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邈破门而入,赵意南喜出望外,更加奋力地朝着他飞扑过去。
一个不注意,被脚边累赘的裙摆绊倒,就要扑到地上,她刹那间本能地松开裙摆,慌乱伸手保持平衡。
谢邈两个箭步冲上来,及时地托住她的手臂,将她稳稳接住。
低头,少女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正仰脸看他,泛红的眼尾上,两行清泪如珠子般滚落。
“姑父,救我……”她反手死死抓上他的手臂,低声哀求。
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浓烈的迷香味,谢邈随即明白过来她今日险些受害。
“别怕,有我在。”
他眼含柔情,压低嗓音,轻声哄她。
语罢,抬眸看向正欲趁机开溜的沈时砚。
怕自己愤怒的表情吓到她,便像揽孩子似的,一手绕过她瘦削的肩头,将她揽进怀里,一手在她后脑勺的发丝上轻抚。
瞬间面如玄铁,音似冷箭。
“青羽。”
青羽得令,随即拔剑,堵在门口,“沈世子,王府有请。”
沈时砚早就领教过谢邈对赵意南袒护到何种地步,早已吓得跪倒在地,哭求连连。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赵意南听人说起过,王府有间密室,专用来严刑拷问要犯,犯人皆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她不欲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谢邈与勇毅侯府为敌,给他惹来麻烦。便探出脑袋,仰头看他。
“姑父来的及时,南儿并未失去什么……”
方才发生的一切,如噩梦一般,稍作回忆她便开始干呕。
她强行压下恶心,继续道,“别管他了。南儿好难受,姑父送南儿回府吧……”
谢邈见她虚弱成这般模样,瞬间更觉得心疼,痛恨自己方才为何在门外犹豫了那么久。他狠狠地攥着拳头,若不是此刻安抚赵意南要紧,他定会将那畜生打得四肢不全。
随即吩咐青羽,“将他扔进御花园中的澄湖,泡足一个时辰,你亲自盯着。”
语罢,低头,怀里的小侄女明明受了□□,竟还冲他笑呢。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略微弯下腰,长臂穿过她膝弯,将她抱出殿外,朝宫门大步而去。
腰间的伤口隐隐作痛,想到至今解药仍没个着落,他不禁怅然。若没这伤,他定能多护她些时日。
赵意南躺在谢邈怀中,面容安详地看着抱着他的这个男人。以前,娘亲就是这样抱她的。被人这样抱着,可以不用抬头,就能看到天上飘着的棉花似的云彩。
小时候,她最大的乐趣,便是躺在娘亲怀中,把天上的云彩想象成各种形状。
今日无云。
她便去看谢邈。
剑眉星目,鼻梁高耸,上面还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知道抱着她走了这么长的路,他定是有些累了,但是这么躺着好舒服,她才不想下地走路。
突然注意到谢邈竟穿着一身月白衣袍。
“姑父,你今日真好看!”
谢邈脚步一顿,却又不知如何接话,随即又朝前走去。只是略微加快了步伐。
终于上了马车,放下赵意南,他便问车夫要来水囊,从车座底下取出铜盆,倒了少许水进去,从袖中拿出素帕在水里打湿,欲给她擦脸。
这当口,赵意南嫌弃身上的衣裳臭,已经将繁琐的外袍褪去,又去解外衣上的腰带。
谢邈惊得目瞪口呆,冷汗连连。莫不是催-情-药发作了?
死死盯着她去扯衣带的手,问:“你要做什么?”
赵意南抬头无辜地看他,“脱衣裳啊。”
看到谢邈洁白的衣衫上也蹭上了些许污物,她反问他,“姑父你难道不觉得臭吗?”
谢邈这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不可再脱了,当心着凉。”说着,就在她身旁坐下,“看着我。”
听到谢邈没有自称“本王”,赵意南意外之余,不由自主地听话照做。
谢邈拿起帕子,扶着她的后脑勺,先去擦拭她的嘴角。
赵意南的口脂已经花掉,粘了一些在脸颊上,斑斑驳驳的,十分狼狈。
他轻轻地来回擦拭,却仍不见擦干净,红红的。
他便凝神,朝她再度靠近。
细看下,那红色竟不是口脂,而是她皮肤的本来颜色。他很快明白,是自己下手重了些,暗暗愧疚。再用手帕去擦时,他突然想,许是这帕子过于粗糙,无奈便用指腹去轻轻地蹭。
少女的脸颊竟这般柔嫩,比剥了壳的水煮蛋还要光滑。
他不由得怔住,那日在马车中看到的光滑后背莫名跃入脑海,心跳急速蹿升,竟有些呼吸不畅。
“怎么了姑父?”
谢邈猛然回神,将手收回,把帕子塞进她手里,“你自己擦吧。”
才起身,腹间疼痛袭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捂。
赵意南正被伺候地舒服,谢邈突然却罢手,她意犹未尽,欲耍赖央他再帮她擦,便看到他表情凝重,面色惨白,捂着小腹。
耳边突然响起沈时砚的疯话。
“你还不知道吧,他就要死啦!”
她突然开始心慌了。
难怪姑父一连几日不来学堂,难怪他近来面色不如之前那般有光泽。原来并不是因为忙于政务……
就在这时,随着车夫一声急促的“吁——”,赵意南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飞去。
谢邈因为武功功底较好,身子非但没有朝后仰,看到赵意南扑过来,他不多考虑便大跨一步扶住她。
“不长眼的畜生!”车夫骂道,随即询问,“一只不要命的野狗,王爷您没事吧?”
“无……碍。”谢邈回道,嗓音低哑。
“真的没事吗王爷?”车夫显然听出了异常。
车里,赵意南的头不偏不倚,撞在了谢邈的小腹上,双手环住了他修长的大腿。而谢邈原本伸出去要去扶她的双臂,正无所适从地举在空中。
他的心脏再度狂跳,慌乱的眼神在车壁上逡巡。
待赵意南重新坐好,他飞快地转身,只觉得晚一秒,他那发烫的耳垂便会被她看见。
“无碍,”他见自己嗓音已经恢复正常,便又多说了句,令车夫安心,“继续赶路吧。”
谁知赵意南却突然改了注意,求道:“姑父,我不想回府了,你能不能带我去王府啊……”
听着她软绵绵的嗓音,谢邈又开始心慌。
“不行。”
赵意南方才撞到谢邈身上时,闻到了他腹间有浓浓的血腥味和药味,在他抽身之前,隐隐约约还在他的外袍上发现了一点血迹,似是从里面渗出。
寻常刀伤,绝不致死。
姑父一定是中了毒,而且中毒很深。
也许,她能帮他解毒。
于是,她便装得更可怜些,哭唧唧地求他:“姑父,我府上那些守卫都是饭桶,南儿害怕……”
谢邈猜测赵意南已中了情-药,呆在她自己府里是最安全的,他会命人牢牢把守公主府,没人能伤得了她。
但听到她快哭了,又是姑父,又是南儿的。
他的心太乱了。
他需要清静。
“好。”
沈时砚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了足足一个时辰,早已冻得身体发僵,此刻正拼命朝着岸边游去。
宫宴正好也散场了。百官应赵崇之邀,与帝后同去御花园赏春色。
远远就看见一人在澄湖里,朝着岸边游过来。
众人好奇,赵崇看那人身上穿的似乎不是宫装,便放了心,赞叹道:“冬日游泳,想来是哪位将军觉得宴会太过无趣吧?”
带着一众官员等在岸边,想看看究竟是谁,有这般体魄。
谁知却遥遥听见那人呼救:“爹,爹——”
鬼哭狼嚎的声音,显然他并不是在饶有兴味地游泳。
“救我,爹——”
沈平还能听不出他儿子的声音?登时命左右下去,将他打捞上岸,竖着眉毛问:
“发生了何事?”
赵崇一见是沈时砚,再观他脸上惊惧神色,便知计谋未成。突然觉得一阵舒心,但很快也跟着问:“沈世子为何好端端地掉落澄湖?”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沈时砚自然不能将他和皇帝的计谋说出来,而且他今日事未成,全怪谢邈。
“方才我去偏殿净室,谁知一推门,却看见谢邈躺在殿中榻上,他身下似乎还有一女子。我无意扰了他好事,正欲逃,他便将我投入湖中,还警告我不许将今日所见说出去。”
赵崇瞬间瞪大眼睛警觉地看向他,“你可看清,她是谁?”
沈时砚支支吾吾。
赵如月联想今日赵意南奇怪的行踪,瞬间觉得不祥,忙用眼神示意他闭嘴。不能在百官面前谈论这则丑闻。
谁知已经有人开始猜测。
“是赵意南,一定是她!”
“闭嘴!”赵如月厉声喝止。经过方才的宴席,苏河清已经和赵如月熟络起来,此时他正站在她身侧。听见她雷霆般的嗓音,不由得身子一抖。
喝止百官,赵如月即刻坐上她的小撵,头也不回地朝宫门而去。
沈平当即就叫嚣着,要去王府讨个说法。
赵崇连忙稳住他,随即也命百官不要再谈及此事,散了众人后,对着沈时砚父子说道:
“靖南王向来不近女色,今日沈世子所见之事,还有待查探。待明日下朝,咱们君臣三人,叫上靖南王,一同去四言堂,当面对质。”
百官对今日的丑事,有两种看法。
谢邈的政敌认为,他根本不像传闻中那般禁欲,因为前些日子还有人看到他出入流香楼,还直接抱走了一名女子。
而另一方则认为,是这废物公主蓄意勾引,否则,靖南王绝不会性如此有悖伦常之事。
林归却不相信沈时砚的话。靖南王洁身自好,九公主更是如此。其中必有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啊终于赶上0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