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至兵部侍郎,霍刚却并不引以为傲,主动请缨谋了份在京城各大要道巡逻的差事。
方才下值回来时,路遇一茶铺,里头一男的如此说:“昨晚我回家路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男的,上来就扒光我的衣裳。”
“你这是遇到变态了呀?”
“他举着火把,跟庙里的罗汉一样面无表情,吓得我还以为他是疯子,要将我就地点了。谁知道他往我身上照了一圈,最后扭头走了。”
初听这怪闻,霍刚犹觉得好笑。
可一上午,他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听到类似的事情。
被扒光的都是男人,都是近两日发生的事情。
将路上见闻一一回禀给谢邈,霍刚双手抱于胸前,纳罕道:
“莫非他们在找什么人?”
“那些人确然不曾非礼一位女子?”谢邈问。
霍刚想想,道:“倒也未可知。若女子遇到此事,定不会随意声张。”
“加紧城中布防,若再遇到此事,将那作乱之人就地绑了,即刻送去刑部审问。”
霍刚应是,正要退下,突然注意到谢邈脸色不太正常。
“王爷你……”
“本王无碍,城中百姓安危要紧,你加紧去调兵。”
谢邈位高权重,行事专断,树敌众多。霍刚很容易就猜到他许是又遭了暗算,不过府里大夫医术高明,谢邈每逢遭难都是安然度过,他便不再多问。
天不亮就去当值,一回王府就直奔书房,今日霍刚还未得片刻休息。
所以便先回了自己院里,稍事休息。
马车在靖南王府门前停下,赵意南撩帘下车。
自一年前小姑与谢邈和离后,她便再没来过此处。
稍稍理了理衣裙,她便提步上了石阶。
青羽认得她,一听她来找霍刚,便说:“霍将军才回来不久,正在书房与王爷议事。”
赵意南便一路来到谢邈院里。在门外没听见声音,又见门口这边没人,不死心便扒在门上,往书房深处探视过去。
便瞥到榻上打坐的谢邈。
心里一个咯噔,悄咪咪缩回脑袋,转身正要离开,便听见谢邈低沉的嗓音传来。
“站住。”
赵意南当即夹紧手臂,贴在身体两侧,不再乱动。
“转身。”
赵意南僵硬地照做。
看到谢邈唇边似乎牵出一丝浅笑,她心中的紧张顿时下去几分,挤出笑脸,问:“姑父,霍刚呢?”
“他有军务在身,方才已经走了。”
“哦,那我就先不打扰姑父休息了。”赵意南屈膝朝着谢邈行了一礼。
谢邈忙道:“等等!”
他锐利的视线在赵意南身上扫视一圈后,随即又垂下去,不再看她,淡淡道:“走吧。”
“姑父有何吩咐?”赵意南试探着问。
看他脸色似乎不太正常,又见他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她感觉他似乎有话要问。
谢邈重新往她脸上看来,问:“天色已晚,你要去何处?”
赵意南眼珠一转,小声嘟囔:“自然是回府了。”
自然是去流香楼听曲儿啊。她怎么会傻到,跟他实话实说……
“本王送你。”
赵意南猛然抬眸,谢邈已经下榻朝她走来。
干笑两声,推辞道:“我认得路,方才就是我自己一个人找来书房的。”
谢邈已经走到她面前,恍若未闻般,温柔地说道:“走吧。”
主人坚持,赵意南只好无比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总算来到王府大门,她这才加快步伐,走出去几步,转身挡在谢邈身前。
哈哈笑着,朝他摆手:“姑父留步,我的马车就在门外。”
“本王要亲自送你回府。”
赵意南瞬间笑不出来了。她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浑身僵硬。
回过神,谢邈已经走下府门的石阶,正在朝她的马车迈步而去。
她忙追上去,连珠炮似的说道:“我没骗人,姑父,我就是要回府的,你别不信啊!”
“本王何时说你骗人了?”
谢邈已经走到自己马车跟前,直愣愣地看着她,一副不看着她上车决不罢休的架势。
见她迟迟未有动作,他索性将手臂一抬递到她面前,面色平静,道:“上车啊。”
霍刚修整结束,便准备去军营调兵。一路走到王府门口,老远看见谢邈与一女子停在马车前,不知在谈些什么。
他太讶异了。他印象中,谢邈是不会让女人靠近他五步之内的。
期初他还当自己看错了,毕竟天快黑了,有些看不大清。
但是谢邈的身形,他绝不会认错。他身上有一种寒气,哪怕在几丈开外,也能把人逼退。
再看那女娇娥,光看背影就觉得定是个灵动美人。
一时震惊,出去这一年,谢邈竟有了来往的女人!
霍刚心想,人家在这依依惜别,他自然不好上前去打搅。但他又好奇地心痒痒,能让谢邈这块万年寒冰屈尊降贵的人,究竟会是何许模样?
便朝着他们走过去,想打声招呼,顺便惊鸿一瞥。
谁知越走近越觉得这女子眼熟……
“赵意南?”离她两步的时候,他认出她了。
他真是疑窦丛生,满腹狐疑全写在眼睛里,直射谢邈:“你们这是在作甚?”
赵意南看到霍刚,瞬间像落难的人看到天神骤降一样,满眼放光。
“霍大缸!”兴奋地喊着,跑到他身旁。
谢邈却不似她这般惊讶。自打霍刚站在府门口往他们这边打量,他的余光便察觉到了。
他徐徐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背到身后。
听到赵意南见到霍刚,一改那种恭恭敬敬的调门,高亢的嗓音地简直快要唱出来了。
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生出些不适。
赵意南已经抓起霍刚的小臂,紧紧握在手里,道:“方才我来找你,姑父说你出去了。姑父他不放心我独自回府,说要送我。”
“这下好,不用劳驾姑父了,你送我吧!”她晃着霍刚的手臂,嗓音极尽娇软,眼中写满恳求。
就差把“千万别拒绝”几个字用只有霍刚能看见的神奇墨水写在脑门上。
谁愿意跟自己的夫子、长辈久处啊,而且还是让人闻名丧胆的摄政王。
霍刚看看谢邈,想到那起扒.衣案,才道:“对,最近京中是不太平,王爷他也是担心你遇到危险。”
于是把“变-态”扒人衣服的事情三言两语跟赵意南讲了。
赵意南这才恍然大悟。
刚刚还以为姑父看出了她不肯回府的小心思,要监视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知道姑父看出来她的那点小心思没有,反正她只觉得一阵脸热。
“多谢姑父。”她怀着十分的感激朝谢邈屈膝行了一礼,“不过还是让霍刚送我吧。”
夜幕降临,遮掩了谢邈脸上淡淡的失落。
霍刚突然想到谢邈身上还带着伤,不宜操劳,忙附和赵意南的话:“王爷,还是让属下送公主回府吧,顺路的。”
谢邈皮笑肉不笑,道:“如此甚好。”
街上行人纷纷,马车走得十分缓慢,比平时还要慢上许多。
原来前面四五丈远的地方,围着一堆人,大约是起了冲突。对面的马车都被堵在那不能通行,车夫正朝着人群骂骂咧咧。
霍刚未升官前,就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此时虽然已经下值,他却毫不犹豫上前,去主持公道。
赵意南早见惯他这副热心肠了。
想着他一时半会肯定抽不出身,她便回到方才路过的皮影摊。
见缝插针找了个空当挤进去,踮着脚伸着脖子,只见一高一矮两个小人正在帘幕上打斗。
“快快拿命来!”
赵意南聚精会神地听着,正期待下一句,突然被什么人用手帕捂上口鼻。
下意识要挣扎,手帕上不知粘了迷药还是什么,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周围看客一个个都像没看见似的,显然是他的同伙。
那人将她拖至路边一棵粗壮的树后,从她身后绕过来,看到她还半睁着眼,霎时十分吃惊。
他并不知道赵意南体质特殊,一般的毒药对她并不管用。于是加重力道捂住她口鼻,另一只手就去扒她衣裳。
不知是迷药作用,还是怕的,她只觉得手臂酸胀,难以举起。
听到自己嘴里发出来的求救声最后都化作了低声的呜咽,她急得两眼通红。
那人飞速将她外袍剥去,又粗鲁地来扒她肩头。
粗粝的指腹触到她细腻的皮肤,干涩的刺痛传来,她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在颤抖。
努力地控制着想哭的欲望,拼命想着脱身的法子,几近绝望的时候,一道黑影闪入她涣散的视线。
只听到一声闷响,歹人应声滚到地上。
赵意南正要趁机逃走,可脚好像踩在云上,轻飘飘的,她一动,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那黑影原本还要冲上去教训抱头鼠窜的歹人,听见她这边的动静,忙两个箭步退回来,及时将她扶住。
“殿下受惊了。”
是青羽。
赵意南发麻的头皮霎时松弛下来。
恍惚中,她听见青羽问她,还能走吗。她摇摇头。
于是青羽便小声说了句“得罪”,便将她打横抱起,送上马车,亲自将她送回府上。
青羽将赵意南安顿好,便回了王府复命。
谢邈上午命他进宫查明客居勇毅侯府的番邦人的身份,他不饮不食竭力翻找资料,天将黑便有了眉目。
回了王府,谢邈却不急着听他汇报。
“霍将军才送九殿下离开,你即刻出府,暗中……”谢邈顿了顿,“护送他们。”
“切记莫要让他们发现。”他还特意如此强调。
青羽看了一日的书卷画卷,都快看出鸡眼了。心想有霍将军陪着,王爷有何不放心的。
便也没有把谢邈的话放在心上,一路不紧不慢,连追带歇。直到他在街上找到赵意南的马车,却不见她的人影,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幸好今日及时赶到,否则若让那小主子遭了不测,王爷怪罪下来……
去时漫不经心,来时精神抖擞。
已近亥□□里灯火阑珊,唯独王爷的书房灯火明亮。
书房门大开,照亮屋前的回廊,连廊下院子里的石子小路都染着一抹暗黄。
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响动。
青羽随着声响看去,在院中石子路西头的草坪上看到一个健硕的人影。那人赤着上半身,正趴在地上一上一下做着俯卧撑。
月光照得他脊背闪闪发光,不到四月的天,竟出了如此一身汗。
寒冬……倒也不算寒冬腊月。
青羽正要暗道一声“好兴致”,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得猛然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