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这一天的上海外滩格外热闹。高音喇叭正在播放日本天皇裕仁的广播讲话,他向全世界宣布日本向同盟国无条件投降,成千上万的上海市民涌上街头,共同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
最先听到广播的上海市民奔走相告,鞭炮声响彻云霄,街上锣鼓喧天,红旗漫卷,传单飞舞,人声鼎沸。外滩沿江停泊着的悬挂各种国旗的洋船一起拉响了汽笛,码头附近的几条街上,放鞭炮积下的纸屑,几乎把街面都铺满了。所有的人全都涌到了街上,叫着,跳着,如醉如痴,狂欢达旦。根本不认识的人,也会搂在一起,跳不知道是什么舞的舞,唱不知道叫什么歌的歌,特别是美国兵,到处受到欢迎,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送上酒来,喝得东倒西歪。烟酒商店,也不怕赔本,好烟好酒不断地拿出来,有钱收钱,多少不拘,没钱奉送。买的人更阔气,也不问价钱,甩出一沓钱票,拿起烟来就分给周围的人共享。
人们彻夜地狂欢。从今以后国泰民安,世界和平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同一天,上海虹口日本派遣军司令部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国民党上校在一个日军少校参谋官陪同下走进司令官办公室。河边中将正在指挥着几个军官将日本国旗从墙上撤下来,见二人进来,手下们慌忙退出。
国军上校郑重说道:“河边司令官,我是国民党中央军上校刘方雄,我受中国政府的委托,特向你宣布几条规定:现在日本天皇已经宣布投降,在我中央军尚未接管前,京、沪、杭等重要城市之日军,如纵容中共进入或将武器交与中共,中国政府将视为第一战犯,依法惩治,反之,我政府将予以优待,并使其安全返国。”说完,递给他一个命令原件。
河边接过原件,弯腰鞠躬道:“鄙人愿意按照中国政府的命令行事,我的部队在3天内将向贵军缴械。”
国军上校道:“很好,执行吧。”说罢,趾高气扬地走出这间办公室。
同一天下午,周公馆里,唐生明和周佛海坐在沙发上,正在专心地听广播:“……中央台消息,委员长以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向全国发出3道命令,一是要解放区的人民武装就地待命,不得向敌伪擅自行动;二是国民党中央军及其各嫡系部队积极推进,占领全中国;三是伪军负责维持地方治安,不得向人民武装缴械投降……”
周佛海说道:“唐先生,看样子国军行动很快。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和游击队在东南、华北等敌占区活动频繁,而且许多大城市相继成立了解放委员会,我担心共产党会就近占领上海,接受日伪军的投降,收缴日伪的枪支弹药。”
唐生明面无表情地说:“我刚接到戴局长的命令,要我们尽全力接收上海,维持京沪地区的治安,整肃汉奸,处理伪军,等候中央军队到来。”
周佛海低眉顺眼道:“佛海一定照办,唐司令,我的具体任务是?”
唐生明郑重言道:“戴局长已任命你为上海市行动总指挥,让你把伪税警团、伪保安部及伪军通通集结起来,临时负责维持上海的治安,阻止中共地下党在上海进行活动,保存好伪中央银行的全部财产。”
“佛海遵命,佛海一定全部照办。”周佛海连连鞠躬。
极司菲尔路的梅机关里,大卡车出出进进,日本兵慌张忙乱,正在搬运家具和杂物,地上堆着一堆武器枪械。
黑泽从墙上摘下日本军旗,用旗包住那支狙击枪,露出一脸的哀伤、沉痛的表情。
此时,一部下来报:“报告大佐,你的朋友给你送来一瓶酒。”
黑泽疑惑地抬头问道:“酒?什么朋友?他叫什么?”
部下把酒放在桌子上:“他说他叫马世龙,是你的掏心窝子的好朋友,他还给你一封信。”
“马世龙?什么信?念!”黑泽厉声命令道。
部下念信:“我友黑泽:值此吾兄战败返国之际,不胜欷歔感慨,临别依依,特送上精心制作美酒一瓶,做你黄泉路上的良伴,地狱里的佳肴甜点。兄在华期间,嗜血成性,杀人如麻,血债累累,然天理自有昭彰日,幸喜公审在迩,兄死期不远,可喜可贺。吾今代我国人深表衷心祝愿,遥祝东亚共荣圈美梦破灭,侵华日军自取败亡。马世龙敬上。”
黑泽咬牙切齿道:“马世龙,马世龙,又是那个该死的中国鬼马世龙!”
那瓶茅台酒摆在桌子上,黑泽围着那瓶酒转开了圈子,眼露凶光,拔出象牙把的指挥刀,双手紧握,突然高举,向酒瓶猛劈下去,但在半空中又突然停住,双眼充满了恐惧的神色,望着酒瓶道:“上一次就是茅台酒爆炸啦,炸死了中村君,这一次又是茅台酒!好你个马世龙,你个中国鬼,你想让我下地狱,你做梦!”
一部下建言道:“大佐,别理它,我们把它扔出后门就行了。”
又一部下上前:“报告,大佐,河边司令官命令我们全体广场集合,集体交枪。”
“交枪?交什么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泽一边狂笑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们大日本皇军也会交枪?也会战败?不!圣战永远不会失败!我黑泽宁愿战死,决不交枪!决不!我的字典里,从没有‘投降’这两个字!哼,什么美酒?什么临别赠言?通通扯淡!这根本就不是酒!而是一个寓言,一个战败者的寓言,一个侵略者的死亡咒语!
你们中国人就像这瓶酒,对朋友是上好的美酒,对我们却是仇恨的烈火!是复仇的炸药!是永不屈服的抗争!这就是中国人可怕的地方,这样的民族我们怎么战胜得了?从战争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失败的命运!我有何脸面再见我的家族?我的亲人?我的武士的崇高荣誉变成了耻辱,大日本帝国的尊严被无情践踏,这就是帝国的末日和我的宿命啊……天皇陛下,我来啦!”
黑泽终于举起了战刀,向着酒瓶猛劈下去。“轰!”一声巨响,炸弹爆炸了,黑泽和周围的士兵都被炸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梅机关的牌子从墙上震得掉了下来,“啪”地一下摔得粉碎。
时间的车轮转得飞快,转眼间到了1946年。
马家公寓的卧室中,马世龙正伏案破译密电码,郑艳芳在一边焦急地等待着。
明亮的眼睛,飞动的笔尖,激动的表情,一份份电报被马世龙破译出来。马世龙扔下笔,往椅背上一仰,“这几份是唐先生叫你拿来破译的吧?”
“对,唐先生叫你立即破译出来。”马世龙冷笑道:“这个唐生明,现在已经对我们不放心了,你看啊,这几份根本就不是密电而是密函嘛,他明知我们没有密函的密码,他还故意让我们破,是什么用意?”
郑艳芳猜测道:“他可能已经怀疑上次和日本特务喝酒的时候,你从他那儿偷到了密函的密码本?”
马世龙笑道:“对喽,他在给我们下套,我们岂能轻易上当。你把这几份还给他,就说破不了。”
郑艳芳接过电文,“你真的没破出来吗?”
马世龙高深莫测地一笑,“早破了。用的就是‘亲译’密码本,你看,这不,都是关于忠义救国军的部署、杜月笙的任命和周佛海的上海伪中央储备银行的黄金、白银、美元的事。”
“很好,那几份呢?”
马世龙拍拍电文,“这几份里可有干货啊。有人要干掉戴局长!你看这份,还有这份和这份,看样子要暗杀他的大有人在呢。”
郑艳芳一面紧张地看破译电文,一边惊叹道:“这么多人串通一气要动他的手啊?”
“有句古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
郑艳芳道:“是的,戴局长早年亲刺陶成章,又杀邓演达、杨杏佛、史量才、吉鸿昌,‘四一二’后,千百万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在他的屠刀下血流成河。他给革命事业造成的危害无可估量,他的罪恶真是罄竹难书啊。”
马世龙感慨道:“是啊,这个戴局长,国人皆曰可杀,是到了该跟他算总账的时候了。”
“可是这些电报你已经破译出来了,你现在救他,还来得及。”
“我?作为一个学生,我也许应该出手相救?但是,我会保持沉默。”马世龙说这话时,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郑艳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倒使我想起德莱恩先生临走时说的话:‘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是的,你什么也没做,但你什么都做了。”
马世龙耸耸肩道:“我看见一匹惊马向悬崖奔去,我不拦它,让它一直冲进万丈深渊,仅此而已。”
3天后,传来一条惊人的消息,国民党军统局局长戴局长遇空难身亡。
时间的巨轮仍在飞速旋转,任何想要阻挡历史前进车轮的人都将被它碾成齑粉。
转眼间到了1948年深秋,这一天气温骤降,天降着大雨,万里翔被淋得浑身透湿,站在福州路大众公寓174号门前,“咣咣咣”地敲门。不久,阿香打开门,见是万里翔,领着他走进屋里。
万里翔狼狈地站在白若璃面前,雨水从头流到脚。阿香拿来毛巾,他擦着脸上的雨水。白若璃没好气地说:“你还来干什么?”
万里翔讷讷地说:“若璃,对不起,我错了,我今天郑重向你道歉。”
“万里翔,你还知道你错了?本小姐不是嫁不出去的人,你竟然背着我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事到如今,一句对不起就完啦?”
万里翔愧疚地说:“若璃,这几年我想明白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一切以家庭为重,再不胡作非为,请你原谅我吧。”
白若璃没好气地说:“你你你,我一看见你那张脸,我的手就想摸枪。”
万里翔低头道:“是该恨我,我是可恨,我也恨自己,不过,有时候,恨也是一种爱。”白若璃有些哭笑不得,道:“好吧,看在你真心认错的份上,我跟你回去,不过,我们有言在先,如果你再乱玩女人,我的子弹可不长眼睛。”
万里翔兴奋莫名地说:“我都记住了。我们走吧,车就在外面。”
白若璃转头道:“阿香,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白若璃被丈夫万里翔接回了家以后,不久就加入了国民党保密局,做了局长秘书。
自从戴局长死于非命之后,原军统局在内外部的压力之下,经过改组,成了保密局。
这一天,保密局会议室正在召开一个重要会议。局长萧家驹坐在上首,旁边是军统的几个骨干,白若璃在作记录。
萧家驹黑着脸在训话:“……上个月傅作义投降了共产党,北平、天津已经落入共产党之手,局势已经恶化了,很快就轮到上海了,毛主任命令我们,不给共产党留下一个完整的城市。我们保密局上海分局的任务很重啊。张家辉,你负责配合周佛海的上海市行动指挥部,阻止七宝镇和崇明岛上的新四军渗透进上海;崔际胜,你负责对上海的重要设施,包括兵工厂、机械厂、码头、厂房、仓库、发电厂、水厂安放炸药和定时炸弹,进行反资敌大爆破;刘永生,你负责把中央储备银行的全部黄金、白银和美元造册登记,准备装船启运台湾。白若璃,我们保密局上海分局现在还有多少人?”
白若璃:“报告局长,一共8000多人。”
萧家驹:“嗯,除了毛局长指定的3000人回台湾之外,剩下的都要准备潜伏下来,准备迎接盟军的大反攻。潜伏名单搞好了吗?”
“我这里已经有个3000人的名单,各处室的名单还没有报上来。”
“要尽快汇总,还有配备的武器、发报机和密码本都要发下去,人手一份,事关全局,不得有误。”萧家驹表情严厉地说。
全体官员起立道:“明白。”
秘书办公室。白若璃正伏案抄写名单,一名便衣军官推门而入。“白小姐,这是我们处的名单,交给你了。”
“好,放在这儿吧。”又一便衣军官进来道:“白秘书,这是五处和六处的名单。”他交上几份名单,白若璃收下。另一便衣走进道:“白小姐,这是汤长官的副官给您的信。”
“谢谢。”白若璃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两张机票。她随手抓起了电话,拨了号:“喂,我找马总……喂,蛤蟆吗?我想见你……嗯嗯,当然有重要的事……嗯嗯,那好,5点半,老地方见。”她放下电话,继续埋头抄写名单。
沙利文咖啡馆坐落在静安寺路中段,可算是上海最有名的一家咖啡馆。约女朋友到沙利文吃咖啡,是当时的上海人永不过时的时尚。
马世龙穿着风衣,坐在角落里,白若璃推门匆匆而入,来到他的桌前。
马世龙放下报纸道:“狐狸,听说你和万里翔和好了?”
“唉,人嘛,谁不犯错,改了就好。现在他可老实多了。”
“那就好,只要他能对你好,我就放心了。”
白若璃关切地问:“哎,你们怎么样?艳芳还好吧,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马世龙轻叹了口气,“唉,这要看她了。哎,最近局势发展太快了,上海就要沦陷了,你准备下一步怎么办?”
白若璃苦笑一声,“怎么办,逃呗。这不,去台湾的机票我都给你们买好了。”
马世龙接过机票,“我的乖乖呀,现在可是一票难求呀,你怎么搞到的?”
“本来是没有了,我动用了我叔叔的关系才搞到的。”
马世龙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你叔叔?哎,狐狸呀,问一个憋了10年的问题,你叔叔是不是汤恩伯汤长官?”
“是啊,怎么啦?”
马世龙疑惑地问:“不对吧,那你落难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找他呢?他只要说句话,就能改变你的命运。”
白若璃神秘地笑道:“不理解是吧,这就是本小姐的志气。”
马世龙释然道:“我全明白了。哎,这票,我们不能要。”他把票推回到白的面前。
“不能要?我可是看了潜伏名单的,上面没有你们俩的名字,你们不去台湾啦?蛤蟆呀蛤蟆,没想到你一直在跟我玩捉迷藏,你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投的共产党?”
“喂,你小声点,不要命啦?”马世龙警惕地四下扫视一眼道,“你那张脸严肃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白若璃的手插在女式提包里,故做严肃状,“别打岔,说正题,如实招来!”
马世龙浮猾一笑道:“你是不是要说,本姑娘的子弹可不长眼?喂,你的手别摸枪啊,你这个玩笑可开大了,我会是共产党分子?你看我像吗?”
白若璃端详道:“像,太像啦,不但你像,而且你老婆更像,一对大骗子。”
马世龙油滑地做个怪相,“哦,是吗?那你把我俩拉出去毙了算了。”
白若璃嘴一撇,“毙了?你以为我不敢哪。不过,本小姐还真不舍得毙了你们呢。你不承认就算了,反正机票给你了,至于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我没有不承认嘛。那好,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就收下机票。”
“这还差不多,哼,好心落个驴肝肺。”马世龙把票揣进口袋,问道:“票给了我们,你们怎么办?”白若璃站起身道:“鼠有鼠路,猫有猫道,无可奉告。”
二人起身,相视一笑,匆匆走出咖啡馆。
东亚四国银行。白若璃走进正厅的旁室,来到银行保险柜旁,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一个保险箱,从身上掏出名单,放了进去,把箱子关好,锁上锁后离开。
不一会儿,万里翔走了进来,他回身看看四下无人,掏出身上的钥匙,打开保险箱的铝合金门,把名单拿了出来,关上门锁好,鬼鬼祟祟地离去。
万家别墅。餐厅里,万里翔、白若璃和阿香三人正在吃晚饭。
万里翔道:“现在黑市一张去台湾的机票已经涨到10根了。”
“什么10根?”
“一张票10根金条。就这还买不上呢。”
“是吗?票这么抢手,我们得赶快想办法呀。”
万里翔无奈地摇着头道:“想什么办法?现在想去台湾的人太多了,轮船早就停航了,就剩几架飞机在飞,能有多少座位?唉,僧多粥少啊。”
白若璃有些担忧地望着老公道:“里翔,你再托托熟人,走走后门看看,我们总不能做共产党的俘虏吧。”万里翔苦笑道:“我再想想办法吧。”
三楼,保密局办公室里,萧局长坐在办公桌后面,白若璃站在他面前,正向他汇报工作。“……萧局长,那份名单我昨天明明放进了银行的保险箱里的,不知怎么搞的,就不见了,可把我急死了,到处找都找不到。”
萧局长一怔:“哪家银行?”
“就是东亚四国银行嘛。”
“你老公不是银行的二老板吗?你看会不会是他拿了?”
“他?他不会的,借他个胆儿他也不敢,而且他根本就没钥匙。我本来以为放在银行是最保险的,没想到还是弄丢了。”
萧局长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白若璃呀白若璃,你怎么这么大意嘛!名单丢了,要坏大事的,三天以后,总局毛局长要来检查工作,你叫我如何向他交代?而且,离全体撤离的时间也只剩一周了,这些特工如果不及时潜伏下去,共产党一攻城,我们的计划就全泡汤了……万一这份名单流入黑市,再落入共产党手中,那你我的脑袋就得搬家!”
白若璃低着头,讷讷道:“萧局长,都是我失职……我我我,我自己负责……我自请处分。”
“哼,处分,处分,现在讲处分顶个屁用?!那些底稿呢,赶快再抄一份!”
“底稿……叫我给烧了。”
萧局长把手枪拍在桌上,大吼道:“什么,底稿烧啦?浑蛋!如果你不是女的,我现在就枪毙了你!”萧局长抽出枪来,指着白若璃的头。白若璃噤若寒蝉,无言以对。
萧局长瞄着她的头,手指接近扳机,食指准备压下,但还是了忍一下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找,如果明天晚上8点钟以前还没找到,就提着脑袋来见我!”
白若璃敬礼道:“是。”
贝当路西湖春茶馆。
内室里,老秦对坐在桌边的阿香道:“阿香同志,这几年你辛苦了。你这个69号隐蔽得很好,白若璃一直没有识破你,你通过她从‘七十六号’获得的情报,得到首长的高度评价,感谢你为党作出的巨大贡献。”
阿香谦逊地笑笑,“这没什么,老秦同志,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现在出来了,有什么任务吗?”
老秦悄声道:“上海马上就要解放了,国民党的一大批特务准备潜伏下来,里面有两个人你可能认识,就是蔡云翔和崔际胜,这是他们的相片,都是国民党的老牌特工。”
阿香接过相片看了看道:“对,这两个人我都见过,这个是崔际胜,还到白若璃家里来过,给我们送过东西。”
老秦严肃地说:“我们接到可靠线报,这两个潜伏特务准备暗杀我们的同志,现在你的任务是:隐蔽跟踪,适当的时候,干掉他们,以免给我们的同志带来危险。”
阿香点头道:“我明白了。但是老秦,我怎样才能找到他们呢?”
“这里是他们二人的家庭住址。”老秦交给阿香一个字条,阿香站起来道:“好,老秦,我去了。”转身出门而去。
保密局局长办公室。蔡云翔推门而入,对坐在办公桌前的萧局长道:“局长,你叫我?”
“把门关上。”萧家驹下令道:“蔡云翔,交给一个特殊任务。你今天晚上8点,去白若璃家,让他交出潜伏人员名单,如果她不交,你就把她干掉。”
蔡云翔一听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战战兢兢道:“啊,局长,她她她,她可不是一般人,她的后台……是是是,汤司令长官呢。”
萧家驹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你不用怕,有我和毛局长给你做主,你是在执行命令,知道吗?那份名单,关乎数千个弟兄的生命安全,她居然给搞丢了,我看她是故意的,说不定已经卖给共产党了。”
蔡云翔眼中有火花跳动了一下,“局长,如果她交了名单,是不是就不用杀她了。”
萧家驹目露凶光,“不,照杀不误。这种人留着迟早都是祸害,执行吧。”
蔡云翔勉强道:“嗯,是。”说罢,灰溜溜地走出办公室。
辣斐德路一个街口。阿香装扮成一个叫花子,戴着顶破草帽蹲在街边,眼睛却紧张注视着一栋大楼的出口处。不一会儿,穿着一身乞丐衣服的蔡云翔走出大楼,四下窥视一眼,来到了一个街口,招了一辆黄包车,跟车夫说了几句话,车夫拉上车跑上街道。
阿香也招了辆黄包车,对车夫道:“跟住前面那辆车。”车夫拉着车,加快脚步跟上去。
夜色渐浓,黄包车来到万家别墅后门附近,蔡云翔让车停下,付了车资,蔡云翔来到院墙后边,向院子里窥伺张望。
阿香也下了车,悄悄尾随着他,蹲在一个暗角处,偷偷看他如何动作。
别墅的客厅里有灯光,远远看见白若璃和万里翔在客厅里交谈着,争论着什么。
蔡云翔悄悄爬上铁栅栏,翻进了院子,紧跑几步,来到客厅窗下,他抬头看看客厅,见里面无人,打开一扇窗户,翻进了客厅。
“啊!”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白若璃望着突然出现的男子,一下愣住了。蔡云翔狞笑着,端着一支手枪,对准了白若璃的胸膛。
白若璃捂着口道:“蔡蔡蔡……蔡云翔,怎么是你?”蔡云翔冷冷一笑,“对,是我,没想到吧。”白若璃紧张地说:“你你你……你想干什么?”蔡云翔摆了下手枪,“哼,干什么,别装蒜啦,白小姐,我是来取那份名单的。你老老实实地把名单交出来,一切都好说,不然,就别怪我的子弹不长眼。”
万里翔从内门走进客厅,边走边问道:“谁呀,若璃,你在跟谁说话呢?”他一下怔住了,眼前的景象把他惊呆了。蔡云翔调转枪口指向万里翔,“你也站过去。对,就这样。如果你们不把名单交出来,明年今天,就是你们的周年祭。”
白若璃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蔡先生……我我我……我真的把名单搞丢了,不过,我还在找……我会找到的。”
蔡云翔端枪的手在发抖,“哼,还在找?骗鬼去吧,你这个通共分子,识相的就把名单交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白若璃苦笑道:“你开枪也是没有,丢了就是丢了,你总不能让我变一个给你吧?”
蔡云翔狞笑道:“好好好,你是咬着屎橛子不松口了,我今天……”
“慢!别开枪,名单没有丢,在我这里!”万里翔突然承认道。
“啊?你?”白若璃扭过头,诧异地望着他。
蔡云翔从鼻子里挤出一阵冷笑道:“终于有人认账啦,看样子你不打算黑锅背到底啦,说吧,万里翔,你拿名单干什么?”
万里翔躲闪着白若璃的眼光道:“我我我……我是想拿名单换换换……换去台湾的飞机票的,现在有钱也买不到……机票啦……所以我就出此下策……若璃,请原谅我,我这也是为你好,为了我们能够安全离开大陆……”
白若璃怒目圆睁,“你你你,你简直就是个大浑蛋,是个蠢猪,你偷什么不好去偷名单,你长了几个脑袋?啊?”
蔡云翔伸出手,“好啦,你把名单拿出来吧,只有这样才能救你老婆的命。”万里翔哆嗦着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名单,递给蔡云翔。蔡云翔接过名单,低头仔细看了看道:“嗯,不错,就是它。”他把名单揣进口袋中,突然拔枪对准了二人,眼中顿时喷出一道凶光……
白若璃厉声道:“蔡云翔,你想干什么?”
蔡云翔獠笑一声,“哼,干什么?送你们下地狱。”万里翔闻言大惊,“啊?蔡先生,名名名……名单已经交给你了,为什么还要杀杀杀……杀我们?”
蔡云翔的食指紧扣着扳机道:“二位,一路走好!”他压下了扳机。
“当!”枪声终于响了,但倒下的不是白若璃或万里翔,只见蔡云翔的后脑飘起一股鲜血,溅得老高,蔡云翔大睁着双眼,张开大嘴,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上。
白若璃和万里翔醒过神来,急忙扭头看去,只见阿香手持着一把手枪,站在客厅门口,怒视着地上的蔡云翔。
“阿香?”白若璃扑上去,紧紧地拥抱着阿香“呜呜”地哭了出来。阿香轻抚着白若璃的背说道:“白姐,别哭了,他已经死了,危险过去了。”白若璃惊奇万分地挣开阿香的怀抱道:“阿香,你你你……原来不是哑巴?”
阿香笑着说道:“是的,我不哑,只是不说话而已。”阿香掏出手绢,替白若璃擦着泪水。白若璃泪眼婆娑地说:“阿香,好妹妹,你两次救了我的命,姐姐怎么感谢你才好。前几天你不辞而别,可急坏我了,这下好了,你回来就好,我们一起去台湾吧。”
阿香摇摇头道:“白姐,我不能走,我还有任务。”
白若璃惊讶地张大了嘴,“啊,有任务?任务?那,你是?”阿香用手堵住了白若璃的嘴,“白姐,别说了。我,我会永远怀念你的。”阿香说着,解下颈间一条玉石观音像,挂在白若璃的脖子上。姐妹二人又一次紧紧拥抱。
万里翔从蔡云翔身上搜出那份名单,把它放进了阿香手中。阿香把名单揣进怀中,对万里翔说道:“翔哥,你以后要好好待我姐姐,不要再伤她的心了。”万里翔含泪点头道:“我会的,阿香,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话。我们会想你的。”
阿香催促道:“白姐,翔哥,你们快收拾一下,需要马上离开,保密局可能很快就会追杀你们。”
白若璃抹着眼泪道:“好好好,里翔,我们走。”夫妇二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了细软行李。别墅大门口,万里翔开着轿车停在门口,白若璃上了轿车前座,阿香过来与她紧紧拥抱。阿香挥挥手道:“永别了,翔哥,白姐。”轿车开出不远,白若璃回身道:“阿香,开枪为我们送行。”
阿香拔出枪来,对着天空,连连击发:“啪啪……啪啪啪……啪啪……”
汽车在枪声中像闪电一样驶出别墅大门,钻进夜幕之中。
夜色中,万里翔驾驶着汽车风驰电掣,两旁的街灯急速向后闪过。
万里翔扭头道:“若璃,还在生我的气吗?”白若璃凶狠地白了他一眼,“哼,等到了台湾再跟你算总账!”万里翔得意地笑道:“老婆,你就不想知道我在名单上做了什么手脚吗?”
“你?你凭你那个智商,还能做什么手脚?”
“我呀,使了个调包计,把假名单给了他们,真名单啊,还在我这里揣着呢。”
“哦?你还搞了个真假名单?好,停车,让我看看你的真名单。”万里翔把车停在路边,一边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递给白若璃。白若璃借着街灯仔细看了看名单,一把甩到万里翔脸上,“呸,这个名单是假的。”
万里翔一把抓住飘在空中的名单道:“怎么会是假的,分明是真的嘛,我在两份名单上做了记号,带叉的就是真名单,不带叉的就是假的。”他借着街灯仔细看着,惊叫道:“啊,怎么会这样,那个叉哪去啦?叉呢?叉呢?叉不见啦呀!”
白若璃鄙夷地冷笑道:“哼,想耍别人,却把自己耍啦。再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现在我们也不用去机场啦。”万里翔哭丧着脸道:“是啊,没有了名单,我们拿什么来换票呢?”
白若璃正色道:“好了,跟我回去,我们去自首,反正蔡云翔不是我们杀的,说不定还能留条命。”万里翔“扑哧”一笑,“好啦,我的好老婆,别再哄我了,我知道你跟汤长官的副官说好了,在去大陈岛的船上留了两个座位。”
“嗯?你怎么知道的?”
“你那天晚上打电话我听见了,你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醒着。”
“哎哎呀,你行啊你,我搞了一辈子间谍,没想到最后却被你‘间谍’了一把。”
万里翔油滑地说:“这都是被你带坏的嘛。”白若璃的手按在腰上,愤然道:“嘁,我一看见你那张的厚皮脸,我的手就想摸枪。”
“哈哈哈哈……”万里翔发动了汽车,原地调转了车头,迅速向码头方向驶去。
贝当路西湖春茶馆。
里间,老秦对坐在对面的马世龙和郑艳芳布置任务:“这个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上海就要解放了,国民党潜伏下来大批特务,你们俩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特务不会放过你们的。所以,组织上作出决定,让你们去上海工人纠察队工作,一方面保护工厂,防止特务破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你们自身的安全。”
马世龙坦然一笑,“老秦,我们都是跟死神玩捉迷藏的老手了,不会有事,我到希望组织上把最艰巨、最危险的任务交给我们。”
老秦再三叮嘱道:“你们都是为党作出过巨大贡献的人,是党的宝贵财富,你们要是出点事儿,叫我怎么向上级交代?不行,你们今天就去纠察队报道。”
马世龙和郑艳芳交换一下眼神,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上海东郊电厂。
会议室里,纠察队长老马、保卫科长老邓和马世龙和郑艳芳正围坐在桌子前开会。
老马悄声道:“同志们,上海马上就要解放了,军管会提醒我们,要加强电厂的保卫。我们厂发的电供应了上海东区居民生活和办公用电。但是国民党留下了8个特务组织近3万人,他们潜伏下来,准备破坏水厂、电厂、电台和公共设施。再加上数以万计的惯匪、流氓阿飞,还有无业游民流窜在市内,对市民进行穷凶极恶的报复,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哎老马,马太太,你们是内行,我们应该怎么防护?”
马世龙沉吟道:“电厂主要是保护发电机组,因为它是心脏。还有,要门卫严格检查进出人员,没有证件,一律谢绝入内,厂区还要有巡逻队和纠察队,要24小时全天候值班巡逻。”
老马和老邓点点头,分送下去布置保卫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