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任和鲁处长匆匆走进局长办公室,毛主任禀报道:“局座,那个日本间谍招了。”
“哦,怎么说?”戴局长直起身子,眼睛立刻瞪圆了。
毛主任说:“一开始他是打死不招,电刑、老虎凳都用了,就是咬着牙不张口,还装做听不懂中国话,后来还是用了顾问先生提供的‘阿美托钠’,他才跟做梦似的全盘托出,他是汉口日军特高课派遣来的,专门为日军飞机导航,与其他间谍没有联系。”
戴局长沉吟道:“不会这么简单吧,你们要继续严加审讯。另外要注意,应该冒充这个间谍向汉口不停地发报。如果不发报了,汉口一定知道出事了,还会再空投一个间谍来的。”
毛主任点点头,“局座高见,我马上布置。”
鲁处长禀报:“局座,还有一个紧急情况。这两天我们的侦听车在江北发现一个可疑信号,信号很强,每天不定时地发报,我们破译室的人就是破不了,我想把它定成特三号线。”
“现在日本人的密电码不是都能破了吗?”
“是的,那个间谍的密码本已经缴获了,空军的密电码基本上都能破了,但这种密电码密级较高,一时还破不了。”
“在哪个位置?”
鲁处长走到地图前面,手指着一处说道:“就在这儿附近。”戴局长看看地图:“这是高射炮兵师的师部呀?好像还在福地里面?”鲁处长道:“没错,在福地,是139高炮师。”戴局长沉重地坐下,沉吟道:“特务抓不完,间谍何其多啊。你们要日夜派人,严密监视张师长的家,同时,把报底抄下来,立即交给德莱恩先生,让他迅速破译。”
“是。”
毛主任补充道:“还有,局长,嘉奖令和晋升令委座已经批下来了,对学员里的有功人员要重奖,另外,给顾问的奖金也批了。”
戴局长道:“很好,他这个人就喜欢钱。听说他总带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到公寓去,有这样的事吗?”毛主任道:“确有其事,但是守卫都不敢拦他,只能暗中保护。美国人嘛,离了女人和美酒就没法活了。”
“我看这个顾问呢,迟早有一天会栽在女人手里。”戴局长无可奈何地说。
当天下午,学校礼堂里,全校师生整齐肃立,上方横幅写着几个大字:庆功大会。
魏校长戎装笔挺,健步上台,向台下宣布道:“下面,我宣布嘉奖令和晋升令。此次战役,首次破译日军空军密电码,首战告捷,第一次抓捕日军间谍,垂范全军,特传令嘉奖有功人员。校长魏达铭,治校严谨,领导有方,记大功一次。学员杨锦帆、郑艳芳、林闻涛、白若璃,不畏艰险,英勇擒敌,记大功一次,并晋升上尉军衔。顾问德莱恩先生,智慧超群,破译密电,有大功于国,特授予三等云麾勋章一枚,此令。中正。”
全体学员热烈鼓掌,戴局长为德莱恩先生别上勋章,德莱恩高兴地向台下挥手致意。
当天晚上,女生宿舍402房间,杨锦帆兴冲冲地来敲门,门应声而开,白若璃出现在门口。“哟,大班长,什么事?”杨锦帆手背在背后,逗趣道:“好事,我今晚请你看电影。”
“什么电影?”
“什么电影,你猜猜,是你一直都想看的电影。”
“要我猜呀,《出水芙蓉》?要不就是《王子复仇记》?”
“都不对,怎么样,猜不着吧,告诉你吧,是《魂断蓝桥》。”杨锦帆扬着手里的票得意地说。白若璃惊喜道:“啊,你搞到票啦?你太神了,好好好,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市郊公路上,杨锦帆和白若璃二人从一辆顺路的卡车上下来,兴冲冲地走来,边走边聊着电影的情节。杨锦帆道:“这部电影我是去年看的,那时候我还在慕尼黑念书。你呢,你什么时候看的?”
白若璃道:“我是今年年初在上海看的,电影太感人了,费雯丽把那个灰姑娘玛拉演活了,罗伯特•泰勒演得也不错,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部电影?”杨锦帆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一个文艺青年如果不喜欢这出全世界最有名的三大经典爱情悲剧,那才奇怪呢。我有时候觉得你很像那个玛拉,那个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而我像那个洛伊,那个全世界最英俊的男人。”
“你像洛伊吗?”白若璃端详着他的脸,“我怎么没看出来?不过,也有点像,那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儿派头,倒也有点像你。哎,我说蛤蟆,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没……没有。”杨锦帆掩饰道,“这部电影的成功,不仅仅是向世人展示了爱的真谛,更重要的是向人们昭示着和平的珍贵和战争的罪恶。如果没有战争,如果处在和平年代,相爱的人们一定会白头偕老,度过幸福的一生。”
“为什么战争年代的爱情总是悲剧?”
“嘀嘀!”二人身后响起汽车喇叭声,二人同时回头,见一辆吉普车停下,万里翔从车上跳下,跑过来道:“哎呀,若璃,我到处找你,你却在这里,你这是要去哪儿?”
“噢,里翔啊,我和这位同学去看电影啊。”
“看电影?你忘了,我前天就给你打过电话了,定好了今晚一起去‘梦巴黎’跳舞的,走走走,快跟我走吧。”万里翔生气地说。
白若璃一拍脑袋,“哎呀,我忘了,表哥,真是对不起呀!班长,你看,这这这,这怎么办?我……”杨锦帆一把把白若璃挡在身后,气愤地对万里翔道:“姓万的,你太不讲理了吧?她是跟我去看电影的,你怎么能拉她去跳舞呢?”
万里翔顿时拉长了脸,“又是你小子!你想怎么样?本少爷两天前就定好了去跳舞的,怎么,你以为你是个臭班长,就想霸占我表妹呀,哼,看电影?我看你是打我表妹的歪主意,想勾引她。你给我让开,别把老子惹急了!若璃,别理他,我们走!”万里翔上来拉着白若璃的手,杨锦帆一把推开他,把她掩在身后,大吼道:“一看你就是个上海滩的臭流氓,你要再动手,我就不客气啦。”
“哟嗬,你想找死呀,敢跟我动手?我万里翔在上海滩是干啥吃的,说出来把你的狗屎都给你吓出来,来人!给我重重地扁他。”此言一出,从车上立刻跳下两名健硕的保镖,但其中一人望了望杨锦帆腰带上挎着的枪套,怯生生地小声道:“大少爷,他是当兵的,还有枪,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万里翔一脸的不屑,“他有枪怕什么,我就不相信他敢开枪,老子是吃政府饭的,还怕他一个兵痞子不成!你们不要怕,我给你们撑腰,给我揍他狗日的!”白若璃急了,跺着脚大叫:“大表哥,你太不像话啦!你这样我就再不理你了。”万里翔劝道:“表妹,你别管,我今天要不收拾他,不给他点教训,他今后还会老缠着你,你让开!”
杨锦帆解下腰带,连带着那支枪一起放到地上,鄙夷地说:“来呀,我不动枪,看看谁教训谁,让你们3个一起上!”白若璃急得快哭了,“别打架呀,杨锦帆,你的手上有伤啊?”万里翔一挥手,3人一起挥拳向杨锦帆扑了过来。
杨锦帆一拳击中保镖甲的前胸,那人向后趔趄两步,保镖乙绕到杨身后,抱住杨锦帆的后腰,杨锦帆一把甩开他,回身一脚踹中他小腹,他倒地。万里翔挥拳打来,杨锦帆架开他的手,一拳击中他前胸,万里翔被打倒在地。保镖甲从背后猛地一脚踹来,杨锦帆被踢中大腿,也倒地。
保镖乙趁机扑上,压住杨锦帆上身,保镖甲扑上来,压住杨锦帆下身。万里翔刚要抡拳再打,白若璃用哭腔道:“大表哥,别打啦,我跟你走还不行吗,快快停手!”
保镖甲可不管那个,抡起拳一下砸在杨锦帆鼻子上,鼻血顿时喷涌而出,杨锦帆捂着鼻子,万里翔一看,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对两个保镖吼道:“停停停!不打啦,不打啦,给他点教训就行啦,表妹,我们走!”
白若璃甩开万里翔的手,一把拉起杨锦帆,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杨锦帆。杨锦帆捂住受伤的鼻子,“行啦,你走吧,电影不看了,跳你的舞去吧。”
白若璃愧疚地望着他道:“你没事吧?”“我没事。”
万里翔一把拉住白若璃,要把她拉上汽车。白若璃向后挣扎道:“你放开我,我才不跟你去呢。”万里翔劝道:“好啦,好啦,表妹,我们只想给他点教训。来,上车吧。”万里翔连推带搡把白若璃硬推上了汽车,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杨锦帆望着远去的汽车背影,懊丧地拿起地上的手枪和军帽,拍拍身上的泥土,“呸!”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深夜,江北公路上一辆侦测车驶来,车上的仪器上各种指示灯不停地闪烁,从里面传来“滴滴答答”的电报声。车顶上天线在旋转,车里几个收报军人正头戴耳机,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
鲁处长和德莱恩在小声地讨论着,旁边军官报告:“鲁处长,电台肯定就在这栋建筑物里面。”鲁处长与德莱恩交换了一下会意的眼神,鲁处长小声道:“这里就是炮兵师139师张师长的府邸。”德莱恩点点头,喃喃道:“这个张师长,为什么不用正常的军用密电码发报?他的密电码为什么是一种从来没出现过的密码形式?非常古怪,既不是日本人的,也不是那些军阀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收报员把一张报文纸递给鲁处长,鲁处长马上把它递给了德莱恩,德莱恩仔细审看着密电码,双眉紧锁,陷入深思之中。
鲁处长道:“顾问先生,这个张师长也太猖狂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作案,你看,要不要我们把他抓起来,一审就全清楚了,再不行就给他用药。”德莱恩摇摇头道:“这是只老狐狸,肯定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你们鲁莽从事,搞得不好就会适得其反,打草惊蛇,其他秘密电台就会销声匿迹,隐藏得更深,你们反而更被动。”他喃喃道:“不要着急,再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种密电码,而是一种密函,我想用不了几天,一定会找到它的暗堡入口的。”
德莱恩又问:“还有一个疑点,那个德国炮兵顾问威纳先生是不是也住在福地里面?”
“对,他住的别墅离这里只有两个街区,就在前面不远,要不要过去看看?”
德莱恩点头,“好。”侦测监听车缓缓驶过街区,来到一栋独立别墅前,鲁处长和德莱恩盯着亮着灯光的别墅偷窥着。别墅里亮着灯光,但看不见人影,侦测仪器也没有异常反应。
德莱恩叮嘱道:“鲁处长,请你告诉刀斧手,要派人暗中监视威纳先生的家,但不要打草惊蛇。”鲁处长道:“好的。”
深夜,学校译电室,几个学员正在伏案紧张工作着。杨锦帆鼻子上贴了一块白纱布,从屋外走进来。郑艳芳见状,惊疑地起身问:“哟,蛤蟆,你鼻子怎么了?”杨锦帆急忙掩饰道:“噢,没大碍,我刚才下车的时候碰到后厢板上了,破了点皮。”
郑艳芳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以后上下车时可得小心点。”她对其他几个学员说道:“你们看啊,这个张师长他发出的电文是一组组的4位数字。1349、5727、7234及类似的组合。可是,经过多份电报分析显示,这些数字每天都在变。”
杨锦帆道:“是的,假如某组4个数字的组合在一天内出现多次,说明这个组合代表常见的文字或符号。但同一个组合在以后的日子里根本就不会出现,可见,关键字是每天都在变的,怎样才能破解这些电文呢?”
另一学员道:“我看呢,发报人一定是先把他的电文换成了数字代码,发出后在接收那边再把这些数字还原成了文字。”
杨锦帆点头道:“这是肯定的,发报人一定在使用电码本,他肯定把文字换成电码后将这些数字组合打乱了,比方说,报文的第一组数字是9345,但是他把这组数字改成了1748,这样当我们查电码书还原时,1748所代表的字在文中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一学员叹道:“妈的,真头痛,这家伙也太鬼了。”
此时,德莱恩推门而入,学员们一见他立刻起立相迎。“坐坐坐,孩子们,我找到暗堡的入口了。”德莱恩兴奋莫名地说着,同时把一张报文纸展示在桌面上,“你们看啊,这几个英文单词:Her、Ligh……当我看着这些英文字出现的时候,我的心脏都停跳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是什么样的暗码方法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呢?经验告诉我,暗码是根据某本英文书里的不同页码上的第一行编写的。一切都简单了。张师长根据中国公共电码书将他的信息转换成电报码。接着,他用其他数字来改变这个4位数代码。在为代码加密时,他在所使用某本英文书中的一页。为了避免怀疑,这本英文书一定是本常见的书,而且能在任何一间小型图书馆里找到。”
听到这,学员们都长出一口大气,人人眼里都透出兴奋激动的光来。
德莱恩压低声音,同学们都靠过来,他神秘地说:“同学们,我有一个妙计,让我们把这本书找出来。我们这样行动,今天晚上我们都化装,去张师长家里打牌……”
入夜,张师长家的府邸显得安静而又神秘,门前屋后都有士兵在站岗。两辆轿车驶来,车头大灯射出耀眼的光,车门打开,李察喝得有点半醉,手提着一瓶酒晃下了车。
后面的一辆奥斯汀轿车上,德莱恩下了车,他的身边,杨锦帆身穿花衬衫、西装裤,戴着墨镜下了车,活脱脱一公子哥。他身后是一袭旗袍裹身的白若璃,打扮得妖艳异常,性感诱人。她身后跟着手持吉他、戴着鸭舌帽的林闻涛,和一身女式西装、潇洒干练的郑艳芳。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张师长穿一身长衫,抱拳作揖道:“啊,德莱恩,李察,老朋友,我可一直在等你们,快快请进来,啊,今天来这么多人啊?”李察边晃着边指着德莱恩说:“他说今天要把你……赢光啊。”
“哈哈哈哈。”张师长豪爽地大笑道,“我今天要大开杀戒,让你们都光着屁股回去。”
几人走进他家豪华宽大的客厅,水晶灯发出柔和悦目的光。大家都坐在沙发上,德莱恩道指着白若璃介绍道:“张先生,给你介绍几位朋友,这位是庄丽媚小姐,刚从上海来,她可是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呀,又是国府的大红人。”又指着杨锦帆道:“这位是上海滩有名的花花公子龙永金。”又指着郑艳芳道:“这位是我的客户,专做欧美茶叶生意的赵小姐。”又指着林闻涛介绍道:“这位是流浪歌星萧一诚,”说着唱起来,“他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最后又指着李察道:“这位李察,是重庆最不受欢迎的汽油商,兼大名鼎鼎的皮条客。”
李察哈哈一乐,“你这家伙,老不正经。”张师长看着几个年轻人,喜不自胜,“好好好,见面就是朋友嘛,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结交三山五岳的好汉、五湖四海的酒友。德莱恩先生,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他把厚厚一叠中国钱放在桌上。
斜叼着烟的杨锦帆出手阔绰,甩了一叠法币在桌上。李察摇头晃脑地拿出一叠美元,在桌边坐了下来。德莱恩掏出厚厚一叠美元撂在桌面,在张师长对面落座。
张师长笑望着大家,“先别急,我这儿有好酒。阿香,阿香,快给客人们上酒。”张师长回过头,笑眯眯地望着坐在身边的白若璃,俯耳轻声道:“庄小姐,你好美哦,我看今天晚上打完牌,你就不要走了,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白若璃挥着粉拳,妖嗲道:“哎呀,他好坏呀,刚见面就说这种话。”李察浮浪一笑,边洗牌边打趣道:“他呀,见了漂亮妹子就像3天没偷腥的猫见了鱼一样,食欲大开啊。哈哈哈哈。”
那个叫阿香的女佣端着盛酒杯的盘子上来了,每人分了一杯红酒。
德莱恩觉得这人有些奇怪,问道:“张先生,你这个佣人怎么不说话呀?”只见阿香生得清秀俊俏,两只会说话的大眼扑闪扑闪的,张师长指着她道:“她是哑巴,父母都叫日本人害死了,是个孤儿,我是从一个四川军阀手里买来的。不贵,才500元。”
“开始吧。”李察起了牌,大家都跟着起牌。德莱恩先出了一张小牌,张先生出一张大牌,李察不跟,但杨锦帆跟了个大注,把一半钱压了上去。张先生狞笑一声,又出一张大牌,得意地用眼睛盯着众人,德莱恩故做犹豫状,想了想,跟了大注,又出了两张牌后,张先生亮出了底牌,是三张A。其他人一看,生气地把牌甩到桌上。
“哈哈,我赢啦!”张先生高喊着,把桌上全部的钱一把扫到自己面前。第一轮牌战已决出胜负,高兴得张师长合不拢嘴。“哈哈,我的德莱恩先生,你的绝招不灵喽。来来来,我的小美人,这些钱今晚都是你的,怎么样?”他把一堆钱推到白若璃面前。
白若璃撇撇嘴,“哼,这点钱算什么,本小姐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一颗真心。”张师长笑道:“真心?我的大美人,别傻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真心。我就不相信,你把一堆黄金和珠宝摆到女人面前,她还会跟你说真心?”
德莱恩叼着烟道:“马公子,你去打个电话,叫他们把我家里那瓶路易十三拿来。”
张师长挥挥手,“不用啦,我这儿有好酒,男人们喝白兰地,女人们喝雪梨酒。”
突然,防空警报响了,电风扇停了,电灯泡闪了两闪接着就灭了,女佣人很快点上了蜡烛。张师长安慰大家道:“别紧张,这是初级警报,日本人的飞机刚从汉口起飞。”李察急了,“别管它,我们接着玩儿,点……点蜡烛,妈的……我今天一定要赢回来。”
郑艳芳对张师长说:“张先生,WC在哪儿?”“你让阿香领你去。”张师长叫道:“阿香,阿香,你领这位小姐去一下厕所。”
德莱恩疑惑地问:“她不是哑巴吗,能听见吗?”张先生道:“她虽然哑,但是听觉还可以。”郑艳芳跟着阿香摸黑来到厕所。
不一会儿,厕所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郑艳芳机警地伸出头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悄悄溜出来,穿过张府的那条长长的走廊来到后面一间房门口。突然,一个黑影一闪就不见了。郑艳芳一怔,立刻藏身在一根柱子后面,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阵非常轻的脚步声,她侧耳细听,声音又停止了。
四下无人,郑艳芳轻轻推开那间房门,侧身钻了进去。屋里很黑,但她仍可看见各种摆设,她在里面搜索,发现又有一扇暗门,推开后,里面是一排排的书柜,她立即从口袋里掏出笔型手电筒,拿出一本书翻看起来。一本又一本的书,书架上有很多的书,她连着翻看着几本书,小型笔手电筒发出暗红色的光。
黑影又出现了,原来她是哑女。哑女透过窗户,紧紧盯着郑艳芳的一举一动,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这一切郑艳芳并没有觉察,还在紧张地翻看着手中的书。
张府客厅里,蜡烛的光十分昏暗,几个人坐着在聊天。德莱恩回忆着自己的美好生活:“……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啊,闲暇的时候,可以抽空去地中海晒晒太阳,也可以去夏威夷度度假,甚至还可以去中非打打猎,有的时候,还可以约上三两个好友,聚聚会,喝喝酒,高兴了还可以赌上两把牌,多么逍遥自在啊,可是中国,天天却在‘下蛋’。”
张府书房里,郑艳芳用笔型手电照着面前的一本书,她紧张地翻动着书页,一面检视着上面的文字。那阵神秘的脚步声又出现了,她立刻关掉手电,警惕地藏进黑暗中,拔出手枪,竖起耳朵谛听。
一个身影从窗前的白光中闪过,但一晃就不见了。那个脚步声渐渐远去了,郑艳芳又急忙打开书页,用手电照着,匆忙地翻阅着。
客厅里,几个人还在漫无边际地聊着。郑艳芳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黑暗中,她轻轻向德莱恩点了下头,看上去疲惫又恐惧。屋中另一个角落,那个哑女也悄然而入,但没有人发现。
远处传来不断的震动,爆炸声沉闷而遥远,每次震动都伴着烛光的抖动。
突然,解除警报的汽笛响了,接着灯光亮了,风扇也转了起来。
德莱恩疲倦地伸了个懒腰,“算了吧,这讨厌的炸弹,搞得我一点兴致都没了,不玩了不玩了,美女们,我们打道回府。”说着站起身来。
张师长伸手拦他:“哎哎,德莱恩,难道你就不想捞回来,今天你可是输了3000块呀。”德莱恩哂笑道:“赢我?我是让着你的,张先生,改天我一定会全部捞回来的。走。”大家跟着德莱恩走出大门,张先生一直把他们送上车。两辆汽车很快就驶离了张府。
学校破译室,一进门,德莱恩就急忙问道:“怎么样,天鹅,快告诉我整个经过。”
“我成功了。”郑艳芳激动地说,“他书架上有好多书,后来我翻遍了,终于在《圣经》的第17、18、和19页上发现了你说的三个词。”
“太好了。后来呢?”德莱恩的声音激动得都有些颤抖了。郑艳芳又说:“后来我好像听到脚步声,我连忙关掉手电,走进卧室,轻轻关上房门。到处都是黑糊糊的,我总觉得有什么人藏在黑暗中监视我,也许是那个女佣人,我担心是不是被她发现啦。”
德莱恩安慰道:“现在已经没危险了。现在要立即找十几本《圣经》来,越快越好。”
一学员道:“我认识一个开书店的朋友,他那儿有《圣经》卖。”
德莱恩一把抓住那个学员的手,“太好了,你马上去找那个朋友,有多少要多少,都买下来。”他塞给他一把钱。“好,我马上去。”学员转身匆匆离去。
德莱恩转身对杨锦帆道:“你赶快去找校长,让他通知20个学员都来办公室,我们今晚可能要干通宵。”杨锦帆应道:“好。”说罢迅速离去。
大约10分钟后,20个学员们都来到了教室,因为是半夜,人人都露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不久,那个找书的学员回来了,抱着一叠书,足有20本《圣经》。德莱恩拿起一本《圣经》对学员们道:“听着,这是100份电文,现在把它平分,你们把它们重抄一遍,在每个字之间留下足够的空间,以便写中文破译和英文翻译。《圣经》也人手一本。我告诉你们怎么破译。先翻到17页,其实这个人的密码逻辑非常简单,只要将月份和日期的数字相加,再加上10就可以了。比如4月1日,密码钥匙就是4+1+10=15。所有数字密码就是根据这样一个系统来的。开始吧,孩子们。”
学员们都低头开始破译,百份报文破译工作进展得非常快。学员们边破译边发出阵阵惊叹声。不一会儿,一个学员将一纸破译的电文交给了德莱恩。德莱恩越看越兴奋,双眼放光,紧盯着电文。
魏校长推门走进教室,兴奋地问道:“顾问先生,听说你们有了重要进展?”
“简直是重大突破呀!”德莱恩对校长说,“真相大白了,原来这个张师长是汪精卫在重庆的耳目,每天通过在上海的联络人向汪精卫汇报工作。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他发给汪精卫代理人的电文。”
校长接过电报,看着看着发出一声惊叹,“我的天,这可是顶级军事机密呀,这个肮脏的东西,他一直在出卖整个重庆防空部署的情报。”
德莱恩冷笑道:“还有那个炮兵顾问威纳先生,他也不是什么善主,你看看吧,他在干些什么罪恶的勾当,真是令人发指啊。”说着,他把另一份电报递给了校长。
魏校长看了看这份电文,简直快气炸了肺,“这份报文指示日本的轰炸机必须在12000英尺的高度飞行,中国的防空炮弹定下的爆炸高度是11000英尺。我的天,这至少比日本飞机的高度低了整整1000英尺啊。
“这就是答案。”德莱恩讥讽道,“中国的高射炮从来没有打下过任何东西,原来是这个德国炮兵顾问威纳和高炮师张师长这两个家伙在捣鬼呀。”
魏校长义愤填膺地说:“这个威纳我在柏林的时候就认识他,真没想到他也是间谍,居然卧底到我们最高领袖身边来了。”
德莱恩耸了耸肩膀道:“你们的委员长也真是,明明知道德国人和日本人是一个阵营的,还请他来当炮兵顾问,这不是给自己卧榻下面安炸弹吗?”
杨锦帆指着另一份报文说:“这份报文指示要不计代价地争取和平,不惜动用破坏、贿赂、武装干涉等手段,甚至提出了武力夺取政权的初步计划。”说着把另一份电文递给了魏校长。
另一学员指着自己手中的报文说:“这上面还有不少中国人的名字……哇,这么多叛徒和汉奸!”
德莱恩看着学员递来的一份又一份电文惊呼:“上帝呀,重庆明天要进地狱了。魏,你看,刀斧手会不会把他们都咔嚓了?”
魏校长做了个鬼脸道:“嗯,这些卖国贼、汉奸当然不会被当众处死,但是会有事情发生的。比方说会意外死亡或自然死亡,总之他们得死。顾问先生,你想打个赌吗?张师长从现在开始只能活48小时了。”
德莱恩眼光变得锐利起来,十分严厉地说:“但你一定要把我的话转告刀斧手,这些人,一个也不许杀,我要从他们的嘴里掏出更有价值的情报来。”
魏校长毕恭毕敬地说:“好的,报文全交给我,我立即去见戴局长。您的话我一定转达到。”魏校长拿起所有破译出来的报文,急匆匆走出教室。
经过一夜暴风雨的洗礼,天亮时天放晴了,德莱恩匆匆走入校长室,校长立刻站起身来,兴奋地说:“好消息,顾问先生,他们连夜就采取了行动,38个叛徒,一个也没漏网,全给逮起来了,您可又立大功了。”
德莱恩紧张地问:“那个张师长呢?”
魏校长得意地说:“他呀,是光着屁股从他情妇的被窝里被拎出来的。”
“太好了,你没说先不要杀他们吗?”
“我说了,但是局座大发雷霆,说这些人留着就是祸害,出卖民族利益,危害党国安全,是祸国殃民的狗汉奸,所以,那个德国炮兵顾问威纳先生再也见不到下一个日出了。”
“那张师长呢?”德莱恩紧张地问。
魏校长用食指做了个割喉状,“他再也喝不到威士忌了,也见不到他的情妇了。”
德莱恩气愤地一拍桌子:“胡闹!你立刻跟我去见刀斧手!”
魏校长解释道:“局座说了,他觉得你的建议非常明智,他下次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的。不过这一次他要大开杀戒,当然,他答应奖励每个人,当然包括您。”
德莱恩脸色铁青,双眼喷火,“我不要他的奖励,我要当面教训他,我们走!”
戴局长办公室里,一场“火山”正在爆发。
戴局长懊丧地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扶头,哭丧着脸,德莱恩正对着他大发脾气。德莱恩怒不可遏地吼道:“林翻译,你告诉他,你照实翻译,我说他是蠢猪!蠢猪!刽子手!天字第一号白痴!日本人的帮凶!”那吼声整个楼道都能听见,屋里的窗户纸被震得沙沙直响。
面对这种场面,毛主任和鲁处长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德莱恩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吼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重要的俘虏不能杀,千万不能杀,你亲口答应过我,你还保证过,现在可倒好,38个内奸统统杀光,一个也没留下,解气了是吧?过瘾了是吧?死人不咬活人了是吧?这个张师长和威纳就是关于‘大空袭’的唯一线索,现在可好,我们前一个时期的全部努力都泡了汤,前功尽弃,你、你、你、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解释,你懂吗?不然,我不干啦,自动滚蛋!”
戴局长抬起头,满面羞惭地说:“对……对不起,顾问先生,请您息……息怒,枪毙这些叛徒、汉奸、间谍、汪精卫的卧底和民族败类是委员长批准的,我一个小小的局长,说话不起什么作用。”
“你放屁!”德莱恩额上青筋暴跳,连声吼道,“谁批准的也不行!你是干啥吃的?你根本没把我这个顾问放在眼里,我不干啦!我不和没有主见、屁大的事都要请示汇报的人打交道。我要回美国,你马上给我订机票!马上订!”
毛主任端上一杯茶,赔着笑脸劝解:“顾问先生,顾问先生,您先消消气,来来来,喝口茶,不杀也杀啦,再生气也没用,下次不杀就是啦,是不是?不如我们想些挽救措施,来弥补这些带来的后果,把损失降到最低嘛。”
鲁处长也劝道:“是啊,顾问先生,不管如何,我们已经破译了日本人的空军密码,他们的动向,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我们顺藤摸瓜,扩大战果,相信不久就能把日本人在重庆的特务网一举破获。”
戴局长缓缓言道:“顾问先生,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戴局长也一样,我有我的苦衷啊,我难道不想早日破获日本人‘大空袭’的计划吗?我当然想,比谁都想,你是知道的嘛。他委员长不想吗?他当然也想,不然,我们就不会兴师动众,费尽周折,把您千里迢迢从美国请来,为了个啥,您还能不清楚吗?可当领袖的,事关全局安危的时候,他们也有发火的时候,罗斯福不也常常发火吗?可他们事后总会明白的,他们不糊涂,大人物也会犯错,但他们往往是知错,改错,不认错,我们当下属的,也要体谅他们。尊敬的顾问先生,事情既已如此,无可挽回,现在大敌当前,仗打到这个份儿上,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互相指责啊。当然,这次事件主要责任由我来负,我保证下不为例,以后您可别再说什么回美国不回美国的话啦,你走了我们还依靠谁呢?我这向您赔罪还不行吗?”
戴局长起身向德莱恩深深地鞠了一躬。毛主任和鲁处长也一起向他鞠躬。
德莱恩脸色稍霁,挥了挥手道:“好啦,既然这样,想想弥补和挽救措施吧。下次再枪毙特务,请在通知我的时候连机票一起送来。告辞。”
德莱恩气哼哼地走出办公室,剩下几个人尴尬地面面相觑,苦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