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半个时辰,敌人以排筏运来大批木材,分数堆放在斜坡下,七百多个兵奴,忙个不休。
接着,兵奴将一根根长度丈半至二丈不等的粗木干,扎结成竖立的大架,令龙鹰等联想到他们当日在大荒山为抵御金狼军,所扎的「拒马」,其时用的是长矛、长枪,此刻敌人用的是粗木干,比他们的拒马大上二、三倍。五根粗木干为一个拒马单位,如横排斜坡处,毫无疑问可抵挡檑木的滚击。
木架形成的撑脚,依坡段的斜度调整长短,放在斜坡上稳立如山,不但力能拒马,更可拒檑木,确是想得周到。
当敌方兵奴将三个大拒马送往斜坡中段的位置,又以横木搭连绑扎,立即成势成形,成为横亘斜坡中央长达二丈多、高丈许的障碍物。
依猜估,一字排开百多个这样的巨型拒马,可将整个斜坡封起来,也封死他们的下坡之路,非常狠辣。
不过,看兵奴们忙碌的情况,进行的工作,敌人绝不止制作一重拒马,而是二重或三重。
众人瞧得脊骨生寒,也额手称庆,因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老大不好说老二。
但假若没有龙鹰的妙想天开,一旦拒马阵拦着坡道,他们势陷死局绝地。只要敌人将所有投石机送来,排在拒马阵后,不住轰击东寨墙,东寨墙能捱上一个时辰已相当不赖。
那时移开几个木拒马,以万计的狼军潮水般杀入寨来,他们除力战而亡外,不可能有另一个结局。
敌我两方各有各忙,忙得昏天昏地,与时间竞赛。
百多包泥石已送往水源分流处,随时可将其截之为一流,令注入寨内的水量剧增。泥石都是挖祭坛而来,非常沉重,每包达三百多斤,以龙鹰的魔种,符太的「血手功」,虎义的天生神力,负着这么的一包泥石,攀山越涧的到源头分流的位置,仍感异常吃力。
至于蓄洪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最后的规模,远大于龙鹰原先的构想。
寨后的营账、马厩,通通被拆走,清空了整个后寨。
祭坛则被凿空,只余「东墙」和「北墙」,挖出来泥石,变为七百多个泥石包,筑而成墙,将祭坛的「北墙」连接,延伸往猛狼石的山壁。又以营账覆盖,避免渗漏。
如此形成了蓄洪池的北墙,高达三丈,非常坚固。加上崖壁的西北墙,寨壁的南墙,蓄洪池已见其形。
剩下来的二百多个泥石包,赋以营账杂物,便用来加固寨墙,防渗防漏。马厩拆下来的木料,亦用于其上。
接着就是以狼军奉赠的沙包,为蓄洪池完成连接祭坛「东墙」和南寨壁的沙包墙。在众人齐心合力下,个把时辰,蓄洪池大功告成,面积占全寨约六分之一。注满水便成南北二十丈、东西五十丈、深三丈的人工湖潭。
这时众人又担心水势不够大,不够猛,敌人来攻时,若水只浸到足踝,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为此,当兄弟们为洪流铺去水道到寨门,又凿开原祭坛「东墙」,以连接洪流泄洪道的当儿,龙鹰、符太和虎义堵流去也。
龙鹰投下最后一个泥石包。
岔流归一,登时从温驯变为狂野,下方被岩缝石隙分割为无数股水流的大小山涧,倏地涨满,本各不相干的涧流,你推我拥地向下奔腾,先形成一道急瀑,再朝下层层跌落,撞上两边涧壁,激起水龙狂舞、飞花碎玉的水花溅珠,发出闷雷般的轰鸣,仿如千军万马,直赴沙场,气势惊人之极。
龙鹰、符太、虎义三人疲不能兴的坐在一块可俯瞰激流美景的巨岩上,调息回气,看着滔滔流水,耳闻轰轰水流之声,心中满足的动人感觉,油然而生。
百多个泥石包不敷应用,包到用时方恨少,幸好三人竭尽九牛二虎之力,征用附近采来的岩石,堪堪完成大业。
虎义叹息道:「我们现时瞧着的,就是将我们送到这里来的急流,分而复合,谁有想过,这股激流竟成整场战争的关键。」
符太肯定的道:「本流往我们狼寨的水流,该是三流里最细弱的水流。看!现时激流比原本的大了至少五倍。」
龙鹰吁出一口气道:「如非亲历其境,要为这么一道水流寻溯其源,根本不可能,因涧水一会儿露出地面,一会儿又跌入大潭的溶洞去,化为暗流,然后再冒出来。以莫哥的谨慎,该曾派人上来看过水流的来源,却止于我们现时置身的石池,还以为是水底的水流涌上地面,怎猜得到是可贯往东面的秘径。」
虎义活动筋骨,道:「我们一心截流,却没想过如何回去。」
龙鹰和符太目注被激流填满的「来路」,再没有露出水面供踏足借力的奇岩怪石,后者笑道:「这道涧瀑,该易名为『无回涧』。」
龙鹰笑吟吟的站起来,道:「敢问太少、老虎,有否尝新的兴致?如能因此学得新本领,立可学以致用,在今天一展我们的学有所成。」
说话时,观察涧边的老树,最后凝定在一株特大的老槐处,是长在涧旁石滩的巨树,剩根部已非常有看头,形成各种优美的姿态,有时从石缝挤出来,爬一段又转而伸入别的缝隙中去,树冠成荫下,造就出让他们惬意、清凉幽深的环境。
符太明白过来,兴味盎盎的道:「有可能吗?」
虎义慢上一线方豁然醒悟,吃一惊道:「抱着一根树干,这么的随水冲下去,不撞得头破血流才怪。」
龙鹰道:「不是抱着,是站着,我们运功以脚底吸啜浮干。水流这么猛,只要将浮木保持在流水正中的位置,绝不会撞石,还一泻十里,眨几眼已返回狼寨。」
符太也犹豫起来,道:「正因水猛流急,迅似掣电,如何眼捷手快,也及不上奔流的腾奔飞跃,稍出岔子,不是撞石,就是碰壁。」
龙鹰轻松的道:「这个包在我身上,小弟绝不是用眼去看,而是用心直接去感觉,当然是魔种他老人家的心。勿浪费时间,从这株老树截取一根粗横干,足够有余。学晓此技,待会我们可随水乘木,破对方的拒马阵。」
两人大为意动。
洪流可将任何可浮动的东西冲入大河去,但未必可奈何结而为阵的拒马,是因其结构本身已具疏水的功效,是泻泄而非堵塞。即使洪流带着撞木,大有穿拒马而过的可能,纵然撞上,仍未足破阵。
可是若他们顺水攻去,可在水下割断拒马的系索,任它有多少重,破坏中间的几个,阵不成阵下,拒马自破。
符太皱眉道:「真的行得通?」
龙鹰道:「起码在想象里绝对可行,以你太少的能耐,在撞上拒马阵前,一头栽进洪流,碰在拒马时一手钩个正着,另一手施『血手功』,捏碎所有摸上去是筋索的东西,不就成了吗?」
符太欣然道:「听听也感痛快。老虎!如何?」
虎义耸肩道:「我这条命是执回来的,有何敢与不敢!你奶奶的!我就舍命陪君子。」
「蓬!」
在正修筑蓄洪池东壁和北壁的百多个兄弟目瞪口呆的看着下,载着龙鹰、符太和虎义的浮木,^^翻崖直下、暴似狂龙的水瀑之顶,破空而来,在水瀑外的空间滑翔好一阵子,重重掉往蓄洪池去,涌起水柱数丈,激起水花万朵,四处抛洒。
浮木再没法保持平衡,沉下去后不住翻滚,将三人掀离干体,掉进水里。
三人在池底坐起来,看着流量激增的大水瀑,以惊人的流量,不住地注进池内来,如梦初醒,没法接受现实。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的。
池水来到坐着三人胸口的位置。
符太呆瞪着水瀑,喃喃道:「如何回去?」
三人再交换个眼神,同时放声大笑,笑弯了腰,笑得喘不过气来。
宇文朔从池壁跃下,涉水来到他们身前,道:「有甚么好笑的?」
龙鹰道:「确没甚么特别惹人发噱之处,但就是那么好笑。哈哈!」
虎义道:「该说是在刚才那般惊险万分的情况里,仍没死去,本身已值得开怀大笑。」
三人辛苦从水里站起来,腰酸骨痛的模样,神态滑稽。
宇文朔道:「水瀑流量之大,令我们人人喜出望外,不过看来在水蓄满前,敌人的石弹可将东寨墙击至体无完肤。」
符太哂道:「有何关系,最多万多11万人一起冲上来,让洪流将他们连人带投石机全冲入大河去,干手净脚。」
宇文朔领三人涉着过膝逾三寸的池水,朝东走,参观他们仍在火速进行下的伟大工程。
那种从无到有,自然和人工完美结合的成就感觉,贴体窝心。
在正对东大寨门,原祭坛登台石阶的位置,是蓄洪池的第一个水闸口。
如大寨门般宽达二丈的大缺口,以三重沙包堵塞,有绳索系扎,只要在外面以人力拖拉,加上水的庞大压力,水闸倒塌,洪流将冲闸而出,形成暴流。
此时轮到引水道发挥作用。
以两重沙包筑成引水道南、北二壁,从蓄洪池的唯一缺口去道,穿过两座仓库之间,直通大寨门。于离寨门五丈远的距离,是第二个水闸,只是薄薄的一重沙包墙,肯定捱不了多久,却可加强洪流奔往寨门的威力,增加水流量。
虎义赞叹道:「我们确效率惊人。」
四人跃上第一个水闸的沙包顶,翻上闸口,来到仍然干爽的引水道内。
龙鹰问宇文朔道:「敌人那边如何哩?」
宇文朔道:「两重的拒马大致完成,完全堵着我们的下坡路,投石机陆续运来,还有石弹,是较巨型的石弹,看来有百二斤重,加上凌空落下来的冲撞力,可击折我们寨墙的木干。」
符太问道:「他们试掷过了吗?」
宇文朔道:「快哩!敌人在使用投石机前,须在安放投石机的坡段位置设立坚固的平台,以免投石机往下溜去,相当花工夫,依估计,敌方仍须一个时辰,方能发动攻势。」
又苦笑道:「我们的蓄洪池太大哩!那时水位或可过半,我们至少须再多一个时辰,午后方能注满蓄洪池。」
四人边说话,边朝大寨前的第二道水闸举步。
龙鹰问道:「何时是最佳洪流灌敌的时刻?」
符太道:「当然是寨墙、寨门被破,敌人在拒马阵后集结兵力,开出通道杀上来的一刻。」
此正为他们需第二道水闸的原因,若如原先所想,寨门变水闸,即使没被击出个破洞,渗出的水亦令敌人生出警觉。
龙鹰道:「让我们到墙头实地观察。」
东寨墙头剩下君怀朴孤家寡人的留意敌况,其他人全投进建池筑道的工程去。
一如宇文朔描述的,拒马阵就绪,横腰拦着斜坡,人想过去,也要先攀越两重拒马,怕未到一半,已给敌人隔远射杀。
君怀朴见他们到,沉声道:「依我看!莫哥压根儿没想过来攻寨。至少在默啜抵达前,不会发动攻击。」
龙鹰兴致盎盎的问故。
君怀朴解释道:「能将我们困死在这里,对默啜算有交代。默啜晓得鹰爷插翼难飞,心花怒放下,再不计较甚么狼寨、祭坛,又或金狼军折损了多少人。」
宇文朔点头道:「有道理?『」
拒马阵后,兵奴在搭建供投石机安放的斜坡平台,离拒马阵约二丈远,以龙鹰的箭程,亦射不到这么远。
石弹已送往建好的平台上去,河岸左右两边各摆着二十多台投石机,仍未推上来。
刀盾手、矛手和箭手,分数组部署在拒马阵后,以应付狼寨突然而来的反击。
河岸处泊满排筏,送来物资,因而触发了君怀朴对敌方不急于攻寨的想法,因其显现出来的,是长期封锁的格局。
虎义道:「先来个火烧又如何?」
君怀朴叹道:「敌人比我们更清楚仓库内有多少罐火油,故此将拒马阵置于我们火箭不及的远处,且拒马木很难烧得着,到时只要向拒马不住洒水,射火箭是白射,还消耗箭矢和火油。」
龙鹰道:「烧的是扎拒马的绳索又如何?烧不断没关系,令绑索枯朽易折便成,其他由洪流一手包办。」
宇文朔不解道:「那可比烧拒马更困难。」
龙鹰道:「只是个构想,未必须实行。」
又道:「不论莫哥的脑袋在转甚么念头,对方投石机到位的一刻,就是投石机发动之时,来个昼夜轰击,令我们没觉好睡的。他奶奶的!我们届时将还他一个大礼。」
说毕又蹙眉沉吟。
符太问道:「鹰爷又想到甚么奇谋妙计?」
龙鹰道:「若水流可分两次放出,首流只有一截引水道的流量,连木冲出寨门之前,将火油倾注此截的水流里,油比水轻,可浮在水面,有足够的火油,水流化为火流,如此是否行得通呢?若燃着火流里的檑木,或许仍破不掉对方的拒马阵,肯定可烧断系索,到真正的大洪流到,甚么都可冲得一乾二净。」
君怀朴喜道:「想晓得是否可行,做个小实验便成,如此先火后水,保证敌人吃不消。」
众人听得精神大振,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