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6月13日,星期日晚10时50分,天空电闪雷鸣,暴雨滂沱。从西太平洋上刮来的强劲台风,猛烈地袭击着日本东海岸的馆山。在一个三面环海的海岬上,一栋临海别墅里亮着雪亮的灯光,日军大本营总部的一个紧急会议,正准备在这里召开。
会议的主持人是日军中将山本武夫,此刻他把那扇面向海岬的窗户一把推开,双手叉腰举目外望,呼啸的台风顿时倒灌而入,瘆人心魂。猛烈的暴风雨打着旋儿,掠过怒涛汹涌的海面,疾速的风声犹如群魔舞动的飘带,汹涌的海浪轰击着岸边的礁石,把大自然的伟力、暴力和雄性的力量合奏成一曲雄浑悲壮的命运交响曲。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惊动的不止一个人,顶着风雨到会的有12个高级军官,各个神情紧张,浑身透湿,他们是被山本一通紧急电话连夜召集前来的。
山本武夫是日本海军联合舰队总司令山本五十六的堂弟,现任军方情报中心主任。这个情报中心,对外称“第十一技术研究所”,实际上就是战争情报指挥中心。这个中心权力极大,可以协调日本陆军、海军和航空兵的情报密码机构,还专门设有向海外直接派遣特务间谍的特高课。其成立目的就是利用尖端情报系统,统一、协调和加强军方的绝密情报工作,有针对性地搜集、破译敌对国家(中国、英国、美国、苏联)的军事、政治、经济等战略情报和军事密码,对侵华战争进行全面服务,并为未来太平洋战争争得主动权,博取更大的军事利益。
在这个“战时情报中心”成立之前,日本军方的情报工作都是各自为战,自成系统的。战争开始后,日本陆军就有自己的一套完整、系统和封闭的情报机构,而海军也有一套。这种矛盾重重、互不相容的情况与陆军、海军两个军种长期积累起来的矛盾有关。
在这场战争中,日本陆军展开了一场当时世界体量最大的情报战。各级情报机构遍及中国沿海与内陆腹地。其中有专事诱降国民党高官的“梅机关”、“兰机关”、“竹机关”、“菊机关”,以及关东军设在东北地区的15个特务机关。还有设于华北和华中的隶属于“北方面军”和“中方面军”的情报机关40多个。而且,陆军在华各个师团的参谋部里,也有相应的情报课。
这些情报机构不仅系统庞大,而且分工缜密,围绕“以华制华”的总目标,根据不同地域、不同对象的特点进行情报战和谋略活动。有的重于诱降;有的倾全力掠夺中国的战略物资;有的以假钞制造金融混乱;有的专门搜集国民党军队的动向以及英国、美国在华活动的情报;有的专门进行破坏、绑架、暗杀、拼凑反华力量、制造骚乱等活动;有的则针对中国党、政、军进行调查研究与情报搜集。在海外,特别是美国和英国,也有以“商社”、“会社”为名目的或明或暗的情报机构。
日本海军的情报机构是军令部第三部,设有四个课。第五课分管有关美国和拉美各国的军事情报;第六课分管有关中国的情报;第七课分管有关苏联和欧洲各国的情报;第八课分管英国及其所属东南亚各殖民地如印度、中国香港、新加坡等国家和地区的情报。
很久以来,海军主要以派驻国外的武官、工作人员和各种公开身份搜集情报。最多的时候,日本海军驻美国人员达到38人,其中情报官就有21名之多。正是这些人,在美国的东、西海岸布下了两张密不透风的情报巨网。
但是,当时间到了1938年年底时候,这种各自为战、各自为政的情况,已经难以为继了。今天的会议,就是要讨论一份由这个情报网传来的一份极其机密又极其重要的密件。
会议由情报课课长黑泽大佐主持。
黑泽首先向在座的各位通报了一个当天中午12时才收到的十万火急的重要密件,即:美国密码破译专家卡梅尔•德莱恩即将前往中国,受雇于国民党军统局,作为高级军事顾问,协助中国专门破译日军的各类密电码。这份密电得自日本军方设在美国东海岸的情报网——华盛顿武官处和驻纽约的监督官办事处。其实这份密电是两份,两份密电从不同侧面反映了一个事实,即世人所谓的“一代密码界天王”、“世界顶级密码破译大师”、“美国密码学之父”德莱恩即将启程,前往中国。
此一事件,对在座各位情报界的高官,就像今晚的天气一样,是一场精神上的台风和霹雳。
山本武夫坐在上首正中,戎装笔挺,霸气十足,双手支在桌沿上,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脸色始终阴阳不定,一双刀子样的三角眼,从厚厚的眼镜片后射出两道凌厉的凶光,不时地扫视着眼前的属下们。而军官们有的正襟危坐,有的神情惶惑,有的故作平静地吸着烟,在黑泽不厌其烦地念那份长达15页的德莱恩的生平简介时,都一声不吭,静静地聆听。
其实在座的军官们,都对德莱恩这个人略有耳闻,其本人的经历,在西方情报界一度曾被传为佳话,在整个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德莱恩被人尊为“一战英雄”,他头上光环多得数不清,他的光荣事迹变成了“美国神话”,他曾以自己的谍报经历写成多本小说和电影剧本,有的还被好莱坞搬上了大银幕。他最有名的一本书是《美国黑室》,全面披露了美国在一次大战期间以及战后如何破译日本国的军事密电码,该书影响深远,口碑哄传,曾被欧美许多国家作为学习密码破译技术的启蒙读本。
现在的问题是,不在于德莱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成就和地位,有什么样的名望和影响,而在于这样的一个人一旦和中国军方联手,将会产生一个强大的气场,一个精神上的冲击波,会给日本军方带来致命的威胁,甚至会给整个中日战局带来不可捉摸和不可估量的重大影响。
黑泽介绍完毕,会场上空笼罩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氛围,出现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这不是那种普通的沉默,而是一种充满了张力,充满了恐惧,充满了诡谲气息和重重疑云的沉默。
黑泽扫了一眼众人,继续他的介绍:“下面,请诸位长官观看幻灯。”
幻灯在幕墙上映出第一个人像——美国军官德莱恩的半身像。
黑泽大佐介绍道:“诸位长官,这就是卡梅尔•德莱恩,现年50岁,是美国国家安全局的前身军情六处的创始人。由他领导的部门叫‘美国黑室’,专门破译敌对国家的密电码。一战期间,他们共破译外国密电码5万多条。其中包括我国外务省和空军密电码1万多条,在同日本的情报战中大获全胜,把日本军事密码和外交密码翻了个底朝天。”
山本武夫用刀子眼扫视众人:“这位仁兄你们都认识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少将轻蔑地说道:“美国一代密码界天王。”
另一少将道:“谁还不认识他呀,美国一战英雄,世界顶级密码破译大师嘛。”
黑泽打出第二张幻灯片:(两幅并列)一张是一幢五层红砖楼房,另一张是德莱恩的工作照。
黑泽大佐介绍道:“一次大战后,我大日本帝国迅速崛起,美国视为心腹大患,因此美国黑室把破译的矛头直指我国。这房子就是美国黑室的所在地。1922年华盛顿裁军大会期间,德莱恩破译了我方的密电码,致使我方和美方在军舰数量比的谈判方面遭遇了严重的挫败。”
黑泽打出第三张幻灯片:国民党军统局戴局长的半身像。
黑泽大佐:“这个人是国民党军统局戴局长,他统辖的军统局自国民政府迁都重庆以来,迅速扩张,现已有十万之众。就是他,通过驻美国大使肖勃聘请了卡梅尔•德莱恩为国民党军统局的高级情报顾问。”
黑泽打出第四张幻灯片——肖勃和德莱恩在一起谈笑风生的照片。
少将情报部部长森野起立鞠躬,对山本武夫道:“将军阁下,这位和德莱恩谈笑风生的男人就是中国驻美国大使馆武官肖勃,也是军统美国站站长。他代表军统局以年薪一万美金的高薪聘请德莱恩为高级情报顾问。德莱恩的加盟,对中国军方来说如虎添翼,过去我们海、陆、空军密电码无人能够破译的局面很快就会被打破,战争的天平很快就会向中国倾斜。德莱恩来中国,作为一个密码破译大师,必将会使中国的密码破译事业获得脱胎换骨的改造和飞速的发展,也必将会对整个中国战局产生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山本武夫虎着脸,厉声问道:“大师?破译大师?是浪得虚名还是耸人听闻?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像吹得那么神乎?他究竟有何本事?”
森野转头道:“报告阁下,此君可以像读明码电报一样,读出我们外务省的部分密电和一部分空军密码电报,这一点不光有多种情报证实,而且得到各国军方的公认。”
黑泽瞟了一眼森野部长,拿起一本英文版的书补充道:“这是他的英文版著作《美国黑室》,其中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破译了对手的密码,就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就窥透了他的所思所想,就看见了他的底牌,就好比睁着眼睛捉迷藏,几乎是不可能失败的。’下面还有一句:‘在战争中,什么战略战术、武器装备、精兵强将、内政外交,通通见鬼去吧,只有密码破译,才是唯一的胜利女神。’”
山本武夫用阴鸷的目光扫了一眼德莱恩的图像,恨声骂道:“胡说!我们外务省光常规密码就有25种之多,还不算那些特殊专用的高密级的8种密码,难道他都能破?都说他是一代大师,我难道就不是超世天才,这一点谁也唬不了我。”
“阁下英明。”森野毕恭毕敬地说:“以上情报绝非虚言,这是由我国驻华盛顿海军武官处的秋山俊中佐亲耳听到,有一次在咖啡馆,德莱恩向一名美军高级军官吹嘘自己可以破译日本19种外务省的密电码,还当场拿出了这些密电。另外,从别的可靠渠道也得到证实,他确实能破19种,而且,经另一渠道证实,空军的3种密电码他也能破。”
此时,斋滕寅次郎少将起立道:“报告阁下,森野此言不虚。他破译的是LA码,密级较低,我们早就通报各前线部队废除了LA码,更改使用密级较高的密电码了。”
黑泽露出一脸献媚邀宠的表情,“特别是将军阁下亲自发明的紫密码,密级最高,谁也破译不了,就是用德国最先进的‘恩尼格玛’密码破译机,英国的‘东方女神’密码破译机和欧洲各国生产的密码机,都破译不了,我和诸位同僚都试过了,绝对破不了,打破脑袋、挖空心思甚至哭爹喊娘也破不了,您的紫密码,简直是一个天才的创造,是大和民族的骄傲,是惊天泣鬼的伟大发明啊。”
“嘿嘿嘿嘿,”山本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你这句恭维话说得有点儿早了,你们都听着,根本没有什么破译不了的密电码,只要这种密码不是上帝发明的。”山本不耐烦地挥了下手道:“往下继续,黑泽,这个人还有什么过人之处?性格上有什么缺陷?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吗?”
黑泽微微一笑,打出第五张幻灯片:德莱恩搂着两个美女在打牌、喝酒、嬉戏的场面。
黑泽介绍道:“将军阁下,他曾使用过威廉•伊格尔顿、杰拉尔德•布尔太、卡尔•佩里、爱德华•内姆、约翰•米切尔、诺埃尔•科克、罗伯特•奥思本等数十个化名。他是个集职业赌徒、骗子、作家、编剧、地产投机商于一身的怪物,他隐藏自己和改头换面的能力甚至比自然界的动物还要高明许多倍,他还具备超强的生存能力和令人匪夷所思的逃逸魔术。
“说到性格,这人虽是个绝世天才,但个性却极不严谨,甚至缺乏教养,他平生只爱三样东西:扑克、红酒和美女。还是个变态狂,他用的手枪全起有女人的名字,比方叫‘雅典娜’和‘安提戈涅’,都是希腊女神的名字。他还患有幽闭恐惧症,进不得防空洞,每当空袭,他总会用两个枕头,一个盖住脸部,一个盖住生殖器,然后喝一大口酒,躺在床上听天由命。”
“嘿嘿嘿嘿,”山本武夫阴阴地笑了,“真是古怪的嗜好啊。对这样一个怪物、一个魔鬼、一个祸害,部长先生,我倒想听听你们特高课有什么计划吗?”
森野慌忙起立道:“报告将军阁下,我们已经摸清了他的来华路线和启程的确切时间,并为此制定了6套暗杀方案,准备派出18个顶尖杀手,全部是‘黑龙会’的剑道师、忍术高手和军方的特工健将,准备在他途经的机场里、班机上和酒店中动手清除。我们严密部署,志在必得,保证行动一定成功。”
“一定成功?”山本武夫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志在必得?哟西,他的出现,他的加盟,对于我,对于我们,甚至对于全体大日本皇军都是一场灭顶之灾,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阻止他进入中国大陆。噢,我差点忘了问,他是以什么身份进入中国大陆?是官方身份吗?”
“噢,不不不,”森野慌忙解释道,“德莱恩早已离开美国军方,现在是一名商人兼自由撰稿人,他当然不能以军方的名义,更不能以政府代表的身份前往中国。况且目前美国政府和我国政府早已缔结了中立条约,美国人非常聪明,他们绝不会轻易犯规的。因此,可以肯定地说,他此番披挂上阵,只能定义为一种私底下的个人行为、民间行为,他用的是一个化名,叫卡梅尔•奥思本,连美国政府都不知情,充其量只是中国一个军方机构和一个业已失业的破译家之间的一桩生意而已。”
山本频频颔首道:“哟西,这就更好办了,这样你们对他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暗杀也好,绑架也好,下毒也好,都不会触怒美国人,但他们的盟友就不好说了。所以我认为刺杀计划一定要做到天衣无缝,万无一失,要不计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干掉他,一定要干掉!但需要格外注意的是,现在外交形势极其错综复杂,中、美、俄、英等国准备联手对付我们了,所以行动不能留下任何手尾和把柄,要做得跟自然死亡一样,叫‘黑龙会’去干最合适,千万不要引起外交上的麻烦。懂了吗?”
森野立正:“哈依!请将军放心,我已经安排从322部队和黑龙会各抽8个人,组成一个海外刺杀小组,代号为‘K行动’,我一定让全体行动组组员把‘自然死亡’这一条当做一个铁的纪律来执行。”
山本獠笑一声,“哼哼,你是行动专家,什么叫自然死亡你比我更清楚,车祸、坠楼、触电、失足落水、瓦斯爆炸、电器失火等等,都可以安排,如果要动枪的话,事后一定要毁尸灭迹,焚烧或用德国进口的‘王水’把尸体化掉,就连一根头发丝或衣服纤维也不能留下。明白了吗?”
“哈依!”
山本摆了摆手,会议结束了,全体军官都站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一柄最古老、最血腥、最黑暗的利刃,它的名字叫谋杀。这柄利刃的使命有时是为改变某段历史的既定轨迹,有时则是为了终结一个人物的生命历程。现在这两个使命奇妙地合而为一了。
这柄利刃有了一个新的代号:“K行动”,这个K字取自两个英文单词kiss和kill的首字母,kiss的意思是亲吻,而kill的意思是杀死,现在这两个单词的意义在这个行动的首字母上奇妙地合而为一了:死神的亲吻。
这柄利刃现在正握在一个叫岩崎俊雄的日本超级特工的手里,那个即将被终结的人就是卡梅尔•德莱恩。
岩崎俊雄,年32岁,1937年底毕业于陆军中野学校,主修谍报和俄语,毕业后被军方立即派往“满铁调查部”从事对苏俄的情报工作。
在华期间他工作卖力、成绩显著,屡建功勋,深受上司赏识,很快就被一个叫中岛正武的少将调入了“中岛机关”。这个机关主要负责刺探苏俄的情报和策动反苏力量。岩崎俊雄凭借自己的突出才干很快当上了副课长,曾多次率部深入苏联境内进行侦察、破坏与骚扰,他的对手就是那些无所不能又神出鬼没的苏联间谍。
1937年至1939年的哈尔滨是个“情报天堂”,各国间谍云集于此,互相欺骗,诱降,敲诈,勒索,收买,策反,各种阴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特别是苏联的特工,在苏联总领事馆的掩护下从事各种或公开或秘密的间谍活动。后来,岩崎在几个沙俄贵族和一个白军将领的帮助下,终于打入了一个拥有6名顶级特工的苏联地下情报站。
此后,他凭借自己出色的俄语和巧妙的伪装,瞒过了狡猾万端的苏俄情报人员,窃取了大量极其机密的有关苏军调动、远东兵力部署、对日派遣特工名单等绝密情报,最后将这6个特工全部抓获,并捣毁了这个情报机构,缴获三部电台和大量军情机密。
岩崎俊雄为此受到军方大本营的表彰和嘉奖,此后他又在华北等地和中国国民党特工频频过招,屡有斩获,曾亲手击毙和抓获国民党特工23名。1938年年底,他受命在哈尔滨开办了一个以培训日籍、华籍、朝鲜籍及白俄特工的秘密营地,其番号是322部队,他就是这个训练班的首席教官。
暗杀小组里有8人来自322部队,都是经过岩崎一手调教和提拔起来的特工精英,军衔都是上尉,个个都是神枪手,通晓多国语言,能够熟练使用各种枪械和炸药,会驾驶各种汽车、飞机和舰艇。小组中另外8人来自“黑龙会”,都是范士级的高级剑道师,擅长使用各种暗器和毒药,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还有1人精通忍术,具有“禁食半月”、“徒手上楼”和“十步必杀”的绝技。这无异于一个精英组合,猛如狮,凶如虎,狡如狼,目的只有一个,一定要在德莱恩进入中国之前把他刺杀在国外。
6月16日,一行16人就飞到了中国香港,在这里静等华盛顿的内线传来情报。
6月17日上午10时,岩崎如期收到了电报。电文如下:
德莱恩已化名迈克尔,将于6月19日搭乘从华盛顿起飞的369号航班直飞英国伦敦希斯罗机场,转机至印度新德里机场,再转机飞香港启德机场。到港后有军统局密探接机,择日乘机直飞重庆。
这份密电把德莱恩的行踪显示得一清二楚,化名、起飞时间、航班号、转机地、目的地全有了,让岩崎俊雄对这位美国大使馆同人刺探情报的能力和高超的办事效率深为感佩。
岩崎立即招来三个分组长研讨谋杀方案。第一分组长是小林英夫,第二分组长原田方雄,第三分组长池部英良。经过充分分析研究,四人一起制定了一个三层堵截方案。即由小林英夫率5个手下前往伦敦机场,实施第一轮堵截和刺杀,如果万一失手,由第二分组在新德里机场进行第二轮堵截、刺杀、下毒或爆炸,如果还不成功,则由池部英良率剩下的6个人在香港进行终极猎杀。
计划已定,岩崎立即伙同第一刺杀分组当晚乘机飞往了英国伦敦希斯罗机场。
当他们6人刚抵达机场旁的伦敦皇家酒店时,接到了一封美国密探发来的加急电报,告之他们,德莱恩已换乘314号航班飞往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了。飞机已经起飞4个多小时,通过大西洋航线,5个小时之后即可抵达里斯本。
“这个老东西,真是狡猾透顶。我们必须采取紧急措施以挽回败局,你看呢,小林君?”岩崎既惊且气,语气中透出一种无奈和恐慌。
“他可能闻到了什么?”小林英夫故作镇静地说,“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嗅觉超级灵敏,头脑更是老到精明,我们别忘了,他可是经过一次大战战火历练的间谍油子。这一回,我们算遇上真正的对手了。他一个动作就把我们全甩了,18个人,3层堵截,6套方案,全成了美丽的肥皂泡。”
岩崎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德莱恩很可能已知道行踪暴露了,不仅提前启程,而且变更了降落地和转机地。如果他一到里斯本,再立即换乘其他航班飞往印度新德里或别的什么地方,或者他改乘其他交通工具横穿欧洲大陆,那要找到他可就难了,就像在茫茫大海里找一条鱼一样。
不过,现在欧洲还没有直通中国香港的航班,所以他必须要在中途转机,但万一他不在新德里转机呢?那样的话,他们精心布下的前两张网就彻底落空了。当然喽,他们的第三张网在中国香港严阵以待,可如果德莱恩不经过香港进入中国大陆呢?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为什么非是中国香港?越南、缅甸都有这种通道,而且中国的东北也有。
一阵恐惧袭上小林心头,他眨着狡黠的小眼睛对组长道:“岩崎君,我估计德莱恩的行踪根本就是有意施放的‘烟幕弹’,完全是个骗局,我们都上当了。骗子就是骗子,什么时候都不会改邪归正的,怎么会把自己真实的出行路线和时间告诉第二个人?依我看,只要他在里斯本一落地,就是我们失败的开始。”
“所以说,小林君,我们必须在里斯本截住他!”岩崎毋庸置疑地说。
小林挠着头皮,感到毫无把握。“真要命,截住他?我看难了,伦敦距里斯本2000来公里,飞机要飞3个多小时啊!如果现在有班机,也许还赶得上。如果今天没有班机了,我们就只有望洋兴叹了。”
岩崎听了这话,就像通了电的电锯一样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立即拨通了日本驻英国大使馆武官的电话。当大使馆武官得知事情已万分紧急之后,立即查问了航班情况,不幸的是,两天之内都没有飞往里斯本的航班,只有2小时之后有一班运送货物和邮件的货机,武官已经通过机场的内线预定了3个位子,还是在货舱里。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3个位子总比没有位子强,岩崎立即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再去弄一个大木箱子来,把另外4个特工装进去,把人当成货物装上这班货机,这样他们6个人就能在5个小时之后赶到里斯本了。
“K行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序幕,但吊诡的是,一番血腥厮杀,一阵索命弹雨,一场悬崖边上的汽车坠崖“事故”,让事情有了出人意料的转机,双方的角色互换了,追猎者成了被猎者,那个“该死的”人没有死,那些“不该死”的人,却死了,而且一次死了6个。
5天后的中午11时45分,空间换到了印度加尔各答机场候机楼大厅。
此时正值航班起降的高峰时刻,各国的旅客蜂拥而入,有许多穿着不同时装的旅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提着大包小包和旅行箱。扩音器里轮番播放着当地的民族音乐和十分蹩脚的英语广播。这里到底是一个国际性城市,同时也是欧亚两洲的门户。所以,欧洲人甚至比印度本国人还多。
因为在战时,英国警察大多腰挎手枪,手提警棍,在各个出入口严密监视和盘查进出的旅客。安检站入口处有一名英国警司在执勤,旁边站着两名制服笔挺的印度本地警察在维持秩序。每个旅客的行李都必须打开,而且搜身也是必需的程序,许多旅客都露出焦躁不安和抱怨的情绪。
离安检处不远的一个偏僻的角落,有一个留着山羊胡须、一头卷发的中年男子,鬼祟而又紧张的目光正从一张英文报纸的后面悄悄地窥视着安检站的入口处。
这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乔装的岩崎。
时隔不久,德莱恩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只见德莱恩中等个头,微胖,圆脸,略微谢顶,腆着一个啤酒肚大摇大摆走来,穿一身休闲西装,神情显得潇洒又轻松。
岩崎骇然变色,心里惊叫一声:“是他,就是他!”神经像被锋利的刀刃割了一下,“这个老不死的间谍油子终于露面了。”岩崎从报纸的侧面紧紧盯着德莱恩的一举一动,久久地打量着,偷窥着,他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糟老头儿与通常意义上的身手敏捷、步履矫健、力敌群雄的间谍联系起来。他竟是这样一副德行,一副悠闲的模样,不知道的人,完全会把他当做一个退了休的大学教授或一个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酒色之徒。
可正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把自己布下的第一道网撕得稀烂。事情太吊诡了,岩崎不由得回想起5天前的那个血腥的晚上。当他们7个特工乘着那架货机降落到里斯本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按说德莱恩2个小时之前就到了这里,如果当天有飞往新德里的班机,那他们就什么指望也没有了,只有第二天搭机赶往香港。
可事有凑巧,当晚上飞往印度各城市的班机一架也没有,这就意味着德莱恩没有走,没法走,“鱼儿”还在网里,岩崎大喜过望,他感谢“天照大神”终于出来帮忙了。德莱恩一定在这个城市的某个酒店中过夜,此刻可能正在某个金发女郎的肚皮上忙活着,岩崎立即命令6个手下分头去找,找到德莱恩后,立即把他干掉,这样他们的任务就能圆满完成了。都这个时候了,他可不管什么“自然死亡”不“自然死亡”,他是只计成功,不择手段。
他们分成3个搜查组对机场周围的几个酒店进行了突击搜查,但都不见德莱恩的影踪,还是那个叫铃木善幸的使馆武官聪明,领着其中4人扩大了搜寻范围,最后买通了一个酒店经理,终于在靠近郊区的一家三星级酒店中查到了德莱恩的下落:三楼3012客房。
岩崎为了保险起见,亲自带着铃木和3个手下摸上了酒店三楼,悄悄来到3012房间门口,听见房内没有动静,岩崎使了个眼色,几人一起发力,举着枪破门而入,冲进了房间。铃木身手矫健,抢枪就射,一口气打光了枪里的子弹,好像打中了躺在床上的人,可等打开灯掀开被子一看,才发现原来那是个橡皮假人,真人不见了。
见鬼!正当他们在房间里四处搜查的时候,一阵莫名其妙的弹雨扑面而来,铃木被击中了右手,枪掉了,另两个特工一个胸部中弹,一个头部中枪,立时毙命。岩崎慌忙趴下,拼命射击,但对方似乎一转眼又不见了踪影,等他们发现阳台上有动静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德莱恩已经顺着外墙的下水管道爬到了地面。老家伙竟然溜得比兔子还快,一转眼跑上了公路,截停了一辆出租汽车,绝尘而去。
岩崎和铃木刚想下楼去追,忽然看见远处有一辆汽车急驶而来,从前窗里射出一阵密集的枪弹,打在那辆出租汽车上,双方一阵对射,溅起点点的火星,岩崎庆幸地想到,接应的手下及时赶到了,这下德莱恩逃无可逃了,准备下去收尸。可令他们再次吃惊的是,等他们赶到汽车旁边,德莱恩的车早已开走了,而那两个后来的特工早已身中数弹,魂归天国了。
第二天上午,又一个噩耗传来,他的另2个属下被人从50公里外的悬崖下面的汽车里发现了尸体。
6个人,6个训练有素的顶级特工就这样被一个年逾50的老家伙干掉了,简直匪夷所思,荒唐透顶。不过,岩崎毕竟沉着冷静,老谋深算,他发现德莱恩慌忙逃命时留下了3个大牛皮箱子,箱子里有一部电台,还有许多重要文件和破译手稿。受伤的铃木主张把箱子当做战利品拿走,但岩崎判断德莱恩必定会回来拿这些箱子的,这难道不是诱饵吗?所以二人留下了箱子,潜伏待机,准备再次张网“捕鱼”。
两天后,开来了一辆快递公司的汽车,酒店经理把箱子交给了邮递员,德莱恩根本就没露面,但岩崎通过经理打听到了这些箱子被寄往印度加尔各答的“奥斯汀”酒店。
断了的线终于被再次接上,岩崎没有犹豫,立即乘机赶到了加尔各答,并通过当地的日本特工查到了德莱恩的班机和去向:他的下一个目的地不是香港,而是越南的海防市。
海防市?太狡猾啦,岩崎心中暗暗吃惊,看样子德莱恩不会从香港入境了?他很可能会从越南某地直接进入中国内地。既然如此,那张在香港的网就派不上用场了,他立即电令第三分组星夜赶往海防市堵截。
他自己则化装成了一个阿拉伯人,留着山羊胡和卷毛头,提前蹲守在加尔各答的机场。岩崎随身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里面装着两份“厚礼”,这些都是给这个老不死的“贼秃”准备下的“空中大餐”,岩崎非常有把握,这一次他在劫难逃了。
此时德莱恩已经随着人流走进了登机门,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鬼门关,并在生死簿上画了押,想到这里岩崎的脸上浮起一丝诡谲的奸笑,提起箱子紧紧跟了上去。
客机机舱里,各国旅客提着手提行李排着队走进机舱,几位美丽多情的印度空姐正帮助乘客安放行李,引导座位。德莱恩来到中部一个靠窗的座位旁,把一个手提包塞进上部行李厢,坐在了自己的19号座位上。
岩崎装做若无其事从德莱恩身边走过,坐在了他后方隔三排的36号座位上。
德莱恩装做无意间猛地一回头,刚好与岩崎的眼光相碰。岩崎心中“咯噔”了一下,赶紧戴上墨镜,举起了一本杂志挡住了脸。
乘客纷纷入座,岩崎看看时机已到,站起身来,拉开上部的行李厢,想把一个大包塞进去,但手没拿稳,包从上面滚到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散了一地。一个空姐见状,赶忙过来帮他捡拾。一大堆洗漱和化妆用品滚到德莱恩脚下,德莱恩厌恶地拿起报纸遮住了脸,岩崎歉然道:“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跪在过道中,急急忙忙捡拾起零乱的东西,塞进包中。
岩崎趁人不注意,把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一下塞进德莱恩的座位下面的底座上,动作神速,手法纯熟,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他装做若无其事地坐到了后排的座位上。
就在此时,机长带着一位老年英国妇女走来,机长对岩崎道:“请问先生,您是36号座位吗?”岩崎摸出机票道:“没错,是36号呀。”
机长接过票看了看道:“错了,又搞错了,票怎么又重了号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噢,真对不起,先生,您的号码和这位太太的号码重了,实在对不起,要不这样,您先下机,我去安排一下,让您坐下一班飞机,您看行吗?”
岩崎愤愤不平地质问:“真见鬼!为什么是我?难道她就不能乘下一班飞机吗?”
机长鞠躬致歉,“我真诚地向您道歉,您看,这位老太太身体不好,还发着高烧,我们机场和飞机上都没有医疗设备,只能让她尽快赶到越南海防去住院,您看,是不是能够让一下呢?”
岩崎嘟囔了几句脏话,拉长了脸道:“好好好,让她吧,算啦算啦,算我倒霉。”说罢,打开行李厢,拿出自己的包,气呼呼地走出机舱。
舱门关上,飞机起飞了,很快顺着跑道升上了天空。5分钟后,飞机进入平流层,只发出嗡嗡的轻微响声。一阵困意向德莱恩袭来,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进入了梦乡。
“再有5分钟,他就该上西天了。”岩崎坐在从机场返回酒店的出租车上,抽出一根樱花牌香烟,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大口,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对于一条鱼来说,一张网就够了,可为了保险起见,岩崎准备了“两张网”,他知道这一次死神终于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德莱恩幸福地光临。
酣睡中的德莱恩哪里知道,死神的脚步正一分一秒地向他逼近。
“滴答,滴答,滴答……”定时炸弹上的秒针飞快地转着,那秒针变成了老虎的两只利爪,一个猛扑,德莱恩的咽喉被死死咬住了,他挣扎着,搏斗着,撕扭着。突然,他被吓醒了,惊出了一身冷汗。一种寒彻透脊的感觉紧紧攫住了他,多年战火历练出的超级感觉适时发出了危险的警号:有危险!而且危险近在咫尺!这一切太诡谲了,太隐秘了,太恐怖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一张脸浮现在脑海中,虚虚幻幻、影影绰绰地漂浮着……那个留着山羊胡子、一头卷发的亚裔中年男子刚才一直在背后盯着他看,第六感告诉他,那张脸一定在哪里见过。可在哪里见过呢?他苦思冥想,紧张搜寻着自己的记忆,突然一道电光石火闪电般击中了他,他想起来了!猫眼!对,就是在里斯本那家酒店门上的猫眼中,他看到过这张脸。那个亚裔男子举着手枪,猫着腰,身后跟着五六个持枪歹徒……我的天哪,他竟然跟上了飞机?要对自己近距离下手?可他为什么又下了飞机?地上的化妆品?搞错座位号的机票?带有日本口音的机长?一张像极了日本人的脸形上为什么长了两撇阿拉伯式的小胡子……这一切难道是偶然的吗?不,一定有一条因果链……一个谋杀行动链……必须尽快找到它!阻止它!破解它!
德莱恩一个激灵,迅速弯下腰去,伸手探向自己的座椅底部,摸,摸,摸……一个生硬冰冷的东西把他的手扎了一下,他迅速拿起来一看,天哪,是个巴掌大的铝合金圆盒,上面有个微型时钟,秒针就要归零,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真见鬼,就是它了,妈的狗间谍,敢给我安定时炸弹!”他匆忙起身,急步走进了厕所,把微型炸弹放进了厕坑,拉了一下水箱,顺便望了一眼窗外的云层。
德莱恩吹着口哨走出厕所,刚走到自己座位前,突然“轰隆”一声闷响,机身产生了剧烈的震动,紧跟着又猛烈摇摆起来,发出金属断裂的声音。
“啊……啊啊!”机舱里传来阵阵惊呼声和女人的尖叫声,飞机上全乱了套,孩子们哭喊着,男人们疯狂地奔跑着,妇女们搂着孩子缩成一团。
“是货舱!货舱爆炸了。”有人高喊着顺着走道跑来。
“有炸弹……有炸弹呀!”
“飞机的货舱被炸了个大洞啊!我们完啦!”
飞机开始剧烈摇摆,上下颠簸,座位塌陷了,乘客狂呼乱叫,乱成一团。乘务长匆匆走进来,手扶门框高声宣布:“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不要惊慌,不要乱跑,都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系紧安全带!”几个空姐为乘客示范系安全带的方法。
机身开始严重倾斜,忽升忽降,让德莱恩失去了重心,他一下摔倒了,乘务长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他额头上擦破了一块皮,乘务长掏出手绢帮他止住渗出来的血,让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旁边一位女士已经吓昏了,她丈夫在一旁狂叫着她的名字:“玛丽!玛丽!我的心肝!我的上帝!”
飞机剧烈颤抖颠簸着迅速下降高度,人们惊慌地哭叫和嘶喊,几个空姐来回安抚乘客。
这时,机长走进客舱,大声宣布道:“出了一点意外,请大家不要慌乱,我们正在抢修飞机,请大家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系紧安全带。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已经到了越南海防市上空,飞行员正在迫降,请大家不要惊慌,不要惊慌!”
飞机还在颠簸摇晃,左右摇摆,但德莱恩的面部表情已明显放松了,他从舷窗里向下张望,一片灯海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机场已经遥遥在望。
半小时后,海防市香格里拉酒店315房间。门被推开了,领班带着两名男服务员提着两个大皮箱走了进来,德莱恩和张科长跟了进来。
这是一间豪华双人间,里面装潢是欧式的,一张大床摆在中间,旁边还有几个真皮沙发和高档茶几。外面是一间起居室,有一个高档酒柜。
德莱恩一下坐在沙发上,喘了口大气道:“张科长……刚才……差一点就见上帝了。谢天谢地,总算有惊无险。是你们戴局长……派你到越南的海防来接我的吧?”
张科长年约30岁,英俊帅气,倒了一杯红酒,恭敬地递上道:“是的,德莱恩先生,没事啦,一切都过去啦。要知道,从您一走下飞机起,您就是我们的国宝了。您的安全已经和中国抗战的前途紧紧联系在一起了,这句话可是戴局长亲口说的。”
德莱恩惊魂甫定,仰脖灌了一大口红酒,煞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呼吸带喘地说:“这么说来……我这趟‘地狱之旅’……可以结束了?”
张科长苦笑着摇摇头:“不不不,德莱恩先生,也许一切危险才刚刚开始呢。”他又为德莱恩斟上一杯酒。
德莱恩恨声道:“他妈的小日本,玩得太邪乎,居然在我屁股下面放炸弹,想炸掉我那根传宗接代的玩意儿,还好我发现得早,不然,哼哼……”
张科长耸耸肩膀道:“高空惊魂,有惊无险,真是上帝保佑啊。”他又为德莱恩斟上酒。德莱恩端着酒杯问道:“张科长,你知道几率学上有一个问题:一架飞机上有一颗炸弹的几率是万分之一,但同时有两颗炸弹的几率是多少呢?”
“这,我还真不知道,多少?”
“只有千万分之一呀。日本人为了万无一失,居然在货舱里放了另一颗炸弹,他妈的,日本人,一群魔鬼!你知道他们在里斯本是怎么欢迎我的吗?妈的,7个杀手,一顿枪战,悬崖逐车,叫我干掉了6个。还好我跑得快,不然你就接不到我了。”
张科长露出敬佩的神情,“是啊,日本人猴急啦,吓傻啦,抽风啦,痛下杀手也要堵住您的路,因为您对他们的威胁最大嘛,您来了,他们密电码的末日就到了。”
德莱恩苦笑一声,“我过去只知道日本人是一群万众一心的恶狼。现在知道了,这群恶狼还长着一副蛇蝎心肠。好了,张科长,把那些密电码拿来给我看看吧。”
张科长打开皮包,拿出一叠密码交到德莱恩手中。“这只是一小部分,戴局长要我先拿给您看看,他希望您尽快把它破译出来。最近重庆有几个秘密电台频繁发报,发报地点集中在委员长官邸附近、政府机关附近,还有军事设施、高炮师一带,但是这些电报我们一条也破不了。我们估计,这些电文恐怕都和最近日本人要进行的大空袭有关。”
“大空袭?什么大空袭?什么规模?空袭哪里?什么时间进行空袭?”德莱恩紧张地追问。
张科长一味地摇头,“不清楚,不知道啊。这是我们军统安插在汉口的日军海军航空部队W基地的内线发回来的情报,空袭的规模、目标、时间都处在极其保密的情形之下,内线只是从日军高层听闻有这个大空袭。”
“大空袭?只知道3个字?”德莱恩蹙紧了眉头。
“是的。现在您来了,我们就有指望了。”
德莱恩哼了一声,“指望我?你们的特工和间谍都是吃干饭的吗?”他低头一张接一张地翻看着电报,口中喃喃道:“这一张是乱码,没用的……这一张嘛,一串串英文字母,一字长蛇阵,‘老朋友’了……这一张嘛是中国成语……这一张是古诗词……这一张是俳句……嗯,全是数目字?嗯……嗯,这要慢慢研究,找准突破口。哎,张科长,重庆情况如何?日本人每天都来轰炸吗?”
“倒不是天天炸,”张科长用双手比划着,“但晴天就来,整个城市没有一栋大楼是完好无损的了,光今年就有100余次空袭了。您知道,现在重庆是间谍之都,各国大使馆都有自己的电台,再加上各种名目的商业电台,每天有近千家电台在发报,我们根本搞不清哪些是政府允许的,哪些是违法的地下秘密电台,哪些是特务电台或日本人的间谍电台。”张科长顿了顿道:“大师,我还想请教一下,这密码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们的人总也破不了呢?”
德莱恩略微沉吟了一下,“嗯,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破的,我的哲学是这样:密码是人脑设计出来的游戏,是聪明人的玩意儿,是人世间最最高级的智力搏杀,是两军对垒中的没有硝烟的屠宰场,无法捉摸就是密码的本质。密码是天书,是迷宫,是陷阱,是危机四伏的数学赌博,是一个天才为葬送另一个天才而专门设计制造的木马。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只要它不是上帝设计出来的,就总有办法把它破解掉。人脑对人脑,聪明人对聪明人,天才对天才,就是这么回事儿。”
张科长露出由衷钦佩的目光,“大师就是大师呀,一语破天机。”
德莱恩收起电报,又摆出那副平心静气的神情,对张科长道:“好了,张科长,说说你准备怎么安排我进入中国大陆吧。”
张科长立即在茶几上摊开一张地图,“好。日本人准备进攻越南了,从海上抄过来,现在已经是1939年年中了,海防这里的日本特务非常多,要小心,所以我们必须明天一早就离开,而且绝不能去香港。船票我手下的人已经买好了,从海防港上船,目的地是中国的防城港,我们从那儿进入中国大陆。然后我们乘军部的汽车沿着广西的公路直到贵州,再穿过云南省,就到达目的地四川重庆了。这一路都不是沦陷区,都是国军的地盘儿,比较安全,不过可能要走四五天,您身体没问题吧?”
德莱恩抻了抻胳膊,扭动着手腕,“身体还行,就是腿有点麻。手腕有点扭伤,是在里斯本爬下水管道时弄的,不过没大碍。那个,海上有日本人的巡逻船吗?”
张科长愣了一下,“嗯,有,不过没关系,我给你准备了几本不同装束的假护照,关键时刻就能派上用场。日本的海上巡逻艇主要查的是军火,对人查得不太严,特别是对外国人,还是蛮客气的。”
德莱恩接过护照翻了翻,露出满意的神情,“很好,我们休息吧。你在哪儿住?”
张科长拍拍腰里的“家伙”,起身道:“我就住在您对面,放心,我们来了8个人,全是军统局一等一的高手,今晚上有3个明岗、5个暗哨保护您,可以说安全方面绝对没问题。”二人打开门,探头看了看外面的3个龙精虎猛的便衣,返身关严了门。
张科长走后,德莱恩关上门,走到床边,把被子堆成个人形,把那个橡皮假人放了进去,他自己却躺到了沙发上,抽出手枪,将子弹顶上膛,握枪的手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叮咚”一声门铃轻响,德莱恩睡眼惺忪穿着睡衣拉开了房间的门,只见一个酒店服务生怯怯地站在门前。服务生尴尬地笑笑推进一个大牛皮箱:“您是迈克尔先生吧,这是机场行李房送来的,说是您的行李,昨天他们装错了车,运到了别处,后来才发现搞错了。对不起,十分抱歉。”
德莱恩大喜过望,“噢,好好好,找到了?上帝保佑,找到了就好,我还以为今天要光着屁股上大街呢。”服务生连连鞠躬,礼貌退出。
“嘘!”德莱恩吹了声口哨,拉过皮箱放在床上,掏出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锁,一把掀开了箱盖。
“蹭!”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突然从箱子里面跃了出来,紧接着又一个黄色的东西跃了出来,德莱恩悚然一惊,一个向后跌倒在地。
德莱恩定睛一看,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啊,蛇!”只见箱子上、床上、地上到处爬满了大条的毒蛇,有二三十条之多,有眼镜蛇、蝮蛇、五步蛇,蛇已经包围了他,眼镜蛇发怒地挺起身子,吐着火红的芯子,“呲呲”地喷吐着毒液,向他扑了上来……
德莱恩一时慌了神,拼命往后缩着,他一蜷腿,从小腿边的套子里拔出手枪,对准一条眼镜蛇扣动了扳机,“啪”的一声,蛇头被打飞了,但是另一条剧毒的蝮蛇又蹿了过来,德莱恩甩手又是一枪,“啪”的一声,蛇被打得飞了起来。
几条毒蛇窜着窜着一起扑了上来,德莱恩左手从后腰摸出另一支手枪,两手左右开弓,两支手枪轮番开火,“啪啪,啪啪……”几条蛇中弹了,蛇血溅了他一身一脸。
又一条眼镜蛇扑了过来……
“咚”的一声,房间门被踹开了,张科长握着手枪冲了进来,如临大敌又惊慌失措,后面跟着3个高大威猛的特工。张科长失声叫道:“德莱恩先生,怎么啦?怎么啦?啊?毒蛇!”
只见几条毒蛇倒毙在地上,另外十几条毒蛇包围着德莱恩,德莱恩已经被逼到墙角了,此时大群的服务员跑了进来,见状大惊,张科长高喊:“看什么看,快快快,快去叫人,把这些蛇抓起来!”
张科长拿起一个落地台灯,照着蛇头猛打,边打边喊:“迈克尔,你不要动。”
德莱恩握着枪紧张地靠墙站着,两个保镖和几个服务员拿着拖把冲进来,对准蛇头一阵猛打,另一些服务员拿着布袋进来,把那些死蛇一一装进袋中。
酒店经理神色慌张地带着两个保安快步走进房间,经理见状惊叫:“我的天哪,哪来的这么多毒蛇……迈克尔先生,您没事吧?”
德莱恩打开另两个箱子,检查了一下,气呼呼地“嘭”的一声甩上箱盖,“哼,我没事,可是你有事了。我们走!”一个手下刚想拔枪,另一个手下揪住了酒店经理,张科长急忙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们。德莱恩在前,张科长和3个手下在后面气呼呼地走出酒店房间。
飞速行驶的轿车上,一个特工在开车,德莱恩和张科长坐在后座上。
张科长惊魂甫定,呼哧带喘,“好悬哪,德莱恩先生,差点出大事啦,我、我、我……我没能保护好您的安全,是我失职。让您受惊了,我真该死!”
德莱恩用手绢擦着脸上的冷汗道:“张科长,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张科长愤声道:“还能是谁,一定是日本的狗间谍干的,和飞机上的人是一伙的。”
“对,日本间谍!”德莱恩露出一脸不屑、鄙夷和轻蔑的复合表情,“我想起美国学者鲁思•本尼迪克特在《菊花与刀》一书中曾这样说过:这是一种总能在出人意料的时间、地点,以某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让世界大为震惊的人;这是一种对其丝毫大意不得、丝毫快慰不得,就是夜里睡觉也须睁开一只眼睛盯着的人。这个鲁思总结得太到家了,日本人干别的不行,论起在背后下黑手、下毒手,设局害人,日本人可是世界第一。”
轿车在海边高速路上平稳地行驶着,两道灯光像利剑一样撕开夜幕,此刻的德莱恩恢复了平静,平心静气的模样又回来了,脑海中浮现出几天来一幕接一幕的惊险场面。老实讲,自一次大战以来,他所有遇险次数加起来,也没有这五天遇到的这么密集、这么凶险、这么血腥。
“妈的,这些小日本下手太黑了!心肠太歹毒了!嗯,德莱恩先生,见了戴局长,您可千万别提毒蛇的事儿……行吗?”张科长紧张地擦着额角的汗水,不无懊丧地说。
“怎么?是怕丢了饭碗,还是怕丢了脑袋?”
张科长苦笑着直摇头,欲言又止。车行如箭,一座灯火辉煌的建筑扑面而来。
半小时后,轿车驶进了海防港码头,一艘越南邮轮正升火待发。轿车迅速驶入码头停车场,德莱恩和张科长匆匆从车上下来,8个保镖也乘另一辆中吉普同时抵达。一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中年男子指着身后即将起航的轮船道:“张先生,迈克尔先生,你们就乘这一班船去中国的防城港。法属印度中国号邮轮,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绝对安全,那边有人接应,现在你们可以上船了。”他递了两张船票给张科长。
他们上了船,8个保镖跟在后面。
第二天早上,万里晴空,蔚蓝的大海上风平浪静,天上有几十只海鸥展开白色的翅膀盘旋飞舞。法属印度中国号正乘风破浪,飞速前进。邮船的甲板上,张科长和德莱恩并肩站在船舷边,举目远眺。在二人身后,站着8个头戴礼帽,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每人的手都插在怀里,面露机警之色。
海风劲厉地刮着,那面法国国旗在头上猎猎飘扬。张科长指着前面隐约可见的港口,小声道:“迈克尔先生,你看,那就是中国的防城港。”
德莱恩面露喜色,“伟大的中国,我来了,但愿你不是下一个死亡陷阱。”
巨大的船艏劈波斩浪,巨浪翻涌,浪花飞溅着,不时传来海鸥“嘎嘎嘎”的欢快叫声。
一石击起千重浪,一个退役间谍的到来必然造成潜在的强大冲击波。在这个战云密布的微妙时刻,这条消息不胫而走,在重庆、东京和华盛顿的情报圈里,牵动了许多相关人士的敏感神经。但谁也料想不到的是,他又一次施展了从一次大战中历练出来的高超莫测的逃逸魔术,突破了对手天衣无缝的围追堵截和重重追杀,凭借超人的智力和坚定的信念完成了对另一块大陆的悄然登临。在本来就剧烈动荡的中日密码战中,在即将失去平衡的战争天平上,投入了一颗重量级的战略筹码。
第二天,日本驻香港领事馆的一间密室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这是一间豪华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天皇画像和一面日本国旗、一面日军军旗。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穿着和服的中年男子,此刻面色凝重,眼光阴鸷。他叫宫本太郎,军衔少将,是香港特务机关长。
门开了,岩崎失魂落魄、狼狈万状地走了进来,对宫本一个立正,鞠躬道:“报告将军阁下,刺杀德莱恩的行动……全盘失败了。”说着,低下了沉重的头。
“八嘎!”宫本将军雷霆震怒,猛击一掌,“一群皇军的败类,一群蠢猪!一群饭桶!18个人,18个帝国的精英,18个特工高手,剑道范士,忍术高手,却连一个50多岁的糟老头子都对付不了,简直一群废物!你们还有脸厚颜无耻地活着吗?”
岩崎敛声噤气,低头喏喏,“哈依。我们在里斯本酒店偷袭,他逃脱了;在汽车上的狙击,被他巧妙地躲过了;在加尔各答香格里拉酒店下毒的人,被他干掉了;安在从加尔各答飞往海防班机上的定时炸弹,被他排除了;在海防酒店里的毒蛇,被他打死了;在通往中国防城港的船上,我们的特工没有查到德莱恩的下落,估计他化妆成了另外的人,被他瞒过了。现在,他人已经进入中国大陆了。”
怒火在将军的眼里堆积、翻腾,宫本终于忍无可忍,声嘶力竭地吼道:“他来了,你们就得死!就得死!你们被他一共干掉了几个?”
岩崎:“报告将军阁下,一共被他干掉了9个,另外8个我已经命令他们剖腹了。”
将军扭过头,厉声喝道:“你也自裁吧。不过,我会让你死得像个武士。”一个军官应声而出,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蒙着一块红布,揭开来,是一把寒光闪闪的东洋匕首。
岩崎颤抖地拿起匕首,对着天皇画像磕了三个头,热泪盈眶地抬头道:“天皇陛下,我有罪,没有完成任务,我罪不容赦,我们为大日本帝国牺牲,牺牲就是光荣!献身就是忠诚!为天皇陛下而战,为天皇陛下而死!”岩崎犹豫了一下,紧接着把匕首插进自己的小腹,再向左用力一拉,扑通倒地,痛苦地挣扎着。宫本将军见状,抽出佩刀停顿了一秒,只见刀光一闪,沉闷的一声响,岩崎身首异处,鲜血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