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东院?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顾沉晏身子还没大好,大夫说了不可受累着凉,更何况安氏今儿摆明了是去东院给文姨娘立规矩的。
琥珀是安氏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她怎么都不可能任顾沉晏在这个时候出门。
“哥儿身子才好些。”琥珀拦住劝道:“有甚么事不如让丫头们去回禀夫人就是。”
顾沉晏皱了皱眉,念头一转,拿起案几上的青瓷螺纹花瓶用力往地上一甩,只闻“啪”的一声,那花瓶带着里面供着的几枝玉兰就直直被摔到了地上。
“晏公子……您这是……”
听闻响动,外面当值的小丫鬟们也都纷纷进来垂首侍立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去寻我母亲回来。”
随着一声怒喝,顾沉晏又拿起方才吃药的小碗,用力往地上一摔,“还不快去!”
琥珀面带犹疑地应一声“是”,就匆匆忙忙出去。
这里顾沉晏怒色一收,看着地上碎了的那个花瓶,还是有些心疼。
那可是青瓷的呢……
罢了,家里虽然不算富贵泼天,但这点东西还是碎的起。
毕竟总得给琥珀一个由头,才能去找安氏回话不是?
……
按着原书里写的,就是因为这次落水,“顾沉晏”心生怨恨,而后才时常欺辱女主,还时不时挑唆安氏整治文姨娘。
如今他并不在乎落水之事,想来再劝劝母亲,也就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至于女主今后的风光?
对于家族来说,肯定是件好事,能让顾家的门楣更添几分荣耀,但那又有如何?
若是知道顾文葭未来会母仪天下,就开始讨好施恩,以求在其得势之后得到些好处或前程?
这显然不是他顾沉晏的做派。
人生于世,自然有个人的活法。
顾文葭一路芳华、扶摇直上,他肯定乐见其成。
但却并不意味着就要在女主的光芒之下迷失自己的道路,与其走捷径等着沾女主的光,他更愿意在自己的人生路上披荆斩棘活出一片精彩。
穿过来的这几日,顾沉晏对自己的今后亦是有了一些思考和谋划。
他不会像原主那样欺辱他人,但也断然不会因为知晓旁人未来会发迹,就刻意接近讨好。
接人待物、自有准则,喜恶随心、不欲强求。
这便是他心中所思、行事所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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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两头。
安氏在东院整治了那日照料顾文葭的丫鬟奶娘,又叫人把照料看管荷花池的几个老妈子各打了三十板子,正欲责问文姨娘时,就见琥珀匆匆赶来。
心里忧心儿子,安氏连忙问:“过来作甚?可是晏儿那边有事?”
“公子无碍。只是急着寻夫人回去,在房子摔打了些东西。”
这是顾沉晏一贯的做派,安氏不疑有他,想着方才一通发作已算警醒了众人,便也就不再追究,起身往回走:“随我回去看看。”
不过一会,安氏回到院子里,见顾沉晏正安静地靠在榻上吃蜜饯,不由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没心肝的小猴崽子,急急哄了为娘回来作甚?”
“母亲,那日的事,与文葭无干。”顾沉晏说。
“为娘省得。”安氏点点头。
她到东院发作,并非是想要为难文姨娘母女,不过是想借此让府里的下人警醒些,今后也能在顾沉晏的事情上照料的更仔细罢了。
这边顾沉晏见母亲心里有数,就也不再多言,转而笑道:“母亲,这两天觉着嘴里淡淡的没味道,想吃您做的桂花糖糕。”
见他喜欢,安氏自然并无不肯,当下就打发丫鬟去取了去年存着的桂花用蜂蜜渍起来。
安排小厨房厨娘们准备好桂花糖糕要用的糯米、蒸屉、糕模等物,安氏正欲回屋换衣裳,就见陪房刘娘子过来回话。
“夫人,后街的黄老太太来了。”
“怎地这个时候过来?”
安氏皱了皱眉,只得让顾沉晏安生在屋里等着,就要去正屋待客。
顾沉晏忙一把拉住安氏的衣袖:“我也随母亲一起去。”
要知道在原书里,这个后街黄老太太可不是个小角色。
书中,顾明瑜过继了一个顾家旁支的孩子名唤轩哥儿,这轩哥儿的祖母就是这个黄老太太。
二房多年无子,过继个儿子也属正常。
只是李氏尚在育龄,这般突然被过继了一个儿子,心里怎会没点想法?加之这个孩子又不是她自己挑的,就颇为不喜,一直冷淡相待。
后来又听闻过继之前,那黄老太太走了安氏的门路,才有机会让轩哥儿得了梁太夫人的喜欢,被挑中过继,便渐渐与安氏也生了隔阂。
两年后,李氏好容易再有身孕,不过却在五个多月的时候出了事,肚子里已经成型的男胎终究没有保住。
因着这事儿,李氏越发觉得这个过继子夺走了自己儿子的运道,对安氏也开始心升怨恨。
再之后就是大房和二房分家,整个晋阳侯府也一日不如一日。可以说,分家是顾家逐渐没落的开始,而过继之事则是两房龃龉最根上的引子。
顾沉晏暗暗决定,今次再不能让母亲牵扯到过继这事里面去,让两房人离了心。眼下见黄老太太来,便要跟着安氏一起。
安氏拧不过,索性就带着顾沉晏一起到了正屋,笑着招呼黄老太太吃茶,又问:“老太太难得过来,不知可是有事?”
黄老太太已经年过六旬,儿子早亡,儿媳改嫁,只留下孙儿轩哥儿相依为命,前些日子听说梁太夫人有意给二房过继个孙子,便想着来安氏这里碰碰运气。
见安氏问,就也不再扭捏,说道:“前几日听说太夫人喜欢孩子,还要开什么桃花宴,想着夫人或许这几天才得空,就来问问,这桃花宴,我家那小子不知有没有福气去。”
桃花宴只是个由头,其实就是梁太夫人想借此看看,寻摸着顾氏家族里有没有合适过继的孩子。
这事是交由安氏筹备的,只是因着顾沉晏落水,安氏也没甚心思操持罢了。
“太夫人倒是有这意思,只是眼下还没个章程,若老太太有心……”
“呀。”
安氏话还没说完,就见顾沉晏在一旁打翻了茶碗,说了一声“莫动”就连忙一把抱开了儿子。
仔细翻查一阵,见没有烫着,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嗔怪道:“多大的孩子了,举止还这般毛躁。”
顾沉晏低头看着被溅到脚上的茶水印记,声音惋惜地说:“可惜污了双鞋,这可是二婶子亲手给我做的呢,平日穿着最是舒服。”
“知道是二婶儿做的,也不穿仔细些。”
安氏说了儿子一句,就转头笑着跟黄老太太继续道:“若是老太太你有心,等老夫人那边有了准信儿,我们家自会派人知会族里。”
“如此,那我们便安心等消息就是了。”黄老太太笑着应喝。
“正是呢。”
……
安氏跟黄老太太应酬一会,待送了她出去,方才一脸认真地看着儿子:“方才你是预备说什么?”
顾沉晏虽心有千言,但却又说不得,只走到安氏跟前,语气温和地问了一句:“母亲,若我再晚出生几年,你跟父亲会不会另找个孩子当儿子?”
安氏心里一揪。
她怎么舍得让旁人取代儿子的地位……
是了,顾家这般动作,只怕会寒了弟妹的心呐。
只是虽然为弟妹李氏叹惋,但安氏此刻也很是惊诧于儿子的敏锐。
这孩子养在侯府里等袭爵盼荫封属实有些可惜了。
不知道安氏心思,顾沉晏继续劝说:“祖母有这心思,二婶子不好言语,母亲你可否替二婶二叔劝一劝祖母?”
安氏显然也有了这心思,点点头道:“这些是哪里还用你操心。”
见安氏心里有数,顾沉晏不再提过继之事,而是试探着问:“母亲,不知我何时才能回学堂读书?”
毕竟是勋贵侯门,顾家自然是有私塾的,只是这私塾的坐堂先生乃是族里一个年老的秀才,学识也仅只能教些蒙童。
顾沉晏开蒙的早,又坐不住,虽进学三四年,却并不见什么天分。
当然了,家里也不盼着他能在科考有什么成绩,便也不甚在意。
这算是顾沉晏第一次主动提及要念书的事。
安氏心里一阵惊喜,但面上不显,只疑惑地看着他。
“这样每天闲在家里好没意思。”
顾沉晏说道:“都说读书能知天下事,我想学二叔那般读书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
闻言,安氏不由剜了儿子一眼。
这孩子净揭人疮疤,你二叔还没考上举人进士呢。
然而顾沉晏却早在心里盘算了清楚——
虽然顾家有爵位在身,但眼下国泰民安,外无战事、内无民乱,武将地位越来越低,朝中的大权亦是把持在文臣一脉手里。
眼下他们家尚能支撑,一是靠着侯府的百年底蕴,二则是因为祖父顾永杰还有几分薄面。在书里,自顾永杰死后,顾家一落千丈,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被败得干干净净。
既然现今第三代只他顾沉晏一人,那么自然就要为整个顾家思虑谋划长远一些。
本朝文职和武职不得兼任,但能早早考了进士入朝为官的话,真待袭爵之时也未必不可通融。
再来这个世代重活一次,若是不到那权力中心去走一遭,他又怎么能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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