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腰间温度急速蹿升,他不消多想便毫不留情地伸手点了她脖间的穴位,她身子一软,彻底歪进他怀中。

谢邈瞬间在心里大出一口气,三下五除二给她把衣裳穿好。深吸一口气,恍若无事发生,面色肃然抱她出了马车。

公主府门前不知为何,多了两队宫卫,远远见到谢邈怀抱赵意南疾步而来,两个头领忙挥手示意身后几个不长眼的新人给他们让路。

待人走后,一个头领对另外一个纳罕道:“不知道这回出去又闯了什么祸,竟让摄政王亲自送了回来。”

“方才我见那小主子身上有血,要不我回宫一趟,禀报圣上?”

另一个头领点头,表示同意。

将赵意南抱进南风阁,没一会儿青芜便请来了府医。不出谢邈所料,赵意南果然没有中毒。

处理完赵意南的伤,府医瞥见谢邈下腹处衣裳似有一道刀口,猜测他也受了伤,便鼓起勇气问:“王爷可否需要包扎?”

她见赵意南只是皮外伤,自然也猜不到谢邈中了毒,所以只问他要不要包扎。

“小伤而已。你照顾好公主。”

交代下人今日之事不可声张后,谢邈便出了南风阁。

天色将黑,他很快来到公主府大门。

门外比之刚来时,又多了两队宫卫,一个个披挂整齐威风凛凛,大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架势。

“这是作甚?”谢邈凭风负手而立,目视远处几排宫卫,问其中一个头领。

头领躬身回禀:“圣上听闻殿下又出去胡闹,还受了伤,又加派了两队宫卫前来监视殿下。”

抬眸,正对谢邈寒冰般的目光。

头领通体一凉,觉出自己用词不当,连忙改口:“……奥不,保护,对,保护殿下。”

回到王府,谢邈即刻传府医进屋替他解毒。

青年精壮而凌厉的腹肌线条上,那道伤口不过寸许长,不算深,看似算不得什么重伤。但府医一看见那条已然溃烂的伤口,和周遭浓黑的毒血,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王爷今日又遇刺了?”

府医一面用尖刀在伤口周遭划开几条口子,便于排出毒血,一面与谢邈交谈,转移他的注意力。

谢邈左手撑着大腿,右臂抬至胸口,方便府医操作。

他目视远方,用极平常的嗓音吩咐:“无须多问,专心替本王疗伤。”

府医便不再多话,把心思都放在处理伤口上面。

他来王府已有多年,医术十分精湛,这点小伤自是不在话下,怕就怕耽搁了这许久,毒素早已侵入脏腑。若是寻常毒药,他定有把握根除,若是不太常见的……

“王爷,勇毅侯府送来一封信。”管事兼近卫青羽叩门禀报。

“进来。”

待青羽进屋,谢邈竟只问了些今日宫中宴会的事宜。王爷向来不喜这些热闹宴会,这一问,青羽第一反应是愣了一瞬,随即便把主要宴请的宾客名单回禀了一遍。

“要给九公主赐婚?”谢邈似是自言自语般得出结论。

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府医动作一顿。

空气凝滞了一瞬,府医意识到自己失礼,听了不该听的,忙继续加快动作去缠手中绷带。

今日遇到的刺客出自谁手,谢邈早已猜了个七八分。

“信呢,拿来。”

青羽递上来一封信。

信上写道:“性命和摄政王的位子,王爷自请选一样。”

随意扫至末尾,顺手放到烛火上烧了。飞鱼只怕已经……

想到赵意南的伤势,他的心不由得又揪了起来。

她究竟可有中毒?

“派人去趟公主府,问问她的伤势如何了。”

赵意南自幼贪玩,无所畏惧。

还在皇宫里住的时候,约摸七八岁年纪的一个夏天,她去御花园的湖边捞鱼。鱼没捞着,倒是捞到一条受了伤的小青蛇。

她还从没见过这种细细软软,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小动物呢。

这一下让她稀罕的不得了,找来平日攒下的纱布和金疮药,花了好些天总算把它的伤治好。

她那时不知道蛇会咬人,有一天把它放到榻上玩了一会儿便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右臂靠近腋窝的位置多了两个针眼大的血洞,那小青蛇不翼而飞。

但她哪敢声张,若是被大人知道她贪玩被蛇咬了,恐怕连房门都不再让她迈出一步了。

小青蛇消失的当晚,她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它竟然张嘴说了话。

“你救我一命,我保你一生无虞。但是你切记,此生不要去北地,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醒来,胳膊上的血洞也没了,变成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图腾,细看下是一条殷红的小蛇在扭动。

起初她还当自己天天看神魔鬼怪的话本子,把小青蛇也神化了。所以对这梦境,她并未当回事。

后来一次,儿时的伙伴给她一块塞了泻药的糕点整她,待她吃下之后才告诉她点心里有药。她僵硬地仰躺在床上,看着帐顶,期待中的腹痛腹泻却迟迟不见来。

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她便突然明白了。那小青蛇的话不假,它咬她那一口,便让她的身体有了百毒不侵的效用。

自此,她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很快她发现,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若是遇着来月事,或是生了病,她的身子,便与常人几乎无异。

这件事,她从未与任何人提起。就算是青芜,也只是以为她手臂上的小蛇,是她偷偷摸摸弄的刺青。

几日过去,赵意南后背的伤已经养好。她沐浴一番,正要出府游玩,却被一个宫卫头领堵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放她出去。

“圣上说了,除非公主答应出降,否则小的便要一直守在此处。”

赵意南笑笑,调头回府。

确定赵意南没有中毒,并且伤势大好,谢邈本可以安心,但事实恰恰相反。

遇刺当晚,向来少梦的他,竟梦到了小姑娘。

她瑟缩着娇小的身子,蹲在雾茫茫的密林深处,口中直喊疼。走近一看,她竟露着半边后背,上面鲜红的伤疤瞬间攫取了他的视线。

小姑娘转顾他,嗓音娇软道:

“姑父,救我……”

看到他出现,她竟然分毫不觉得惊讶,反倒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那姿容,我见犹怜。

他瞬间从榻上惊坐而起,睡意全无。

过后几日,明明前一刻处理着公文,不知怎的,他似乎又看到了那雪白的鲜红。

这日,他再度没睡好,正欲出门狩猎,以转移注意,霍刚叩门而入。

霍刚是他手下一名得力干将,也是赵意南的好友,去岁戍边,昨日凯旋。

“王爷。”

谢邈整理好衣襟,悠然转身,问:“何事?”

霍刚挠着头,面色赧然,道:“能不能陪属下去趟公主府?”

“不能。还有别的事吗?”

“王爷,属下在边塞粘上这一身的羊膻,只怕会惹得她嘲笑。她向来最怕您,若是您陪着,量她不敢太过分。”

谢邈款步走到霍刚面前,打量着面前越发挺拔的小伙,很快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

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道:“不去。”

然后从他身侧拐出门去。

霍刚紧追其后,想到什么,在他身后小声询问:“王爷莫不是因为昭华公主,刻意避嫌?”

他本是随口一问,却达到了意外的效果。

谢邈与他一同来了赵意南府上。

一进门就听见守卫叽叽喳喳议论:殿下要跳楼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看见赵意南在房顶上玩蹴鞠。

霍刚远远听见赵意南和下人的对话,一猜便知她又在耍弄下人,便朝她大喊:

“赵意南!你跳啊,要是今天你跳了,小爷我以后都倒着走路!”

说完哈哈哈大笑。

谢邈心头一紧,斜他一眼。

赵意南故意要用这招,威胁威胁,好让皇兄知道她的决心,解了她的禁。

在屋顶上玩了好一会儿的蹴鞠,一直仰着脑袋,也有些累了。

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声喊,忙去看来人是谁,都忘了去接掉下来的蹴鞠。

砰的一声,蹴鞠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上她脑心。

她只觉头盖骨一阵刺痛,眼前金星直冒。慌忙伸手去摸房檐,却抓了个空。

身子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从房檐上掉了下去。

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她脑门上冲,一股热流涌遍全身,身子像绑了巨石一样,直往下坠。

她大脑一片空白,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陷入混沌,唯有自己咚咚的心跳清晰可闻。她甚至吓得连嘴都不敢张开,遑论呼救。

只怕今次不去北地,她这条小命也要不保了……

霍刚和赵意南从前就经常一起玩耍,两人之间并未设防。他又在塞外呆了一年,性子越发豪放。谁知过了一年,这小妮子竟然不如以前机灵了。看着她飞速坠落的身影,他瞬间被吓得楞在原地。

谢邈玄铁般森寒的目光往他脸上剜了一下,扬起步子就飞奔出去。

少女白色的衣袂在坠落的途中不断翻飞,如一副凄美婉约的画卷。

他此生少有害怕失去什么的经历,更是见惯了生死,且不信鬼神之说。

可此刻,他感觉自己冰冷的血液开始沸腾。

他害怕了,怕她就这么死去。

他一面狂奔,一面在心底前所未有地虔诚祈祷。求天涯海角所有的神明,保佑她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