊!”
“你指的是兰瑟姆先生准备排练的那个剧本?”
“当然!”
“那么作者是谁呢,小姐?”
丹尼斯·福斯特再次发现贝莉尔脸上浮起一种奇怪的神情,似乎今晚早先也曾见过,但他拿不准是什么时候了。
“我们并不知道作者是谁,”她答道,“是个男人的名字,我记不得了。他把剧本寄给了布魯斯。”
“但你应该记下了这个男人的姓名和地址吧?”
“对!至少布鲁斯记下了。”
“剧本现在何处,小姐?”
“您是指手稿么?唔——送去复制了。您如果需要原件,布魯斯肯定能弄来。”
马斯特司点点头。
他的态度显然在这几分钟内变化极大,此刻马斯特司就像一只温顺的猫,既和善又带着几分神秘。
“那么,小姐!”他的口吻简直温和到家了,“不必惊慌,刚才我口气有点尖锐,实在对不起;您也是,福斯特先生。不过,”他又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门,“能否拜托你们将刚才对我说的这些也告诉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丹尼斯重复了一遍,忍不住四下张望,“他在这里吗?”
“噢,啊!一点没错。你看,小姐,”马斯特司接着对贝莉尔说,“由你来说比从我嘴里说出来要更好一点。波雷一案是我唯一不敢向那个老恶——老先生提起的案子。即便在十一年后的今天也是如此。”
“为什么呢?”
“唔,小姐,他疯了。”
“您的意思是?”
“当时我没向他求助,”马斯特司招认了,“还以为没那个必要呢。所以每次我试着提起这件案子时,他就只是仰头看着天花板。现如今,当他自战争结束以来头一次拿起高尔夫球杆后,脾气可比以前又大得多了。不,”马斯特司沉思着摇了摇头,“他现在可没那么好声好气了。”
“但他现在在哪里?”丹尼斯问道。
“我上次见他时,”马斯特司一头雾水地东张西望,“他正看那小画片呢,投进一个便士就能看脱衣舞那种。”
丹尼斯·福斯特略感受惊,他暗忖,该不会有两位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吧?
“今晚我邀他一起出来,”马斯特司说,“还带上了最近他总要带在身边的那位苏格兰职业高尔夫球教练,条件是他向《圣经》起誓今晚必须行为检点。”
“行为检点?这话怎么说?”
“请跟我来。”
马斯特司转身带路往后方走去,不过也没忘了向前门口投去不安的一瞥。鉴于后来发生的事件,可以说多亏有马斯特司在旁边。
游乐场后方空间稍微开阔,只见一名微醺的澳大利亚陆军下士倚在一张小小的射击台旁,竭力用手中的来复枪去瞄准他眼中飘忽不定的靶子。游乐场经理站在一旁清点着袋子里的硬币。
那排放映小画片的机器前,一名法国水手正兴冲冲地往一台贴着“巴黎之夜”标签的机器设备里张望。两名美国军人和一位又瘦又高、吸着雪茄的皇家海军副官则饶有兴致地旁听着两位身着平民服装的绅士之间爆发的一场激烈争吵。
他们身边是另一台游乐器材,这东西有个沉重的木制外壳,坚固的木制顶棚上吊下来一个大沙袋。往投币口放进一便士的话,外壳上的计数器就可以显示你击打沙袋的力道。
吵得不亦乐乎的两人其中一位,是个看上去饱经风霜、脸色严厉的小个子男人,身穿粗花呢外衣,他是吉列克兰奇高尔夫球俱乐部的唐纳德·费格斯·麦克费格斯先生。
另一人是位身形魁梧、体格壮硕、犹如一只大木桶的绅士,身穿一件羊毛衫,大肚皮上点缀着一条长长的金表链,宽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镶边眼镜,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大有怒发冲冠之势。他双拳抵腰,一只手里攥着圆礼帽,硕大的秃头在灯光下颇为耀眼。
然后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开腔了。
“喂,孩子,”这位“英国绅士的完美典型”说,“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击打这见鬼的沙袋的力道,还能比我更强劲?”
“不错,”麦克费格斯先生说。
那两个美国士兵和抽着雪茄的皇家海军副官还在乐悠悠地作壁上观。
“看!”H.M.缓缓鼓起他右臂的二头肌,像“猛男燊多”那样展示着,“喂!瞧!看见了没?”
从麦克费格斯先生平静的话音中可以感觉到少许歇斯底里的前兆,这对于任何一个与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相处数周的人来说,只怕都在所难免。
“我早就说了,”他说,“这不是肌肉的问题!”
“不是吗,孩子?”
“才不是!我在教你打高尔夫球的时候就反复强调,这和肌肉强壮与否无关。”
“我打高尔夫又怎么了?”H.M.垂不手臂质问道,“我天生就是最有前途的高尔夫选手,”他对旁听且连连点头的士兵们说,“所有挥杆开球的高尔夫选手中,我才是与生俱来的希望之星!”
“喔,”麦克费格斯先生板着脸,“就算你的推杆很出色好了,但现在讨论的不是高尔夫,而是那个沙袋。”
“你以为你能比我捶得更有力?”
“嗯。”
“要不要来打赌?”
麦克费格斯先生斟酌着。
“六便士怎么样?”他提议。
“这可是打赌,”H.M.涨紫了脸,“去他娘的,你这魯莽的赌法估计得把整个麦克费格斯家族送进贫民收容所。”他忽然来了灵感,“喂!等等!我有主意了!来个大冒险赌局如何?”
“大冒险?”
“没错。谁输了就得去踹警察的屁股一脚。或者拿上一卷手纸站在某家大电影院门口,给每个进场的观众派发一张。”
不远处的马斯特司探长挤出一声怒吼,吓得贝莉尔·韦斯与丹尼斯·福斯特呆立当场。但那两名美国士兵还敬畏有加地听得入神,想必他们在英国还从未有幸领教过如此动感十足的对决。
“伙计,”其中一名士兵突然一拍大腿叫道,“这老家伙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上啊,快动手啊!使出吃奶的力气,我可是在你身上下注了的。”
那名皇家海军副官把雪茄从嘴里取出来。
“呼!”他大大咧咧地用雪茄指着麦克费格斯先生,“苏格兰人的力气可比英格兰人大两倍,你真敢赌他赢?”
“我不敢赌?”那士兵瞪了回去,“伙计,噢,伙计,我有什么不敢赌的?”
冲动之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
“五英镑,”他宣布,“五英镑赌那老家伙赢,这五英镑就赌他能把活神仙都捶得三魂出窍。”
“谢了,孩子,”H.M.谦虚地咳嗽一声。
那海军副官也欣然摸出一张钞票,同样押上五英镑。现场的气氛压抑又沉闷,他就像马尔雷的鬼魂纠缠吝啬鬼斯克鲁奇一样,把钞票在对方鼻子底下展开。
“赌就赌,”他说。
现在也搞不清麦克费格斯先生究竟是被同胞的狂热劲头所感染,抑或是纯粹出于自尊心作祟,总之他肯定是理智全失了,二话没说就往投币口塞进一便士。或许受到班诺克本大捷的精神激励,只见他苍白的两眼突然喷薄出炽热的烈焰:
“站远点!”麦克费格斯先生浑身杀气腾腾,“苏格兰万岁!”
然后他的拳头狠狠击中沙袋。
这一击倾尽全力,来势迅猛,沙袋骤然飞开,又摇晃着弹回来,计数器的指针扫过盘面,跳到了距最大值不到四分之一英寸的位置上。
沙袋兀自晃个不停,众人惊愕之余都悉数吼然。
“你能办到吗?”麦克费格斯先生挑衅道。
“天哪,汤姆,”第二名士兵忧心忡忡,“看起来不太妙啊,这小个子可真有一手,咱们的钞票想来是打水漂了。”
“别怕,孩子,”H.M.雄心勃勃地摊开手,“我可是久经沙场了。”他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
然后H.M.将帽子递给第二名士兵,往投币口放进一便士,提提裤子,缓缓将右拳举到空中又缓缓放下,顺便用舌头舔舔手指。随即,只见他拉开架势,凶神恶煞般一瞪眼,像《圣经》中的大力士参孙猛击迦特之门那样冲向了沙袋。
说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嘛……
后来H.M.列举了一大堆原因说那不是他的错。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倒也不假。应当承认,当时他怎么也不可能预见到支撑沙袋的绳子竟然会因为长年使用啪的一声忽然就断掉的。
但很不幸的是,偏偏这事就发生了。
那沉重的沙袋嗖地飞过房间,就好比火箭升空时掀起的台风中的小石块一样狂舞,不偏不倚正中游乐场经理的面门,一击之下他如同一只陀螺疯狂旋转起来,眼珠子也滴溜溜转个不停。紧接着沙袋又撞上了那个微醺的澳洲人,而他那时恰好举起手中的来复枪。
“是谁干的!”这位澳大利亚陆军下士喊道。
他放下来复枪,轻松拎起沙袋,从靶台那里转过身来,一扬手,像送出一记低平射门的橄榄球选手那样将沙袋又踢了回来,这沉甸甸的东西呼啸着再次穿过房间,恰恰正中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肚皮。
“澳大利亚万岁!”他大吼。
这一瞬间顿时乱象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