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返回河谷,老远看到河谷口的无瑕,一身地道白夷女的打扮,秀发以彩巾束扎,坐在河溪旁一块石上,脱掉靴子,纤白的双足浸濯在不染一尘的清流里,舒适写意。
如果这里是西京,作为访客如此放浪形骸,属无礼,可是,在一个以天为被,地为榻的灵山胜境,是如此自然而然,且由绝色美女无瑕亲自示范,不假雕饰地嵌
入环境里去,天衣无缝。
万仞雨以主人的身份,立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闲聊着。
谷内一切如常,众女各有作业。
小福子送来十多匹上等麻布,她们正忙着为不住长大的孩子们裁新衣。
孩子们则在嬉戏玩耍,欢闹声不住远传过来。
此时春雾消散,谷内仍充盈湿润的感觉。
无瑕朝他们望过来。
龙鹰的心一阵颤动。
无瑕的美丽,与龙鹰遇过的美女,有一本质上的分别,就是其变化万千,媚在骨子里,近似随心之所欲的奇异特性。
或许这也是「媚术」的最高境界,出神入化,制人于无影无形,有意无意之间。
她的美敛收蓄藏,可以变得寻常,使人只感到她清秀可人,又或艳色照人。可是,当她施展媚术,如化身为诱惑女神,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均能触动心神,勾起男性深心里的渴望和追求,错过了终身遗憾。
龙鹰感到她用神注视人雅,秀眸异芒闪烁,然后才落往人雅手抱的女儿,最后迎上龙鹰锐利的眼神,嫣然一笑。
无瑕对人雅的留神,可以理解,便像从人雅身上看到自己。
当年薛怀义认为人雅「天生媚骨」,向女帝索人雅触怒女帝,令她动杀机。对此龙鹰一知半解,唯一清楚的,是见到人雅他也失控了,不惜一切务要保护她。现在人雅成了他的女人,他比任何人明白何谓「天生媚骨」。
榻子上的人雅,有别于平时腼眺害羞的她,宛如脱胎化为专门媚惑男性的绝世尤物。那种娇媚若似天成,怎都没法模仿。
从人雅想到无瑕。
打开始,该说是于清溪之战,无瑕融合媚术与武功于一炉的功法,差些儿要了龙鹰的小命,龙鹰一直没法对她狠下心肠,此后她屡次要杀他,他逆来顺受,心内对她没半丝怨恨。坦白说,无瑕肯嫁他,龙鹰自问除张开双臂欢迎外,没别的可能性。
三门峡之战,得她临危义助,避过大祸,龙鹰更心存感激。所以今次见回她,并不怪她「公事公办」的无情,而是心生喜悦。
万仞雨长笑道,,「招呼贵客的责任,交给鹰爷哩!」
无瑕俏生生的起立,刚巧一阵清风,吹得她衣发拂扬,仿似可乘风而去偶降凡尘的精灵。
她向龙鹰福身施礼,道:「鹰爷不怪无瑕冒昧骚扰之罪,已是万幸。」
即使无瑕与他没那种微妙的情牵,远来是客,心怀恶意也好,这般巧笑倩兮的依足礼数,以龙鹰洒脱的性情,不会冷脸相对。
隔远回礼,道:「大姐多心哩,何罪之有?小弟受宠若惊才对!」他们来到两人身前。
龙鹰正要介绍人雅,无瑕俏脸现出发自深心的欣悦,目光落在他们女儿发亮的小脸上,喜孜孜的问人雅道:「够一岁了吗?」
人雅甜笑道:「差两个月呵!」
无瑕目光回到人雅身上,漫不经意的上下打量,柔声道:「这位定是曾艳冠洛阳宫苑的人雅姐,难怪人人艳羡鹰爷!」
人雅立告霞染玉颊,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道:「姊姊说笑哩!」
无瑕后侧的万仞雨向风过庭打个眼色,后者道:「无瑕大姐远道来找鹰爷,该有要事商讨。」
又对无瑕道:「若无瑕大姐没有急事,何不留下来玩几天,我们无任欢迎。」
无瑕婉言拒绝后,万仞雨和风过庭偕人雅母女入谷去。
剩下两人,无瑕奇道:「他们态度亲切友善,大出人家意料。」
龙鹰笑道:「该怎样对你才对,拿刀舞剑的和你大打一场?」无瑕没好气的道:「起码有戒心嘛!未听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吗?万爷出名嫉恶如仇,怎可能像刚才般好说话。」
龙鹰将她从头看至脚,故作不解道:「我看到的全是好东西,恶在哪里?大姐指点!」
无瑕忍俊不住的「噗哧」娇笑,白他一眼道:「你这个人,不论与你生死相拚,或嬉笑耍闹,总一副满不在乎的气人模样。若你质问人家为何这么来找你,人家反好过一点。」
龙鹰道:「我才不朝这个方向想,大家有甚么好争的,不如我们研究一下赔偿的问题,大姐留下来陪老子三天三夜,我再不计较甚么娘的打扰之罪。」
无瑕送他一个甜蜜的笑容,若无其事的道:「人家没问题呵!陪便陪!有何大不了的?怕的该是鹰爷,惨被美丽的妻子群分割成十块八块。」
龙鹰明知她绝不陪睡,气定神闲的道:「大姐要不要试试看,有现成的空帐,可供洞房。哈!小弟也很想证实大姐在瀚海军说过的话,看大姐的处子之躯,是否仍安然尚存?」
无瑕狠狠瞪他一眼,神态娇媚至极,嗔道:「不和你胡扯。对人家来找你,真的半点不好奇?」
龙鹰语重心长的道:「顺便一起回答大姐先前受善待的疑惑。你奶奶的!在这里住久了,哪来争强斗胜之心?更感外面的大战小战,是人们自寻烦恼。看!眼前正是个与世隔绝的河谷,水源来处,三道飞瀑,三个沉潭,大姐可任选一潭,让小弟和大姐共浴,保证大姐永远忘不掉俗尘尽洗的动人滋味。」
无瑕叹道:「可惜无瑕尘孽缠身,无福消受。」
两句话,发自她深心。
任何人,即使穷凶极恶之徒,处身于这个和平宁静,与世无争的桃源福地,多少有点感触。
虽未试过直接听到无瑕吐露心声,但从偷听她们三师姊妹零零碎碎拼凑得出的印象,无瑕,湘君碧和柔夫人,均为没野心的人,只因师恩深重,故而奉白清儿遗命,助她完成生前大愿。事成则退,不会留恋。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以前不可以由「范轻舟」问的事,眼前正是千载一时的良机。
无瑕的声音在耳鼓内轻轻回荡,柔情似水的道:「若有一天无瑕想嫁人,鹰爷是人家心里的首选。」
龙鹰冲口问道:「次选是谁?」
无瑕微一错愕,现出苦涩的笑容,浅叹道:「人家正是为此而来。」
龙鹰没想过她这般坦白,反有点措手不及,不得不表达惊讶,大奇道:「这么离奇,小弟洗耳恭听。」
无瑕别头往谷内瞧两眼,轻轻道:「鹰爷陪瑕儿往外面走几步好吗?顺道送人家一程,如何?」
龙鹰感到无瑕对他不但敌意全消,且颇有「旧情复炽」之势,虽然,他们从未恋爱过,但情难自禁的爱慕,压根儿不受敌对的立场影响,反可愈烧愈烈。到今天无瑕亲身体会到龙鹰的「与世无争」,以前令他们斗生斗死的因素已不复存,剩下的就是双方之间微妙的男女之情。
离奇荒诞处,唯一的阻隔,是龙鹰另外一个身份「范轻舟」。更复杂的,是无瑕绝不可以和任何一人有合体之欢。
真的是那样子吗?
对龙鹰来说,即使死亡,仍非绝对。
无瑕令龙鹰想起梦蝶,想起「花间派」有情无情的心诀。
一晚也好,他定要圆此与花间美女共赴巫山的美梦。
沿河溪疾掠十多里后,他们在河旁并排坐下来,态度亲昵如热恋中的少男少女。无瑕樱唇轻吐,开门见山的问道:「鹰爷和范轻舟是甚么关系?」
龙鹰一呆道:「你到南诏来,问的竟为此事?」
心内则嘱自己千万小心,说错一句,将前功尽废。他熟悉无瑕,晓得她漫不经意的说话背后,蕴含说不尽的心思巧计,此正为媚术厉害之处。
他在西京曾对太平说过「与鹰爷的关系」,其时有杨清仁在场,自己说过甚么,无瑕一清二楚,故不可以乱说。
即使说出来,绝不可与「范轻舟」说过的吻合至天衣无缝,太完美本身已是破绽,漠视人性。双方间有出入,方合乎常理。
「范轻舟」怎可能句句实话,没半句谎言?
如何拿捏,并不容易。
无瑕叹道:「所以人家说,是来打扰鹰爷呵!」
美女软语相求,龙鹰顺水推舟装出不忍怪责的样子,笑道:「没关系!不过!老范至少是我龙鹰的半个兄弟,有些事,不便透露。」
又道:「老范大不简单,有时我真不知他想干甚么。」
无瑕淡淡道:「既然如此,为何信任他?」
龙鹰心叫厉害,这类不局限于某事的问题,最难答得妥当,且须解释,不自觉下泄露其他方面的事。
龙鹰耸肩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很难解释,于我而言,凭的是直觉。唉!真不愿想中土的事。你和他出了甚么问题?大姐这般风尘仆仆,何苦来哉?」
他是攻守兼备。
无瑕不晓得的,不单是其鸟瞰的视野,且对应付她已驾轻就熟,如似高手过招,捉到对手的套路。
无瑕微嗔道:「当人家求你呵!」
龙鹰断然道:「若没牵涉其他人,我可以满足大姐的要求。告诉我,老范是否你的次选?」
今趟进一步以攻为守。
无瑕唇角含春的送他个媚眼,斩钉截铁的道:「不答!」
龙鹰哑然笑道:「我们像倒转了过来。好吧!见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小弟尽量答你的问题,却是有条件的,你问完后到我问,且须老老实实的答。」
无瑕奇道:「又说不理世事,为何忽然又大堆话想问瑕儿?」
龙鹰悠然道:「我问的非为世事,而是有关大姐自身的问题。」
无瑕不悦道:「鹰爷摆明留难人家,明知我不答你出身来历的问题,人家没骗你的兴趣。」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若问的,是连你自己都不晓得的事又如何?那便非查根
究柢,是大家有商有量。」
无瑕愕然道:「既然我本身不晓得,如何答你?」
龙鹰问道:「你不觉得我所说的,耐人寻味吗?」
无瑕坦然道:「若非由鹰爷的口说出,我当你是故作惊人之语。何不先透露点来听听,人家给你惹起好奇心。」
龙鹰道:「一件还一件,先说你的,你想知道甚么?」
无瑕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并非要对付范轻舟,反倒想和他衷诚合作,因我们有个共同的敌人。」
龙鹰苦笑道:「我真的不想听外面的事。告诉我,你想清楚我和老范哪方面的关系?」
无瑕道:「他说你将你的人,安置到他的江舟隆去,是否有这回事?」
龙鹰道:「我怎会将我的人安置到他的江舟隆去?除非准备造反。不过,话说回来,我确曾将一批弩弓,弩箭送给他,加强他的实力。当时他有个想法,想招揽我的旧部,以应付江湖急遽的变化。我看在竹花帮的份上,没有反对。事实上亦不到我去理会。」
无瑕道:「他算否你的人?」
龙鹰沉吟道:「该怎样说?他与桂帮主关系密切,双方唇齿相依,故此若他们遇上大危机,纵然我千万个不情愿,但大概会立即赶返北方,为他们助拳。」
无瑕道:「鹰爷没看穿范轻舟是个有野心的人?」
龙鹰微笑道:「刚好相反,我认为老范胸无大志,勉强形容,他是名副其实爱玩命的人,喜欢寻刺激。但这个人的心地不错,重情义,会做一些别人眼里非常愚蠢的事。而不论才情,武功,均很了不起,否则我的强弩就是送错人了。」
无瑕道:「你清楚他出身吗?」
龙鹰道:「你忘了『英雄莫问出处』的江湖规矩。」
无瑕道:「为何肯答得这般的爽快?」
龙鹰苦笑道:「大姐很难伺候,答也错,不答也错,小弟该怎么办?」
无瑕逼道:「答我!」
龙鹰探头过来,道:「亲个嘴再说!」
无瑕献上香唇。
龙鹰瞧她的举动,知她在敷衍自己,让他轻吻一口了事。他清楚对方,强吻只会变成拳来脚往,大煞风景。
幸好他现在的身份是「龙鹰」非「范轻舟」,不用藏头露尾。
速度倏增,重吻她香唇。
无瑕没法掩饰的娇躯抖颤。
龙鹰吻得虽重,仍只是两唇相触,点到即止,坐直身体,微笑道:「大姐原来这般的不济事,难怪仍能保持处子。」
无瑕两边玉颊现出红霞,大嗔道:「你使坏,故意用你的邪法挑逗瑕儿。」
龙鹰讶道:「不逗你,为何吻你。尽管你不肯嫁小弟,但保证毕生难忘。」无瑕生气道:「我要杀了你!」
龙鹰大乐道:「你又不是未试过,下得了手吗?」
无瑕化嗔为笑,红霞渐褪,狠狠白他一眼,道:「瑕儿要你赔偿。」
龙鹰摊手道:「赔甚么?」
无瑕理直气壮的道:「将符太那可恶的小子交出来。」龙鹰失声道:「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