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田原典太回到了报社。

    编辑室里灯火通明,副主任赤星拿着红笔专心致志地修改稿件。

    “赤星君!”田原招呼他。

    “喔。”赤星应了一声,并未放下红笔。田原凑到他耳朵跟前说:“关于武藏境杀人案的事。……”“晤。”赤星不吱声,仍然改他的稿子。

    “这件案子有点门儿了。”

    “是吗?”

    赤星拿起放在烟次缸边的烟头衔在嘴里。

    “这儿没法说,能不能给十分钟的时间?”“行。”赤星挪开椅子,将红笔扔到桌上。

    编辑室旁边有好几间小会客室,田原典太将他领到其中一间。

    “什么事啊!把我领到这儿来?。……”赤星嘴里衔着烟头,笑嘻嘻地叉开腿坐到椅子上。

    “那个沼田嘉太郎在名册上查到了。他曾经在P税务署人税科工作过。”“唔。”赤星若无其事地仰着头看天花板。

    “可是,他在去年这个时候从P税务署辞退了。是被迫的,跟竹川商事公司的逃税案有关。”“什么?”赤星掉过脸来,将短烟头扔进烟灰缸,田原的话引起他的强烈兴趣。

    田原将沼田的情况一五一十向他作了汇报,赤星的鼻子“哼”、“哼”地听他讲。这是他的老习惯,鼻子里“哼”,证明他的热情正在升高。

    “这太有意思了。”赤星操着故乡关西的方言兴奋地说。

    “阿田,这事一定山我们来干,你再去会计师那儿,把二年前的名册和现在的名册对照一下,找出当时P税务署法人税科长,股长的名字,再查一下,现在调到哪儿工作?”“我明白了。不过,我们这样做行吗?”田原在汽车中考虑过一个计划。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警察当局对此案子至今尚未公布侦查内容。

    我猜想侦查本部尚未查明受害者的身份。这样,我把受害者的身分告诉他们,让他们将现在的侦查情况告诉我,作为交换条件,你看怎么样?”赤星鼻子忽然通了气,叉起臂膀,凝视天花板。

    “行啊!”他突然大声说道,“我看这办法行。那些刑警老爷们是套出话来的,你拿着这个交换条件去,他准会告诉你,你们不要透露给其他报社,说这是侦查上的秘密。阿田,这样行不行?”赤星说完话,便忙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赤星君,等一等。”田原赶忙制止他。“受害者究竟是不是沼田还没有弄清楚。有必要落实一下。沼田的老家在九州大分县中津市,请您给中津支局打个电话,让他们查对一下。”“行。你把住址写给我。”田原将笔记本上写的从须永友子那儿听来的住址拿给他看。

    赤星拿着笔记本匆忙地走出了会客室。

    田原典太驱车又来到会计师家。

    天已黑了。会计师家的正门亮着灯。

    “又来调查什么?”

    会计师见田原又来了,笑嘻嘻地问道。

    会计师听完田原的要求,立刻从书架上拿出《东京国税局管辖税务署职员录》。田原白天查过一遍,此刻有了目标,比较容易查,只要查出沼田嘉太郎前年呆过的税务署法人税科长和股长的名字就行了。

    法人税科科长叫崎山亮久,股长叫野吉欣平。从去年的名册上看,崎山亮久已调任R税务署的法人税科科长,而野欣平已升任该署的间接税科科长。碰巧两人都在同一税务署里。他顺便又查了一下署长的名字,叫尾山正宏,也把它在笔记本上。

    “查明白了吗?”

    会计师微笑道。

    “谢谢。”

    “你到底查什么?”会计师问道。田原典太幽默地一笑,不做声。

    “报社的人什么都查,连税务署职员名册也耍查,真没想到。”会计师眯缝起眼睛,嘴上衔着烟。

    “先生。……〃田原说:“R税务署的尾山正宏资格相当老吧!”“R税务署的署长?。……”会计师抬起头想了一会。“那尾山不过三十岁左右。”“呃?这么年轻就当税务署长,能行吗?”“他是大藏省的官吏。”会计师答道,“象他这样的人叫做‘秀才’路线。这个尾山以优秀的成绩毕业于东京大学,通过高级国家公务员考试,再加上在大藏省里有关系,将来肯定会出人头地。也就是所谓干部侯补生,先下放到基层锻炼作为实习。他出任R税务署署长是为将来的飞黄腾达奠定基矗在这儿呆二年再调回大藏省,顺着自动电梯往上升官,懂了吗?”“呵。原来如此。”田原典太点点头。他原以为税务署署长长时间在各署任职,到了四十多岁,才熬上个署长当当。他没想到竟有这样年轻的署长,这是他认识不足。

    “这个尾山君怎么啦?”会计师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地问。

    “不,这个尾山没有问题,是他底下的人有点儿问题…………”田原说到这儿便打住了,再往下说难免说漏了嘴。

    “是啊!这世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啊!。……”他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

    田原典太在银座的茶馆里消磨了一会儿,看看表,已经十一时了。他早打听到侦查主任的住宅在获洼,从银座去约需五十分钟。田原给社里打了个电话,要辆汽车。没想到接电话的是赤星副主任。

    “喂,阿田,刚才中津支局来了电话。”“呕?已经查明白了。”“你等一等,我把电话记录念一下。……你听着。沼田嘉太郎的住宅在中津市大贞XX番地,现由嘉太郎的亲哥哥夫妇住着。据他哥哥弥一说,嘉太郎在十个月以前曾从东京回来过,不久又返东京,从此没有消息。嘉太郎有妻室,在他因涉嫌贪污受警察审查期间同他离了婚。据弥一说,沼田嘉太郎长期在东京P税务署供职,因贪污事案被辞退。……”“是吗?这么说,没错了?”“没错,跟你估计的一样。好好干吧!”赤星副主任鼓励他。

    2

    武藏境杀人案侦查本部的主任是警视厅侦查一科的三木警部。

    因工作上经常打交道,田原和他挺熟。

    他敲开警部住宅的门。出来迎接的正是警部本人,脸上不甚高兴。

    “哟,什么事啊?”

    “主任,我是为武藏境杀人案来的。”

    田原的话只说了一半,警部一口拒绝了。

    “不行,目前什么情况还不了解。”

    “不,您听我说完嘛。不瞒您说,今晚我有好消息向主任汇报。”“别逗了,你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主任把手揣在怀里,不理踩他。“你不要用花言巧语套弄我,我现在什么情况都不了解,正伤脑筋哩!”“不,您不要发愁嘛,我给您想办法。”田原说。“只耽误您十分钟时间,你听我说完嘛。”主人咂了咂嘴。

    “真拿你没办法,好,进来吧!”

    田原被领到一间四铺席半的茶室里,太太“咯嗒咯嗒”地不知在厨房里忙什么,一会儿端出两杯掺冰水的威士忌。

    “深更半夜来打扰您,真对不起。”田原对太太表示歉意。

    “不,不,没有东西款待您。……”

    主任的情绪似乎好了一点:“喝吧。”

    “呵,谢谢!”田原端起酒杯说道:“主任。……今天我真是有好消息向您汇报。”“晤。”主任并不怎么起劲,托腮端起酒杯,睡眼惺松地说,“什么事呢?”“……那个武藏境杀人案的受害者的身份己经查明了。”主任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什么?真的吗?”

    “我不会撤谎的。”

    田原沉住气,取出香烟,点燃了火。三木主任默默地凝视他的举动,他在判断田原说的是不是真话。

    “这事儿只有我们社知道。”田原说。

    “为什么只有你们社知道呢?”

    “有人来反映的。”

    “呃?去你们报社反映?”

    主任顿时觉得这是真活,露出羡慕的眼光。

    “究竟是怎么回事?”主任的声音也突然变得温和了。

    “你不必这么哄小猫似的,悄声怪气的,我既然登门拜访,当然一切都向您摊牌。”“哪是啊!喝吧!”主任指了指酒杯。

    “我正喝着咧,怎么?一下子变得客气起来了!”“得了吧,反正想了解情况,你和我是一样的,都得讨好对方,对不对?”“您这话我可以理解,为了交换情报,有一件事情必须取得协议。”“协议?”“就是说,我现在知道受害者的身份,而侦查本部还不了解,反过来,你们的侦查工作进行到什么样程度,我们也不了解。因此请您把侦查情况如实告诉我,而我呢,将受害者的身份告诉您。”说罢,田原抽了一口烟。

    “晤,”主任霎时间不知所措。他正在考虑田原典太提出的换交条件。但主任发现田原并非虚张声势。

    田原若无其事地凝视壁上的画。主任终于认输了,干脆地说:“好吧。”“您接受这个交换条件了?”“接受。”主任喝了一口酒。

    田原掉过脸对准主任说:“那么我说,那受害者。……”刚一开口,主任赶忙从挂着的西服口袋中掏出笔记本和铅笔。

    这时,太太又从厨房端来下酒菜。

    “喂,等一等,先别进来。”主任申斥道。

    主任拿起铅笔和本子:“好,说吧!”

    “受害者叫沼田嘉太郎。”

    “沼田嘉太郎。”主任一个字一个字嘟囔,正确地写在本子上。

    “他原是东京都P税务署法人税科科员。”“什么?是税务署的官吏?”主任照写不误。

    “他的故乡估计是。……”

    “喂!”主任制止他。“估计之类,似是而非的话我可不要听。”“不,不,因为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但大体上不会有错。”“唔,你说吧!”“九州大分县中津市。”主任又记下。

    “这个沼田嘉太郎一年前辞职了。”

    “是的。”主任也把达话写上了。

    “就是这些。”

    “什么?”主任手里拿本子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其他情况没说出来。”主任象审问嫌疑犯似地目光锐利地盯住他。

    “没有了。主任!我们社只知道这点情况,就是这一点点,也是我们社的特殊新闻。”“晤。”主任用铅笔敲敲笔记本,“我们什么情况也不了解,你的话可信吗?”“保险没问题。”“好!你向我提供这些情况,谢谢。”主任发现田原不会再说下去,看了看笔记本,表示满意。

    “那么,这下轮到主任您说了!”

    “好!”主任仔细地把笔记本收起来。

    “你喝吧!”

    “我喝不下。你快说吧!”

    “不要着急嘛。”

    主任拿起酒杯在灯光下照了照。

    “告诉你,这个嘉太郎在一家酒吧间连续呆四小时只喝两杯带冰块的威士忌。”“呃?——这怎么回事?”田原典太脖子伸得长长的,表示不解。

    “事情是这样的——”主任开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