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何苦呢?
林泽那把无坚不摧的锋利小刀裹挟着狂暴无匹的气势劈下,可谓天地变色,万物归于平静。客厅内只剩那刀锋刺破空气的呼啸之声,再无其他任何杂音。
空气仿佛凝滞了。呼吸仿佛停顿了。就连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汇聚着无匹力量的一刀劈下,纵使敌对者是二十年前名动天下的十大高手榜上的排名高手,仍难以抵挡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击。
叮!
青袍老者举刀,先是看似艰难地将林泽刀锋格挡住。可紧接着,诡变发生了——他手中那锋利的兵刃在触碰林泽刀锋时本来还平安无事地对峙着,可谁料到三秒之后,竟从中折断,变成了两截——铿锵!
前半截刀锋跌落在地,直接刺入坚硬的地板之中。
嗖!
林泽趋势不停,那泛着寒芒的短刀径直劈上,直取我青袍老者咽喉。
扑哧!
人体纤细的血管在锋利无双的短刀切割下,顿时呈水管般破裂,再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喷溅在林泽衣领上,也洒满地面。
嘶嘶!
当青袍老者不可置信地倒地,并不甘地闭上双眸时,林泽终于感到一丝来自右胸的冰凉触感。
低头。
半截刀锋刺入右胸,鲜血正顺着刀口缓缓流淌。
初期的冰凉麻痹感觉消散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剧痛与身体的逐渐乏力。
“唔——”
林泽咽喉轻轻一涌,险些喷出一口浓郁的鲜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倒下。
小黑尚且生死未明,若此刻倒下,自己的确能被赶来的露丝拯救回去。但小黑就危险了——拉起一条毛巾包住刺入胸膛的刀刃,林泽踉跄出门,下楼,前往后巷!
————“是——是你么?”
这是一道饱含神情、苦涩、悲恸以及绝望的呼喊。纵使冷漠无情的大红衣听闻这声轻呼,仍不免顿足愣神。久久不肯出声。
“真的——是你?”
急忙下楼的甫一瞧见那鲜红的背影,那铿锵刺入巷子尽头的刀锋,那凌厉到森冷的身手。心头登时动荡起来。
他一只手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手心握着坦露在外边的刀锋,步伐凌乱而踉跄地向大红衣挪动。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浓烈的凄凉,嘴唇轻微颤抖,甚至连那略显病态白的脸庞也不自禁地扭动起来。脑袋轻微摇动,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难以相信。可这份神态究竟表达着什么意思,恐怕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他只是神色凄然地向大红衣行去,口中不停念叨。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这份脆弱不堪的呼喊当让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是谁?”
忽地,在林泽距离大红衣不到十米位置时,她那沙哑低沉到极致的声音森然响起。
“青青——是你么?”
林泽只是重复着这句简单却又无比沉重的话语,双眸茫然无措地盯着大红衣的背影。
“不是。”沙哑的声线再度响起,这次较之上次更为决绝无情。森冷道。“你认错人了。”
言罢,她便抬脚欲离开。
“等一下!”林泽颤声道。“你说你不是——那你敢转过头来,让我瞧一眼吗?一眼就够了。”
“我凭什么转过头?”沙哑的嗓子沉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死?”林泽苦涩地摇摇头。“我已不知多少次要死不死的了。你若真能让我死,我反而感激你。”
“白痴!”大红衣背对着林泽寒声道。
“你能转身吗?”林泽仍是颤声询问。
“你不怕失望?”大红衣冷冷道。“我说过,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林泽闻言心神登时为之一振。
是啊。若不是,我岂非彻底绝望?
若不是,我以后还哪儿来的期望。若不是——林泽几乎不敢想下去,他只是嗫嚅着嘴唇,神色茫然地盯着大红衣的后背。良久不肯回答。
“我要走了。”大红衣见林泽犹豫不决,踏步离开。
“我不怕!”林泽忽然大声道。
“不怕?”大红衣言语中透着一抹轻蔑的意味。“当真不怕?”
“我已不止一次失望,不介意再多一次。”林泽苦涩地摇头道。“一次性死心了,倒也彻底。”
“那好。”
大红衣豁然转身,那将半边后背掩盖的黑发迎风飘荡,露出一张仿佛涂满了石灰的惨白脸庞。更让人可怖的是她面庞苍白得跟女鬼似的,可双眸却如林泽当年在华新市碰见的血鬼那般猩红,分外慑人。
这是一张几乎分不清面貌的面庞。
倒不是说漂亮与否,而是根本看不清模样。
她的样子好像是模糊的。哪怕林泽努力睁大双眼,却瞧不出这张面庞究竟生得如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也是林泽几乎不愿承受的答案。她——不是她。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至少她的双眸不是猩红的,至少她不是一个打胭脂水粉的人。甚至于,她们的脸型,也是不吻合的。
“不是——”
林泽身躯忽地向后一退,双腿似乎软掉了一般,喃喃自语:“真的不是…”
“我说过了。”大红衣的黑发已掩盖住她的面庞,冷漠无情道。“是你不信。再见。”
说罢,她忽地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巷口街角。
林泽却僵硬在原地足足一分钟,若非一阵寒风吹拂而来,恐怕需要很久才能醒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急救小黑,自己失望绝望已经不止一次,可小黑的命却只有一条。若让他死在这儿,林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幸好,当林泽将小黑从昏迷中折腾醒之后,露丝终于带人赶到。而林泽也已因失血过多和脱力晕倒。但晕倒的前一秒,林泽脑子里只冒出一个念头。
“妈的。全世界执法人员都一个德行,非得等危机结束了才肯出现。草。”
————红衣女摘掉面庞上的那漆白色面套,露出一张冷艳无比的面庞。而她那双猩红色的眼眸也在摘掉特殊道具后恢复黑色。
这是一个冷艳的女子。也是一个容貌出奇惊艳的女子。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却是冷到骨子里,仿佛一旦有人靠近,便会被她一掌拍死似的。
她那双眼眸恢复黑白色后,登时消散了方才的森冷绝情,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幽叹息,声线沙哑低沉道:“何苦呢?”
————林泽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偶尔想努力睁开眼眸,却发现仅能睁开一条缝隙,能瞧见的也不过是几个模糊的白色身影。除此之外,他便只能听见轻微却不绝于耳的声响。
那是医生之间的交谈,林泽对这样的画面实在太熟悉不过。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便是最好的佐证。
就这般昏昏沉沉持续了足足三天,林泽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眸。
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憔悴,却依旧冷艳的面庞。女人的深陷眼眸因为睡眠不足而泛起血丝,那金色秀发也有点凌乱。看上去好像好几天没梳理过了。微一动身体,登时牵扯身上的伤口,不由微微皱眉,放弃了这个自以为是的主张。
“你刚醒,别乱动。”露丝忙不迭按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医生交代过,即便醒了,也至少要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上一周,以免落下病根子。”
“早已经落下了。”林泽苦涩地摇了摇头,颇有些心灰意冷地说道。
“你成功阻截了鲨鱼的任务。另外,美利坚,俄罗斯等国家也相继毁掉鲨鱼的恐怖袭击,可以说,这次你立下了极大的功劳。”露丝赞美道。
林泽苦笑一声,并没回应。
他知道露丝为什么会说自己立下了极大的功劳。那恐怕是因为自己的行为牵制了鲨鱼的思维,不止让他在英国这一战中丢盔弃甲,也影响了他在其他国家计划的安排。故而让各国机构有了很充裕的时间去应付恐怖袭击。故而才有这么一说。可对林泽而言,任何功劳都无法跟大红衣不是她心中的那个女人相提并论。所以露丝虽说面露喜色地表扬他。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轻吁一声,似乎在感受身躯上的疼痛。
“小黑呢?”林泽略显担忧地问道。
“他比你伤的更重。不过医生说今天应该就能醒来。到时会把你们安排在一间病房。”露丝明白林泽的意思,又是微笑道。“你带来的那帮特工表现出了相当优秀的行动能力。如果可以,我们希望他们可以继续留在这儿。毕竟,他们全都是生面孔,并且有着极强的特工能力。”
“这个你问我没用,得看他们自己的选择。”林泽微微摇头,说道。“不过坦白说,我不建议他们留在这儿。”
“为什么?”露丝不解地问道。
“卧底不是人干的。”林泽皱眉道。“尤其是接近鲨鱼这种大鳄。这次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小黑已经下地狱了。”
“当特工的,一早便有牺牲的决心。”露丝对林泽的这种态度颇有些不解。也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看待问题。
“话是没错。但他们是我们国安的精英。不瞒你说,经过这些年的行动,国安人才损失了不少。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期,若是再让他们留下,咱们国内就真只剩下老一辈特工了。”林泽轻轻一叹。对国安的前景很有些担心。
“好吧,你好醒来。先好好休息。这些事儿我也只是提个意见。如何决定,还是看你们国安的意思。”露丝替他盖好被褥,先是迟疑了一阵,见林泽莫名其妙地望向自己,不由莞尔说道。“你晕迷期间,下公主来探访过你一次。若不是介于身份关系,她可能会留下来陪你。”
“她——”林泽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片刻后便是苦涩地说道。“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孩。”
“英女皇下令,即便等你康复了,也至少要在这儿过上一个月。否则不放你回去。”露丝略显促狭地说道。
林泽翻了个白眼,不满道:“我现在可是功臣,她不表彰我就算了,还强行留我在这儿?这算什么事儿?”
“正是因为你是功臣,女王才希望你在英伦多呆一段时间。你可不要误会了女王的意思。”露丝微笑道。
不知怎的,在面对林泽时,露丝的态度越来越友好,友好到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的地步。在之前,她对任何人都是冷眼相对,哪怕是上司,甚至是副处长,她也不曾轻声细语过。可面对林泽,她却怎么也硬不起心肠来。
是因为他为国际友谊做出的贡献吗?
是因为他在对付鲨鱼方面,做出了极大的努力吗?
露丝不知道,她只知道一点,除了林泽,谁也不能让自己的态度软下来。
“你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林泽忽然咧嘴笑道。“这很好。会笑,至少证明还有快乐的事儿。”
快乐的事儿?
露丝在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微微摇头道:“你好好休息,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嗯。记得等我的基友醒了,把他送过来侍寝。”林泽打趣道。
————月凉如水。
全世界的月亮都是一样的。国外的没国内的圆,也跟国内的一样凉薄。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小黑躺在林泽旁边,两人就着一盒香烟耗费时间,一人嘴里叼着一根,默默地盯着洁白的天花板,沉默不语。
直至只剩下两根香烟,而小黑又将手掌伸过来时,林泽方才一巴掌拍开,骂道:“你以为护士姐姐还会给咱们偷烟?”
“大不了我再赞美几句她前凸后翘腿子长,美得冒泡。她未必不肯给咱们弄一包。”小黑砸吧着嘴巴。
“缓缓。”林泽吸完口中最后半管,淡淡道。“多久能下床?”
“不知道。”小黑躺在床上抱着胸,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又有些出神。
“她走的时候,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林泽平静地说道。
“但她死了。”小黑平淡道。
“她死了,是因为她不想活了。”林泽皱眉道。“但她死的有价值,至少她没白白牺牲。”
小黑张了张嘴,本想反击林泽。却发现人都走了,再多无谓的争执又有什么用?
停顿良久,小黑微微偏头,扫了林泽的侧脸一眼:“你说,为啥咱们命这么大,怎么受伤都救得回来。他们这些普通人,却一次苦难都熬不过去。老天到底公平,还是不公平?”
“不知道。”林泽轻叹一声,摇头道。
“她的故乡在江南,我打算送她回去。”小黑平静地说道。
“决定了?”林泽问道。
“这次鲨鱼不说断了双臂,至少也元气大伤。短期内应该做不出什么大动静。我的身份也暴露了。这次回国后跟老局长请辞。过一过我一直以来就想过的日子。”小黑说道。
“你想过的生活是?”
“一亩田,一群鹅,两条狗。”小黑淡淡道。
林泽没笑。
若是放在平日里小黑说出这番话,林泽势必会打趣小黑是不是徐志摩的诗集看多了。可如今却不会。他说的,不正是林泽所想的吗?
可小黑无所牵挂,芊芊一走,他什么都能放下了。自己呢?
大红衣不是她。自己真没有牵挂了吗?
有。
还有很多。
最低程度,林泽也必须陪韩小艺读完四年大学。至少,他要守护到韩小艺的确可以独当一面之后再做决定。
现在,他能做的只是跟小黑说一句:“有空记得找我喝酒。”
“我有个问题。”小黑忽然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