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十六章 环境之战

另一个可以坏龙鹰大计者,莫哥是也。

他带领的是另|组高手,与默啜的一组实力相若,又清楚管轶夫失去行动的能力,只要能路过而不理,循远处传来的打斗声追去,将令符太和宇文朔陷入险境。

符太和宇文朔绝不放过一伤再伤的拓跋斛罗。此突厥宗师级的人物,潜力之庞大,天下间除身具「种魔大法」的龙鹰外,怕无人可与之比拟。不管城之战里,龙鹰和符太早领教过他在这方面如何厉害,全赖柔然族第一高手皇甫常遇杀至,将他逼退。

当时还以为没有几年光景,拓跋斛罗休想复元,甚或永不能痊愈,岂知今次重遇,拓跋斛罗不单没事人似的,还像更有精进。如非被「沙爆」狠创,龙鹰能否在与他硬撼后,迅快回复,尚为未知之数。

符太和宇文朔就趁拓跋斛罗被龙鹰魔气侵体的良机,务要将拓跋斛罗赶尽杀绝,能否成功是一回事,至少缠得他难以分身,没法追赶远去的荒原舞等三人,又或掉过头来收拾龙鹰。

拓跋斛罗太厉害了,他对付哪一方,那一方的人肯定遭殃。

外围的封锁线名存实亡。

以万斤计的沙粒,从天而降,人也挺不住,何况马儿,不被活埋,亦被逼疯,沙子刺眼,更是战马也受不起的损伤苦楚,兼之马儿早筋疲力累,何堪如此可怕狂暴的打击?

虽未能目睹,却可以想象,当时马儿发狂跳蹄,东倒西歪,将背上主子抛下马来的情况。于沙尘蔽天的慌乱里,还不知多少人被倒毙前乱跳乱奔的战马践踏受伤。

现时余波未了,仍然风沙障眼,遍地伤残,在这样的情况下,敌我难分,金狼军自顾不暇,休说尚要去拦阻敌人。

故现时唯一能左右大局的力量,就是莫哥一组十四人,胜败系于他一念之间。关键在龙鹰是否能营造出一种形势,使莫哥没法路过不理。

此时龙鹰倾斜至所需的角度,魔气的积聚同时攀上峰顶。

弹射!

龙鹰喷空而去,迎上凌空扑至的「红翼鬼」参骨,却非正面硬拚,而是依现时两方的空中路线,他们将在离开一丈的位置,错身而过。

参骨将扑一个空,龙鹰则投往默啜下一刻移至的位置。

龙鹰在逼参骨改变。

剎那后,龙鹰后发先至,于离地1一丈处,与参骨隔丈相遇。

参骨咽喉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竟凌空翻动,滚往龙鹰的一方,刀光打闪,诛神刀划过来,疾斩龙鹰肩颈的位置,凛冽的刀气,罩龙鹰一个结实。

此人武技之高,实不在默啜或莫哥之下,如此凌空有去无回的当儿,仍能临危变招,且劲道十足,天下间没多少人办得到,但肯定参骨没想过,龙鹰在「择肥而噬」。

此仗之艰难,尤过校场之战,近乎不可能。徒逞勇力,任龙鹰如何强悍,可捱多少个照面?然而不利的条件虽远过校场之战,有利他的条件亦俯拾即是,最清楚分明的就是敌人的战力、士气,均受沉重打击。可肯定的,默啜一方处于战场中央位置的所有人等,到此刻仍不明白这场听所未听的「沙爆」是如何来的,于实质的创伤外,还加上精神上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于深信鬼神而不疑的突厥族,影响力不可忽视。

另一有利的条件,且是关键性的,就是将沙丘化为碎沙送上天上后,落下来形成凹凸不平的沙面,比之校场的积雪,更具扰敌、乱敌、伤敌的威力,绝对地对寡的一方有利,特别是龙鹰这个最擅运用地利的魔门邪帝。

所以这是一场环境之战,目标在牵制敌人,让荒原舞等三人逃至敌人难在短程内赶上的位置,成功逃脱。

尚未离地,他的思感早以波动的方式,锁紧参骨的波动,当快在空中错身而过,参骨欲凌空滚转的一刻,体内真气转换,立即触动龙鹰撒往他的感应网,使龙鹰能分毫不差的拿捏时间。

参骨一刀斩至,龙鹰反手祭出挂背的荒月弓,挥打对手,后发先至,从上而下,不是格刀,而是恃着荒月弓比诛神刀长上半尺的优势,砍往参骨握刀的手腕。

参骨战斗经验丰富,遇惯大风大浪,却从未想过有人蠢得将远程射器的长弓,用来作埋身搏击的武器,偏在这刻遇上,心里毫无准备。若在平地,进退自如,应付之法任他选择,但双方均在无处着力的虚空,应付手法有限,就是挡格或不挡格。如刀势不变,势于刀及对方之前,被龙鹰重击手腕,那时连能否仍握得住诛神刀,尚是疑问。

龙鹰正是要营造出参骨没得选择的形势,这么一招收拾他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令他没法成为阻止他对默啜施计的拦路虎,又一时间难以插手破坏,已达目的。

参骨冷喝一声,从横斩改直挑,迎向从上方闪电落下荒月弓的弯背。

参骨在此等情况下,尽演横行塞外大邪人的功架,刀势非但没减弱,还借势增强,从稍有保留,变得毫不保留,不求后续变化,但望一刀挑断龙鹰的荒月弓,至不济亦将龙鹰震离直通默啜的空中快捷方式。

默啜一方的人,受沙尘障目,距离又在六十多步外,见到的是两道人影以高速在半空相遇,刀光打闪,接着就是参骨闷哼一声,惨被龙鹰来个凌空击落,重重坠下。

参骨这个大亏吃得冤枉,非战之罪,是中了龙鹰的计。

原来眼看诛神刀挑中荒月弓的当儿,龙鹰反着的手,改为平手,本以弓背先行,变成击中诛神刀时是弓弦的一边,不但令参骨再没法变招的一刀用错力度,且时间上差上一点点。高手相争,岂容半分误差。

参骨尚未掌握,而掌握了仍难明白的,是龙鹰以弓弦制敌,暗藏玄虚。

以荒月弓论,本身已是刚中带柔之物,充盈弹性。弓弦更是柔中之柔,恰可补龙鹰此刻的不足。

不论龙鹰应付拓跋斛罗,或箭伤鸟妖,用的始终是魔种之气,「至阳无极」;构成其整体的另一部分「至阴无极」,仍处蛰伏阶段,没法伴之作战。可是!当正大刚猛的魔气,用于刚中带柔、柔里含刚的荒月弓上,魔气随物转化,以致刚入驻弓弦的阴柔,成为参骨造梦未想过的奇器。

诛神刀于刀势未去尽的要命时刻,给弓弦挥打个正着,其力道似鞭非鞭,已难受得要命,岂料刀、弦相触的剎那,弓弦竟急弹两下,下下椎心,弹得参骨血气翻腾、眼冒金星,重重朝下方直坠。

参骨撞往沙面后,再滑前三、四尺,方止得住跌势,扬起一蓬尘土时,龙鹰势子不变的,飞临默啜前方两丈许处。

默噪怎想得到自己最有资格的护驾者,一个照面竟被凌空击落,此时不由后悔有点走得太前,也显示其为龙鹰的威势所慑。

平时,默啜肯定不会因单独面对龙鹰生出丝毫畏怯,不过正值「沙爆」的突变之后,眼前一切尚未恢复正常,犹有余悸之时,忽然变得与龙鹰面对面,大有为其所乘的恐惧,心胆壮如默啜,亦不由收止脚步,以静制动。

假若默啜奋不顾身的冲空而起,迎头痛击大敌,将变成由他独力缠死龙鹰,龙鹰将弄巧反拙,陷入苦战之局。

一去一回,相差的就是生死成败之别。

由此亦可见,「沙爆」对敌人心志和战意上的庞大影响力。

龙鹰心叫侥幸,笔直钉往沙面,落在默啜前方丈半的位置。

默啜一组十二人,鸟妖受伤、参骨坠地,余下追在默啜后方的九个人,个个大吃一惊,用足全力从远远近近赶来护驾,因而落入龙鹰计算内。

不可力敌,惟有智取。

他的智取是魔种的智取,只他办得到。

两脚着地的一刻,脚前凸起的一堆沙子,如遇暴风的大蓬地给刮起来,迎头照脸的朝默啜洒过去,赶至默啜后方两丈内的三个突厥高手,亦给笼罩在内,且是送上来的让沙子覆盖。

此为乱敌的必要手段。

默啜亦是了得,不愧突厥族的王者,并没如常人的反应盲目往后退,而是闪电横移,好逸出沙子覆盖的范围。

龙鹰朝默啜闪移的方向前窜一步,鞋尖破入另一堆凸上来的沙堆去,脚背魔气溅发,刮起的非是另一蓬沙粒,而是一条沙柱,自下而上,朝默啜即将移至的位置,直捣过去。

此时大蓬沙子将赶上来的三人盖个正着,包括武功高强的「三目狼人」纥钵吉胡在其中。任他们武功如何高强,一时间亦失去方向,被切断与沙尘外天地的连接。

乌素落在最后方,离默啜逾十丈之远。

莫哥的十四人开始重整队形,从三百步外全速来援。

默啜怎猜得到龙鹰奇招迭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兼被对方精确掌握移动的速度、移往的位置,若给沙柱捣中心窝,那时肯定一命呜呼。临急右手离开枪杆,改为以左手持枪,空出来的手运掌封格。

「砰!」

龙鹰和默啜老老实实的隔丈过了一招。

默啜给沙柱蕴含的魔气撞得踉跄后退,龙鹰见机不可失,闪电飙前,过处带起大蓬沙尘,卷往上空,如制造沙暴的异物,随沙漠吹来的风,加进本已不住缓和的风沙里去。

沙尘漫空,大地的轮廓再次变得模糊。

乱敌后,更要进一步惑敌,使人多势众的敌人,没法发挥以众欺寡的优势。

默啜首当其冲,第一个给卷进新一轮的尘暴里。

眼所见尽为黄尘,眼、耳、身全受影响,一切只能凭感觉行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不吃亏的正是龙鹰。

如默啜般级数的高手,即使以布帛蒙着双眼,仍能凭气机感应,掌握敌人的出招收招,进退移动,有如目睹。偏是龙鹰的魔气,非是寻常真气,不能以气机交感锁紧死锁,只能从荒月弓挥舞的破风声,来个见招拆招。其苦况尚不止此,荒月弓变化万千,时背时弦,打得默啜叫苦连天、左支右绌,没丝毫还手之力。

龙鹰绕着默啜狂攻猛击,乘机踢动沙土,弄得方圆二丈之内,沙尘滚滚的直卷上天,随风扩散,笼罩的范围愈来愈大,想对主子施援的,纵然千百个不情愿,然唯一选择,就是投进人为尘暴的深处,寻找闻声不见人的龙鹰和默啜。

局已布成,主宰的将是龙鹰。

痛哼、闷哼,在尘暴中央的战区此起彼落,如鱼得水的龙鹰纵横尘域,以游斗的方式避强击弱,又锁定默啜,不容他脱身,且继续踢起尘土,又不时以沙柱攻敌,到参骨赶回来加入尘战,仍难将局势扭转过来。

至少创伤对方六个人后,莫哥一组十四人终于杀至。

此时尘暴笼罩的范围,达方圆半里之地。

默啜最惨,至少给龙鹰分以弓背、弓弦和弓端扫打、刺中三次,虽无一可造成对他的严重伤害,但已令他气得暴跳如雷,失去高手的冷静。

龙鹰这时亦抵耗尽体能之况,后劲不继,心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对方弄清楚他已离场之时,龙鹰早去远了。

龙鹰所有事都猜对,唯独错估了自己。

如他所料,封锁线再不存在,战马伏尸处处,大多被半活埋,只部分马体露在沙外,有些仍垂死挣扎,情况令人不忍目睹。他们的主子当以为遇上突如其来的可怕大沙暴,逃往沙丘区外避祸去了。

沙暴发生时,稍有沙漠经验者,亦知须离开沙丘林立的险地。

龙鹰不晓得沙丘区有多大的面积受影响,清楚的是朝北奔跑,所遇最高的沙丘残骸,没一个高于一丈,且丘不成丘,只是一堆残沙。

疾奔近十里后,忽感背后的荒月弓和箭筒沉重若千斤重担,心叫不妙,两腿一软,朝前仆跌。

一时心里仍不明白是甚么一回事,平时神通广大的灵觉,似收缩到脑袋之内,给打回原形,返祖为以前的那个小子,比之在荒谷小屋的他,仍有不如。

此刻才懂内察己身情况,立即心叫糟糕。

体内魔气一滴不存,本已弱无可弱、至阴的道劲更是无影无踪。

依以往的经验,既然阳尽阴干,好应入死出生,回复过来,今次却不灵光。

他奶奶的,究竟是怎么I回事?

忽然间,龙鹰明白过来。关键在于今次耗尽的非是魔气,而是「弱不禁风」的道劲,至阳无极里那点真阴。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以前的所谓耗尽,并非真的耗尽,只是退藏往魔气的最深处,打个转回来,带动魔气的重生。今次却真的耗尽,因为已经历过阳极阴生,未成气候的至阴无极,尚未回复的当儿,他却竭尽全力的去耗用魔气,令所余无几的至阴逐丝逐分的消耗。狂奔这段路后,终支持不住,颓然倒下。

事实上,整个「道心种魔大法」的精义,正是以道心驾驭魔种,道心正是至阳里那点至阴,当至阴炼至与至阳并驾齐驱,就是「道即魔、魔即道」的大成之境。

只恨到这刻才真正明白,悔之已晚。

接着可怎么办?如何可恢复过来?怕老天爷方清楚。

平时虽晓得沙面很热,但因有魔气护体,不以为意。现今趴在沙面上小片刻,已感灼热难耐。

幸好已入夜,不过首要之务仍是先爬起身,否则即使不被热死,也被冻死。

要站起来,须先卸下背负的荒月弓、箭筒和水袋,它们像一座山般压着他,使他没法动弹。

龙鹰心忖自己也有今天。

人有三衰六旺,现在走的肯定是最差的运,还不知能否恢复过来,若永远是这个魔功尽废的情况,那就宁愿死在沙漠里。魔种的路,是没有回头路的。

此时他给沙子热气灼得全身冒汗,沾上沙尘,黏着眼、耳、口、鼻,那种难受,怎都说明不了。

足音传来。

龙鹰正热得头昏脑胀,失去分辨方向的能力,心中唤娘,若来的是敌人,怎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