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有失下,龙鹰今次的弹射,花过心思,先撞往东寨门旁的寨墙,双手探出,按在近墙头的位置,掌心生出吸附的劲力,然后贴上寨壁,再往下滑去,无声无息。
若平时这么做,肯定如石激水,惹起强烈反应,立陷重围,然而此刻却是非常时期。
西寨此时愈烧愈烈,火势蔓延,大量的浓烟,随风飘至,吞噬了整个东寨,处处烟雾。东寨着火的营地,本已是强弩之末,可是龙鹰以魔种的庞大能量,不惜耗尽的震破烈烧着的营账,火屑飞溅,波及十多座未起火的营账,此刻熊熊烧起来,产生浓厚的黑烟,被风送往这边来,令寨门一带尽陷迷雾之中,视野模糊。
在这样的情况下,龙鹰估计该在墙头上主持大局的主将,任他如何英明神武,仍难观顾大局,清楚最新的发展,做出有效的应对。
此时寨外喊杀连天,战鼓如雷,桥车给推进壕堑的声音此起彼继,听音察位,应是开始填离寨门十多丈远的外壕坑,照距离计算,仍有一道壕堑。
墙寨门上墙头的狼军,注意力全集中往寨外去,弓弦声密集响起,箭矢嗤嗤,飞蝗似的投往攻寨的大唐兵。
两边箭楼上的人,无暇顾及寨内的情况,全神御外敌。
寨内的狼军,撤离寨墙,于离寨门二百多步外,结成骑阵,显然指挥的狼将,并不认为可守得住门关,晓得被破门而入,已成定局,索性任敌人攻进来,再凭狼军天下无双的马战,杀对方一个落花流水,将攻进来的唐兵反逼出去,再出寨厮杀。
结阵的狼军,人数虽只得二千骑,可是即使在此恶劣的情况下,仍能凝起强大的气势,整而不乱,没一个人有丝毫畏怯情状。
狼军长年东征西讨,在中土境内的大小战役,从来都是以少胜众,压根儿不放唐军在眼内,当然绝不怕与唐军正面交锋,还恨不得有此机会。
龙鹰从寨墙滑下,双脚触地,没惹起半个敌人的注意。
不过,好时光绝不会持久,待北寨墙追杀龙鹰的高手知机赶来,又或对方主将发觉那座箭楼空无人影时,就是祸来的一刻。
东寨门宽二丈、高九尺,用的是最坚固的木料,以三根粗木柱横架大门为门闩。上、中、下,最上的木闩离地六尺,下门闩二尺,中门闩在上、下门闩正中处。
虽说现时烟雾漫空,可是千多二千人,人人全神贯注的瞧着这一边,龙鹰闪往门前,还要除去门闩,绝难瞒过敌人。
狼军马快,察觉有异,二百步的距离,眨眼可达。龙鹰自问不论动作如何迅捷,顶多可除去一道至两道门关,便要被分尸,仍是功亏一篑。
此时形势紧急至极,在在不容他多想,先朝后仰跌,背着地后往右滚去,来到东寨门前。
果然喊叫声从骑阵处传来,蹄声骤起,以百计的敌骑排阵而出,持矛提抢的朝他冲刺过来。
成功失败,还看此刻。
往他冲来的敌人,前排者开始取弓搭箭。
龙鹰反手按地,借力移前,至脚抵寨门底,两脚全力上挑,硬将重达二百斤、长两尺的「下门闩」,从托架勾脱,然后用力以脚托起,在滚落腿子去前,凭腰力弹起下半身,手肩为支架,勾着木闩全力往后方抛掷。
长木柱应脚后抛,越过仍仰躺着的龙鹰上方,「呼」的一声朝冲至离他不到十丈的敌骑飞去。
贯足魔劲的长木柱横着去,迅疾如风,先落往离龙鹰二十多步处,毫无休止之意,变成活的怪物般,弹跳不休迎往敌骑。
此时前排敌骑离长木闩投掷处只二十多步,哪留得住势头,尚未射出一箭,长门闩作连续弹跳的第三次弹掷,迎头照面的往他们横撞而来,势不可挡。
此时龙鹰从地上借腰力起立,托起「中门闩」,令其脱离门架,使个手法,长二丈的横闩奇迹似的旋转着朝右方飞去,对付的是从北寨墙追来的高手。
马嘶人叫。
骑阵的情况,让人不忍目睹。
木闩轰得战马倒翻,左倾右跌,骑士坠马,影响范围之大,是龙鹰没想过的。际此战争如火如荼进行的一刻,仁慈再无容身之所,龙鹰没留手,不可能留手,务求杀伤最多的敌人、敌马。
七、八排逾二百骑直接、间接的遭波及,本气势强凝的骑队立即溃不成军,后方的人马撞上前方倾跌的敌骑,给卷进错乱中去,惹得在乱势外的战马惊惶失措,不受控制。
乱势涟漪般扩展,雄师变为乱师。
檑木的威力确不可低估,特别是贯满魔能的「活檑木」,杀伤力等于朝某一范围,连掷百多颗投石。
龙鹰此时双手抓着最上方的横闩,举离门架。
三枝横闩里,以此最细最轻,重不过一百三十斤。
东北方惨叫声传来,至少两人给旋动的门闩扫中,也难怪对方,表面看龙鹰是随手旋出,事实上暗含章法,觑准奔在前方数人的速度、方向和势子,有的放木,击不中才是奇怪。
横闩来到手中。
十多枝劲箭、六、七枝长矛,瞄准他射来投至。
从唯一空档逸出来的数十敌骑,由西方杀至,仇人见面,份外眼红,立即和龙鹰隔远「打招呼」。
头顶墙头上的敌人,正忙于应付攻寨的唐兵,又以为寨内的己方人马,力足以收拾龙鹰有余,到发觉情况出人意表,已失去地近的优势,未能及时阻止门闩被劫之祸。
龙鹰在威胁骤减里,灵觉天机全面回复。
敌我形势瞭于胸臆。
他一直盼而未得的慌乱,终于扩散,恐惧笼罩全寨。
大唐军大举来攻、龙鹰的纵火捣乱,狼军上下一直沉着气应付,然而值此生死一发的时刻,竟被龙鹰成功夺门,又凭一人之力,弄得狼军人仰马翻,有力难施,内忧外患交相煎熬下,强如狼军也要吃不消,狼狈不堪,一时难以重整阵脚,即使重整,再无复先前成阵成势、门破迎敌的气魄。
龙鹰在矢矛临身前,将横闩高举过头,朝后翻去,两脚直撑。
「砰」的一声,脚板同时命中左和右两扇门。
就借撑门之力,朝后平仰。
射至的矢和矛,不是从上下方掠过,就是给横闩挡个正着。
两扇各重三、四百斤的门扇,如没重量的纸张般朝外洞开。
声音在没有阻隔下,如潮暴般涌进来,大添龙鹰打开寨门、迎接己军的威势。
龙鹰落回地上,面对着的是漫野的火炬光,三个先锋部队打头阵,成功越过两道壕堑,以两排挡箭车在前,于二十多步外朝寨门推进,齐声欢喊。
寨门打开得正是时候,完成龙鹰「无缝接合」的壮举。
龙鹰将横闩抛高,转身,两手疾伸,拔出横闩转半匝后插于其上、面对他的两枝长矛,接着侧身撑脚,命中横闩。
横闩应脚而去,硬撞往从左面冲来的敌骑。
接着移前两步,一个倒翻,翻往后方墙头上去。
郭元振不愧当代中土的兵法大家、富经验的主帅。
自定下三面夹攻敌人立足未稳的大寨的计划后,他虽然不晓得龙鹰凭甚么可营造出有利的形势,但依过往破契丹孙万荣的经历,深信龙鹰有鬼神莫测之机,鸡鹿塞和无定堡边防军又实力强大、准备充足,遂抛开I切疑虑,来个「死马当活马医」。
当见到大寨的主力部队被鹰旅牵制在统万,心领神会,将攻寨的战车器械,于入黑后移往寨外平野。
万事俱备,只欠龙鹰知会的烟花讯号。
当龙鹰发出第一个讯号烟花,郭元振大喜,立令全军推进,此时即使收不到第二个讯号,亦毫不犹豫的攻寨,因已成一往无回之势。大军气势如虹,不得不发。
唐师兵分三路。
一路沿无定河南岸,攻袭规模和实力远及不上北岸大寨的南寨;另一路朝海流兔河源头进军,为骑兵部队,行动敏捷快速,利于截击伏袭,对付的是匆匆回师援救、从统万赶回来敌人的疲军。
攻打大寨的部队由郭元振亲自指挥,且在前线压阵,好配合龙鹰,惟他清楚发生何事。
当龙鹰成功大开东寨门迎接,郭元振不慌不忙,首先知会箭手,开门者为自己人,然后将挡箭车在寨外分两重排阵,箭手隐于其后,朝敌寨的寨墙和箭楼施射,压制狼军。
本用来攻门的二十辆撞车直闯寨门,掩护随车攻寨、人数达五千之众的重甲军,人人戴头盔,着厚甲,持长兵,以应付狼军精骑旋风般的冲击,缓制快、静克动。
狼军从来非是善守之师,换过在正常情况,如唐军出塞反击,是正中其下怀,立即出寨迎战。
在平野战里,唐军没一次不吃亏。如今次般攻入对方营地,绝无仅有。
此时寨内狼军仍乱成一圑,在攻寨军冲击下更是溃不成军,毫无还击之力。
龙鹰再无顾忌,放手大干,在墙头连杀十多人后,其中包括三个追击他的高手,改而攻打箭楼。
己方的人已在墙头取得立足点,源源不绝的登上墙头廓清敌人。
兵力悬殊下,两刻钟的光景,大寨狼军全面溃败,幸存者打开西寨门,朝无定堡己寨逃去。
郭元振留下五千人处理敌寨,与龙鹰往海流兔河北上迎敌,一式骑兵,兵力达八千之众,沿海流兔河西岸行军。
夹河推进的狼军,此时越过海流兔河中游。莫贺达干见无定河大寨失守,东有逼至之军,前路被截,如一旦开战,狼军肯定被断为东、西两边,陷入苦战之局。
敌方挟大破己寨之威,气势如虹,狼军却是人疲马乏,岂敢迎战,忙教沿东岸的人马,渡河与西岸部队会合,往西撤退。
龙鹰早猜到莫贺达干既无心又无力,与郭元振的八千骑兵穷追不舍,于天明前半个时辰追上敌人的护后部队。
突厥人一向以箭射称着,可是「一山还有一山高」,龙鹰凭稳坐「天下第一神射手」的惊世箭技,于对方射程不及的距离,先射杀对方近三十名箭手,使其再无力护后,四散奔逃。
郭元振分出三千人追杀之,偕龙鹰继续追击莫贺达干累上添累的大军,天明时在乌水东滨追上渡河的敌人,对岸就是攻打无定堡的敌寨,斩敌三千多人。
混浊的乌水被鲜血染红,以百计的尸首随水漂往无定河去。
龙鹰和郭元振见好就收,班师东归。
两人从前锋变为护后,怕在乌水敌寨的狼军忽然追击。
红日初升,晚夜的严寒被蒸腾的热气取代。
这片位于海流兔河和乌水间的辽阔区域,黄土丘一个个坟起地面,仿似黄色的波浪,蔚为奇观。
在五百骑组成、郭元振精锐的亲卫守护四方下,龙鹰和郭元振在附近最高的一个大土丘上,高踞马背遥观十多里外的乌水和位于其西岸的敌寨。
无定堡耸立于寨南五里处,背倚无定河,气势磅礴沉稳。
比对起面对着的茫茫荒漠,无定堡像个坚毅不拔、永不懈怠的忠心护卫,屹立在毛乌素沙漠的边缘,绝不屈服在风沙的淫威下。
堡的两边绿油油一片,笔直的穿天杨,茂密的榆槐树,沿岸紧挨,青翠葱茏。
「耳闻不如目见」。
假设这般一个强大的据点,资源丰富的区域,落入能征惯战的突厥狼军手上,鸡鹿塞必然难保。
今战的关键,始终系乎无定河的控制权,而能否控制无定河,则看无定堡。
无定堡后靠无定河,前临荒漠,巍然关外雄镇,堡南北长二百丈,东西宽百五丈,呈狭长形。堡墙内土外砖,高起五丈,堡坚墙厚,守之以猛将精兵,该固若金汤。不过今趟面对的是塞外最强大的部队,且高手如云,准备充足,如若任敌人狂攻猛打,是否守得住,实为未知之数。
朝这个方向看,龙鹰和众兄弟鬼使神差的占据统万,打乱了默啜精心计算的部署,最终导致莫贺达干败走乌水,确对整场战事起了扭转大局的决定性作用。
郭元振以马鞭遥指乌水西岸的敌寨,欣然道:「在我与突厥人的多次交手里,尚是首次发觉狼军也有胆怯的时候,换过以前,怎可能不离寨追击我们,怎下得那口气?」
龙鹰苦笑不语。
郭元振瞥他一眼,道:「原因在他们晓得,鹰爷驾到,已是千真万确。」
龙鹰叹道:「早知瞒不过他们。」
两军交锋,如若高手过招,即使蒙头遮面,二度相逢,可从敌方的风格招式,辨认出对手。
龙鹰又道:「真头痛丨,」
战场上身不由己,不是这样便是找死,哪到你有保留。
郭元振从容道:「勿以为我们以前所有隐瞒你身份下的工夫,全是白做,须骗的是朝廷。在这里发生的事,于关内的人来说,既遥远又模糊,千真万确的事传到西京,会被当作谣言来看待。明乎此,我再来个推波助澜,保证可进一步令事情模糊。即使有心人,亦只好疑神疑鬼。」
龙鹰道:「田上渊可从突厥人处收得消息,将令我们的补救徒劳无功。」
郭元振不屑的道:「今仗默啜若败,鹰爷仍认为突厥内与田上渊勾通的人,仍可消息往来无禁?」
龙鹰听得精神大振。
实在太累了,忘记了逼退默啜后的追击大计。
现时与鸟妖的距离,又拉近一步。
鸟妖授首,田上渊将被切断与突厥人的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