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四海一家”风味餐厅坐满了食客,生意十分兴旺。
马世龙悠闲地坐在一间包厢的靠窗位上,独自品着茶,不一会儿,打扮得花技招展的何丽霞出现了。何丽霞嗲声嗲气地说道:“哎呀,马参谋,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马世龙今晚特意穿了一身得体的灰西装,打着蝴蝶结,更显得风流蕴藉,他露出迷人微笑道:“哪里话,何小姐,您能光临,是我的荣幸呀。”说着,马世龙很绅士地为她拉开了凳子,何小姐粲然一笑,“马参谋,我发现你是一个绅士,很会讨女人欢心。”
马世龙一边倒了杯红酒给她,一边浮浪地说:“这要看是谁了,对何小姐这样才貌双全、气质超群的女人,我自然是绅士,对那些相貌丑陋、脾气怪怪的女人,我说不定就是一野兽啊。”
何小姐咯咯地笑了,“你真会说话,我要是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那好,就让我们为友谊干杯吧。”
马世龙为她斟上一杯红酒,“不,应该说,让我们为爱情干杯吧。”马世龙把一杯酒递给她,露出很“小开”的爱慕神情。
“爱情?”何小姐嘴一撇,接过酒道:“你相信那玩意儿吗?从男人嘴里吐出的爱情,都是为了哄女人上床的迷魂汤。”
“哦,真是高妙的见解,那,就让我们为罪行而干杯吧。”马世龙举着酒杯玩出一个潇洒的派头。
何小姐瞪大了眼睛,“为罪行而干杯,嘻嘻,你真可爱呀,呵呵呵呵……”何小姐笑得花枝乱颤。二人再次碰杯,何小姐一饮而尽,同时,意味深长地盯着马世龙的眼睛。
何小姐喃喃道:“马参谋……马……世……龙……有人怀疑你既不是马,也不是龙,而是一个……”她故意说到一半顿住,观察着马世龙的反应。
“一个什么?”马世龙笑望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何小姐声冷字重地说:“一颗棋子,一个谜团,一句谎言,一颗即将起爆的定时炸弹!”
马世龙惊讶万分,“形容词还真不少呢,干脆直说吧,我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军统分子!”
“谢谢你的恭维。”马世龙露出一副油滑浮浪的神态,“军统分子?哎呀呀,何小姐,我有那么重要吗?或者说,有那么致命吗?我不过是一个下级军官、一个任人摆布和宰割的听差,现在,还是一个被你的美艳迷昏了头的情种。我的本事不在于搞情报,而在于征服异性,哈哈哈哈……”
“呵呵……”何小姐发出一阵诱惑的笑声,“马世龙啊马世龙,你不承认就算啦,我们军部神经过敏的人太多啦,流言蜚语满天飞。不过,我的大情种,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又是爱,又是美,又是情的,不会是想跟我上床那么简单吧?”何丽霞眼中的锋芒直刺着马世龙的心底。
马世龙耸耸肩,浮浪地一笑,“大家心照不宣啦,有些话说白了就没味道了。今日纵情风流,明日天各一方,这年头有艳福先享了再说,谁能保证自己还有明天。我有个提议,我们去白宫夜总会吧,趁你还没有找到我是个军统内线的证据之前,我们可以来个通宵狂舞,尽情释放。”
何小姐拿起女用手提包,“真拿你没办法,好吧,我们走。”二人站起身来。
江汉路白宫夜总会里,彩灯迷离,萨克斯正奏着委婉凄迷的旋律,舞客们互相搂着融在舞曲中。马世龙拉着何小姐的手一走进旋转门,便立即受到强烈的音乐节奏和浓烈烟味、汗味的冲击。大厅壁顶的水晶灯熄灭了,留下壁上柔和的彩灯,一盏熠亮的聚光灯投射在舞台上,扩音器响起奇特撩人的鼓声,有几分原始气息的音乐声缓缓在大厅中流动。
一个混血女郎身穿金属珠粒及薄片连缀的舞衫,点点银星,金光闪闪,裸露双臂和双腿,穿超小型比基尼,涂了油性润肤剂的皮肤更显现出她的性感,双睛不时射出桀骜不驯的神色。
马世龙迈着潇洒的舞步,带着何丽霞在场上旋转着,回环着。二人深情地互望着。何丽霞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两人都笑了。马世龙越转越快,何丽霞的裙裾在人群中尽情飞舞着。
酒是催情剂,舞是偷欢散,马世龙的双手轻轻放在何丽霞苗条纤细的小蛮腰上,牵引着她柔若无骨的娇躯。美酒与美人,良辰与美景,暧昧的情欲在含情脉脉中、在美酒轻啜中、在舞步摇曳中,逐渐升温。
深夜,一间高级宾馆的豪华客房中,一阵暴风雨刚刚过去,马世龙疲惫地躺在床上,伸手抽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有人影在里面晃动。马世龙悄然起身,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迅速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入一个杯子中,晃了一下,摆在桌上醒目的地方。
何丽霞从洗手间出来,身上裹着大毛巾,头发水淋淋的,走到桌边,端起水杯,喝下了杯中的水,回过头,意犹未尽地盯着马世龙,嘴角露出性感撩人的笑容。但她刚走了两步,腿一软,倒在地毯上。马世龙迅速起身,把她抱上床平躺着,他迅速穿上自己的衣服,从她的口袋中搜出钥匙,蹑手蹑脚溜出房间……
一辆黑色轿车风驰电掣地驶进18军司令部大院,马世龙从车上下来,大门口没有守卫,整栋大楼没有灯光,他迅速从楼梯摸上了三楼,悄悄走近机要室,俯身在门上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掏出了钥匙,拧开了门锁,警惕地回身扫视了一下,反身关紧了门。
他戴上了一个红外滤光眼镜,在他眼前立刻出现了无数根暗红的线条,横七竖八地在空中拦住他前进的路线。他紧俯在地面,慢慢地向里面挪动,并不时地躲避着红色光线的拦阻,挪动,挪动,再挪动,爬行,爬行,再爬行,他终于越过了红外线的光波,来到里间的门口。他再次掏出钥匙,拧开了里间的房门。
一个巨大的保险柜立在前面,他开始在保险柜上旋转转盘,一圈、两圈、三圈……
突然,电灯大亮,房间里站起几个军人,手里都端着手枪,虎视眈眈地点住了马世龙。
马世龙惊愕地一转身,看见聂参谋长獠笑着走来,几个军官持枪慢慢逼了上来。
聂参谋长讥讽道:“马世龙啊马世龙,你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我可等候你多时了。”
马世龙发现对方人多,放弃了反抗,束手就擒。
聂参谋长走近他,盯着他的眼睛,嘲讽道:“怎么,你们军统就训练出你这样的特工奇才?搞女人和偷情报两不误啊,真是令人佩服啊。嘿嘿嘿嘿,给我带下去,严加审讯!”
“走!”几个军官押着马世龙走出房间。
审讯室里摆着各种刑具。里面摆着一个拉肢刑架,上面有铁栓和铁链,旁边摆放着火盆、火钳、拶子、手枷、夹棍、烙铁、凿子等,工具一应俱全。墙上钉有木桩,堆放着橡皮棍、钢鞭、铁条、绳索、脚镣和手铐,中间摆一张木床,床上装有铁环。马世龙被牢牢捆在一根木杠上,双手被套着铁环,身上拴着铁链。
“哗”,一盘凉水泼在马世龙身上,他被激醒过来。他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皮开肉绽,浑身血肉模糊。行刑军官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厉声喝道:“你说,是谁派你来的?你说,你说,你说啊!”
马世龙勉强抬头道:“没有谁派我……”
行刑军官:“没人派你?你为什么要偷文件?啊?为什么要偷?说,说,说啊!”
聂参谋长背着手走进审讯室,对马世龙道:“马世龙,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你说出你受谁的指使,交代出你的领导者的姓名,我可以立刻放了你,怎么样?”
“我已经说过了……没有谁派我……”马世龙气息奄奄地说。
聂参谋长狞笑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知道你是军统的内奸,是戴局长的超级特工,你只要点个头承认了,我就会给你优待,而且,官可以照当,怎么样?”
马世龙横眉冷对,“呸,你去死吧!”把一口血唾沫吐在他的脸上。
聂参谋长面色一凛,暴喝道:“他妈的,找死啊,大刑伺候,一定要撬开他的嘴!”
皮鞭如暴雨般落在马世龙身上,马世龙立刻昏了过去。
民居客厅里,郑艳芳焦急地来回蹀躞,不停地搓着双手,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到凌晨1点的位置上。郑艳芳从昨晚6点半一直等到现在,马世龙始终没有出现,她意识到一定是出事了。郑艳芳一把抓起电话,拨通了号码,拿起听筒,听筒里传来阵阵忙音,她失望地放下听筒,颓丧地跌坐在椅子里。
当郑艳芳再次看表时,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到2点的位置上。郑艳芳蹙眉凝思,一脸的焦躁不安。突然,她站起身来,关上电灯,走出门去。
此时已是深夜,马路上早已阒无人迹。六马路一间叫“仁爱药铺”的门前,郑艳芳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付过车资,她走近药铺,轻轻扣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王站长来开门,他一见是郑艳芳,急忙将她让进屋内。郑艳芳有些失魂落魄地说:“王站长,不好了,马世龙到现在都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站长惊讶万分,“啊,他会不会加班什么的?”郑艳芳急切地说:“不会的,他加班或临时有事都会来电话的,可今天就是没电话。”
王站长蹙眉凝思,脸色凝重,“嗯,这样吧,你别着急,我托18军的内线打听打听。噢,对了,昨天半夜,电台送到了。”王站长回到里间,不一会儿,拿出一个超小型电台交给了郑艳芳。郑艳芳掂了掂这部大小只有化妆盒那么大的电台,感觉非常精密,也非常实用。郑艳芳对站长道:“王站长,那一切都拜托你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王站长慌忙说道:“如果马世龙被捕了,你今晚也不能回公寓了,18军的人肯定会去抓你的,你今晚先住在我这儿,明天我就去打听消息。”郑艳芳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那,好吧。”
18军有自己内部的监狱牢房,关押的都是有共产党嫌疑的人、民主爱国人士,或是抓来的日本间谍、特务等人,还有就是军内犯了纪律或犯了罪的重犯和要犯。
牢房是栋三层小楼,几个军官和士兵拖着马世龙进了二楼一间牢房,把他扔在地铺上,转身关上了铁门,“咔嗒”一声上了锁。
马世龙被打得遍体鳞伤,额角还不停往外渗血。他吃力地翻过身,仰躺在地铺上,撕下一块衣服把额头包起来。他喘息了一阵,等伤痛稍有缓解,就开始扫视这间单间牢房。整个房间约有9平方米,前门是一张带有铁栏杆的铁门,中间是一张铺着稻草的地铺,还有一个抽水马桶,离地两米高的墙上有一个安着铁栅栏的小窗户。
马世龙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他万万没有料到,会掉进聂参谋长设下的色情陷阱中,他原以为勾引何丽霞是手到擒来的,没想到这个婊子早有准备,正在张网捕鱼,等他往里面钻,他才开始明白为什么前面几个军统的特工高手会接连落马,一个个都栽在聂江舟手里。原来这是个老奸巨猾、心狠手辣的家伙,自己现在身陷绝境,成了一枚“死棋”。经验告诉他,如果不在一两天之内逃出去,就一定会被对方杀人灭口。可要想从这里逃出去绝非那么容易的事,因为这里设施完备,守卫严密,离地狱只有一步之遥。
聂参谋长办公室里,两名年轻军官走了进来,向聂参谋长敬了个礼。
聂江舟招呼道:“罗参谋、何参谋,叫你们来是要交给你们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说着,他拿出一个约一尺二寸见方的铝合金箱子,放到桌面上。
聂江舟拍拍这个箱子,“这是刚从德国进口的保险箱,非常坚固,非常安全,你们看。”他边说边打开箱盖,指着里面说道,“这里是放文件的地方,把这个关上,这里有一个设置时间的旋钮,这是12小时挡,这是24小时挡,这是48小时挡。假如我定了12小时这一挡,到了12小时不打开,里面有一种自动装置,会喷出一种液体,将文件自动销毁。箱盖一合上,除非你用密码才能打开密码锁,否则,你别想打开它。如果有人想撬开它,从前面撬,它会自动爆炸,从后面撬,它会自动喷出一种有毒气雾剂,把开箱的人毒死。”
罗参谋、何参谋两人兴致勃勃地摆弄着箱子,“德国人的科技就是先进,这玩意儿造的,就像个艺术品啊。”
何参谋问道:“聂参谋长,我们把文件送到哪里?”
聂江舟严厉地说:“你们二人乘火车,明天下午2点整的车,到衡阳站下车,那里会有人接你们,你们要把文件亲自交到李国栋团长的手中,路上绝对不能出差错,不能睡觉,要用眼睛牢牢盯住箱子,记住了吗?”二人一起答道:“记住了。”
聂江舟面露微笑道:“你们1点钟从这儿出发,现在先回去休息。”“是。”二人敬了礼,转身出门而去。
聂江舟走到立式保险柜前,反复拨动密码锁,只听“咔嗒”一声,柜门弹开了,聂参谋长从里面拿出两份绝密文件,一份上写“行动方案”,另一份上写“参加者名单”,将两份文件放入保险箱中,盖上了盖子。他用手掰了掰箱体,又提起来掂了掂,重又把箱子放在桌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监狱牢房里,晚6时看守班长送来了一碗糙米饭和一盘咸菜,马世龙狼吞虎咽地把饭食一扫而空。有卫兵收走了碗筷。看守班长是个中尉,拿着一个小型收音机晃了过来。收音机里送出一阵京剧唱段,班长嘴里也跟着哼出京剧曲调,隔着铁栅栏看了看斜靠在地铺上的马世龙。
马世龙正无聊地用一根细铁棍敲着下水管道,发出阵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看守班长烦躁地嚷道:“喂喂喂,你不要敲了好不好,烦不烦呢!”马世龙不屑地一笑,“嘁,我敲我的,关你什么事?”班长一听火了,“妈的,你老实点,讨打是吧?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猖狂!”
马世龙灵机一动,换了副笑模样,“大哥,你也照顾照顾我们,你有收音机听,我们听什么?这就是我的收音机呀。”“嘁,死鬼就是事儿多,妈的。”班长骂骂咧咧走到一边,继续听他的收音机去了。
牢房里,马世龙躺在地铺上,随意敲着水管,“当当当,嗒嗒,当当当,嗒嗒……”
他觉得这样敲有些枯燥乏味,又变换了下节奏:“嗒当当当嗒,嗒当当当嗒……”
突然,水管震颤了一下,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当当当,嗒嗒嗒,当当当,嗒嗒嗒……”声音很有节奏,似乎是楼上或楼下某个地方也有人在敲打。
“不对,这是莫尔斯电码呀!”马世龙心里惊呼一声,他万万没有想到,从下水管道的另一头传来的敲击声居然是一串莫尔斯电码。他大喜过望,他想,这里关着的绝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说不定还有自己的同伙,或者就是前天聂参谋长让他枪毙的那个死刑犯潘文斌?他毫不迟疑,迅速敲击出一串有意义的莫尔斯电码。
马世龙敲击:“有人吗?”
水管敲击声:“我是老虎,我是老虎。”
马世龙一惊,知道联系上了,继续敲击:“我是黄河,我是黄河,你是潘文斌吗?我是来接应你的。”
水管敲击声:“黄河,黄河,我是潘文斌,我被捕了。你也被捕了吗?”
马世龙敲击:“是的,怎么办?”
水管敲击声:“我明天就要上路了,同志,再见。”
马世龙沉默了好久,痛苦地低下头,忍不住两行热泪溢出眼眶,但他又敲击起来。
马世龙敲击:“坚持住,我会设法营救你。”
水管敲击声:“没有用,放弃。你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马世龙敲击:“怎么逃,根本不可能。”
水管敲击声:“事在人为。监狱外面只有一道铁丝网,越过它,外面是一片水塘,再外面就是公路。”
马世龙敲击:“明白,我在想办法。”
水管敲击声:“你逃出去后,到广济路关公庙,香炉里埋有一份行动方案,祝你成功。”
马世龙敲击:“知道了,我会殊死一搏,再见了,同志。紧紧地握你的手。”
马世龙走到栅栏前,往外看了看,只见看守班长还在听收音机。他转身来到一个角落,抬起脚,这是一双林闻涛送他的军靴,他使劲拧动鞋底,一声轻响,鞋底转动了,露出一个小抽屉,格子里面放着几个小瓶子。马世龙掏出两个小瓶,倒出里面的药剂在碗里,再加了些水进去,用一根小棍把药粉合成糊状。他到了窗下,把碗里的溶剂倒在铁栅栏的根部,不一会儿,药剂开始翻出泡沫,发出“滋滋滋”的轻响。马世龙面露惊喜之色,但他没放松警惕,悄悄来到前门铁栏杆前,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动静,那个班长还在角落里听他的收音机呢。他急返身回到窗前,用手搬动窗上的铁栅栏,只见一根铁条从底部断开了,他用手搬动另一根铁条,也断开了,他使劲用手将两根铁条向上搬起,露出一个不大的洞口,他抓住铁条,纵身一跃,将头探出窗外。
窗外已是夜色茫茫,四野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灯光一闪一闪的。马世龙使劲向外探身,慢慢爬了出去。一根铁刺把手臂划了个口子,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发现这里是二楼,墙上有一根下水管道直通楼下,他挣出身体攀住管道,顺着管道慢慢往下爬着。不一会儿,他的脚接触到了地面。他轻轻吐出一口大气,趴在地上,向四面观察一下,见没有动静,他迅速向前面爬去。
好在地面上都是蒿草,前面就是铁丝网,大概距离还有100来米。马世龙鬼鬼祟祟爬过一大片空地,离大楼越来越远,不一会儿,他来到一片竹林,一道高约2米的铁丝网出现在眼前。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突然,从大楼方向传来一阵狗吠声,几道手电光射过来,几个军官牵着狼狗从远处向他的方向追来。有人在高喊:“他逃跑了,快追,快追!”
手电筒的光柱四下乱扫,马世龙灵机一动,将一根粗大的竹子弯向地面,试了试弹性,压在一块石头下面,他又把另一根竹子也弯下来。当两根竹子弯度差不多的时候,他纵身一跃。爬在竹子上面,他飞起一脚,蹬掉了那块压着的石头,两根竹子弹了起来,把马世龙带着一起弹向空中。当竹子弹直的时候,马世龙松开了双手,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被抛入了铁丝网外面的池塘里,“哗”地溅起一大片水花。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狼狗已经来到铁丝网前,几道手电光凌厉地射了过来。
铁丝网前有人惊呼:“他在那儿,在那儿,快开枪,快开枪啊,不然他就跑了!”
“砰!砰砰!砰砰砰!”子弹带着尖啸的嘶鸣钻入他身旁的水中,刚从水中爬上来的马世龙急忙挣扎几下,踉踉跄跄往前跑,刚跑几步又一下倒在水中,“砰!砰砰!砰砰砰!”子弹追着他的脚和身体,在水面击起阵阵水花。
马世龙咬紧牙关,连滚带爬往前扑,不顾身上的伤痛,奋力游上了池塘的对岸。刚爬上岸,远远有一辆卡车开来,他站在路中向汽车招手,车停了,马世龙对司机道:“师傅,行行好,带我一程。”
司机迟疑地望着他,“你去哪儿?你这是怎么啦,浑身是血的?”马世龙抹了把满脸的血水,气喘吁吁道:“是……是仇人……追杀我……”司机吐掉嘴里的烟头:“嗯,上来吧。”
马世龙爬上驾驶座,汽车很快开动了,一转眼就钻入了夜幕之中。
城市的夜死一般寂静,仁爱药铺的招牌在风中轻轻摇晃着。
马世龙从一条小巷子中钻出来,悄悄来到药铺前门,“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用暗号敲响了房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是郑艳芳站在门前,她一见是马世龙,一下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二人紧紧拥抱,郑艳芳悲喜交集,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王站长也跟了出来,惊喜道:“马世龙?快快快,快进屋。”马世龙进了屋,郑艳芳端来一盆热水,拿毛巾替他擦着额上的伤口。
“谢天谢地,这下好了。”王站长激动地说,“马世龙啊,听说你被18军抓了,这两天可把我们急坏了,郑艳芳眼睛都哭肿了,重庆那边也以为彻底没戏了,没想到你还能活着逃出来。这下好了,你们两口子可算团圆了。”
马世龙宽慰地笑笑道:“这次好悬,差一点儿就交代了。算命的说我命硬,这话一点儿不假啊。”郑艳芳制止他,“哎,别动,我给你包扎一下。”
“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王站长刚要起身,马世龙拦住他道:“王站长,别忙,还有个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呢。”王站长露出警惕的神色,“嗯,什么事儿,你说吧。”
马世龙道:“广济路有个关公庙,在关公庙的香炉里埋有一份行动方案,你去把它拿回来。”王站长思忖片刻,“好,我马上去。”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月光下一座残寺野庙耸立着,这就是当地的关公庙。一个黑影溜进了关公庙,庙不大,由于年久失修,无人管理,庙里神龛上的关帝圣像早已变成一座斑斑驳驳、面目全非的泥胎。天花板和墙角上挂满了丝丝缕缕的蜘蛛网,供桌上和地上满是灰尘。
王站长四下扫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来到香炉前,用手探进炉中,翻找着,但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文件。他把手使劲探进炉里,终于碰到一个硬物,他抽出来一看,上面写着“行动方案”四个大字,王站长把文件揣进怀中,返身走出庙门。
新的一天到来了,早晨的阳光斜射进客厅之中。
仁爱药铺里面是一间中式客厅,墙上挂着中堂:一幅山水画和一副对联。马世龙已换了一身新衣,正坐在桌边,他头上的伤口已贴上纱布。郑艳芳坐在一旁。王站长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世龙,你们要走了吗?”
“走?走得了吗?!”马世龙道,“搞到了行动方案,才完成了一半任务,还有名单没搞到,我们回去怎么向局长交代?”王站长沉吟道:“是啊,这可是道难题呀。不过,据可靠情报,今天下午2点有两名军官将带着名单上火车,去衡阳见陈诚,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在路上下手了。”
“路上下手?”马世龙来回蹀躞,喃喃自语道,“路上下手……路上下手……哎,有了,我有办法了,我们也上火车,半路上给他来个偷天换日,劫他狗日的。”
王站长有些担心地问:“什么偷天换日,安不安全呢?”马世龙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老王,干这个我是老手了。你现在要办两件事,第一,你要帮我们搞到今天这趟车的卧铺票,两张啊。第二,你立刻去搞一个手电钻来,要用电池作电源的那一种,再搞一根细竹管,这么长就行。”马世龙比划着。
王站长:“好好好,我马上去办。”说罢匆匆而去。
南城火车站挤满了旅客,军警提着警棍,站在出入口严格检查着过往行人和行李。
“呜……”汽笛长鸣,车头喷出的蒸汽弥漫于空中。进站人流人头攒动,两个军官拨开人群,手提着保险箱向车厢走了过来,他们上了15号卧铺车厢。
马世龙化装成富商模样,提着个小箱子,郑艳芳身穿高档旗袍,二人牵着手,向卧铺车厢走来。服务员验了票,二人也上了15号卧铺车厢。
卧铺车厢里显然没有硬座车厢那么拥挤。男乘务员领着那两名军官来到一间包厢前,推开门对二人道:“长官,这就是你们的房间。”罗参谋放下保险箱,转身问乘务员:“车什么时候到衡阳啊?”
“明天早晨9点到。”乘务员说完就要转身离开,罗参谋拦住他严厉地说:“哎,对了,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让人打扰我们,明白吗?”
“明白。”乘务员鞠了一躬后离开。
罗参谋和何参谋二人走进房间,四下打量一下,坐下来,将保险箱放在桌上。包间关严了门,门牌“7号”赫然在目。
此时,马世龙和郑艳芳走过走廊,对迎面而来的乘务小姐道:“哎,服务员,8号包间有人吗?”
女乘务员翻看一下手中的本子,“8号啊,我看看,8号是给人留的,对不起,14号有空房。”马世龙道:“不行,我们就要8号,你知道我是个生意人。14号?哼,我可不想倒霉。”郑艳芳赶紧把一个红包塞进乘务员手中,“小姐,这是一点儿小意思,请收下。”
乘务小姐犹豫了一下,“那这样吧,我就把8号的客人换到14号吧。”她打开了8号的房门,给了马世龙一个房间牌,二人走了进去,返身关上了门。
8号包厢里,马世龙和郑艳芳落座,二人都长出了一口大气。“咣当”一声,火车启动了,缓缓驶出站台。
郑艳芳从箱子里拿出超小型的发报机,架好天线,打开窃取回来的“行动方案”,开始发报。她手法纯熟,声音清晰,只听得“滴滴答,滴滴滴滴滴答……”的发报声。
郑艳芳发报:“长江,长江,我是黄河,我是黄河,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收到回音,马世龙急切地问:“怎么没回答?”
郑艳芳检查了一下机器,“没错呀,就是这个绝密波段啊。”她继续发报:“长江,长江,我是黄河,我是黄河,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突然,机器右上角的红灯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耳机中传来清晰的“滴答”声:“我是长江,我是长江,我已收到来电,请讲,请讲。”马世龙与郑艳芳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
郑艳芳继续发报:“黄河报告长江,黄河报告长江,我们正在去衡阳的315次列车上,正在跟踪对方,方案已经到手,名单尚未拿到,可否行动,请回答。”
对方电报声很清晰:“长江命令黄河,速将方案发来,速将方案发来,名单一定要搞到,一定要搞到,可以行动,注意安全。完毕。”
郑艳芳转头说道:“长江同意我们的行动,让我现在把方案发回去。”
马世龙道:“好,你先发,我出去看看。”郑艳芳开始“滴滴答答”地发起报来。
马世龙打开包厢门,来到走廊上,掏出一根烟,点上火,靠在窗户旁,装模作样地向远处瞭望,一面斜觑着7号的房门。不一会儿,7号房门打开了,一个军官走了出来,眼光在马世龙身上扫过,警惕地往两边看了看,然后沿着走廊走去。
马世龙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只见他走进了厕所,“咣”的一声关上了门。马世龙迅速返回了8号包厢。
郑艳芳还在发报,马世龙掐灭了烟头,迅速打开小箱子,拿出手电钻,安上一个钻头,又打开电钻后盖,装进4节5号干电池,然后在木板墙上比了比位置。
郑艳芳摘下耳机,回头小声问道:“他们是在7号包厢吧?”马世龙点点头,“没错,在里面。等一会儿车过山洞的时候,我就开始钻孔。”
郑艳芳有些疑惑地问:“蛤蟆,你怎么会想起用手电钻的,这招灵不灵啊?”
马世龙神秘一笑道:“这可不是我发明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就有人用了,保管灵,‘鬼谷子’还给我的鞋后跟里装了一种高效麻醉剂,麻烦你把它涂到香烟上,一会儿我要抽。”马世龙从鞋后跟的小格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郑艳芳,示意她把里面的药水倒在一支香烟上。
突然,“轰”的一声,火车钻进山洞了,整个房间暗了下来。马世龙弯下身子,钻入床下,开始用那个用电池作电源的手电钻进行打孔。
“滋……”手电钻发出尖锐的声音,但被山洞里车轮击打铁轨的声音盖住了。
突然,亮光刹那间照了进来,火车钻出了山洞,马世龙立刻停止了钻孔。郑艳芳停下发报,过来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马世龙甩了甩手臂,做好再次钻进的准备。
不一会儿,“轰”的一声,火车又钻进山洞了,“滋……”手电钻又开始钻孔。
7号包厢里,只听见铺天盖地的隆隆声,其他什么也听不到。保险箱放在桌上,罗参谋和何参谋二人一动不动在紧盯着箱子。
罗参谋似乎感觉墙壁有些轻微的震动,疑惑地问道:“哎,老何,我怎么听着有一种奇怪的响声啊?”何参谋侧耳听了听,“什么响声?我看你是神经过敏吧?”
火车出了山洞,一切都归于安静,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放心地笑了。何参谋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烟点上火,“哎,老罗,你困了就先睡会儿,我盯着,一会儿再换我。”
罗参谋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那好,我先睡了。你可不敢眨眼啊,要是出了问题,我们俩的前程就算是交代了。”
“你睡吧,没事儿。”何参谋说着,把烟衔在嘴上,掏出手枪,顶上膛,紧紧攥在手中,对准包厢门口。
8号包厢里,只听“轰”的一声,火车又钻进山洞了,“滋……”手电钻又开始钻孔。马世龙握着手电钻,加大了力度,额角上渗出大量的汗水。
郑艳芳高兴地说道:“发完了。”她合起发报机的盖子,摘下耳机。突然,马世龙感到手上一松,他立刻抽回手电钻,轻声对郑艳芳道:“打通了。”二人露出会意的一笑。
马世龙示意:“烟。”说着,拿起那根细长的竹管。郑艳芳把涂了药的香烟递到他嘴上,给他点上火。马世龙狠吸了一大口,把竹管对着小孔,往里喷了一大口烟,他吸了喷,喷了吸,不一会儿,就把一整支香烟全喷光了。
马世龙稳了稳神,站起身来,轻轻打开包厢门,两边观察一下,闪身出门。
车厢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列车轮轨发出的“铿铿锵锵”的击打声。马世龙等了两分钟,掏出一把万能钥匙,轻轻插进7号包厢的门锁,左右拧动,门锁“咔嗒”一声开了。马世龙推开一条门缝,向里面偷窥,看见里面一个军人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另一个军人躺在铺位上,紧闭双眼,也一动不动。马世龙一闪身进了包厢,发现毒烟的气味非常浓烈,赶紧用手帕捂着自己的嘴,提起了保险箱,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向两边张望一下,见走廊无人闪身出了房门,紧跑两步,又一闪身进了8号包厢。郑艳芳一见,赶紧关上了包厢门。
保险箱被放到桌子上,两人盯着前面的转盘,马世龙开始拨动转盘锁。忙碌的手,紧张的神色,一圈、二圈、三圈、四圈,左旋,右旋……郑艳芳紧张而又焦急地盯着马世龙。
一双手,时而向左转,时而向右转,时而又向左转……郑艳芳急了,“哎呀,你呀,真笨,让我来吧。”马世龙起身让位给她,擦了擦满头的汗水。郑艳芳掏出一个听诊器,放在转盘锁上,一面左手按着听头仔细地听着,一面用右手慢慢旋转着箱锁……
7号包厢里,正趴在桌上的何参谋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拼命想睁大眼睛,但感觉天地都在旋转,旋转,眼前出现了幻觉,他喃喃道:“保……险……”眼前的景象在变形又变形,旋转又旋转,浮动又浮动,他一下扑倒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了。
8号包厢里,郑艳芳还在仔细琢磨着保险箱上的密码锁,左拧右旋地在找感觉。马世龙不耐烦了,“天鹅呀,已经半小时了,怎么还打不开呀?还说我笨呢。”
郑艳芳放下听诊器,一脸无奈地盯着保险箱,“不行,打不开。”马世龙又试了两下,还是不行,他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郑艳芳直愣愣地盯着保险箱发呆。
马世龙想了想道:“我看,实在不行就撬开它。”说着,他掏出一把起子撬了起来。他从箱子前面撬了一会儿,保险箱纹丝不动,又从后面插进缝隙中,铆足了劲儿撬动着。大颗的汗珠在马世龙脸上滚动,脸上肌肉颤动,额上青筋暴跳,握起子的手在发抖……
夜色中,火车在向前飞驰,车轮隆隆滚动着,发出“铿铿锵锵”的响声。两只车头大灯明亮而又锐利的光芒撕裂了夜幕,照着旷野,巨大的车身宛若一条游龙在向前疯狂奔腾……
8号包厢里,马世龙放下起子,叹了口气道:“哎,要是鼹鼠在就好了。”郑艳芳闻言眼睛一亮,“鼹鼠?对,我们可以给他发报呀,问问他应该怎么办。”马世龙一怔,拍了下脑袋,“对,好主意,快给他发报。”
郑艳芳立刻拿起电键,发出一串电码:“长江,长江,黄河呼叫长江,黄河呼叫长江。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耳机里一片静默……突然,红灯亮起,一闪一闪的,马世龙和郑艳芳激动地握紧了手。终于传来电码声:“黄河,黄河,我是长江,我是长江,有什么事请讲,请讲。”
郑艳芳发报:“我找林闻涛,我找林闻涛,要他亲自讲话,要他亲自讲话。”
等了一会儿,红灯闪了,传来密电码声:“我是林闻涛,我是林闻涛,有事请讲,有事请讲。”
郑艳芳发报:“我们碰到难题,有一个保险箱,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请予指导,请予指导。”
红灯闪烁,对方电码声:“请把型号报来,请把保险箱型号报来。”
郑艳芳对马世龙道:“他让我们把保险箱的型号报给他。”马世龙赶紧俯身查看,见保险箱上有几个外文字母,小声报出:“MLATRE。”
郑艳芳发报:“型号是MLATRE,型号是MLATRE。”
对方沉默了,马世龙和郑艳芳面面相觑,焦急地等待着回音。
隔壁7号包厢里,何参谋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此时一直躺在卧铺上的罗参谋醒转过来,他想挣扎着站起身,但感到双腿发虚,头晕脑胀,神志不清,双脚站立不稳,左右晃了晃,摇了摇,又一头栽倒在卧铺上……
8号包厢里,突然红灯开始闪烁,二人激动地注视着电台。郑艳芳赶紧戴上耳机,传来电码声:“注意,这是德国最新型号的保险箱,任何人未经特殊训练,无法打开它。”
郑艳芳发报:“怎么办?能不能撬开它,能不能撬开它?请予指导。”
对方电码声:“千万不能撬它,千万不能撬它,小心爆炸或喷出毒烟。”
郑艳芳对马世龙道:“他说,如果你撬它,就会爆炸或是喷出毒烟。”马世龙闻言吓得直吐舌头,“我的妈呀,刚才差一点儿就呜呼了,你让他快想办法呀。”
郑艳芳发报:“鼹鼠,鼹鼠,快想办法,快想办法。”
对方电码声:“现在唯一的办法是等我过去。完毕。”
郑艳芳摘下耳机,“他说他要过来。”马世龙一听傻了眼,“他过来?他以为他是孙悟空啊?过来?!隔着600多公里路,这个‘鬼谷子’啊,都这个时候了,还开玩笑。”
包间里,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军统局总部处长办公室里,鲁处长放下电话,对林闻涛说:“戴局长同意了,批给你一架直升机,是美军顾问团使用的贝尔214直升机。命令你立刻赶往衡阳站的前一个车站。”
“是!”林闻涛一个敬礼,抓起帽子,返身跑出房间。
漆黑的夜幕笼罩着珊瑚坝机场,一辆中吉普风驰电掣般驶来,车直接开进停机坪,在一架小型直升机旁停住,林闻涛一个箭步跃了下来,直奔停机坪上的直升机。
一个地勤人员迎了上来,“林参谋,飞机给你准备好了。”说着递上一个头盔。“加满油了吗?”林闻涛边戴头盔边问。地勤人员:“加满了,机器一切正常。”
林闻涛坐进驾驶室,关上机门,发动了引擎,直升机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一圈,轰鸣着侧转身,向远处飞去。
夜空中机声隆隆,今晚月色不错,视域良好。林闻涛稳稳坐在驾驶座上,从容不迫地操纵着飞机罗盘。飞了一会儿,他低头看了看仪表盘,又探头下望,只见地面隐隐有些城市的灯火从机翼下飞速掠过。
林闻涛紧盯着前方,把驾驶杆推到了尽头,速度仪表的指针在上升,前面出现一个乌黑的云团,飞机一头扎了进去。
8号包厢里,马世龙焦急地看了看手表,道:“已经40分钟了,药效快过了,隔壁那两个家伙该醒了。”郑艳芳将另一支涂了迷药的香烟递给马世龙,马世龙点着火,深吸了一口烟,把竹管对准孔洞,嘴对着竹管把烟喷了出去,一口接一口地喷着……
7号包厢里,何参谋醒了过来,他拼命揉自己的眼睛,想看清东西,但眼前还是一片雾状。罗参谋正在挣扎着想从铺位上站起来,腿还在打颤,上身还没找到平衡。
一阵烟雾从床下喷了出来,慢慢在空中弥散开来,何参谋揪住领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喘着喘着一头向下栽了下去。
罗参谋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凸露,他刚站直身体,就重重地向后栽倒了。
软卧走廊上,一个乘客问迎面而来的列车长:“请问车什么时候到衡阳?”
列车长看了下腕表,“快了,还有两个站,估计要4个多小时。”
列车进站了,车速明显放慢了。8号包厢里,马世龙和郑艳芳向窗外张望着,车慢慢地停下了。马世龙盯着桌上的保险箱幽幽地说:“下一站就是衡阳了,我看这次行动是失败了,我们把保险箱送回去吧?”
郑艳芳有些不甘心,“再等等,说不定奇迹就会发生。”
“奇迹?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迹,除非……”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门外一个声音叫道:“请问马先生在吗?”马世龙一把拉开了门,门外站着列车长和一个男人,列车长道:“这位林先生要找马先生。”林闻涛从列车长身后闪了出来,脸上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
“哎呀,鼹鼠?!”马世龙与林闻涛紧紧拥抱。郑艳芳也扑了上来,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马世龙捶打着林闻涛的后背,“我刚才还说奇迹不会发生了呢。你你你……你是怎么来的?”
“我?飞来的呀。”林闻涛滑稽地做了个飞机的手势,“你不知道开直升机有多过瘾,那个快呀,600多公里,我只用了83分钟啊。”
郑艳芳急切说道:“鼹鼠,你来了就有救了,你看,就是这个保险箱。”林闻涛转头盯着保险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抬头道:“这个箱子一时半会打不开的,这样吧,我和天鹅带箱子下车,蛤蟆先跟车走,等打开了,我们再送回来。”
“你怎么送回来,车都开了?”
“还是用飞的呀。”
郑艳芳催促道:“快走吧,车要开了。”说着,她用一件衣服把箱子包上,二人匆匆下了火车。
林闻涛和郑艳芳提着箱子匆匆走进一间办公室。
林闻涛出示了一下证件,对一个中年男子道:“站长先生,我们有重要公务,请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站长看了看证件,笑了笑道:“放心吧。我刚接到有关上级的通报,我知道该怎么做。”站长关上门走了。林闻涛放下箱子,拨动了转盘锁,一圈、二圈、三圈、四圈……左转2圈,右转5圈,再左转,刻度盘上的指针在他手中来回转动着……
郑艳芳在他身边专注地看着,窗外不远处,列车出站了,发出“隆隆”的声响。
8号包厢里,马世龙站在窗前,焦急地望着站台,一切都在缓缓后退,后退……他抬手看看腕表,脸上露出焦灼不安的神色。
车站办公室里,林闻涛神情专注地开着锁,转着转着,只听一声轻响,“咔嗒”,锁向上弹开了,箱盖微启。林闻涛和郑艳芳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郑艳芳伸出大拇指。郑艳芳一把掀开箱盖,林闻涛拿出里面厚厚的两份文件,念道:“参加者名单!”
林闻涛:“快拍下来。”郑艳芳从怀中掏出一个超小型相机,对准名单,“咔嚓、咔嚓”地拍照。拍完一张又拍一张,林闻涛在一旁紧张地直看银壳怀表。名单太长,足足拍了5分钟。终于拍完了,二人关上保险箱盖,飞速跑出办公室。
车站旁的临时停机坪,一辆吉普车开来。车刚停,林闻涛和郑艳芳就从车上跳下来,大步向直升机跑来。二人迅速上了飞机,林闻涛发动了引擎,直升机呼啸着腾空而起。在空中,飞机转了个大圈,向着南面直飞而去。
飞机上,仪表盘的各种显示灯闪着绿绿的幽光,林闻涛从容老练地驾驶着飞机,郑艳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林闻涛扭头道:“天鹅,刚才你看见了吧,这次参与行动的有8000多人,光中、高级军官就有300多人哪。”郑艳芳道:“那么多人参加,起义规模不小啊,军统这次又要大开杀戒了!”
林闻涛转了下驾驶盘,“是啊,如果不制止这次行动,就是第2个‘西安事变’哪,可惜呀,又要血流成河了,听说组织者里面还有几个共产党呢。”
郑艳芳一下警觉起来:“共产党?不会吧,共产党怎么会卷进来的?”
列车在向前飞驰,8号包厢里,马世龙在焦急地搓着双手来回踱步,突然,“突突突突,突突突突……”从上空传来一阵直升机引擎声。马世龙赶紧趴到窗口,向上空张望。空中一架直升机的深灰色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机上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慢慢接近了急驶中的火车。
马世龙打开窗户,头探出窗外,只见一条绳子从飞机腹部打开的舱门口吊了下来,绳上拴着保险箱,正在空中来回晃动。保险箱已接近火车的窗户了,离他伸出的手只有不到1米了,突然,他发现绳子急剧收回,火车一下钻进了一个山洞。
四周一片漆黑,火车在山洞里急驶。
天空中,林闻涛操纵飞机越过了一个山头,再次拉平了飞机,慢慢向下俯冲,追赶着不远处的火车。林闻涛大声喊道:“天鹅,我说放你就放绳子啊。”
“好。”郑艳芳趴在直升机的地板上,头伸出舱外,手中抓着一条长绳,绳头上吊着保险箱。
飞机已经与火车平行了,林闻涛降低了高度,大喊一声:“放!”郑艳芳迅速放下绳子,吊在空中保险箱离窗口越来越近。马世龙伸长了手臂,向外够着,够着,一把抓住了绳子,一下把保险箱拉进了窗口。
8号包厢里,马世龙迅速把保险箱放在桌上,解开了绳子,一松手,绳子缩了回去。马世龙提着箱子,打开房门,见走廊没人,迅速掏出钥匙,打开了7号包厢的门。
7号包厢里,马世龙先把门开条了缝,观察了一下里面的动静,见两名军官仍在酣睡中,他蹑手蹑脚进了房间,把保险箱放在原处,抽身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
10分钟后,衡阳车站到了,列车缓缓进站,乘客们纷纷下车,马世龙跟着人流下到站台上。马世龙装做无意地一回头,惊鸿一瞥,车厢另一头,两个军官提着保险箱也下了车,四五个军官迎了上来,几人亲热地互相招呼着,来人郑重地接过箱子,几人拥抱了一下,有说有笑地一起朝站口方向走去。
马世龙压低了头上的帽檐,不动声色地跟着人流走出车站。郑艳芳正站在出站口,远远向马世龙招了下手,马世龙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