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太!」
声音似从久远的年代,几经曲折的迂回传至,钻入符太的耳鼓内去。
她的声音、气息,是如此地既熟悉又陌生,伟大的都城、跃马桥, 一下子消失了,剩下的唯一连系,就是从永安渠携来的凉风,行人车马,再无关痛痒。
壮丽的星空,盖天覆地,
符太差点立即开溜, 回去撰写报告,记录此一刻的心境,好让大混蛋为自己献计,正是这个最不应该在此动人时刻升起的想法,令他在迷醉里保持着一点不味的醒觉。
永远勿忘,眼前令他颠倒的娇娆,并非一般寻常女子。
_符太朝她瞧去,事实上他的眼光从未离开过她愈趋煞白、血色不住褪去的芳容,但心神却似与头顶上的星空般运转,须很大的努力,方能重新聚角。
「随我来!」
说罢别转香躯,走下跃马桥。 _
_符太跟在她动人的背影后。婷婷玉步,在眼前揺曳生姿,紧裹在素黄外袍内的娇躯,在她带着舞蹈美感的走动里,显现出超趣凡尘的某种真理, 曲线隐现, 内蕴含書,诱人至极。
从没一刻,符太像此刻般想得到她。
她在诱惑他吗? _
符太糊里糊涂,真和假的界线模糊不清,至乎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无不混淆。魂荡神揺下,随她抵送桥旁的渠岸。
一艘小船, 靠岸泊着。
符太倏地清醒过来,收摄心神。
_柔夫人解去系索跃往船子中央,坐下,示意他登船。
符太来到船尾处立定, 执橹轻揺,船子顺流而下。
符太迎着河风,深吸一口气,心呼厉害。
有个秘密,連大混蛋也不晓得,本不打算告诉他, 现在则不得不泄露,因这个情场上的战役,肯定是硬仗,当然须有明帅指挥,他则负责冲锋陷阵。
当日躲在香霸座驾舟的底舱,偷听顶层舱厅香霸和洞玄子的说话,于柔夫人未开腔前,符太便有微妙的感应。
那是「血手」和「明玉」间离奇的連系,可意会,不可言传。到柔夫人能触动他心弦的声音传入耳内,他立告心动,晓得柔夫人的「媚术」与他本教的「血手」有密切的关系,乃其「玉女心功」组成的关键部分。
「明玉」、「血手」 ,分处明、暗两端,故此修炼者只可选其一,且不可能走回头路。连接两相反的极端,惟有「五采石」 。
这是符太一直持着的看法,直至练成「横念诀」 。
「横念」落在一般武人手上,管他绝明绝顶,仍得物无所用。
然而, 对精通「血手」,修至大成境界的符太, 「横念」.「血手」乃天作之合,前者可将「血手」横加扩展,提升往以前可望不可及的层次,随心所欲。
妲玛离京前那个晩上, 向符太献上珍贵的处子之躯,个中动人情况,远超符太想象之外,也该是妲玛从没梦想过的,便是「横念」天然地令他们紧密结合, 两个极端水乳交融,至于后果,可见的部分,是使他和妲玛难离难合; 不可見的部分纯为感觉,超出了男女爱恋, 无以名之,为何如此,怕老天爷方清楚。
刚才立在岸旁,柔夫人跃登小船的一刻,双方的气场由合转分, 内含来自妲玛 「明玉功」新养份的「血手」, 立即气贯全身,直通脑脉,唤醒了他。
他奶奶的!的确厉害。
然到此醒转过来的时候,他仍感对柔夫人无从掌握,不辨真假。
柔夫人温柔的這, 「看到你的留言,人家曾想过不来,」
符太待要说话,柔夫人漫不经意地掀起斗篷盖,河风下,秀发垂流, 泻往两肩,随风飘舞,衬托得她的绝世花容,充盈动感,美不胜收。
符太一时愣住了。
「说话呵!你从来不爱说话, 現在更惜字如金」
符太苦笑道:「为何不想赴约?」
柔夫人幽幽的道:「就像召来猛兽,妾身则自愿当猎物,任君大嚼,感觉矛盾」
符太愕然道:「竟然是夫人采取主动,召我到来?」
此刻他失去了方向,歧路迷途。
谁想过无暇是受柔夫人所托,通缉符太?
她若无其事道出背后详情,阐明任符太摆布,悉从尊便,香艳诱人处,超越了任何言词。
符太一颗心不争气的热起来,又警告自己,今晚绝不可失陷于她的温柔陷阱,特别在晓得由她作主动,促成今趟的「重聚」。
柔夫人垂下螓首,轻轻道:「忘不了你呵!」又道:「洛阳一别,符太你是否立下决心,誓于妾身永不相见?」符太心里涌起傲气,在她面前,不可窝囊,纵败也须得输得漂漂亮亮,且此等事岂有胜败可言。
不知如何,纵然在这等「水深火热」的时刻,心里总记着要给大混蛋写报告,似隐隐感到成败关键,系乎那个家伙。要写报告的念头,忽尔成为在茫无方向的暗黑里,唯一指路的明灯,依循的方向。故而不可轻举妄动,错脚难返。
立定主意,符太顿然精神大振,双目闪闪生辉的打量眼前美女,目光大胆直接,肆无忌惮,颇有看货的味道,除非天生淫荡,任何女子都受不了。
偏是柔夫人若无其事,任他的邪眼肆虐。
符太冷然道:「当日还只是一个莫名的感觉,现在从龙鹰那家伙处得到有关夫人的新消息,方晓得当时的感觉,实为符某人来自 「血手』的灵异感应,清楚欲得夫人真爱,等于缘木求鱼,最终一无所得。」
柔夫人满有兴致的道:「公子究竟晓得人家的什么事?」符太淡淡道:「令师尊是否婠婠的师妹?」柔夫人叹道:「终瞒不过鹰爷。」
符太好整以暇的道:「其他的,不用多余的废话吧!」柔夫人蓝宝的眸神凝望着他,轻描淡写的道:「为何肯来?」
符太洒然耸肩,压低声音道:「是姑且一试,又够香艳刺激,然亦等同玩火,偏是符某一向好此调儿。唉! 怎说好呢?或许是当认为自己可把夫人置诸脑后之时,竟发觉压根儿非那回事。最初令我舍弃《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情绪,重新支配着我。够坦白吧!轮到夫人哩!」
柔夫人「噗嗤」娇笑,狠狠白他风情万种的一眼,抿着香唇,道:「人家不服气呵!不可以嘛!」
符太收浆,让船子停泊在一道石桥底下,坐在船尾,轻松的道:「不服气符某可以说走便走?」
柔夫人漫不经意的道:「不服气的是为何爱上你,须臾难忘,想再看清楚你一点,瞧是否三头六臂,额长两角,懂施妖法。」
符太听得心里唤娘。
豁了出去的柔美人, 竟可变成这个样子,情熱如火,没丝毫保留。
此时交报告变得无关痛痒,唯一支持他的,是原本绝不可首晩便栽掉的信念。
他有点后悔将船子泊在桥底,更后悔坐下来,在灯火映照不到的暗黑里,情况暧昧。如柔夫人般的美女,摆出任君品尝的姿态,本身已是诱惑力十足,更令人难耐的,是比对起以前她视天下男子似无物的骄傲,尤使人有侵犯她的强烈冲动,有种掀开她神秘面纱的痛快。
尽管柔夫人毫不隐瞒情意,却恨她仍一副清冷自若,事事不上心的模样,似初重逢时的紧张已过,逐渐回复昔日的情态,热情限于言语,内里一片冰心。
以高手过招论,符太肯定自己落在绝对下风,因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说什么话才恰当,应否和她亲热,先占点便宜。幸好亦清楚,懂得这么想,证明尙未失控。
符太双目异芒大盛的打量着她。柔夫人双足交迭,斜摆一边,纤手合拢置放腿上,腰脊挺直,如云秀发自由写意的散垂香肩,令胸、腰的曲线玲珑浮凸,随吐息轻轻起伏,玉容如花,美眸闪亮,没半分畏怯的迎上符太目光,深情专注。
说不想得到她,就是自我欺骗。
若果他是自诩泡妞经验丰富的大混蛋,会怎样做?
这个想法,令他像在火热烘炉外呼吸得一注清冷的空气,清醒过来。
对!眼前并非真正的爱情,而是与「玉女宗」三大媚女高手之一的角力较劲,绝不可以常法应付。
问题在他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做,进退维谷,沦于被动。
符太苦笑道:「勿看我表面坚强,内心实非常脆弱,经不起打击。」
柔夫人绽出笑意:兴致盎然的打量着他,轻轻道:「公子在怕妾身伤害你?」
符太叹道:「怎么说才好呢?现在符某给夫人的娇姿美态、动人的情话迷得晕头转向,于我是从未有过的事,非常不妙。」
柔夫人浅嗔道:「你口说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依人家看,你不知多么醒觉。」符太晒道:「这点点的道行,符某扔是有的。哈!待我回家思量一番,然后再来和夫人相见。」
柔夫人美眸现出凄迷之色,道:【符太呵!你的家在哪里?】
符太洒然道:「天地就是我的家,或许有一天,当我想家的时候,会回到夫人身旁。」
柔夫人垂下螓首,以蚊蚋般微细的声音,香唇轻吐道:「真的会吗?」符太压抑着过去将她拥入怀里、痛尝香唇的冲动,花了他很大的劲,坦然道:「我不知道!」
柔夫人仍低垂着头,呢喃道:「爱上你很痛苦,很磨人,却令人家尝到爱上一个男子的滋味,来得突然,忽然间,过去的信念和心境,天崩地裂般改变了。」
接着仰首往他望来,道:「你是个离奇的人,平白无端的来惹人家,拙础逼人,一步不让,目空一切,本应是我最讨厌的那类人。可是呵!偏偏没法对你有半分恨意。」
符太心忖怎会是「平白无端」,当时他视她为目标,有的而发。他奶奶的! 自己确好不到哪里去。大家你骗我,我骗你。令她有天崩地裂感觉的一着,更是胖公公一手炮制的骗情之局。
大讶道:「难道夫人那时对符某竟有感觉,但真的看不出来。」
柔夫人开怀道:「你虽目空一切,毕竟尚有点自知之明,晓得当时的言行,多么令人生气。」
稍顿又道:「我真的很生气,但亦知不妙,因人家从来不动气。」
符太呆瞪着她。
柔夫人俏脸刷红,娇嗔道:「有何好看的,人家爱向你坦白,说心里的话,不可以吗?」
符太说不出话来。
柔夫人酥胸起伏,好一会儿方平缓下来,瞄他一眼,道:「符公子不顾而去后,你在人家心里,并没有如妾身所想般淡褪,反思念日增,很好受吗?是你舍妾身而去,究竟谁伤害谁?」
符太差些儿后悔刚说过的话,自己知自己事,论伤害深浅,实远有不如,乃他的选择。甚么表面坚强,内心脆弱,属找话来说,却被柔夫人抓紧,反骂自己的无情,确有理说不清。
直至此刻,他仍没法相信,像柔夫人般独立坚强、含蓄内敛的绝色美女,会爱上如他般不懂温柔、言行荒诞的「异物」。
柔夫人语调转柔,送他一个迷人的笑容,道:「幸好!今天你来了。」
言下之意,是若符太不来,将恨他一生一世。
说罢,又垂下头去,两颊各飞起一朵红晕,以她独有的娇态,令符太目不暇给。
她的剖白,使符太首次感到自己的自私自利,从没照顾她的感受,更没为她着想过。他符太仿如冲进她平静心境一支湍急的水流,肆意捣蛋,又于最不该撤退的时间离开。
唉!然而若非如此,她早把他置于脑后,不会出现今夜的此情此景。
非常矛盾。
但也因而建立他们间非比寻常的特殊关系,真假混淆。情真意切底下,含蕴着即使当事人仍弄不清楚,互为因果的复杂和混乱,未来深藏迷雾之中。
柔夫人道:「符太!知道吗?人家从未试过对着一个人,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有些且是永不愿说出来,看你害得人家有多惨。」
符太道:「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柔夫人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玉容回复一贯的清冷自持,平静的道:「人家在听着。」
符太道:「夫人这么召我来见,希望出现怎么样的后果?」
柔夫人绽出笑意,白他一眼,玉容如生出涟漪,本清平如镜的水面,变得生动活泼,悠然道:「看你哩!人家想得太累哩!好应由符公子担当起这个苦差事。」符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答道:「待我回家好好想一想。」
龙鹰掩卷,拿起,搓碎,毁尸灭迹,同时传音,召符太和宇文朔进来。
终明白为何符太这么着紧柔夫人,错过这样的女人,对任何男人均为抱憾终身的事。也深信柔夫人说的话,句句真心,此为「媚术」凌厉之处,令人无从抵挡抗御,半心投入的符太自然给杀得左支右绌,毫无还手之力。幸好这家伙仍懂得回家求救,否则早败个一塌糊涂,死了亦为冤鬼。
符太独自进来,摩拳擦掌的道:「如何?有救吗?」龙鹰以目光询问。
符太在他旁坐下,道:「我着他在外面等多片刻。如何?」龙鹰欣然道:「有件事,太少不可不知。」
符太警告道:「勿卖关子!」
龙鹰道:「就是宇宙阴阳交感的本性,非人力可抗拒。你这家伙曾出死入生的「血手」气劲,可令柔夫人般的女人没法对你生出反感,你愈逼她,她愈有感觉。明白吗?你奶奶的,明乎此,事过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