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辉果真是中了,虽说是录选的第七十三位,名次算不得高,但总归是得偿所愿成为了一名茂才。
李家下人上门报喜之后,安氏就与梁太夫人商议要去道贺之事,梁太夫人自然点头赞同:“都是亲戚,晏哥儿在他们家读书这许久,如今该是去贺一贺。”
说到这里,又说:“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个上好的玉佩,你也一并带去给他家大郎罢。”
“是。”安氏含笑答应。
这里梁太夫人却又想起:“晏哥儿可也要与你同去?”
“那孩子今天一大早就与二弟妹他们一起过去等报录了。”
闻言,梁太夫人有些不放心,嘱咐道:“李家今天逢这喜事,多半是要宴饮答客,你为人母的可得看着点,莫要让晏哥儿吃多了酒。”
毕竟孩子还小,酒吃多了伤身。
安氏自无不肯,忙应了下来,笑着说道:“还是母亲总是惦念着他。”
“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不惦念他还能惦念谁……”
梁太夫人面带嗔怪地说笑:“难不成还惦念他那一年到头不回家的老子?”
这话虽是玩笑,但安氏也不敢多言,只又陪着奉承两句就回屋收拾齐备,去往李家。
………
李家虽是出身商家,但在京都经营多年,自也有一些关系亲近的人家,眼下见李家大郎录选茂才,都来相贺。
一时间李家门前车马往来不断,端是一副花团锦簇的景象。
门子们远远见着晋阳候府的马车,立马脚下如飞,到内院禀报
眼下堂内已然聚满了来道贺的宾客,听了门子回话,李氏抿嘴一笑说:“想必是家里嫂嫂来了。”
听闻是晋阳候府世子夫人来贺,堂里众人更是满眼羡慕。
李老太太更是笑容满面,神色间也带着几分自豪之态。
有一门好亲戚,确实是一件很有光彩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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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揽松轩。
顾沉晏此时正在与李绍明下棋。
“我就说你今日过来没甚么意思。”
李绍明落下一子,无奈摇头:“本来考中茂才是件喜事,只是家里这般大的阵仗,倒是有些……我看大兄在前头应酬那么许多人,真是替他难受的紧。”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惭愧之色。
毕竟读书人最要面子,就算是考中了,也最好装出一副成竹在胸单薄名利的样子,免得太过忘形遭人笑话。
况且于读书科考而言,茂才只是一个起点,并不值得过于排场宴请。
故此见着前头道贺的人一多,李绍明就拉着顾沉晏躲到后院下棋喝茶。
“你也想的忒多了。”
顾沉晏笑着说:“你家里盼着这一天多少年?好容易绍辉兄录选,自然是要好生高兴高兴,这不过是寻常事罢了,你何必多思?”
“再则来说,你我读书科考,本就是为了兴家望族,让家里人欢喜,又不招惹妨碍谁,有何难堪之处?”
听了这一番话,李绍明只觉豁然开朗:“倒是我一时想岔了,多谢沉晏提醒。”
两人说话间,就见一个小厮来报:“晋阳候世子夫人来了,在正堂寻晏公子呢。”
听了这话,顾沉晏立即站起身来就要走。
“这局就差几步,下完了再去也耽误不了。”李绍明急忙拦住,这局棋眼看他就要赢了。
“所谓‘以孝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如今母亲寻我,身为人子若是慢待,岂不是白读了《孝经》?”[注]
顾沉晏简单言语几句,就不再多说,一路跟那小厮去往前院。
他言辞温和有度、举止庄重矜贵,颇有魏晋公子名士的风姿,看着很是洒脱、坦荡。
李绍明不由暗暗惭愧——方才还以为沉晏要寻借口逃了这局棋,真真是小人之心。
……
李家的宅院算不得大,加上家里今天客多,就只得在侧花园的耳房处添置了条凳桌子,给各府随行下人们休憩之用。
一路从内院出来,顾沉晏手里把玩着腰间一块玉环。
“今天到府里相贺的人可真多啊。”
“可不是,不想李家也结交了这么多人户。”
……
他耳力不错,刚过侧花园时,就听着下人们聚在一处闲话,言语之中颇为羡慕李家今天的风光。
本朝以文为尊,李家相交的又大多乃是商户,自然是羡慕能出一个茂才。
正欲走时,却是听闻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虽说是件喜事,不过是中个茂才罢了,就这般张扬,终究小家子气。”
这话一出,似乎就有人不服:“你是哪一家的?说话好大的口气,连茂才相公都不放在眼里。”
“茂才在咱们晋阳候府跟前能算什么?”
那人冷笑嘲讽道:“且不说咱们顾家,就是大夫人娘家安氏一族,那出过的进士就数不清,安家二爷更是在前几日才中了桂榜,只待来年春闱之后就是新科进士,哪里是小小茂才可比的?”
……
听了两句,顾沉晏吩咐身边的李家小厮:“劳烦去唤了那人过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不一会,小厮就带了人过来,却是他们东府的一个伺候出门的粗使丫鬟。
那丫鬟一路小跑过来,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公……晏公子。”
顾沉晏看了她一眼,神色平淡地吩咐:“你回府里给琥珀带句话,让她不可再给廊下的鹦鹉添水。”
“是。
待那丫鬟走后,顾沉晏眼中寒霜化尽,形神和煦地踏步往正堂而去。
……
*****
李家的客宴直到晚上方散。
回到府里,顾沉晏按例去了正院给祖父母请毕晚安,又与安氏闲话几句,最后带着小厮冬青一路去了前厅。
先是叫人把那胡言乱语的粗使丫鬟捆了,又传了家里外院、内院的管事来训斥一番,而后冷哼道:“既然各位管事并嬷嬷们都贵人事忙,今日也只得由我这个闲人来管。”
这话说的极重,众人不知缘由,只敢恭敬告罪。
顾沉晏也不说那许多话,只接喝令众人:“给我查!把那素日在府里吃酒打牌、非议主家、乱起争端的都给我揪出来!我倒要瞧瞧咱们这晋阳候府还有规矩不有。”
想起下午在李家的事,顾沉晏就觉得汗颜丢人。
穿过来这半年时间,他早已发现——
虽然他们顾家看着是知规矩懂礼仪的世家勋贵,但其实家里数百下人不仅人浮于事,更贤愚混杂,私下更是仗着顾家之势放肆胡为。
要知道原书里顾家败落的那般快,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顾家下人在外招惹事端、在内坑害家主的缘故。
最后还有刁奴欺主、藏贼引盗,甚至伙同山匪进府劫掠,还害了莲姐儿一生。
想到这一层,顾沉晏的心底的怒气就止不住地往上蹿。
他定要把家里这些毒虫连根拔出!
“我晓得你们在府里多年,自是有些交好奉承的求你们饶过,若是有胆量,你们只管瞒。”
顾沉晏冷冷扫了一眼众人,声音彻寒冻骨。
……
晏公子动怒了。
不过一会功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晋阳候府。
原本还有那些心存侥幸的,几次三番往顾永杰和梁太夫人、安氏那边递话,盼着几人能出面说一两句话。
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不论是正院,还是安氏那边都出奇的安静,并不打算插手顾沉晏清查全府之事。
这是打定了心思要随晏公子处置了……
顾沉晏本就是侯府未来掌家之人,眼下顾永杰三人又是这般姿态,管事诸人哪里还敢徇私多言,纷纷领命去仔细盘查。
不过两日功夫,就清理了借势胡为的十五人,聚众赌钱二十人,乱嚼舌根挑唆传话的五十人,更有夹带私物者四十一。
顾沉晏拿着长长的名单,略看了看,直接让内外院管事纷纷核查一遍,若是属实者或撵或卖,全打发了出去。
一时间,家里少了一百来下人,虽是有些差事一时难以分派妥当,但也少了之前那许多调三窝四的事,府里风气也日渐好转。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啊~~~
注:摘自《孝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