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满图书的书架中间，男生见宋伊低头，蹙着精致的眉心看手机，体贴温声问：“学姐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有点事，需要现在就走。”
宋伊抬了抬手机。
男生立刻明了，主动问：“学姐能加微信吗？”
“当然。”
宋伊调出二维码，男生扫走，名字备注上，“我叫周易堂。”
宋伊加上后，把自己的名字发给他，自我介绍：“宋伊。”
周易堂温笑：“学姐的名声很大，在我们学校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夸的太过了。”宋伊半是轻嘲半是劝他收敛地笑一声，“我先走了。”
周易堂歉意笑笑，“那学姐晚点联系。”
宋伊让江霖生站在原地不要动，她在地图上看清位置，寻过去。
她到的时候，江霖生就站在桥上最高处，瘦瘦高高的模样，依旧是他那万年不变颜色的黑外套，黑裤子黑板鞋，皮肤也不怎么白，宋伊都怀疑，要是哪天晚上天太黑，他是不是能直接隐身。
她双手揣兜站在他面前，抬头，盯着他眼睛问：“不认识地图？”
他不避不躲，直直回视她，咬字清晰：“不认识。”
“那你是不知道语音导航这个东西吗？”
江霖生语气沉沉：“我打扰到你了？”
“你说——”宋伊的话戛然而止，那双平时用来调情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放出冷光，紧紧攫取他的眼神，“你在图书馆看到我了，故意叫我过来的？”
江霖生薄唇抿了抿，睫毛颤颤微垂，揣在口袋里的手指掐紧，自觉失言，噤声不语。
宋伊一字一顿：“说话！”
“没嘴吗？！”
江霖生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生硬转移话题：“还有十分钟。”
宋伊气得甩手，带他去办公楼。
路上还是生气，斜视瞥他：“你叫我过来干什么？不会是你把我的一言一行都跟我爸说了，我爸让你叫我过来的吧？”
江霖生：“不是。”
宋伊嘲讽：“呦，舍得说话了，那你说说啊。”
江霖生眉眼轻垂，低声说：“那个是周易堂，我们学院大二的，军训的时候他管我们训练，让我们院一个女生怀孕过。”
“他亲自带着女生去流的产。”江霖生补充。
！
“……”
宋伊张口结舌。
这个世界怎么了？
怎么每次都让她这么尴尬，这么下不来台？
还不是因为——
宋伊又是一甩手，“有理由你怎么不早说？刚才沉默个什么劲儿啊？”
话虽不讲理，但语调没了之前的尖锐冷冽，娇娇软软的，还带着嗔怨。
江霖生唇浅勾了勾。
到办公楼，宋伊想着办公室不好找，直接带着他上去，打开门，让江霖生进去。
她本欲关门离开，没走成，里面的张秋萍老师看见她，招招手，“宋伊，来，进来。”
宋伊进去，先打招呼：“老师好。”她手掌指向江霖生，“他第一次来这间会议室，不太认识路，我带他过来。”
张秋萍笑：“那正好，他写稿子，你来做会议记录。”
“啊？”宋伊傻眼。
“做会议记录的老师临时请假了，你来正好帮我的忙，之前又不是没做过，有什么担心的。”张秋萍把做记录的笔记本电脑放旁边空位上，拍拍桌子，让她过来。
宋伊心里叹气，到底躲不开干活的命运，面上保持微笑：“好的老师。”
她过去坐下，旁边也是空位，就让江霖生也坐过来。
一场会议一个半小时，宋伊打了一个半小时的字，那双纤纤玉手放在黑色电脑键盘上，更衬得指肤细白，手指灵活。
她往中间靠后的位置一坐，谁说话，那双跟放电似的眼就认真看谁，一群男领导发言都比以往用劲了。
结束后，有认识宋伊的领导想邀她一块吃晚饭，她拒绝不管用，张秋萍替她解围，说要她多留一会儿，等领导都走干净了，才放她离开。
转过身朝门口走，宋伊暗自挑眉，心想张老师还算有点良心，把她留下，没再把卖了。
刚跨出门口，就看见江霖生拿着手机站在一侧。
她出来，江霖生站好，装玩等她用的手机放兜里，对她说：“走吧。”
路上，宋伊问他：“你一会儿有事没有？”
“没有。”
“那去图书馆，我要借的书还没借，你去那写稿子，写完了我直接改。”宋伊安排。
江霖生迟疑着没点头。
宋伊瞧他，“不愿意？”
江霖生紧张地攥了攥手指，“……我可以回宿舍写，写完了发给你。”
“你能保证你写的每句话的意思我都能明白？”宋伊反问。
江霖生说不出话。
“我还得一句一句问你，太麻烦了，当面修改比较方便。”
宋伊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径直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走两步，见人没跟上来，一个冷眼崩过去。
江霖生沉默跟上。
宋伊满意了，留给他的背影都俏丽起来，透着开心。
宋伊要借的书在三楼，上去后，江霖生找个座位写稿子，宋伊自己去书架上找书。
书在最高层，宋伊个子不低，有168，但拿最高层还是差了点，正想让江霖生过来，还没转身，身后靠近一具身体，抬手拿走她要拿的书。
男生在她耳后说：“学姐事情处理完了？”
宋伊转身。
周易堂。
他笑得温温柔柔，把书递给她。
宋伊接走，“谢了。”
周易堂看一眼她手上的全英版《霍乱时期的爱情》，疑惑问：“学姐不是学法语的吗？”
宋伊挑眉反问：“学法语的就不能看英文书了？”
周易堂笑着摇头，“没有，只是惊叹学姐太厉害了。”
宋伊受不了他过誉的赞美，勉强笑笑，转身欲走，一步迈半截，又踅身问他：“听说你让大一的一个女生流产了？”
周易堂意外抬眼，淡定问：“听说？”
“听说。”宋伊陈述一遍。
周易堂低笑，“学姐，听说的话可不能尽信啊，自由恋爱，意外怀孕，流产是她同意的，给了一部分补偿，她很满意。”
画外音，怀孕是女方设计的结果，拿钱流产，互不担责。
宋伊歪头一笑，明白了。
掉回头，懒散卷发甩出一个轻微的弧度，去下一个书架找书。
周易堂跟上，主动问：“学姐还要借什么书？”
“你都说是法语专业的，自然是借法语书了。”
“《霍乱时期的爱情》法语版？”
宋伊递给他个“聪明”的眼神。
周易堂：“书号多少？”
“I356.49。”宋伊看一眼手机在检索机器上拍的书号，对他说。
周易堂去帮她找了。
宋伊步子随意地跟在他身后，享受他主动提供的服务。
周易堂把书找出来，递给她，“学姐喜欢看马尔克斯的书？那学姐看过《百年孤独》没有？”
“听过，没看过。”宋伊晃晃手上的书，“不是喜欢看他的书，是喜欢看爱情小说，我还没那么高的思想境界。”
她说话直接，不留余地，周易堂脸上却不见尴尬，温和笑笑，笑里又藏有几分宠溺的无奈。
宋伊轻一耸肩，转身走了。
周易堂跟着她去自习区，她在一张桌子的一个空位上坐下，他坐她对面。
屁股刚落下，宋伊旁边的一个男生抬头看他。
周易堂认识他，这一届物理院新生里比较有名的一个，江霖生。
他那个流产的前女友就是拿了他补偿给的钱去追这个男生，但好像没追上。
他笑笑。
江霖生没笑，面无表情，又低头看手机。
宋伊则无聊撑着下巴，看看江霖生，又看看周易堂，看戏一样。
兜里的手机震动一声，她掏出来看。
江霖生偷偷给她发消息：「他硬要跟你过来？」
宋伊改左手托侧脸，对着江霖生稍稍歪头，右手食指和中指在键盘上点：「不是呀，我默许的」
「我问他了，和你的说法有出入哦，他说是自愿的呢」
各种娇娇无辜的语气词，如果是从她那张涂着漂亮唇釉的嘴里说出来，江霖生都能想象出有多气人又有多勾人。
江霖生撩起眼皮，周易堂冲他笑一下，又肆无忌惮地和宋伊眉来眼去。
他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固执说：「他让那个女生流产了」
宋伊：「可是他说是女生自愿的哦，拿钱两讫了呢」
江霖生：「伤害不能用钱弥补」
宋伊看一眼他发来的两条消息，又偏头觑他僵硬的脊背，牙齿绷得脸上都有了咬肌，认真了，不逗他玩了。
「我知道，我就玩玩，不在意这个」
「责任感、道德感强的小江同志，不要再纠结这个事情了，赶紧写稿子」
发完她就放下手机，掀开手边刚借的书看去了。
她歇了和周易堂眉来眼去的动作，又不打算再聊天，江霖生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机页面切回WPS，接着一个字一个字艰难拼凑稿子。
他们俩歇下了，对面的周易堂无所事事，去之前自己坐的位上拿正在写的题，过来和他们坐一起。
不过坐到傍晚他也没机会再跟宋伊聊上天，她的头从开始看书就没再抬起来过。
等宋伊憋的不行想去上卫生间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她看一眼江霖生手机上写的稿子，三段写是写完了，正一句一句复制到百度里检索错别字和病句。
宋伊：“……”
她起身去卫生间，出来后直接去二楼，找几本学习汉语言的书，拿回来放他桌上。
“这几本书你借回去看看，都有常用错别字和病句纠错，对你应该大有裨益。”
“把稿子发给我，走，去一楼改。”
她亲眼抓住他在这笨拙地修改病句，江霖生脸色微红，捧着手机的手也无所适从，僵硬地把文档保存，以文件形式发给她。
宋伊走到自己坐过的位上，伸手去拿那两本要借的书，还没碰上，江霖生先给她抽走了，摞在她给他找的几本书上，一块抱着站起来。
宋伊不和他争，两手轻松地抄进兜里，走了。
江霖生跟上。
周易堂也跟着。
江霖生停脚转身看他，严肃说：“我们去聊稿子。”
周易堂脸上挂着一贯的温柔：“我知道，你们忙，我等你们结束了。”
江霖生：“会聊很晚。”
周易堂：“没关系，你们尽管忙，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赶不走他，江霖生看前方跟没听见似的宋伊。
她径直到电梯门口，按电梯，等电梯门开了，她走进去，周易堂也跟着进去。
宋伊见江霖生站在门口不进来，催他：“快进来。”
江霖生不动，“你先出来，人太多了，坐下一趟。”
“哪那么承不住。”话是这么说，但电梯都要关了他还不进来，宋伊只能出去。
电梯门很快阖上，点亮的按钮往下跳。周易堂没出来。
宋伊双手抱臂，偏头抬眼无奈睃他，“你就那么看他不顺眼？”
江霖生抿唇，不说话。
宋伊叹口气，她发现，他的嘴有时候比那蚌还硬，撬都撬不开。
“我说了，我不介意，你干嘛呢？”
她好不容易碰见个感兴趣的，年龄比她小她都忽略不介意了，他在这乱阻止什么呢。
她又不会让那男生碰她。
他还是不说话，就一双黑黢黢的眸子俯视她，耸直的鼻翼扇阖，呼出热气。
宋伊话已至此，不再管他，重新按电梯，“别管我爸给你说了什么，你全当没听见，我的事你少管。”
“一会儿下去了，别再针对他，你要是真看他不顺眼，忽视就好。”
电梯上来，宋伊进去，江霖生依旧固执地站立不动。宋伊眼神扫他，他还不动。
宋伊直接伸手按关门键。
他这才垂眼，大步迈进来，站她斜后方。
宋伊唇角浅勾，心中冷哼，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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