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睡得迷迷糊糊的周瞳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吵醒了。
“喂……哪位?”
“出事了,你马上赶来道天法律援助所!”李兴雯劈头盖脸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出了什么事?”
“我和罗科已经赶过来了,详细情况你过来再说……”李兴雯周围很嘈杂,显然她急于处理一些事情,匆匆挂断了电话。
周瞳此时已经完全醒过来,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三点四十七分。
他赶到道天法律援助所的时候,周边早已被警方封锁,警车的红蓝灯闪烁不止,还有一辆红色的救火车停在一旁,尤其显眼。
李兴雯知道他来了,在警戒线旁等着。
“援助所失火了,一名叫作王心丹的职员在大火中丧生。”
周瞳抬头望去,虽然视线并不好,但他还是可以看见从援助所那边冒出的黑烟。
“援助所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周瞳一边跟着李兴雯往援助所的方向走,一边问道。
“援助所的负责人已经过来了,我们正向她了解情况……我们白天才刚过来调查,晚上这里就失火了,看样子不是巧合。”
“昨天下午我也遭到了跟踪和伏击。”周瞳抓了抓头发,“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快。”
李兴雯这才知道原来周瞳也遇袭了。
“你怎么不早说?”
“及时向领导汇报的习惯还没养成。”
“你……”
“好,好,下次一定注意,我们先做事吧。”
两个人这时已经走到了援助所前面,火已经熄灭,消防员和警方正配合着收拾现场,而罗子豪和一个警员正准备向丹妮询问情况。
丹妮看见周瞳走过来,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周警官。”
罗子豪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出声,算是给周瞳一个面子。
周瞳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方地走上前。
“非常遗憾,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怎么会突然失火?我希望警方能尽快把事情调查清楚,王老师就这么走了,太惨了……”丹妮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黄女士,你先不要难过,麻烦你跟我们的同事去一趟警局,做个笔录。”罗子豪说完,就安排身边一位女警陪同丹妮上了警车。
等人走后,罗子豪这才回头向周瞳说道:“周瞳,我和李兴雯的想法一样,这次火灾不是巧合,很有可能是凶手为了毁灭证据。”
周瞳对于这样的推断不置可否,而是问道:“火灾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消防接到火警的时间是三点二十分,我们和消防队到达这里的时间差不多,大概在三点四十分。”
“一般失火通常都是消防来处理,你们怎么会这么快到现场?”
“李兴雯下午向我汇报了你们查案的情况,我担心凶手会搞破坏,所以安排了警员在援助所附近监视,可是没想到还是……”
“负责监视的警员怎么说?”
“他们说看到王心丹十一点半的时候进了援助所,然后似乎一直在里面加班,大概三点十分的时候,从办公室里面突然传来一声爆炸,然后就起了大火,他们本想进去救人,但火势太大,没能成功,也是他们在第一时间报了火警。”
周瞳没有再问什么,把目光投向了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道天法律援助所。很显然,这场火灾一定是人为的,至于是什么爆炸,还有火一瞬间就这么大的原因还有待消防队的调查。但是让他感到纳闷的是,如此大动干戈的毁灭证据,不是间接肯定我们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吗?不是暴露了凶手自己的恐惧吗?即使真的有非常重要的犯罪证据留在援助所里,如果我是凶手,也一定有更好的方法悄无声息地把证据毁灭。从前面发生的两起谋杀案来看,这个自诩为“所罗门”的凶手,残酷、冷静、布局周密、智力超绝,让人不寒而栗。然而如今这样粗暴的行事方式,甚至包括下午针对自己的跟踪和伏击,都显得愚蠢和多余……
周瞳忽然间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巨大迷宫的中心,而出口在哪里?
李兴雯差不多忙了一整夜,清晨的时候,实在熬不住,终于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睡着了,直到技术部的同事给她打来电话。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让她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李警官,你要查的电话和网络数据都出来了。”
“啊?”
“就是于仁帆和张雪贝。”
“哦,对了,是的,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我们仔细核对了他们的通话记录,还有网络数据、消费记录,近半年来,两人合计只有七单是外卖订餐,包括两次电话订餐和五次网络订餐……”
“不是吧,你确定?”
“……非常肯定,数据表格我已经传到你邮箱了。”
“好的,费心。”
李兴雯挂断电话,打开内部邮件系统,果然看到了技术部发来的表格,她急忙打印出来,拿着数据单就去找周瞳。
周瞳拿着李兴雯带来的数据单,眉头紧锁。半年的时间里,他们只叫了七次外卖,而从他们公寓里的厨房来看,他们也极少在家做饭。唯一最有可能的解释是于仁帆和张雪贝都忙于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场所解决就餐。但根据调查,于仁帆作为工头,每天只是到承包的工地巡查,很少和工人们一起吃饭。而张雪贝所在的批发市场也是每天下午五点收摊,按照道理,晚饭不可能在市场吃。那么他们是怎么解决吃饭这个问题的? 这个看似无聊的问题,却让周瞳和李兴雯都觉得有必要去查清楚。他们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于仁帆以前的几个邻居,询问后,才知道于仁帆和张雪贝经常都是十点以后才会回到家里。因为公寓楼隔音很差,所以每次他们晚上回来时候的脚步声、开门声……在安静的夜里都尤为刺耳,领居们对此印象深刻。
这里面尤其让周瞳在意的是他们在不同的地方工作,但是大多数时候深夜回家却都是在一起,那么他们极可能每天下班后去了另外的地方,而不是现在这间公寓。难道他们还租有其他房子?如果有,为什么这么做?周瞳忽然感觉到于仁帆和张雪贝两个人或许并非他想象中那么普通。
周瞳和李兴雯知道了疑问所在,那么要查于仁帆和张雪贝每天下班后都去了哪里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通过调查,他们果然发现于仁帆在郊区曾经买了一处荒废的老宅。于仁帆和张雪贝几乎每天都会乘坐3号线地铁去往北方的终点,然后步行大约半个小时到老宅,大概两个半小时后,就会返回城里的公寓。
老宅里究竟有什么,吸引着于仁帆和张雪贝不惜辛苦地往返奔波?周瞳和李兴雯决定去一趟看看,揭开这个谜题。
从地铁站出来,天色已近黄昏,周边都是在建的楼盘。虽然远离市区,但是因为地铁的开通,这里又成为新的开发热土。一阵风吹来,漫天的灰尘,让周瞳和李兴雯不得不掩面而行。他们穿过一片杂乱无章的工地,踏过工地齐腿深的草地,沿着小路走了约莫十分钟,才终于在树林边看到了那幢老宅。
老宅占地不大,七八十平方米,两层楼,外墙爬满了树藤和青苔,四周都是荒地杂草,不见人烟。
大门用铁链拴住了,铁链上面挂着一把大锁,整个房子的窗户也全部用木条钉得严不透风。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会有这么一幢鬼房子?”李兴雯心里有些发毛。
周瞳沉默不语,不过他也感觉到不对劲。
“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周瞳就轻巧地利用小刀打开了门口的大锁。
“你……你以后要去局里备个案,能这么开锁的人不多……”李兴雯瞪着眼睛。
“切,这算什么,金库的保险柜,在我面前那也是玩具。”周瞳不屑地拉开锁链,推开大门。
李兴雯斜斜眼睛,一副不信的样子,不过她还是小跑两步,贴在周瞳的身后,跟着走进了老宅。
房子里面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乱,普通的居家陈设,灰尘不算多,饭厅里甚至还放着忘记收起来的碗碟。
周瞳走进厨房,这里菜米油盐一应俱全,甚至还储备了大量可以长期保存的罐头和速食面,简直就像一个小型仓库。
两个人走上二楼,上面有三间卧室,但是非常杂乱,没有床铺,地面上的灰尘可以清晰地踩出脚印。很显然,二楼这里并没有住人。
“太奇怪了……”李兴雯咬着牙,显然想不出两个人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吃完一顿饭才回到城里的公寓。
周瞳的神情也越发得严肃,甚至都没再和李兴雯开玩笑。
“我们去楼下。”
周瞳又回到一楼,他再次环顾整个客厅和餐厅,这时他发现在客厅地板上有非常明显的刮痕,应该是反复拖动重物产生的。
周瞳走到茶几旁边,沿着痕迹,用力推开茶几。
“地下室!”李兴雯看到茶几下面竟然有一扇小门,门上同样挂着锁。
周瞳迅速打开锁,拉起小门,一个通往地下的直梯出现在眼前。
“你在上面等着,我下去看看!”周瞳打开手机电筒,往下照了照,楼梯并不长,下面空间也不大。
李兴雯本想争着下去,但刚想张嘴,看见周瞳坚决的眼神,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她少有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在上面守着,有事叫我。”
周瞳“嗯”了一声,二话不说,爬下楼梯。
楼梯约莫两米,下来后的空间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站立,梯子的正对面是一扇非常厚重的铁门。铁门上有一个活动的小窗,大概半个手掌大小,看上去只能从外面推开。
周瞳打开小窗的扣锁,轻轻一推,一股腥臊的气味扑鼻而来。他举起手电筒往门里照去,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狗笼子,笼子里侧卧着一个几乎全裸的女人。
那女人似乎被手电筒的光芒刺激到,身体微微颤抖,发出阵阵微弱痛苦的呻吟。
严咏洁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一个平常女子,过一种安稳的日子,可惜在她尝试之后,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她无法忍受公司里那些烦琐无聊的事务,她丝毫提不起精神,如果长此以往,她开始担心自己是否会患上抑郁症。所以当特别刑侦组的组长孙耀明找到她帮忙的时候,即使周瞳极力反对,她依然答应了。
回到特别刑侦组的日子,她连续负责侦破了几件大案,让她又重新找回了活力和自己的价值。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也放不下周瞳,当她知道周瞳又在参与查案之后,她一方面非常生气,另一方面她也同样担心周瞳的安危。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开始理解为什么周瞳当时反对她继续做危险的工作。
她这次回来,并非是有特别刑侦组的命令,而是请了私假。为了帮周瞳,她暗中调阅了案卷,但从警方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两起谋杀案证据确凿,环环相扣,除了当事人自己不承认以外,再无任何疑点。而周瞳他们做出的推测虽然合理,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支撑,估计再过几天,警方就会将所有证据移交检察院,而疑犯拒不认罪的态度,法院必定会重判。
更让严咏洁感到忧心的是,她一回来就发现周瞳被跟踪伏击,紧接着他调查的法律援助所又遭遇火灾。
“你这个白痴,也不来求我,你求求我,我就心软了……”严咏洁想到这里忍不住抱怨。
她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看着窗外。
这是一家不起眼的饮品店,严咏洁却最喜欢喝它家的金桔柠檬汁,味道清爽甘甜。不过今天她到这里来不光是为了喝一杯果汁,更重要的是等一个人,等一个不愿意见她的人。
阴沉的天,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小店外面的街道显得越发得冷清。
一个单薄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街角对面,那是一个瘦弱的男子,黝黑的皮肤,小眼睛,目光闪烁。
严咏洁拿起果汁杯,走出了店外。
“黑皮,好久不见!”严咏洁露出迷人的笑容,向对面的男人挥手。
一般男人看到这样的美女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一定会情不自禁走上前,但是这个被叫作黑皮的男人,拔腿就跑。
严咏洁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跑,手中的果汁杯犹如飞火流星砸在黑皮的头上。
黑皮虽然中“弹”,但丝毫不影响他逃窜的速度,但是他再快,也快不过身手矫捷的严咏洁。
严咏洁追上黑皮,把他踩在了脚底下。
“黑皮,你现在胆肥啊,看见我敢跑?”
“姑奶奶,我已经很久没做坏事了,你放过我吧!”黑皮痛哭流涕。
“你那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我没兴趣,我找你,有另外的事。”
“别啊,你还是抓我回去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上次那事我都差点被人灭口……”黑皮一听是“另外的事”立刻吓尿了,凡是和严咏洁沾边的案子,那都是玩命的事。
“我可没工夫抓你,不过听说‘剥皮王’在到处找你,你说我要不要把你的消息放出去?”严咏洁把脚放开,说完就走。
“姑奶奶,别走啊!”黑皮来不及爬起来,就抱住了严咏洁的脚。
“这才乖,起来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心。”严咏洁风情万种,温柔体贴地扶起黑皮。
黑皮有苦说不出,只能叹口气,正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
严咏洁倒也不小气,带着黑皮去了一家高级餐厅,两个人依窗而坐,红酒餐点一应俱全,看上去宛若一对情侣约会。
“吃啊,别客气。”严咏洁自己先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
黑皮倒也是真饿了,反正既来之则安之,抓了一块蛋糕,用红酒送进肚子里。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黑皮吃完蛋糕,自己主动投诚。
“最近发生了两起非常凶残的谋杀,你应该有所耳闻吧?”严咏洁一边问,一边喝了口红酒。
“听说了,不过警方不是已经抓到了凶手吗?”黑皮反问道。
“你是靠卖消息吃饭的,不要明知顾问,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你那些套路就都省省吧。”
“那是,那是。”黑皮摸摸额头的汗,“道上的兄弟也对这事有过风传,凶手应该另有其人,这家伙真厉害,完美犯罪,我是佩服的……”
“废话就别说了,你这里有什么消息?”
“姑奶奶,你也太瞧得起我了,这事我真是没消息,绝对不是道上的人做的。”黑皮直摇头。
“哦,这么说,你帮不上忙了……” 严咏洁把刀叉放了下来,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欲走。
黑皮连忙拉住她。
“也不是……也不是全没消息,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最近确实有些不寻常的事……”
“继续说!”
黑皮舔舔嘴唇,“姑奶奶,你也知道,我是靠这个吃饭的,那个……那个什么总要有一点吧?”
“只要消息可靠,我什么时候少过你的?”
“那是,那是!”黑皮吃了定心丸,这才继续说道:“最近一段时间,市里很多以前上访闹事的人突然都不见了。”
“这也算是消息?”
“这不寻常啊,你想啊,就算是太平盛世也不可能啊!”黑皮急了,他生怕严咏洁不明白。
严咏洁点点头,她不是不明白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我收到消息,这些闹事的人并没有离开,只是突然安静了。”黑皮喝了一大口酒,“以我的经验,这像是暴风雨前的征兆,不过这事和你说的那两起案件有没有关我就不知道了……”
“你继续帮我留意,有消息随时通知我。”严咏洁说完,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拍在了桌子上。
“那是,那是……”黑皮不客气地拿起钱,笑容满面。
周瞳和李兴雯没有想到会在于仁帆的老宅里,发现一个被囚禁的女人。如果他们再晚一点找到这里,那么很可能这个女人就会被活活饿死。女人被他们送进医院抢救,总算老天有眼,女人除了一些皮外伤和心理创伤以外,并无大碍。
根据女人的讲述,揭开了于仁帆和张雪贝隐藏了多年的可怕罪案。
女人名叫叶子馨,二十三岁,在某家KTV从事陪唱。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被于仁帆包夜带出场。她坐上了于仁帆的车,然后喝了车上一瓶矿泉水,跟着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铁链锁在狗笼里。接下来的三个月,于仁帆和张雪贝用各种极其变态的方式折磨她取乐,直到周瞳和李兴雯来救了她。
警方随后对老宅以及周边区域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在老宅后墙的地上发现了四具女性骸骨,经查证,全部都是遭了于仁帆和张雪贝的毒手。年代最久远的一副骸骨死亡时间至少有六年,换而言之,于仁帆和张雪贝至少在六年前就开始绑架无辜女性,并虐杀取乐。
周瞳和李兴雯对于这样的结果,内心的震惊和感慨难以言喻,原本为了告慰于仁帆和张雪贝在天之灵的调查,却最终发掘出他们犯下的残暴罪行。
虽然没有证据,但周瞳有一种直觉,杨勇突然暴露行踪,以及杀害于仁帆和张雪贝的时间绝不是偶然。而这一切,都是“所罗门”的布局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这样的对手,实在让人恐惧,也更加让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