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大学里会将中欧历史作为一门特别的学科来讲授。在天上的寝室里,扬·胡斯将永远跟伊凡大帝呼吸同一种斯拉夫的气息。况且,我本人要是没有被我生长于斯的国家的政治事件震惊,难道还会去运用这一概念,而且还那么坚持?肯定不会。有些词语是在轻雾中沉睡着的,它们会在恰当的时候,出来帮助我们。通过它那简单的定义,中欧概念揭穿了雅尔塔会议的谎言,这场战争的三个胜利者之间的讨价还价,正是他们,将欧洲东部和西部的千年边界向西推移了几百公里。
中欧的概念后来又一次出来帮了我,而且是出于跟政治毫无关系的理由;那时,我开始惊讶于一个事实,那就是像“小说”、“现代艺术”、“现代小说”这样的词对我跟对我的法国朋友来说,意味着不同的内容。这并非是一种意见不合,而仅仅是看到了两种培养我们的传统之间的差别。简短地回顾一下历史,我们两种文化在我眼前出现,就像是几乎对称的两个反命题。在法国:古典主义,理性主义,自由放荡的精神,然后,到了十九世纪,是伟大小说的时代。在中欧:先以一种尤为令人心醉神迷的巴洛克艺术为主导,然后,到了十九世纪,是毕德麦耶尔风格的、带说教味的抒情主义,伟大的浪漫主义诗歌,很少有伟大的小说。中欧无人可及的力量在于它的音乐,从海顿到勋伯格,从李斯特到巴托克,仅凭一己之力,在两个世纪当中,囊括了欧洲音乐的所有主要趋向;中欧以它的音乐而自豪。
什么是“现代艺术”,这一场在二十世纪头三分之一时期出现的引人入胜的风暴?是对过去美学的彻底反叛。当然,这一点很明显。只不过,过去是有所不同的。反理性主义,反古典主义,反现实主义,反自然主义:法国的现代艺术延续了波德莱尔和兰波伟大的抒情反叛。这一现代艺术在绘画中找到了最好的表达方式,而最主要的,是在诗歌中,因为诗歌是它的首选艺术。相反,小说被驱逐在外了(尤其是被超现实主义者),被认为是过时的,彻底封闭在它约定俗成的形式当中。在中欧,情况则不同;与迷醉、浪漫、感情用事的、音乐的传统的对立,将几个最具独创性的天才的现代主义引向了一门艺术,它是分析、清醒、讽刺的特定领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