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延秀去后,两人本乐观的心情一扫而空,於应变而言,宗楚客的将计就计,令“两大老妖”争取回来的成果彻底逆转。
现在,他们必须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拟出最有效的方法,否则李隆基将没法活着进入西京。
更添难度的是保着李隆基的命并不足够,泄出了他手上商豫和是吧铁卫的底子,可能与当场被刺杀分别不大,韦宗集团将骇然惊觉,李旦最没用的第三子,方为他们的劲敌。
在李隆基未成气候前,他需要的是活动的方便和空间,一个可供他纵横捭阖的环境。如此的大气候正出现在眼前,不容干涉,更不许被压缩。
如何可两全其美,保命而不露馅,煞费思量。
符太头痛的道:“今趟的技术,在哪里?”
还要瞒着一边冷眼旁观的台勒虚云,想想亦清楚多么困难。
龙鹰道:“知己知彼对成败的影响,从没一次比今趟更具决定性的作用,敌人方面不用说,现在连李隆基的情况,我们亦只有凭空的猜估,猜错更完蛋。
符太双目生机闪现,沉吟道:”非是那么难猜估,我们大约晓得他们最迟四至五天内抵京,而真正进入水域前,我们都不用担心,因有“两大老妖”暗中护航。要担心的,是当进入西京水域后,入域前的一段时间。表面看似安全,却是最危险的位置。“两大老妖”势被拒于此区域外。”
龙鹰苦思道:“这算是”知己“吧!敌人又如何?”
符太道:“要行刺在河中高速行驶的船,难度很高,特别在光天化日下,水又非大河的混浊泥沙水,想从水里无声无息的潜上甲板,近乎不可能。记着,如你所猜的,今次的刺客是深信李隆基是潜藏大敌的九野望,他自然会认为李隆基的从人里暗伏高手,故绝不会蠢得大模大样的上船寻人,而是采一矢中的,远遁千里的手法。”
龙鹰动容道:“好太少,分析入微,若如我在偷看九野望的心意。”
符太问道:“九野望真的那么厉害?”
龙鹰苦笑道:”看着他,我有点似看到拓拔斛罗。“
符太听得双目闪亮,道:”现在的西京卧虎藏龙,幸好尚有“两大老妖”和我们应个景儿,否则未来情况不堪设想。他奶奶的,我想到九野望的手段哩!“
龙鹰喜道:”太少了得!“
符太颇有感触,道:”这两天我处在奇异的状态,是行将做出修为突破的前兆,刚才又给武延秀那蠢儿激出一肚火,有不宣泄不快的感觉。或许因此而灵思泉涌,且有个感觉,是说出来时全身寒毛竖起,若如告诉自己,我猜中了。真古怪!“龙鹰知他追忆柔夫人,默听不语,免打断他思路。
事关重大,涉及生死成败,不容有失。
符太道:”首先,从你所形容的九野望,才智过人,故此其拟定的行动完美无瑕,但这正是有路子可寻,完美本身正是破绽。“
龙鹰动容道:”高见!“
符太道:”最完美的刺杀,是在被刺杀对象完全放下戒心,处于无防备的状态下,而一切不利刺杀的条件,均不存在。对吧!“
龙鹰拍腿道:”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你奶奶的!果然有点鬼门道。“
符太道:”愈接近西京,防守愈严厉,老宗大条道理调动本部人马,于入城水道设置严密的关防,对入京船只逐一检查,不理你甚么王族,绝无宽免,那时肯定入京的船在城关的水道大排长龙,并被命令泊往一旁,以免影响离京的水上交通。如此,刺杀的最佳时机,将告出现。“
龙鹰点头认同。
届时,只要九野望和拔沙钵雄的假”两大老妖“,混入掩护他们的自己人里,可轻易接近李隆基的座驾舟,发动刺杀。
李隆基等则因以为身处安全区,松懈下来,压根儿没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阴沟里翻船。
老宗即认为九野望和拔沙钵雄联手可吃定”丑神医“,由此推之,两人猝然发动,全力以赴,得手的可能性是十拿九稳。符太颓然道:现在算知己知彼哩!有用吗?
龙鹰满足的叹道:不单有用,且是绝处逢生。终给老子瞧到技术在哪里!他奶奶的!
八公主府。内堂
安乐失声道:只筹得一百六十两?
武延秀闻风而至,因怕“范轻舟”违诺爆出他向香霸讨债的事,以小人之心,度龙鹰君子之腹。
看他满脸阴霾的模样,知他尚未从符太的直斥其非回复过来,却没发现他有丝毫有愧于心的神情。
龙鹰从怀里掏出认捐册,道:仍是空白的,因大相等个个口头答应了,尚未签署,请公主使人找他们补签。
安乐瞪大美目瞧他,显然不明白为何不是由“范轻舟”去做。
武延秀不敢作声。
龙鹰微笑道:公主请信任你的范大哥,要完成今次庞大的筹募行动,绝非京师一地负担得来,而必须往全国募捐,故此要分头行事,小弟负责京师以外,西京则须另觅人选,如此方有成事的可能。
武延秀松了一口气,知“范轻舟”不会出卖他,忙来个投桃报李,帮腔道:范当家的地盘在南方,扬州更是天下最富庶的地区,有范当家返大江为公主尽力,佳绩可期。
安乐终现笑容,道:烦劳大哥呵!
武延秀问道:范当家何时离京?
龙鹰答道:未定!该是这两天。
说罢告辞。
安乐和武延秀殷勤送他出府,武延秀则陪他多走几步。
武延秀叹道:请为我向太医大人说两句好话,延秀实有难言的苦衷。
龙鹰违心安慰他道:太医气过了,便没事。
敷衍多两句,要撇掉他时,又给武延秀扯着。
武延秀压低声音道:见过荣士吗?
龙鹰道:待会找他。
武延秀道:请范当家告诉他,看在范当家的面子上,我暂时不和他计较。不过,欠债还钱,天公地道。
龙鹰皱眉道:算是对他的警告?
武延秀双目凶光再现,沉声道:须看他哩!
香霸听罢,沉吟片刻,道:这小子烂透了,再不知廉耻为何物。
龙鹰心忖,比起你香霸的人口贩卖,武延秀是小巫见大巫。不过,人总是这样子,别人的小失可成大过,律己严,待己松,绝对是不同的两把尺。
像香霸,继承下来的赌色生意,已和他的生命融合无间,如呼吸般自然,还自视为人口贩子里的善长仁翁,与众不同。
对此龙鹰有何好说的,顺着他的语气道:武延秀的意图,就是宗楚客的策略,对任何与武三思有密切关系的,一律赶尽杀绝,何况荣老板身家这么丰厚。
稍顿,续道:现今西京城内,有谁可一手拿出五千五百两来?
香霸哑然笑道:老弟这般说,老哥岂非弄巧反拙?
龙鹰道:武延秀该因此事找过宗楚客说话,且是离开兴庆宫后立即去,想找宗楚客为他出头。只是宗楚客见事情牵涉到王庭经,嘱他忍下这口气,怕“小不忍,乱大谋”。否则以武延秀的贪婪,岂有这个耐性?
香霸沉吟道:我也是这个想法,如此看,武延秀该为“大婚之计”的参与者,清除李显死期已定,而老弟和王庭经的命,亦屈指可数。
龙鹰叹一口气。
忆起自己陪武延秀到秦怀楼,欲借酒消愁得那个夜晚,比对起武延秀现在的变化,人心险恶,莫过于此。
香霸道: 老弟有何反制之法?
龙鹰淡然自若的道:这两天我将离京南下。
香霸愕然道:小可汗晓得吗?
龙鹰道:代小弟知会他一声。
接着微笑道:老哥怎么看时局?
香霸道:眼前局势,实为老弟一手营造出来,达至大概的平衡,一时谁都奈何不了谁。当然,暗涌处处,宗楚客没闲下来,杀王庭经不遂于他们是重挫,打乱其部署。现在再。给方阎皇和康公子来闹个天翻地覆,针对的竟为田上渊,令人更难掌握事情朝哪个方向发展。老弟又有何高见?
龙鹰沉声道:势力的平衡,纯为表象。事实上韦宗仍占尽上风,关键在乎北帮在大河一帮独大的绝对优势。当西京和洛阳同时被置于宗楚客的控制里,北帮在官府撑腰下,谁都难与之匹敌。
香霸动容道:有道理!小可汗便指出,宗楚客之所以能在李重俊的叛乱里近乎全胜,正因动用了田上渊手上的力量,比之调动兵马灵活百倍。且北帮非是一般帮会,主要帮众为来自塞外能征惯战的盐枭,又有突骑施的高手和战士,人强马壮,善打硬仗。一天此形势不改,我们都是被压住来揍。
李重俊之变,若非有大江联从中搞鬼,令宗楚客和田上渊的三个目标只能完成其中之一,西京早失陷在他们手上。
龙鹰道:所以今趟小弟借筹款之名返南方去,实为“明修栈道”之计。当我回来时,北帮再非独霸北方的头号大帮,黄河帮将卷土重来,与田上渊成分庭抗礼之势。宗楚客和田上渊的好日子,将一去不返。
香霸现出震动的神色,有点难以相信的道:老弟既是回去筹款,自该在年底的大婚前赶回来。换言之,老弟得四个月的时间,时间如此仓促,办得到吗?
龙鹰暗叹一口气。
由于台勒虚云布局巧妙绝伦,目下所有努力,多少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例如托起黄河帮,等于让大江联完成移植北方的大业;打击宗楚客的强势,等于令杨清仁在朝争里的地位益形重要。以杨清仁的才具,自己又不得不通过郭元振烘托杨清仁欠缺的军威。在在均是养虎为患之举。尤可虑者,是台勒虚云瞧出相王李旦在未来皇座争夺战决定性的作用,透过霜荞和都瑾,打进相王府内去。都瑾的作用,就像柳宛真之余陶显杨,想想陶显扬现时的状况,便知李旦将来是怎么样的情状。
可是龙鹰竟然别无选择,明知是局,如何不轻易,仍要陷身其中,不如此,所有人都没命,包括李隆基。以韦后,宗楚客的狠毒,时机一至,势把在明,在暗的所有反对势力全部连根拔起,诛杀殆尽。
此正为女帝成功的主要因素。
他现在努力的方向,就是务要使韦宗集团成功毒杀李显后,无力立即进行清除异己的行动,关键正是田上渊不受禁制的江湖力量。
如香霸刚说的,北帮非是普通帮会,而是以盐枭和塞外流亡战士组成的庞大军团,力足以颠覆皇朝。
龙鹰微笑道:这就要走着瞧
又道:这两天,我不便再到因如坊来,离京的原因,请代我知会小可汗。若有特别的事,可请河间王来和我说,明天我入宫见李显,解释离京的事。
香霸有点按耐不住的道:老弟真的要为安乐筹足一万五千两黄金?
龙鹰道:势在必行,此亦为宗楚客拿我没法之计,他想害我,我便在这方面任他鱼肉。可是,他却须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至乎因而连命也赔出来。
说毕,告辞离开。
离开因如坊的一刻,龙鹰有好一阵子的犹豫,拿不定主意到哪里去。
离京前,他须向各方面妥善交代。首先是李显,他不但要让李显的龙首点头,同意忽然远行,还要让他清楚,今次是为他而奔走。且须激励他所余无几的斗志,为皇弟李旦造势,以抗衡韦宗集团日益壮大的威势和实力。
能做多少,做多少,怎都好过没为此尽力。
他也要向宗楚客交代,纵然不愿纵虎归山,这个取武三思之位代之,新一代的大奸臣,却苦无阻止的借口。
龙鹰不晓得田上渊伤得有多重,对他“明暗合一”功行圆满后的复原能力无从估计。不过,今次重创他的乃法明的“不碎金钢”,以及席遥的“黄天大法”,两者均臻“至阳无极”之境。特别是法明,其功法别走蹊径,被他伤者可在一年后复发身亡。思及此,便知老田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复元。如此,田上渊绝无法率人追杀他和符太,敢来是正中他下怀。
想想当老宗晓得自己和丑神医一道离开,心内因之而起的焦躁不安,龙鹰大感快意。虽说尔虞我诈,但宗奸贼的负情背义,令人深恶痛绝。
怎都是明天的事了。际此二更时分,北里华灯处处,灯火烛天,亮如白昼,人头涌涌,热闹繁华。龙鹰体会到符太为何有种与眼前景况格格不入之感,因此刻的他有相同的滋味。
现在该到哪里去?他有两个选择,分别为两位美人儿,乃必须在离京前见面交代,就是独孤家美女独孤倩然,和风流女冠闵玄清。前者不用说,须倚仗她向安乐推荐李隆基,好继承他的筹款大业。
后者则至少须他来个道别,否则女人恨你时,老天爷都测不准后果。
他本想一晚内完成,细思又觉不妥。闵玄清现在和他关系变得微妙,这般三更半夜的密会,若天女忽然旧情复炙,休想在天明前脱身;而见独孤倩然,则只得今夜,明晚自己是否尚在西京,须看高大对船只的安排,尚为未知。
见闵天女可安排在白天,见独孤倩然则须秘密进行。
想到这里,心中一热,朝跃马桥的方向展开身法,愈走愈快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