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民族主义者还是世界主义者,扎了根的还是失去根的,一个欧洲人总会深深受到与祖国关系的制约;祖国问题在欧洲看来比别的地方更复杂、更严重,至少,是不同的。除此之外,还要加上另一个特别之处:在一些大民族之外,欧洲还有许多小民族,其中有好些在近两个世纪以来,已经获得(或者重新获得)了它们的政治独立。可能是它们的存在,让我理解了文化多样性是欧洲的一大价值。在俄罗斯想按照它的形象来重新塑造我那个小小民族的时代,我是这样表述我理想中的欧洲的:最小的空间中最大的多样性;如今,俄国人不再是我生长于斯的国家的主宰,但我的这一理想却更加受到了威胁。
所有的欧洲民族都经历着同样的、共同的命运,但每个民族都从自己的特殊情况出发,以不同的方式来经历。这就是为什么每一种欧洲艺术(绘画、小说、音乐等等)的历史就像是一场接力赛,不同的民族在一个接一个地传递着同一根接力棒。复调首先出现在法国,在意大利继续演变,在荷兰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复杂程度,而在德国,在巴赫的作品中,最终完成;十八世纪英国小说在兴起后有法国小说的时代紧紧相随,接下来有俄罗斯小说,接下来又有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地区的小说,等等。如果没有这些不同民族的存在,欧洲艺术史中的活力与长久的生命力是不可想象的,正是这些民族多样的经验构成了一个永不枯竭的灵感源泉。
比如说冰岛。十三、十四世纪,在那里诞生了长达几千页的文学作品:萨迦。当时,不管是法国还是英国,都还没能在它们的民族语言中创造出类似的散文作品!我希望人们对这一事实进行最深入的思考:欧洲散文中最早的伟大文学珍品是在它最小的一个国家内创造出来的,这个国家,即使在今天,还总共不到三十万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