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问道:「这是他奶奶的甚么船种?」论到船只种类的认识,龙鹰拍马赶不上出生后一直在大江打滚的四个年轻小伙子。
凌丹答道:「是比蒙冲次一级的走舸舰,不用露桡而用明桡,比蒙冲快和更灵活,往返如飞,能乘人之不及。」所谓次一级,指的非战力,是大小。
当代战船,最大为楼船,接着到如江龙号的大型蒙冲,然后是斗舰。蒙冲和斗舰合在一起被称蒙冲斗舰,皆因蒙上生牛皮,大小介乎蒙冲和斗舰之间,可在两边舷身开有若干掣棹孔,将桨伸出,又被称为「露桡」。比斗舰小的走舸舰,船上没特别建筑,只设蔽身的挡矢墙,桨就从甲板探进水里,不受限制,可用尽人手划舰,因而不惧逆风、逆流,在适当的战术下,成为对付大型船种的利器。
对方肯定收到讯息,清楚江龙号的情况,主事者更为水战高手,针对江龙号逆流的弱点,以灵活的战术对付之。
由于没有投石机、弩箭机一类重型装备,负重轻,灵活度大胜重型船数筹。在漂荡的水面,要命中它们并不容易。
度正寒沉声道:「后面还有两艘走舾舰。」最接近他们的三艘走舸舰,从三十里许的远处驶来,速度不快,显然只靠水力,没有动桨,颇有好整以暇之姿。
三前'两后的五艘走舸舰,均在船尾挂上一盏风灯,让己方的船凭亮光保持队形。观其威势,主事者为白牙的机会非常大,并且高手如云,不怕过船作战,务要令龙鹰一方舟毁人亡,以雪耻恨。
龙鹰心里暗呼侥幸,也因向任天不敢托大,承认如对上的是在水战上仅逊于他的白牙,实无胜算。敌人拿捏的时间、位置,尽显功架。
若非龙鹰凭魔种的灵觉,先一步掌握敌舰的来临,想出「以人对舰」之计,江龙号纵能脱围,必有死伤,大不利未来的硬闯和士气。
眼前将为敌人最得地利的一击,闯得过,海阔天空,江龙号可尽情发挥优点。
龙鹰从容道:「白牙在哪条船上?」走舾舰五艘,如此凭空猜估,费煞思量。
公孙逸长显然想过此问题,不用思考似的答道:「前方三船成品字形阵,前一后二。如果我是白牙,自恃武功高强,必集中高手于此一舰当先的走舸上,既有身先士卒之意,又能带动整个船队克敌。」龙鹰赞道:「猜得好!五舰里以此舰的气势最强凝,白牙在船上,殆无疑问。擒贼先擒王,我们以此船为目标。记着!我将在敌人箭矢射程外投往敌舰。」说话时,敌舰灯火倏灭。
这一手非常漂亮,此时双方距离仍有五里,对方竟能发现在暗黑的水面,无灯无火迎头驶来的小船,凭的绝非眼力,而是高手的直觉感应。
在他们的位置,听不到任何战鼓或号角声,也看不到灯号,对方却能整齐划一的同时熄灭灯火,不单显示其有一套隐蔽的通讯手法,也可见敌船间长期作战下培养出来的默契。
眼前该为白牙的亲兵团。
在水战上,白牙乃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当年若非遇上向任天,水面上谁能制之?现在两大水战的绝伦人物,再次相遇。
一物治一物。
假设双方水战的功力和经验大致对等,可随时转以人力为动力的走舸舰,确可发挥顺胜逆、多制少、小破大的威力。
胡安说出己见,冷然道:「前三艘呈三角阵推进的走舸,自有一股气势,后两艘走舾,却予人松散之感,时前时后,只能勉强保持并舟之势,可知是作后备支援之用。真正投入战斗和作主攻的,仍数前三艘走舸。」凌丹道:「幸好鹰爷料敌如神,以更灵快的小船先一步迎敌,否则若让这三艘有水战高手主持的走舸,展开缠战之术,我们船高体坚的江龙号,势被缚手缚脚,给摆弄得团团转。」龙鹰听得茅塞顿开。
此四人不愧竹花帮出类拔萃之辈,予他们机会,立即各绽异采,光芒四射,看出龙鹰没想过的东西来。
五艘走舸均为单桅船,下半帆,借顺流之势,不缓不急的从容顺河南下,仿如出动猎食的狼群,即使遇上体型、力气比牠们大的兽类如牛或马,仍能以战术轻易令对象成果腹之物。
江龙号于一般情况下可发挥的作用,将在对方灵活的移动下,荡然无存。投石机、弩箭机,调校角度需时、需力,对方却可不住改变位置和攻击的角度,情况可以想见。
凌丹道:「后两艘走舸堕得更远哩!」四里。
三角阵阵尖,估计有白牙在的战船,张开的半帆缓缓转动,速度倏地变慢,慢上只剩原先的半速。如此调校桅帆好迎风减速,令龙鹰叹为观止。
度正寒道:「白牙猜到我们要攻上船去,故将三船合聚,全力迎战。」龙鹰从容微笑,转身面向四人,轻松的道:「记着!你们四个为一组,不可落单,或被敌破阵。心里还有个准备,就是甲板上会乱成一团,我将令敌人没法组织有效的反击。」四人眼内虽充满疑问,亦难掩兴奋雀跃之情。
龙鹰心忖换过自己是他们,同样没法明白如何可办到他所说的乱敌之局。
敌人为水战的高手,龙鹰纵能躲过对方第一轮蓄势以待的箭击,落到对方甲板上,对方势如蚁附膻的围着龙鹰来攻,令他自顾不暇。重重围困下,腾出来的人便可应付他们四人的登船行动。
不过「人的名儿,树的影子」,由名慑天下的鹰爷口中说出来的话,谁敢不信?后方远处泊岸的江龙号,起动开来,靠贴东岸行走。这是目下情况的最佳战术,将敌人的攻击限制在西面。行动的时间精准至令龙鹰也难相信。
没江龙号的强大支持,他们将成深陷敌阵的孤军。即使跳水逃生,仍大有可能在抵岸前被敌船上的箭手射杀。
二里。
龙鹰不用回头去看,已知三船聚拢一处,互相间隔开不到三丈,是高手可随时跃往己舰的距离,白牙显然掌握到他们打的主意。
龙鹰将雷霆击高举过头,欣然道:「白牙千算万算,仍算不到对手是我龙鹰,正是此一失着,注定他今夜飮恨大运河。」众人给他的豪言壮语激起强大的斗志和士气,轰然吆喝。
雷霆击在四人不明所以下,于龙鹰头顶旋动,缓缓增速。
一里。
雷霆击在龙鹰头顶上化为光影,如风车于大风吹袭下狂旋不休,只是此招,他们四人已没法明白龙鹰如何办得到。
龙鹰不是用手来舞动雷霆击,手负起以掌托击的任务,如轴之于轮,催动雷霆击的是魔种庞大的能量,贯注全击。
旋动愈快,击端的九孔雷球发出的尖啸愈趋凌厉,如龙吟虎啸,声闻方圆数里之域,慑人至极。
龙鹰仍不回头去看。
三艘走舸,逼至五十丈内。
小船速度快,几下呼息后将进入敌方的箭程内去。
生死决于一发之间。
龙鹰喝道:「站起来!准备投射!勿问,时至自知!」下一刻,龙鹰转身,送出旋动如风轮、化为一团影子、发着尖厉啸叫的雷霆击,剎那间横过逾三十丈的河面,掠过位处三船正中走舸的船首。
敌人压根儿不晓得发生着甚么事。
龙鹰脚底下发出闷雷般的响音,船首朝下沉往水面下时,他弹射而去,如投石机发出石弹般,投往目标敌舰。
机栝声起。
龙鹰暗抹一把冷汗,至少是十多枝弩箭的声音,敌人盲目发射下,全射往空处。此时船首沉入水里,船尾高翘。
公孙逸长等四人感到立处若如投石机的发射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脚板涌至,哪还不知机,忙借力运功,继已到达敌舰船首上空的龙鹰之后,再来四个人弹。连串动作电光石火,紧扣一起,成为气势逼人的进军行动,完成于两下呼息之间。
「蓬!」
雷霆击准确无误地击中行驶中走舸舰唯一的船桅,摧枯拉朽的凭旋动硬生生割断,一如参师襌的飞轮。船往前験的力道,兼之下半帆的船帆处于逆风的当儿,坚木折裂下,颓然往船尾的方向倾倒,从船的中央至船尾,尽被覆盖,也不知多少人给压在下面。
雷霆击注满龙鹰匠心独运的魔种能量,割断帆桅后竟反弹回来,给龙鹰在空中接个正着,来个笔直下坠,尚未踏在甲板上,雷霆击化为万千击影,下方首当其冲的三个人,给连人带兵器扫离甲板,口喷鲜血、骨折肉裂的抛往河水里去。
四周尽为敌人,如狼似虎的往他扑来。
在这一刻,龙鹰看到白牙。
龙鹰真的很感谢他,若非白牙恃强欲以雷霆万钧之势,好一举辗碎挡车的螳螂,既熄灭灯火,又将三船汇集,而是采对付江龙号的手段,分散开来游斗,以龙鹰之能,也无从入手,没可着力之处。
此为「善泳者溺」的道理,白牙精擅河战,也令他对不同情况有惯性的反应,认为任「范轻舟」一方武功如何高强,在己方如云的高手和十多张弩弓的悉心伺候下,没自知之明,不自量力的来捋虎须。即使范轻舟能成功攻上甲板,其他人必无幸免,被射杀于走舸舰之外。
也正因心有定见,更不知对上的是练成「道心种魔大法」、诡变百出的魔门邪帝,犯上其他龙鹰手下败将同一错误,一手营造出来本大利己方的形势环境,反被龙鹰转化为最佳的水战场,得尽地利。
白牙与十三个弩箭手和五个最得力的亲信高手,集中在船首的位置。这是不想而知的布阵,俾其能以最强大的阵容,全力阻截龙鹰等五人迎头杀至的快船,却令龙鹰纵落断桅和船首间的敌丛里,遇不上有一拚之力的高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敌人确人强马壮,不计给倒下桅帆压着的敌人,又或随桅帆一起塌下,掉进河水里设于桅帆高处望台上的三个敌人,走舸帅舰上贼众达七十人,实超过了走舸舰该负载的人数,可见当三舰相聚时,于暗黑里,另两船的好手,跃登帅舰来加强实力,也予龙鹰一举歼之的天赐良机。
此时因船桅朝后塌,令整艘走舸变得尾重头轻,船尾往水里猛沉二丈,激起的水浪从后卷上船尾的甲板,乱上添乱,若如末日来临。
船首则朝上翘起,甲板变成斜坡,持弩的贼子几全体失去平衡,往后挫跌,更有人立足不稳,坠地后滚下来。其他人无不受这种天倾地斜、力道无情的改变影响,一时无法组织对入侵者有效的攻势,处处空隙破绽。
白牙这个船队,乃田上渊手下最精锐的水战队伍,剩看与白牙一起的五个高手,形相各异,但莫不气势强横,显露出高手的风范。
换过以前,对北帮如何能招揽这么多远超一般水平的高手,龙鹰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当了解田上渊在成立北帮前,实为塞外最大的盐枭,一切变得理所当然,北帮也因而成为塞外大漠自恃本领高强、野心大者的踏脚石。
至于以白牙的能耐,为何甘心为田上渊所用?除了报复的原因外,龙鹰暂时想不到另一个理由。
敌人里,惟有白牙和此五个特级高手,完全不受突如其来的变乱和黑暗影响,就借船头高翘之势,凭高飞跃,越过其他人,往龙鹰攻去。
船首大截甲板忽变得空荡无人。
一切尽在龙鹰的计算下。
纵然形势的改变如此突然,白牙仍予龙鹰从容不迫之感,光是此点,已足使龙鹰将他从身边较次的高手间寻宝般辨别出来。
白牙个子不算高,比龙鹰矮上大半个头,可是却具备了高大骠悍者所有慑人的条件,他亦不是特别精壮、肩厚腰粗的一类,然却拥有在这样高度下最均匀的身形,眼神锐利如箭,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异芒,令龙鹰清楚掌握到,眼前的劲敌不但武功属顶尖儿的级数,且是天生的谋略家,果断坚韧,拥无限的活力。举手投足,无可挑剔。
论外貌,除了两排雪白的牙齿外,实难以恭维。少有见人长得这般邪恶丑陋,一道疤痕,从右耳边如一条蠕虫般的斜跨脸颊直抵唇角的位置,令整张麻皮脸变得凹凸不平,两边颧骨尖凸出来,在凸起的眉棱骨夹攻下,眼眶深陷下去,眼形因而更窄长,锐利的眼神变得更像两点闪烁不定的鬼焰。白牙两片唇皮很薄,下颔翘起来,加上像孤峰独耸现骨节的鼻梁,任何正常人见到他,肯定敬而远之。
出奇地他手上没有兵器,倏忽间越众而来,飞临龙鹰上方,两手运掌下压。
欺的是龙鹰正对四周扑来的敌人应接不暇,没法全力应付他在半丈高空来的攻击。
其他五个高手掠空赶至,矛、刀、斧等各类型兵器,从不同角度,以刁钻的手法攻来,配合其他人的围攻,剎那间陷龙鹰于没有逃路、困兽之斗的死局里。
岂知此正为龙鹰精心营造出来的形势,将船上的战力,包揽于一身,以让后发后至的公孙逸长、胡安、度正寒和凌丹,可安然登上甲板。
但敌人反应之快,攻击的势子、力道,确在他估计之外。
如若让白牙一方成功登上江龙号,情况不堪设想。
龙鹰弹射的速度何等迅疾,当他凌空接着完成大任的雷霆击,公孙逸长等四人方刚从小船弹起投往敌人帅舰。
此时舰和船间的距离不到十五丈,还不住缩短距离,似是敌船将舰首的位置送往脚底,献上落足点,成他们之美。
当船首的敌人不是滚跌往后,就是回头攻击龙鹰,四人安然降落敌舰船头的甲板上。
龙鹰的一边,却遇上事前没想过会出现的情况,陷入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