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明月楼争执

安氏是个办事利落的,中秋节后,寻了一日功夫,就把几处宅子看了一遍,又约着冯侍郎家夫人喝茶叙谈一番,最后以五万五千两银子买下了冯家的四进宅院。

待到衙门办好了文书,安氏就开始打发人去修葺规整。

顾沉晏亦觉得要备些什么以贺外祖一家回京,思来想去正无头绪之时,却突然记起原书里提到安仕坤及二子都钟爱兰花。

心下有了主意,解试一过,顾沉晏就约了李家兄弟小聚。

明月楼雅室内。

顾沉晏说起兰花之事,笑着解释:“兰花喜阴凉,雍京城并不多见,名品更是难寻,你们家在南边铺子多,劳烦帮我问问,若能得个几株好的,倒时定好生谢过。”

“此乃小事,沉晏遣人来知会一声就是了,何须这般破费……”李绍明倚窗而坐,手拿自酌壶笑道。

见他似有三分醉意,顾沉晏只是笑笑,转而问李绍辉:“李兄今次解试可有把握?听闻今年参加解试的经生不少。”

李绍辉也是一阵苦笑:“我素来《周易》《尚书》二经学的不好,自然不敢选,大义也作得不算上佳。”

“先生先前不是说了,近年解试录选并不怎地看大义,六经能通七,便差不离能中选。”

顾沉晏安慰道:“我记得往日先生于我们三人私试,唯大郎你一人可全通《礼记》,其余诸经亦通□□,为何一番解试便叫你这般丧气?”

全通便是全对的意思。

须知仅《礼记》与《春秋左氏传》两本大经,便有近三十万字,而九经科解试,经生们需得考六门,除了两本大经是必考外,还得再从其余七经中择四经应考。

能够全通九万余字的《礼记》,绝非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就是顾沉晏背书厉害,也断然不敢说能全通一经。

李大郎李绍辉自发蒙后,可以说是三更灯火五更鸡,一向勤勉刻苦,今次解试理应是积累多年、水到渠成才是……

莫不是在解试时候受了刺激?

“原本以为今科能有些指望,不想解试散考时,学宫的经生们无一不神采飞扬,皆言即便不能全通,亦可六经通九。”

李绍辉叹息扼腕:“都怪我平日只知在家死读,不想还有这般多惊世敏学之人,若是早知如此,我自当更加用功些才是,今科多半是不能录选了,只得下一次再从头考过。”

说到这里,他已声音哽咽起来:“只是终究辜负了父母家人……”

与进士科不同,经科解试分县、州府两级,县试录选了,方才可以考州府试,不过州府试一旦落榜,前面的县试就等于白考了,下一次解试又得从县试开始从头考上来。

李绍辉已经考到了州府试,只差临门一脚便考过发解试。

经科考试没有院试,只要发解试考过,就可称茂才,算是正式步入读书人的行列。

这对李家这样急于改换门庭的人家,那是盼之又盼的事情。

看着李绍辉伤神难过,顾沉晏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学宫之前,经生们说些豪言壮胆罢了,你一向心思通透,怎么连这也想不通?”

这虽是安慰之言,但也是实话。

前世自己也是这样,每次考完试,就算只考五六十分,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不会题,而是说卷子太简单不想答。

想来,就算是穿书了,这个时代应该一样也有这种不要脸皮之人才对。

听了顾沉晏的话,李绍辉虽是将信将疑,但也情绪好了些。

……

两人又言语一阵,就听闻外面有喧闹之声响起。

“二郎呢?”

李绍辉在雅室看了一圈,并不见李绍明的影子,当下着急起来:“他方才已经有了醉意,可莫要得罪什么人才好。”

这年头的商家就相当于是一块肥肉,越是有钱,越是有人想要来咬一口,京都达官显宦人家多,他们李家谁都得罪不起……

“出去看看。”

顾沉晏忙出了雅室,往外面走。

到了楼下,果然就见李绍明正与一年轻公子在厅里争执。

那人一身锦衣华服,身旁好些个小厮随侍,一看便知是个官宦子弟。

上前询问一番,原来是李绍明刚才下楼,不小心撞了上去,把一壶酒洒在别人身上。

得知是李绍明有错在先,顾沉晏跟李绍辉上前致歉道:“此事确实乃我们的不是,他方才喝了些酒,眼下神志难清,便由我代与公子致歉,还望海涵一二。”

此刻李绍明酒已醒了大半,他晓得得罪了官宦子弟,想到家里素日教诲叮嘱,一时也不敢多言,只呆立一旁懊恼。

“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一句话,此事就这么算了?”那人有些不依不饶,“你让他将身上衣裳脱了,再给我叩首赔罪,此事便就揭过。”

这时厅里看热闹的人多了,便有人道出了那年轻公子的身份——龙骧军都尉、宜昌伯方季礼的次子方淮。

原来是个勋贵子弟。

顾沉晏心知,这事虽是李绍明失礼在前,致歉也属应当,但若真是如方淮说的那般,那此生也难再抬起头来。

毕竟文人最重风骨,轻易跪不得。

皱了皱眉,顾沉晏复又笑道:“原来是方伯爷家中的公子,我幼时常听祖父谈及与方老伯爷在北疆御敌之事,真真是令人神往。”

听了这话,方淮犹疑片刻,声音也和缓了些:“你是何人?”

李绍辉忙帮着说道:“此乃晋阳候顾家长孙。”

“在下顾沉晏。”顾沉晏含笑摆了摆手。

他心里清楚——晋阳候府地位远高于宜昌伯爵府,虽然隐藏身份最后打脸这种过程很爽,但却也会让方淮没了回转的机会,实在没必要如此树敌,不如索性直接把底牌亮出来,让彼此心里有数,你一步我一步也就从台阶上下来了。

果然,就见方淮由怒转喜,击掌笑道:“原来是你!不想今日还能遇着故交之后,只是如此相识,倒是令人意想不到。”

“想这些没用的作甚,方兄一人来吃酒有何意趣,不如咱们兄弟几人上楼好生醉一番可好?”

听了顾沉晏这话,方淮哪有不肯的,自是笑着点头:“那今儿可得顾兄请客才行。”

“这是自然。”

顾沉晏笑着应了一声,便与方淮携腕上楼而去。

不出一会,只听闻雅室内又是行酒令又是吟诗唱辞笑声不断。

……

楼梯一侧的雅室内,坐着两人。

一个是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身着墨绿衣袍,虽是神态严肃,但眉目如刻,器宇轩昂,看着便知出身不凡。

另一个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白衣黑发,衣袂飘飘,一举一动自带几分超然之态,让人见之望俗。

方才厅里之事,他们看在眼里,白衣少年含笑评道:“本以为能看一出好戏,却不想那顾家公子不想演。”

“珩儿道是为何?”中年男子问道。

“自是为了那姓李的少年。”

白衣少年语气平淡地说:“以孩儿所见,那李姓少年应当并非显宦之家,顾家公子担心宜昌伯爵府记恨,才与那方淮交好。这顾沉晏虽是有些成算,但行事终究稚嫩。”

“顾永杰儿子教的不怎样,不想却还能养出这么一个孙儿来。”中年男人笑着说:“京都鱼龙混杂,他这般行事,反倒不易结仇得罪人。”

闻言,白衣少年瞬间明悟,思量片刻,亦是赞同地点点头。

若为了一两句话就与一个勋贵之家结怨,实非明智之举。

“这顾沉晏倒是个有趣之人。”少年笑着称赞。

“听你夸人着实难得。”

中年男人无奈道:“今次可不悔随为父进京了罢。”

“能与父王同行,一路亲见我庆国大好山河,容珩怎会生悔?”

那叫容珩的白衣少年举杯敬道:“儿子欲过两日设一小宴,还望父王允准。”

“此乃小事,你自决就可,只是咱们方才入京,不可过于招摇,以免朝中议论,言咱们结交显宦。”

“父王勿忧,孩儿晓得分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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