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都快想死你了。”赵意南两眼放光,微微抬眸仰视着面前面色微红的青年。

十几年如一日的皇宫生活,若没有霍刚相伴,赵意南难以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副凄凉又无聊的图景。

他们之间早已情同手足。

于她,这番话是真情流露,完全不觉得露骨。却听得谢邈瞳仁微怔,眉头一耸。

霍刚夸张地打量了赵意南左右两边发髻上的淡粉色绒花,眼中满是赞叹:“果然要嫁人了……”

一听这话,赵意南瞬间笑脸变黑脸。

她没好气地用小拳头砸他胸口,霍刚应拳惨叫一声。

“你才要嫁人……”她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突然来了兴致,“不如你娶我,如何?”

霍刚耳垂悄悄红了。

谢邈默默听到此处,在一旁清了清嗓子。

赵意南惊觉自己一时得意忘形,竟然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轻佻的一面。

忙松了霍刚手臂,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姑父……”

霍刚忍俊不禁。很快,他感受到摄政王身上愈来愈重的寒气,自动敛了笑意。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谢邈盯着那朵掉落在赵意南头顶上的桃花,语气微凉。

随着他的目光,霍刚也注意到了这朵残花。他毫不犹豫伸手将它取下,递到娇滴滴的贵女面前。

赵意南接过桃花,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光亮。

“等我。”

转身去树上摘下一枝新鲜的桃花,揪下一朵开的正好的,递给霍刚。

“尝尝,香香甜甜的,可好吃了。”说着,又摘下一朵,塞进自己口中。

霎时桃香四溢,她陶醉地闭上了双眼。

再睁眼时,才发觉谢邈似乎正饶有兴味地端详着自己。

便鼓起勇气又摘了一朵,递了过去:“姑父要试试吗?”

谢邈没想到这小姑娘竟连桃花都吃,正在旁边打量着这两人,好奇他们会不会中毒,就见她给自己也递了一朵来。

一时错愕,随即暗暗摩挲手指,准备去接。

说来也怪,大概是自从那日她挺身相救,他便对这小姑娘忽的生出了些好感来。若没发生那日的事情,以他的性子,定会一口回绝的。

扯扯嘴角,喉间一句“多谢”几欲脱出,赵意南却把桃花塞回自己口中。

“瞧我,这种俗物,姑父自然是不屑于吃的。意南失礼了。”

谢邈眸色微暗,随即以一个极为自然的姿势默默把手背到身后。如此疏远于他,与那日之前一般无二,他不由得怀疑,那日在马车中见到的弱女子,只是他黄粱一梦而已。

这微妙的尴尬被霍刚捕捉到,他便提醒赵意南:“你来此处莫不是有事找圣上?”

“啊!”赵意南一拍脑门,“我得赶紧进去,否则一会儿皇兄用过膳,我便要饿到晚上了。得空再去寻你。”

说完提起裙摆,一溜小跑进了四言堂。

霍刚嚼着口中桃花,看着一旁面色木然的摄政王,学着赵意南的口吻打趣道:

“姑父……姑父……”

谢邈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飘来,霍刚霎时闭嘴。

“哎,说正经的。你跟那昭华公主都和离了,她怎么还一个劲儿唤你姑父?”想到自己不过也只短了谢邈五岁,辈分上却要矮他一截,他心中顿生不平:“你又当摄政王,又是兵部尚书,连个不要钱的姑父你都霸着舍不得放……”

“不如你来?”

谢邈虽回得漫不经心,霍刚却嗓子眼一紧,什么话也不敢多说了。

午膳毕,赵崇邀请赵意南到御花园中散步。

说了几句客套话,他便开门见山把真实目的向赵意南言明。

“九妹,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子。你可得多替哥哥想想啊。”

自从靖南王摄政,他的皇权便一点点被蚕食。他不能眼看着祖辈的江山就这么改了姓,于是便想以赵意南为饵,与大虞最具威望的世家联姻,以此对谢邈进行掣肘。

走进一处画桥上的凉亭,赵意南伏坐在美人靠上,自顾自往湖中洒着鱼饵。

打了春,锦鲤越发欢脱,争先恐后来抢食。

“皇兄净哄人!十公主,十三公主,她们怎么就不是皇兄的妹妹了!”

“她们……”赵崇心虚地瞟了赵意南一眼,“她们不是还小嘛……”

赵意南登时给他飞去一个白眼。

倒好像谁能按照他的摆布,嫁了他要她嫁的男人,才有资格做他妹子,做这大虞的公主殿下似的。

赵崇这些日子经昭华公主点化,已经晓得赵意南吃软不吃硬。

于是他开始了第一番游说:“朕给你挑的婆家,定比其余妹子日后的婆家好上千倍万倍。你就开开心心地嫁过去,该吃吃该喝喝,日子还跟原来一样潇洒。到时候朕亲封你为荣华公主,谅谁都不敢在你面前作祟。”

赵意南只想了一瞬,便觉得不太可信。她头也没回,继续忙着喂鱼。

“那人可是难得一见文武双全的世家子。”赵崇越挫越勇,继续游说。

一听文武双全,赵意南总算来了兴致,她撒完最后一把鱼饵,回过身问赵崇:“相貌如何?”

“自然是仪表堂堂了。”赵崇拍拍胸脯,“过两日去学堂,你自会知晓。”

赵崇中意的人选并未变,自始至终都是勇毅侯世子沈时砚。自从赵意南搬进公主府,在府内成立学堂,他便引荐了一些世家子与她一同上课,企图让他们与赵意南培养感情。

沈时砚半年前便入了公主府的学堂。

费这番口舌,不过是想要先将她哄到学堂里,然后让她慢慢接受被赐婚的命运罢了。

他要让事情看起来就像赵意南有十足的自由,去选择她中意的夫婿。

否则若再逼得她寻死觅活,于谁来说都不太好。

思及此,他柔和的目光落到赵意南美丽的脸上。

赵意南不知怎么,竟又不愿意了:“皇兄不是说,我可以玩到二十岁再出嫁的吗?”

赵崇就知道她没这么好哄。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耐心劝谏:“前些日子你不是嫌你学堂里的夫子昏庸吗,朕许你自己选中意的。”

“真的?”

赵崇回她一抹无比自信且肯定的微笑。

为了占到上风,把皇兄要赐婚的心思死死地堵回去,赵意南索性把心一横,准备豁出半条小命赌一把。

“那我想让姑父来学堂讲学。”

她话音刚落,赵崇一口茶就喷出老远。

“谁?靖南王?”

在他悲戚戚的眼神中,赵意南幸灾乐祸出了御花园。

回到王府,谢邈便吩咐霍刚下去修整。

霍刚跟他一样,都是孤儿。自打他们在战场上结缘,便吃在一处住在一处。原先与昭华公主成婚,谢邈都极力劝阻他搬离王府。如今这府里没了女主人,他更是不用费工夫另寻住处了。

谢邈则径直去往书房。

平日有要紧军务或者其他要务,他便食宿都在书房。

青羽见他回来,远远迎了上来,谢邈随即吩咐他叫府医来。

来到书房,走到屋角的黄花梨坐塌上坐定,解下腰间革带,褪去衣袍。麦色的腹肌在傍晚的凉意中略微绷起,烛火摇曳,那日在流香楼落下的伤疤,加上府医刺出来的几道,浑然一只孱弱的毒蝎。

府医叩门而入,青羽守在门外。

一面任府医划开腹部的旧伤排毒,一面沉声询问:“还未找到解药?”

府医怅然摇头。

他何尝不想早些替王爷寻到解药?可王爷这次中的毒,他和几个同僚这辈子都未曾见过。连毒源都分析不出个一二,如何研制解药?

“老朽无能……”

“忏悔的话,等本王死了再说。”

看着排出来的黑血,和王爷身上日渐扩大的伤口,府医不禁哽咽。

当年先帝在时,他曾是一名御医,给一位贵妃看诊。那贵妃见不得别人有孕,以前途要挟他,命他在那有孕的妃子药里做手脚。

他战战兢兢不敢动手,谁知那有孕的妃子竟然无端小产。刑部的人一通查办下来也没找出真凶,贵妃气急败坏,竟然把他推出来顶罪。

幸好那时身为大理寺少卿的谢邈查出真凶,替他平反。

自此,他便拜在谢邈门下,成了他的府医。

王爷年纪轻轻,他断不能让他就此丧命……

包扎好伤口,府医告退,青羽随后入内。

谢邈已然穿好衣裳,双手自然垂放于膝盖之上,嗓音听不出一丝异动。

“衣裳取回来了?”

“取回来了,依照王爷的意思,并未送去洗晒。”

“拿来。”

从青羽手中接过玄色衣袍,一缕淡淡的桃香随之入鼻。

没来由地,中午出了四言堂看到的那副绝美画面跃然眼前,耳边竟也响起了少女的嬉笑。

“这种俗物,姑父自然是不吃的……”

一声极轻的喟叹自胸中溢出。

蓦然意识到青羽还在屋中,可能会被他察觉出异样,他便故意将玄袍摊在腿上,伸手在衣袖中一阵摸索。

青羽忙问:“可是丢了什么?”

谢邈无奈道:“罢了。”

天色已晚,青羽正欲告退让主子歇息,一个小厮突然求见。

小厮进屋,躬身回禀:

“圣上派人传来口谕,恭请王爷明日去九公主府上讲学。日后但凡遇着讲学,王爷可自行不必上朝。俸禄另给。”

青羽额上顿时显出一道川字,半晌,看向谢邈。

“王爷,可否要青羽代为回绝?”

小皇帝搞什么名堂?跟着九公主一起编排王爷么?王爷日理万机,哪有功夫陪着这俩小屁孩胡闹?

谢邈沉默片刻,抬手制止青羽。

圣上今日不是拿此事打趣过了么?

“可是九公主的意思?”他问小厮。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谢邈回道:“去回禀一声,本王知晓了。”

想让本王去她府上做夫子?

她究竟,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