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无暇香居,龙鹰朝码头举步,思潮起伏,百感交集。
造化弄人,从一开始,上天便把他和无暇置于对立的位置,情况从没改变过,故此无暇一直在自己身上寻找答案,而不论她对龙鹰的爱有多深,多真,始终难左右她对师门使命的决心。她唯一可办到的,是让情如姊妹的湘夫人.柔夫人脱出这个争天下的泥沼。
现时西京的形式,由暗转明,李隆基亦昂首阔步的登场,从隐而现,加入各方势力的倾轧角力里,任重道远,可走到哪里去,谁都难以测度,唯一可告慰的,是李隆基比之他们任何一人更懂玩政治手段,配合对他忠心耿耿的高力士,外有郭元振撑他的腰,本身又有足够保证他的实力,该大有作为。
天女会否听自己的劝告?
龙鹰提议闵玄清远离西京,返洛阳的如是园也好,总而言之要避开京师的风风雨雨,不可卷进道门的斗争离去。
载他们的船只泊在码头处,符太的【丑神医】,宇文朔.乾舜和高力士聚在登船的扶梯下说话,不见其他的送行者,全为自己人。
四人笑谈甚欢,神色轻松。
见龙鹰到,符太骂道:全船人在等你。
龙鹰手摄心神,微笑道:世上或许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谁晓得开航的吉时非由老天爷安排?太医大人懂得这般想,自然心安理得,等多久都没有问题。
符太为之气结,宇文朔和乾舜各自露出省思的神态。 高力士动容道:经爷、范爷言简意赅,发人深省,令小子学懂做人正确和明智的态度,得益至深。
符太一呆道:说话的似非老子。
高力士面不改容,恭敬的道:没经爷的妙语,怎引出范爷的话?
龙鹰叹道:高大不脱本色,叫人叹服。
高力士压低声音道:一切依范爷吩咐,安排妥当。
轮到龙鹰愕然道:小弟安排了什么?
乾舜笑道:太医大人和朔世兄见范爷事忙,无暇兼顾琐碎小事,遂代劳拟定今趟的南下之旅,安排天衣无缝的南北衔接。
龙鹰听得差些儿抓头。
宇文朔欣然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早在策划临淄王回朝一事时,我们已和扬州那边建立了联系,预作安排。
符太道: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南下水道的形势,否则烧掉了船,便要泅水返扬州去。
宇文朔道:根本不用回扬州去。
龙鹰拍额喜道:对!对!我确没时间顾及这方面的事。
符太道:上船吧!没耐性的不是老子,是小敏儿。
双桅帆船开出
船上除七个侍臣外,其他是正规水师兵,共十五人,全是不敢理闻事的模样,至于高力士凭什么令他们如此安分守己,就非龙鹰所能知,亦晓得不宜问。
高力士手腕之高明,愈来愈叫人惊讶。
七个太监更不用说,个个忠心耿耿的自己人态度,由小敏儿指挥,生火造饭,各安其职。
龙鹰和符太来到双桅帆船船尾处说话。
符太吐苦水道:光向老朔解释【两大老妖】的事,不知花了老子多少唇舌。
龙鹰明白他在说什么,皱眉问道:你如何向他解释刺杀李显的事?
符太道:照直说。大家兄弟,有何好转弯抹角的。 龙鹰问道:他怎反应你的解释? 符太道:他说,以前他肯定接受不了,现在却清楚你有先见之明,若非我们有【长远之计】,未来情况真的不堪想象。
龙鹰苦笑道:我还未有那么狠,是法明提议,胖公公附和。
符太驰想道:若你和法明真的成功了,现在该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龙鹰道;该是李重俊继位,独孤倩然则为当今皇后,你也遇不著小敏儿。
符太道:听的我毛骨悚然,心都寒起来。
龙鹰别过头来,认真看他,呀道:听你这般说,该是很满意命运徇这个方向和路线走,感到若非如此,极之可怕。
符太沉吟道:该是习惯了即成的事实,难以自拔。
龙鹰伸个懒腰,迎河风深吸一口 道:命运就如眼前情况,坐上这艘命运之舟后,除了跳船,否则将随它不住前进,直至抵达终点。
又道:好哩!究竟有何安排?
符太道:根据最新情报,北帮的船只确大批离开洛阳的主基地南下布防,确非我们猜想的楚州,而是散布洛阳以南的水域和重镇,也即是说,我们不可能依旧计,来个聚而歼之。
龙鹰头痛道:老田愈来愈奸狡。
符太道:肯定非老田想出来的,论水战,老田拍马尚未追的上练元。此招叫无招胜有招。领教过江龙号和你范爷的厉害后,练元学乖了,来个以虚迎实,避强击弱。如来的只得艘江龙号,便对之以和如蚁附羶的灵活战术,来的若为竹花帮和江舟隆的船队,便采取蓄势突击之法,主动权将掌握在他们手里,我们则愈北上,愈深陷,只愈挨揍的份儿。
龙鹰庆幸道:幸好有你和老朔把握情况,否则我们将成【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符太道:坦白说,我和老朔都是被动的。在西京的感觉很古怪,自自然然忘掉了西京外的天地,就像人间世只得那麽多,但足够你忙的了。
接着道:在你抵西京后,解除了戒严令,我们和扬州的通讯畅通无阻下,高小子手下有批人,一直和扬州有紧密联系。
龙鹰有感道:高大的作用愈来愈大。
符太道:想想他是另一个胖公公,你便明白,天下的侍臣都归他管。
又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大规模北上攻打北帮是自寻死路,但若我们兵力不够,亦难动摇其分毫,顶多杀几个虾兵蟹将,于事无补。还有........
龙鹰道:还有什么?
符太道:怎样算赢?怎样算输?除非逐城逐镇的攻占,否则胜负并不分明,北帮的势力是以做生意、干买卖的形式存在社会的阶层,只有在像洛阳般京城级的大城市设有分坛。控制码头区,并不等于控制一个地方,强抢生意和地盘,势遭官府的强力取缔。
龙鹰点头赞道:想得很深入。又问道:以前北帮如何赢取北方水道的控制权?
符太道:在官府的支持下,北帮进行刺杀、渗透、令黄河帮感到生死存亡的威胁,然后引对手大举反击,赢得几场决定性的水战,歼灭黄河帮的船队,扩大本身的生意,蚕食原本属黄河帮的地盘,没有官府的默许,是不可能办到的,现在情况依然,宗晋卿绝不会站在我们的一边。
龙鹰刮目相看 道:果是分析入微。
符太道:消息部分来自高小子,他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工夫,部分来自竹花帮,他们虽不容在北方公开活动,却通过地方上渊源深厚的帮会和江湖人物掌握情况。
龙鹰问道:北帮声誉如何?
符太道:须分两个阶段来说,萧规曹随,似一切如旧。可是,最近变了,且变得很厉害。你该向我般明白原因。
龙鹰叹道:切断老田青海高原的私盐线终于发挥效用,又偏是老宗、老田最等钱用的时刻,不到他们再扮好人。
符太道:正是如此,在官府的配合下,北帮订立更严苛的规矩,甚或取而代之,令小帮会利润大减,叫苦连天,但敢怒不敢言。
龙鹰道:他们该非常怀念过往的日子。
符太道:所以现在竹花帮在北方找志同道合的帮会,易如探囊。
又道:向老哥负责的是全面备战,这场情报战,由郑居中领军大打,此人是个人才,干的有声有色,并作出提议让我们参详
龙鹰喜道:他有何提议?符太道:他是采取北帮现时采的战略定计,首先是附势。
龙鹰的兴趣给惹出来,道:确士别三日,想不到郑居中可想出这么的一个名堂来,听到已感大有看头。
符太解释道:所谓附势,是附吐蕃和亲团之势,和亲团由王昱安排坐楼船往扬州,并派出四艘水师蒙冲斗舰护航,到扬州边花天酒地,边等待我们的指示,现在该动程经大运河北上楚州,陆大哥又多派四艘斗舰护航,总数达八艘,此船队是打正旗号,北帮绝不敢碰,洛阳的水师亦不敢刁难,只余开路的份儿。
龙鹰道:是否解决了官府横加干预的问题?
符太笑道:技术就在这里。
龙鹰大喜道;在哪里?
符太好整以暇的道:楼船泊在码头,和亲团则上岸寻欢作乐,众斗舰当然做好护楼船的工夫,扼守楚州各水道要冲,等若控制了楚州水域,此时竹花帮的船爱北上便北上,在楚州有停泊点便成,不用打半场仗。
龙鹰皱眉道;八艘水师船的指挥是谁?竟肯配合我们?
符太道;是王昱的心腹大将荆蒙,精擅水战,当年王昱来京,由他护送,属郭元振的军系,也是保皇派,虽不知【范轻舟】是你鹰爷,却清楚郭元振和我们的关系,到扬州时,陆大哥和他竟夜详谈,使他明白我们要铲除北帮的心意,故虽不能公然对付北帮,暗助不成问题。
龙鹰喝道:好。 又道:以官治官,上上之策,将消去北帮有宗晋卿撑腰的优势。
符太道:事实上最难闯的是楚州一关,抵楚州后,洛阳位於其西北,中间乃中土最复杂的水道网,胡泊众多,大的有成子湖,洪泽湖、骆马湖、微山湖、小湖则数以百计,四通八达,即使北帮船只的数目比现时多上百倍,仍难兼顾。故此,北帮唯一之计,是於最关键的十多个重镇,特别是接近洛阳的如汴州、豫州驻重兵,另一方面又在楚州附近的水道重镇如泗州、徐州等布阵,待我们北上,於接近洛阳的当儿,迎头痛击,楚州附近的船队,则封死我们后撤之路,如此可一举粉碎我们反击他们的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胜败决定于双方的硬憾,官府无从干涉。
接着续道:简而言之,北帮等于张开口袋,多些来,密些手,务要把我们吞噬。
龙鹰不解道:北帮为何像晓得我们将大举北上?
符太没好气的道:这么快忘记了,计策是你提出来的,就是装出大举进攻之势,令北帮集中船队在楚州,那我们可借吐蕃和亲团的掩护,一举攻破北帮的船队。只是练元给你吓破了胆,不敢造次,改采【瓮中捉鳖】之法,没中你的奸计。
又道:敌人是以逸待劳,又在他们熟悉的地盘,我们则劳师远征,在正常情况下,吃亏的是我们以实力论,北帮确在竹花帮、江舟隆、黄河帮合起来的实力之上。且他们还可采沿途突袭的战略,不让我们有泊岸补给、喘息的机会,水道这般错综复杂,敌人来无影、去无踪,防不胜防。
龙鹰道:我们只取洛阳东南的水道重镇又如何?
符太道:很可能招来官府的干涉,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将处于被动,现时我们能拿出来见人的战船,不到百艘,比之北帮的二百艘到二百五十艘,差了大截。
龙鹰失声道;这么少?
符太道:因为我们仍要维持大江的客运和货运生意,能抽调这么多艘船,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力气。幸好有江龙号,又有你,还有黄河帮的七艘新舰,否则根本没有一拼之力。 又道:如果我是练元,绝不谋求在一场,两场水战定胜负,而是利用敌队深入我境对他们有利的优势,大打消耗战,尽量让我们得不到补给和后援。天气又转冷哩,只水土不服,风寒交加,可令我们的南军士气消沉,不用打已输掉这场水道争霸战,那可不是说笑的,归路被截断下,北征将变成【困兽犹斗】。
龙鹰同意道:在这样我弱彼强的情况下,北方有关系的帮会绝不敢施以援手,怕招来北帮的报复。这就是猛虎不及地头蟲的道理。他奶奶的。
符太轻松的道:我们不需要他们的支援,需要的是洛阳和楚州间广阔水域的情报,也是郑居中着力的地方,他奶奶的,这是一场情报战,干得好,我们的另一管来了。
龙鹰道:刺杀!
符太道:【刺杀】俩字岂足形容之,是再组远征劲旅,择肥而噬之。今次我们还有【两大老妖】助阵,即使对方有拓跋斛罗般的高手,仍只余挨揍的份儿,问题在我们对敌人的情况掌握的有多好。
龙鹰深吸一口气道:现时掌握的有多好?
符太道:未有头绪,目下,北帮的主力集中在洛阳和附近水域的秘密基地,可是,当发觉我们的船大举北上,北帮势全面动员,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龙鹰沉吟道:这是最乐观的想法,现实的发展未必如此。勿忘记我们的对手是练元,现时他用的战术,正是当年当河盗的战术,可将主力留驻重要据点,由他率队灵活出击,一天我们的船队留在楚州,练元按兵不动。说起来当然是他们占便宜。
符太道;可否什么都不理,找到他们最多战船聚集处你,来个狙击突袭,能杀多少人就多少人?
龙鹰记起当日杀上练元船上的情况道:我们并不真正知敌,尽管有【两大老妖】助阵,对上的若为对方精锐,又或大批新加盟的突骑施战士,未必能讨好。对方是以千计的强手,我们顶多十来人,有伤亡将后悔莫及。
符太道:还有何法?
龙鹰微笑道:技术就在这里。
符太欣然道:非常喜欢听到这句话。
龙鹰道;先告诉我你的安排。
符太道:与李隆基的座驾舟遇上处,【两大老妖】理该在附近,我们分头行事,你登李隆基的船,老子寻人。到大河后,将有船只接应我们。
龙鹰仰望夜空,道:当我筹款回来时,北帮独霸北方的局面将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