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的世界,或者说他们的世界,夏书竹不懂。
这并不是一句装逼的话语,而是事实。
夏书竹担忧且忐忑地质问林泽为什么不肯当面原谅,甚至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愿说。
她认为林泽仍不能原谅露丝,还在为她当年犯下的错误生气——在林泽的洗脑下,她也认为露丝的做法是错误的。
可露丝知道,林泽已从行动上接受自己。
一桌大部分由露丝完成的菜肴林泽毫不避讳地吃下去,这就是林泽今晚的表态。
露丝知道,林泽讨厌一个人,不愿接受一个人。别说吃她做的饭菜,哪怕是与她多呆一分钟,也会浑身难受,脸色难看。
吃她做的饭菜,并主动与她聊天,已证明林泽接受露丝。
不管是他自主选择,还是被夏书竹逼迫,林泽都传递出不再避讳露丝的信息。
他能如此表态,对露丝而言,足矣。
平躺在柔软的床上,露丝平坦无骨的小腹处盖着夏书竹亲手准备的丝质薄毯,双手轻放小腹处,神色平静地凝视着碧蓝色的天花板。
夏书竹居住的楼层较高,透过玻璃窗能瞧见部分城市夜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这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一座散发出神秘气息的东方城市。露丝却没时间多做逗留,如在其它城市那样,走马观花略一扫眼,便要离开这座也许一辈子不会回来的城市。
这就是露丝生活的基本状态,匆忙而枯燥,存不下太多感情,记不住太多人。
夏书竹是她朋友,罕有的朋友。作为孤僻生冷的超级女特工,露丝的朋友一只手数得过来。她的人生是孤寂的,凄凉的。即便在哪一次的任务中牺牲,能在她墓前送上一束花的人恐怕也没几个。
遗憾吗?后悔吗?为自己的人生如此苍白空洞而感到不甘吗?
露丝提起薄毯边缘,向胸膛处轻轻拉了拉。宛若星辰般漂亮的眸子给予了答案:值得。
每个人都会有所执着,或为亲情、爱情、友情,露丝为任务。
她的理念中,完成一项任务就是对国家、对社会负责,做出贡献。在她的准则中,一旦接受任务,便会不遗余力去完成,哪怕付出生命也不后悔。
她如此认为,也一直这么在做。只是两年的那次任务改变她的作风,她不再参与团队合作,只要上头允许,她都会单独执行任务。至少这样,她在不顾一切完成任务时,不用担心牺牲搭档的生命,也不用因此自责和内疚。
要牺牲,便牺牲自己吧!
她是偏执的,不近人情的,甚至是麻木不仁的。
但军情六处却给予她极高评价和赞美——大英帝国最强女战士。
只是不知怎地,她忽然觉得今晚的夜风有些冷。
她不是个怕冷的女人,她能穿一件单薄的外套便在冰天雪地,零下十几度的雪山上行走,并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追缉目标。但今晚她却觉得好冷,透彻心扉,冷到了骨子里。
她微微蜷缩起那让男人发狂着魔的诱人躯体,清幽冷冽的眸子里透出一丝疲惫与眷念。
咚咚——突兀的声响传来,露丝下意识地将手掌探入枕下,旋即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暗叹职业病导致她严重的神经过敏。
“请进。”露丝坐起身道。
夏书竹手中端着两碗甜汤进门,反脚勾上房门,微笑道:“怕不怕变肥?”
露丝委婉一笑,为夏书竹挪开位子。
两个女人皆是盘腿而坐,一人端着一碗甜汤。谁都不介意甜汤是否好吃,更没留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们一会儿用英语,一会儿用华夏语,聊着许多不着边际,却趣味性十足的话题。
夏书竹很开心,露丝心情很愉悦。与夏书竹的相处,是她不堪重负的工作外难能可贵的放松。
“夏,他是好人。”露丝平静地说道。
“啊?”夏书竹被岔开话题的露丝说愣住,好奇道。“你是说林泽吗?”
“嗯。”露丝点头。
“我也知道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呢。”夏书竹眉梢间洋溢出浅浅的幸福,说道。“就是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
“这个世界上没人可以真正了解他。”露丝补充道。“我是指他经历的事儿。”
“嗯,我也没想过将他完完全全地了解。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和**,我明白。”夏书竹抱着膝盖,那双明亮而漂亮的眸子盯着露丝,微笑道。“你呢,总不能当一辈子特工吧?有想过以后做什么,过怎样的生活吗?”
“八成特工退休前就会在某次任务中丧生。”露丝直白道。“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没任何意义。”
夏书竹微微一愣,抿嘴道:“我相信你能长命百岁。”
“活那么久做什么?”露丝莞尔道。
“我也不知道。”夏书竹娇笑道。“这是我们华夏国的一句恭维话。”
“谢谢。”露丝脸上浮现一抹温馨的笑意。
“不如今晚我跟你睡?”夏书竹忽然大胆地说道。
“嗯?”露丝好奇看向夏书竹。
“哈哈。”夏书竹见状,不由花枝招展地笑起来,调侃道。“你是不是想歪了?”
“——”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羽化而登仙——林泽,解释这段文字的原意。”钱老师忽地顿住念叨,喊道。
“啊?”撑着额头打瞌睡的林泽猛然仰起头,抹掉嘴角的哈喇子道。“什么?”
“翻译我刚才念的那段文言文!”钱老师吹胡子瞪眼。
坐他前排的同学提醒他是苏轼的《前赤壁赋》,林泽恍然大悟,绞尽脑汁说道:“壬戌年秋天,七月十六日。苏轼跟他的朋友去赤壁下泛舟游玩,因为风光无限好,这帮人就诗性大发,作词谱曲,可能是玩的太嗨,导致这帮文人骚客生出幻觉,跟嗑药似的认为自己即将羽化登仙。”
“扑哧——”
学生们纷纷低头窃笑起来。这家伙的解释还真是特立独行,十分符合年轻一辈人的风格。再者,他虽说概括的很笼统,却也大致将文中重点提出,钱老师也挑不出太大毛病。
一番教导下,钱老师吩咐林泽坐下,意味深长道:“林泽同学,请你以后回答问题时不要用一些不雅和有违伦和的词汇,会影响其他学生的上课情绪。”
“会影响吗?”林泽冲同学喊道。
“不会!”
“多谢诸位好汉捧场。”林泽抱拳环顾四周,而后慢悠悠坐下。
钱老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继续摇头晃脑地上课。
一上午的课林泽皆是神志迷糊,不是撑着额头睡便是直接趴在课桌上睡。采取怎样的姿势,取决于他对教师的喜好。
譬如钱老师这位紫金花语文界的泰斗级人物,林泽还是给足面子的。至少他没陷入深度睡眠,稍一提醒,也能勉强回答上问题。换做其他科目老师,林泽全回答得牛头不对马脚了。
至于夏书竹执教的英语课。除非林泽困乏无匹,实在架不住。否则倒也能支撑下去。
不过今儿上午没英语课,林泽睡得十分通畅。从第一节课开始直至午餐时间,他几乎是一路睡过来的。
吃过午餐,回宿舍睡了个回笼觉。正准备下午的英语课表现得好一点,争取利用纯正的口语装装逼,却发现铃声响起足足五分钟后,夏书竹仍是没来。
同学们皆是纷纷议论起来。不明白夏老师究竟在做什么。
要知道,夏书竹自任教以来,从未迟到早退过。像今儿这样上课五分钟还没进教室,更是第一次。
作为班长的李建成见班主任不来,便装逼地去办公室寻找。三分钟后,得到的结果却是夏书竹今儿根本没来上班。
这个消息引起轩然大波。夏书竹居然翘班?
即便有繁务缠身,也好歹跟其他科目老师调课吧。这么毫无责任心地说不来就不来,实在不像夏书竹的作风。
林泽心头隐约觉得不对劲,立刻给夏书竹打去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电话打不通。林泽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没露丝号码,便是给小黑打跨洋电话询问。拿到电话后,又给露丝打过去。
漫长的等待后,电话终于接通。只是话筒里传来一阵凌厉的呼啸声,如果不是露丝坐在车上,并且开着窗,那便是她在极速奔跑——“夏书竹呢?”林泽沉声问道。
“被绑架了。”露丝口气中略带一丝焦急,很急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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