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龙号。
船尾。
龙鹰、符太倚栏说话。
符太先问道:「真不用我返西京去?」
龙鹰叹道:「恰好相反,我不知多么希望你陪我回去,多个伴儿。然而你和我都清楚,这是最不智的选择。」
符太点头道:「我的外游不到一个月便结束,也实在说不通。」
龙鹰道:「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是名副其实的外游避祸,你不怕,但亦要为小敏儿着想。」
符太道:「很不习惯错过与你并肩作战的机会。」
又道:「究竟有甚么娘的任务?」
龙鹰沉吟片刻,道:「我一直有件放不下的心事,就是岭南,此为我们与大江联斗争的关键,等若断其粮路。没有了符君侯的梅花会源源不绝对大江联的支援,台勒虚云怎撑得住庞大的开支?」
符太道:「你想我到岭南去吗?」
龙鹰摇头道:「这方面有花间女和穆飞处理,负责与他们联络的是令羽。到扬州后,可找令羽说话,他会告诉你最新的情况。」
符太道:「不到岭南,到哪里去?」
龙鹰道:「我想你为我走一趟南诏,可顺道带小敏儿游山玩水,不过须小心瘴毒,那是云贵的特产。」
符太哂道:「你好像不晓得老子是神医。」
龙鹰没好气道:「我担心的是小敏儿,故提醒你。」
符太道:「到南诏干甚么?为你探望妻儿?」
龙鹰道:「是时候让他们回中土来了。」
符太大吃一惊道:「一旦泄出风声,岂非人人晓得鹰爷回来?」
龙鹰道:「所以须你亲身为我走一趟,首先要在南诏放出烟幕,令人以为只是住厌了洱海,故改到别的地方去。」
符太思索道:「从南诏到金沙江,一路都是荒山野岭,被发觉的可能性并不存在,但是呵!回到巴蜀,这么一大群人,可隐瞒多久?」
龙鹰道:「此事必须找王昱帮忙,只他有能力掩护你们,瞒过大江联在巴蜀的眼线。」
符太道:「好吧!到南诏前,我先找王昱。」
又皱眉道:「然此仍解决不了问题,即使躲进蜀王府去,府内人多耳杂会传出风声。」
龙鹰道:「他们绝不可踏入成都半步,否则必泄露行藏。王昱要办到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他们到一个绝对安全,又不虞泄露风声,且是宜游宜居的世外桃源去。」
符太讶道:「天下竟有这么一个好地方?」
龙鹰道:「那亦是你安置小敏儿的不二之选,一举解决所有问题。」
符太道:「勿卖关子!」
龙鹰道:「何来闲情?飞马牧场是也。」
符太道:「好计!」
又问道:「若他们问我,为何从南诏迁返中上,我如何回答?」
龙鹰道:「今仗之所以能成功杀死练元,予我很大的启发。」
符太问道:「在哪方面?」
龙鹰道:「就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在杀练元前,任何的错失。我们都可反输出去。」
符太道:「战争有哪趟不是这样子的。」
龙鹰道:「有哪次像今趟般,到我们发现练元的飞轮战船队和三百多个北帮高手精锐,我们方清楚晓得面对的是甚么?」
符太终于点头,道:「这倒是事实。而没有天师的『亡神啸』,练元势见烟花讯号立即来援,我们便耍不出把戏。」
又道:「我开始有点明白你的意思。此仗胜败关键,是因有精通水战的天师为我们主持大局,策略、
战术上无懈可击,最后,
若没有天师和法王的四枝鱼枪,使练元伤上加伤,
能否令他授首,尚为未知之数。」
龙鹰道:「从北帮关外的实力,可窥见田上渊在关中的实力,更是其重兵所在。忽然间钻出个叫九野望的人来,此人才智、武功均与田上渊相埒,不到我们不承认,宗楚客和田上渊的联盟,一明一暗,有谋朝篡位之力。强如台勒虚云,亦在他们手里吃大亏,如非得我们把杨清仁捧上大统领之位,台勒虚云压根儿丧掉还击之力。」
符太道:「现在我们去掉练元,原本倾斜向韦宗集团的天秤,立告大幅摆向我们的一边。」
龙鹰道:「勿想得太乐观,问题在我们屡次以为摸清了老宗和老田的底子。
后来都发觉是错的。例如九卜女,直至她吹出毒针前,我们仍懵然不知有这么一号的人物存在。」
符太叹道:「唉!说得对!」
接着道:「这么说,今次请他们回来,是要加强我们的实力了。」
龙鹰道:「基本是这个样子。不论万仞雨、风过庭或觅难天,均为可与台勒虚云、田上渊之辈分庭抗礼的不世高手。万仞雨对关中剑派的子弟更有惊人的号召力,可一呼百应。
可是,如何让他们无痕无迹的融入这个皇位的争夺战里,则令人费煞思量。」
符太同意道:「确令人头痛,因是不可能的。更大的问题是,他们若在,龙鹰也不会距离太远。」
龙鹰道:「在目下的形势,当然不可能,可是将来呢?」
符太现出深思的神色,咀嚼龙鹰的话。」
龙鹰道:「观乎西京形势的发展,不但绝非一成不变,且进入了急遽变化的时期,今天的顾忌,明天不复存在。当李隆基进占关键位置的一刻,我们还何来顾忌,我也可以龙鹰的身份,受李隆基之邀打正旗号回来。」
接着加重语气道:「我们苦待的,正是这么的一个时机。」
符太点头道:「有道理!」
龙鹰道:「在这个时机出现前,我们非闲着无事。」
符太精神一振,道:「是否到岭南干活?」
龙鹰笑道:「正是如此。情况与今次打垮北帮关外的势力雷同,藉削弱北帮的势头,达至关中的平衡。岭南更为大江联的命脉和大后方,梅花会之于大江联,如娘寨之于突厥狼军。」
符大叹道:「精彩!老子揹上背的任务,忽然变得充满意义。」
龙鹰道:「请他们三位大哥回来,不独为皇位的争夺战,更为未来与默啜的终极一战,我们须以最强大的阵容,方能重演唐初开国时,歼灭东突厥的战绩,为李隆基盛世的开展铺出康庄大道。」
符太叹道:「想想已教人热血沸腾,手痒得要命。」
又道:「现时我人生渴想的两大愿望,排在首位的
,当然是亲手格杀田上渊,接着就是和拓跋斛罗决一死战,其他的,惹不起我的兴致。」
龙鹰道:「说到底,仍属匹夫之勇,为求最后的胜利,我们须超越自身的局限,看得更阔更远,其他一切,看老天爷的安排,如此方可灵活多变,不滞于物事。」
符太苦笑道:「竟趁机教训我,不过你说的不无点歪理,我也一心杀练元,
最终却由小戈得手,大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味道。」
龙鹰欣慰的道:「难得太少接受。」
符太道:「我确有改变,
这一轮和天师、僧王日夕相处,多少受他们影响,特别是他们因掌握天地之秘而来的潇洒写意,毫无执着的态度。」
接着道:「唉!他奶奶的!光是真的有转世轮迥这么超乎所有想像的事,做人还执而不化吗?」
又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但每次都因别的事分了神而忘掉。」
龙鹰讶道:「甚么事?」
符太道:「假设你真的练成『破碎虚空』,可开启仙门,你何时走?」
龙鹰颓然道:「这是个我不敢想的问题,也不愿面对。」
符太道:「仙门对我最大的意义,是改变了人生出来便一直在等死的绝局,等待的将是另一个可能性,虽然是福是祸,知道的都不能回来告诉我们,却充盈冒险历奇的天趣。问题来了,除了你自己外,
其他人仍然在等死,包括你心爱的众娇妻,有过命交情的至交和兄弟。『仙门诀』绝非可努力学回来的,看的是福缘。如我不是曾误入鬼门关,又从鬼门关给你硬扯回来,恐怕我沾不上『至阳无极』的半点边儿。」
龙鹰捧头道:「睡一觉再算。」
操舵的仍是小戈。
他一洗以往的悲郁抑压之气,显得神采飞扬,似从过往痛苦的泥淖脱身出来,变成另一个人。
龙鹰步出船舱,向任天正和小戈说话。向任天见到龙鹰,迎过来,偕他到一边道:「黄昏时,我们可与帮主的船队会合,帮主必然心怀大畅。」
龙鹰喜道:「这么快!」
向任天道:「顺风顺水,满帆行舟,我们说几句话的时间,船已走了一里。」
龙鹰侧头瞥小戈一眼,道:「公孙逸长那小子不全是吹牛皮,小戈确予人脱胎换骨的感觉。」
向任天道:「小戈刚才求我,希望可以不再上船,回扬州后过-般人的生活。」
龙鹰道:「这个合乎情理,恐怕他每次登船,均令他想起往事,是时候干点别的事哩!不过你老哥岂非痛失苦心栽培出来的爱将?」
向任天道:「不独是他,包括公孙逸长、胡安他们,也包括我,练元一去,莫不有倦勤之意,希望可以歇下来,做些别的事情。」
又叹道:「战事使人负担沉重,心疲力累,即使手闲,心仍不闲,无时无刻不在付出。难得忽然出现无所事事的空暇,是老天爷的恩宠。」
龙鹰道:「向大哥准备找甚么事情来干?」
向任天仰望晴空,徐徐道:「我不想有任何特定的目的,或许沿着大江四处逛逛,随遇而安。」
龙鹰道:「大哥的心境改变哩!」
向任天冷哼道:「清楚情况后,陶显扬又那麽不知自爱,谁有兴趣为大江联打生打死,想不改变也不
行。」
龙鹰道:「桂帮主定有同感。」
向任天道:「洛阳将成北帮须死守的关外重镇,他们的克星非是我竹花帮,
而是黄河帮。黄河帮乃太宗皇帝钦准的大帮 ,收回本身的物业,亦等于收回地盘,名正言顺,官府很难干涉,至于如何办到,由大江联去伤脑筋,我们则坐亨其成。」
龙鹰随口问道:「可以开始做北方的水路生意了吗?」
向任天道:「须多点时问观察,这方面交由帮主决定。」
接着道:「鹰爷!任天真的感激。」
龙鹰笑道:「该是互相感激才对,更感激的是每一个参战的兄弟。」
又道:「不过!最该感激的,是老天爷,运气是任何事情成败的决定因素。」
向任天笑道:「那我就是托鹰爷的鸿福。」
如向任天所料,是日黄昏,遇上桂有为停泊在永城附近的船队。
见到练元号和四十五艘飞轮战船的战利品,桂有为和手下们几不相信自己一双眼睛,怕眼花瞧错。
到晓得随船而来还有练元的首级,无不喜出望外,欢欣如狂。
桂有为捧着练元的首级,激动至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是夜举行盛大的祝捷宴。
宴后,桂有为在江龙号主持因应最新形势的会议,大致上肯定了龙鹰和向任天的想法,就是不蹚大江联和北帮争夺洛阳及其附近水域的浑水。
桂有为指出大江联,也就是黄河帮,与北帮争夺的重心,已转移往大河,特别是洛阳至关中的河段,成为他们必争之地。
竹花帮一来鞭长莫及,且寒冬即临,南人不适应北方的天气,亦难以插手。
决定是一致的。
翌日清晨,竹花帮全部战船回航返扬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