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兴旺,不在女帝主政时的洛阳之下,且肯定在现时的西京之上,除了其临江临海的优势外,更可见大运河开通后,中土文化和经济重心的南移。
以前女帝禁止竹花帮的船只进入大运河,桂有为如被捏着咽喉,叫苦连天;现在北帮封锁大运河,竹花帮当然不爽,但影响和打击已远及不上当年的严重,便知在这十年许间,时移世易,大是不同。
陆石夫当上扬州总管,对扬州乃恩赐,街上虽挤满了人,烛天灯火里人流如鲫,车水马龙,仍是井井有条,遇上的官差不多,但人人谨守规矩,互相礼让,热闹融洽。
整个东城区若如不夜天的闹市,外来人比本地人还多。白昼最喧闹的地方,是城外临海口的码头区,到华灯初上后,码头区的繁忙,转移到城里的数个夜市,特别是青楼集中的花街柳巷,更为游人趋之若鹜之地。
论政治,中土始终以北方为中心,可是在经济文化上,南方有后来居上之势,走在扬州城东最兴旺的大街上,龙鹰感受深刻。
岭南的情况又如何?扬州如此,岭南水涨船高,受惠于海运的发展,沿海的城市,其兴盛该与扬州差别不大。
对岭南,大江联早着先鞭,从符君侯有勾结宗晋卿和周利用的资格,意图将势力扩展至大江,可见一斑。
龙鹰展开身法,横过车马道,逢人过人的,似缓实快,倏忽间走了两个街口的距离,动人的倩影在人流里若现若隐。
我的娘!
仙子终于动了仙心,下凡尘来找他这个染满俗尘的人。
今趟与以往不同处,是直至仙子向他送出心灵的讯息,他才生出感应。以前,她在近处,他即有奇妙的异感。
端木菱作士子的打扮,头扎儒巾,仙步不徐不疾,视肩摩毂击的热闹大街如罕无人迹的空山灵谷,潇洒自如,任人怎么多,不受任何影响,踽踽独行般,速度持亘不变,不会踫撞任何人。
龙鹰看着她令他颠倒迷醉,惹起他说不出来的情绪的仙影,一颗心化为燃烧的烈焰,忘掉一切。
不论他如何压抑,魔种与仙胎的结合一直是他追求的最大梦想。平时不敢去想,皆因世事缠身,难以分神、分身。可是,对端木菱近乎依恋的爱,若似大河大江的水流,从没止息过。
此刻的他,像处在一个情绪的巨流中,威力如从狼寨释放出来的洪水,冲掉所有挡在长斜坡的人或障碍。感觉如被一片熊熊的烈火燃烧着整个人,炽热的hexin,是没法告诉别人的一种宁静、幸福和完美。那是魔种式的奇异滋味。
虽然见着仙影的一刻,他们间仍有三十多步的距离,龙鹰却毫无隔阂融入她的仙心里去。
龙鹰一个从没告诉别人的秘密,是他之所以能在毛乌素沙丘之战耗尽至阴之气后,仍能复元,全拜仙子所赐。
那亦是最危险的时刻,魔种再不受道心引导宣泄,完全绝对地没有羁绊,变成脱缰失控的野马,没人晓得后果,因从未发生过,就在那一刻,千万里外的端木菱,仙心生出感应,向龙鹰的魔种发出呼唤。
那时龙鹰正被宇文朔和符太半搀半扶的抬离险境,宇文朔还嘱他千万勿入睡。然而,在那刻的龙鹰,魔种应仙召飞过遥阔的距离,以没人可明白的方式,与端木菱的仙心建立连系。对宇文朔和符太来说,他是沉沉睡着,岂知龙鹰正处于与仙子最亲密的接触里,比以前任何一趟的亲热,更没阻隔,更密切,难分彼此。
在仙胎、魔种的遥距融合里,是漫无止境、深沉的爱。爱将不肯驯服的魔种彻底驯服,道心也因炽热的爱,爱底下所隐藏着更多的爱,爱是那么深透和永无止境,重新活跃,如干涸的水潭被注进千万道清流。
龙鹰晋入仙境般如真如幻的梦域,魔种、仙胎浑融如一,似从天地分判以来一直是这样子,以后也不改变。
下一刻,龙鹰赶到端木菱身旁,忍不住的挤她香肩。
端木菱的一双仙目往他瞟来。
四目交投。
龙鹰脑际轰然一震,全身凉浸浸的,说不出的受用写意。
大奇道:「这是甚么仙法?」端木菱清美至没法描拟的玉容梨涡浅笑,带着少许娇羞的道:「是降贼的手段,谁教你贼眼兮兮,心怀不轨。」龙鹰想都没想过端木菱甫见面立即和他打情骂俏,是久违了的滋味,上趟见到时,仙子非常克制。给淋熄的烈火团,登时死灰复燃,势头比先前犹有过之。
端木菱白他一眼,轻轻道:「随我来!」纵然处身南方最繁荣大都会热闹的夜市,然而,龙鹰的眼里,除仙子外,其他一切物事,再不复存。
端木菱领着他转入次一级的横街,接着走进小巷,走出小巷’刚才闹市的情景,如海市蜃楼的不实在,一道小河朝西北方淌流,两岸垂杨处处,河水反映着天上的月色星光。
龙鹰赞叹道:「闹市里竟然有这么美的地方。」端木菱领他走过一道小石桥,抵对岸,仍没停下来的意思。
龙鹰更不会问,有仙在旁,上刀山,闯火海,在所不计。何况漫步夜扬州,本身足教人忘忧忘虑。
过桥后,他们沿河滨举步,行人稀疏,令人几疑非是在同一座城市内。
龙鹰忍不住问道:「仙子晓得小弟想过到静斋见你吗?」端木菱淡淡道:「小女子有懂报讯的精灵呵!」龙鹰一呆道:「精灵?」
端木菱送他一个直钻入心的笑容,娇憨天真,轻柔的道:「该说魔灵才对。」龙鹰仍然没法理解。
端木菱喜孜孜的道:「就是你这无赖输入小女子体内那注魔气呵!鹰爷的大礼,小女子岂敢不珍而重之的收藏着。凭它,即使鹰爷到了万水千山之外,可仍如就在身旁。」
龙鹰大讶道:「我还以为早消失了。」接着往她玲珑浮凸的娇躯以一双贼眼肆无忌惮的搜索,问道:「究竟藏在哪里?噢!我的娘!有感觉哩!」端木菱丝毫不受他贪婪的眼光所扰,没好气的道:「没半点长进的,你以前那一套,再不起效。」龙鹰很想探手过去,搂她的腰肢,以前想做便做,管她愿意或不愿意,可是此刻他的手怎都递不出去,给她以仙法约束了般。
骇然道:「这是甚么仙法?」端木菱打赢一仗似的,雀跃开怀,挨过来主动挽着他臂弯,欣然道:「降贼既不足够,惟有来个降魔。降贼用的是一般攻防手段,降魔则无所不用其极,包括以身事魔在内。邪帝满意小女子没有隐瞒的答案吗?‘」仙子主动的亲热,自具自足,令龙鹰颠倒其中,再无他想,压根儿没法兴起别的念头,那种窝进深心里的滋味,占据了他心神每一寸的土地。
心迷神醉下,言语失掉其应有的功用,哪说得出话来。
魔种处于至静至极的境界,是道心以前从未办得到过的。他和仙子的爱,再没丝毫疑惑。
眼前景色又变。
龙鹰感受着她动人的仙躯,嗅着她娇体和秀发散发的清香,环目四顾,道:「这个地方似曾相识。」端木菱微嗔道:「鹰爷善忘。」龙鹰拍额道:「呵!记起哩!不是善忘,而是给仙子迷得晕头转向,不辨东西。我的娘!这不是我们情订终身的湖吗?」最易辨认的是跨湖的石拱桥,上建五座琉璃瓦顶、枣红柱、白玉栏杆的别致亭子。
组成桥基的十二个桥墩,形成桥洞相连的美景。当年,仙子划着船儿,穿过其中一个桥洞,在他眼下现仙踪。
端木菱娇媚的道:「不准继续想下去。」龙鹰满目遐思的盯着不该看的位置,嘻皮笑脸的道:「仙子不准小弟想的,究竟是哪一方面?噢!多谢仙子提醒,记起哩!仙子因能未卜先知,晓得将来终有一天,委身相许,遂与小弟鸳鸯戏水,预习鱼水之欢,离水后还问小弟看够了没有。」端木菱见他一脸陶醉的神色,「噗哧」娇笑道:「本性难移,不将事情扭横折曲来说,像活不下去的模样。」说话间,两人步上长桥。
夜阑人静,在这个宁静的天地里,不见人踪,惟有虫鸣流水之声,填满静夜。端木菱放开他的手,在桥央倚栏凝望荡漾桥洞口,无痕迹地融浑,不知是流出来,还是流进去的湖水。
湖面反映月色星光,桥子的倒影,美至不可方物。
龙鹰紧挤着她动人的仙躯,鼻子凑到她小耳旁,用力嗅了两^^,、心迷神醉的叹道:「真香!」端木菱「嗯」的应了一声。
龙鹰不解道:「仙子是否准备和小弟今夜合体交欢?故此言语无禁,还似鼓励小弟冒犯你似的。」端木菱朝他瞧来,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闪闪生辉,美得令龙鹰不自觉的屏止呼吸,轻柔的道:「邪帝的『道心种魔』练得这么糟糕,还好意思对人家有非份之想,亏你说得出口。」
说到最后一句,笑意在两边唇角扩展,化为甜蜜的笑容,两边玉颊现出深深的梨涡,秀额还有几道波纹,要那么诱人,就那么的诱人。
龙鹰一时看呆了眼,说不出话来,不知该如何反应。
端木菱白他佻皮的一眼,目光回到桥下的湖水,仙唇轻吐道:「邪帝哑了。」龙鹰失声道:「我练得有多糟糕?」端木菱神色自若的道:「人家是至阴无极,你却是至阴有极,你说有多糟糕?」龙鹰抗议道:「可是我已可使小三合的招数了呵!」端木菱又往他瞧来,仙容静若止水,淡淡道:「这正是人家来找你的原因,每用一次『小三合』,你的道心朝枯干多走一步,你以为小女子不晓得?你施展『小三合』,小女子是有感应的,但你仍不知危险。人家不知花了多么大的力气,勉强保着你的道心,你却再次犯险,累得人家现时没法抵受你的魅力。」龙鹰大吃一惊道:「那小弟该怎么办?」端木菱嫣然笑道:「勿大惊小怪的,小女子只是夸大了点来吓唬你,谁教你那么可恶。你的道心,正是至阳的魔种核央处那点至阴,当至阴可扩展至将魔种包容其中,化其为真阴里那一点的至阳,又可互换,便是『道心种魔』大成之时。邪帝有何领悟?」龙鹰抓头道:「我可以有甚么领悟?仙子已将情况说尽了呵!」端木菱两边玉颊忽地染红,横他一眼,低声骂道:「呆子!」龙鹰愕然道:「我该有领悟吗?」端木菱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儿,道:「至少该有感觉呵!」龙鹰恍然大悟,道:「呵!呵!我的娘!明白了,仙子刚才形容的情况,就是我们合体交欢时,发生在魔种和仙胎间的事,难怪仙子无端端脸红。」端木菱喜孜孜的道:「算你哩!」龙鹰发着呆。
端木菱将仙手送入他的魔掌去,道:「我们坐一会儿,好吗?」两人并肩在湖岸草坡坐下,与当年的位置相同,分别在现时肩挨肩的,没有间隔。
端木菱轻吁一口气,仰望星空,一双仙眸闪耀着奇异的采芒,轻轻道:「这个地方,是人家在梦里多次重回之处。」龙鹰未想过她可道出这般深情的说话,心里涌起没法描述的动人感觉,也心呼惭愧,在他的梦里,未试过重返此一定情之地。
端木菱从来爱得含蓄敛藏,罕有向他展示心底里的爱,今趟却一反常态。龙鹰头痛的道:「我该怎么办?」端木菱微笑道:「鹰爷已做得非常出色,刚才人家是和你玩儿。练就『种魔大法』不过十多年光景,竟能将至阳魔种内那点真阴,提炼到至阴无极之境,若非因魔种的天性相克,已臻大成,恐怕当年的向雨田,以同样的时间论,尚未达此境界。」龙鹰道:「仙子可否开恩点化小弟?如何能合乎标准,和仙子登榻寻欢?」
端木菱嗔道:「你这人呵!满脑子坏东西,何时长进点儿?」龙鹰笑道:「长进来干甚么?小弟自小胸无大志,只是给老天爷威逼利诱的走上这条不归路。能和仙子合体,乃小弟人生的最高目标,心里最大的愿望。哈!当然不止一次交欢,而是无限次。」端木菱不以为忤的还以笑颜,微耸肩胛,洒然道:「小女子惟有和邪帝走着瞧。」龙鹰心痒难熬的道:「究竟如何方算时机成熟?」端木菱道:「小女子又不真的是神仙,怎晓得或许连神仙也不清楚的事。」又抿嘴浅笑,佻皮的道:「唯一清楚的,是从你今夜由后面赶上小女子的一刻,魔种跃跃欲动,似如猛兽见到猎物,你的道心,显然力不足以驯服魔种。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果我们云雨交欢,魔种将不受任何禁戒约束,结果一是魔种全面获胜,一是被仙胎彻底制服,而不论是哪种情况,均非互相包容变换的大成之境,而是拚个你死我活,看谁亡谁生。这样的交欢,你要吗?」龙鹰整道脊骨寒惨惨的,嗫嚅道:「竟……竟然如此可怕。」端木菱道:「没你想象那般的可怕。支持我们的,还有我们间热烈的爱恋,那亦是化解魔种和仙胎敌对天性的良方,爱可以令一切变得完美。魔种和仙胎的结合,正是天地间至阳和至阴最完美的结合。」仙子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将心里对他的爱意,说得如此直接坦白,清楚表示出她「仙家式」的以身相许。
龙鹰心内一阵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