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何杀人?」
东西不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一句说错,与宇文朔的关系将尽付东流。
由于铺堂仍在赶工开张,龙鹰和宇文朔到外面市街说话。天已黑齐,铺子关门,市门虽仍容人出入,街上不见行人。
北帮的一举一动,全在宇文朔一方的人严密监视下,「夜枭」尤西勒初抵西京时,由北帮的人招呼,既然瞒不过大江联的耳目,更瞒不过宇文朔的「地头虫」。
龙鹰道:「因小弟从他的外形和兵器,认出他是曾追随契丹王尽忠的『夜枭』尤西勒,此人后来投靠突厥的大可汗默啜,忽然出现在韦捷的从人里,居心叵测,又蓄意藏起实力,一心杀我,遂顺手宰掉。」
他没一句谎话,只隐藏了消息来处,以及晓得尤西勒和田上渊的关系。
接着多问一句,道:「宇文兄听过这个人吗?」
宇文朔摇头道:「没听过。然据目击者言,此人武功了得,乃一等一的高手,却斩瓜切菜的被范兄宰掉。」
龙鹰失声道:「斩瓜切菜?没看见我当场溅血兼喷血?」
宇文朔忍俊不住的笑起来,叹道:「看范兄现在的样子、神气,哪有丝毫受创之象?却惟恐在下不认为你武功低微。」
稍顿,续道:「据闻范兄要到少尹大人赶至,方晓得对方是驸马爷韦捷。是否如此?」
龙鹰微笑道:「我早猜到眼前气焰熏天的好看小子,不是皇亲,就是国戚,也知不可容对方报上名号。」
宇文朔沉吟道:「愈认识范兄,愈感范兄实力无穷,这不单是我的感觉,也是其他人的感觉。」
龙鹰苦笑道:「锋芒太露,不是好事。」
宇文朔没直接回答,道:「你的情报很准,尤西勒是韦捷通过北帮招聘回来的契丹高手,只是改了名字。甫抵驸马府,立即大显身手,连败府内几个高手,令韦捷有恃无恐,敢在老虎头上动土。」
龙鹰失笑道:「宇文兄太抬举小弟了。」
宇文朔从容道:「你清楚韦捷找晦气的原因吗?」
龙鹰苦笑道:「小弟已不再想这方面的问题,知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西京的人事关系太复杂。」
宇文朔道:「让我说给你听,一句话,就是真驸马和假驸马之争。」
龙鹰一怔道:「竟有此事?」
宇文朔不屑的道:「至于武延秀和韦捷争的是甚么,在下没说的兴趣,范兄大概也没听的心情,亦没多少外人清楚。总而言之,韦捷认定范兄属武延秀一方的人马,打击你等于打击武延秀,韦捷本身又是关中剑派的弟子,为同门争回一口气,理所当然。」
龙鹰叹道:「每天开罪多一人,如此下去,如何了局?」
宇文朔微笑道:「刚好相反,因有更多的人,看出范兄与田上渊不但非是同流合污,还大有可能成为势不两立的敌人。」
龙鹰讶道:「更多的人?指的是谁?」
宇文朔淡淡道:「翟无念、京凉,够了吗?」
龙鹰问道:「他们竟也晓得尤西勒是北帮的人?」
宇文朔道:「本来并不清楚,若非如我们般日夕留神,怎晓得呢?问题出在尤西勒身上,此人心高气傲,虽然属以武会友的比试性质,受他挫败者大有被折辱的不良感觉,被辱者之一是剑派弟子,愤而离开韦捷,还向京凉怒诉,这才揭开尤西勒与北帮的关系。迁来西京后,武三思和韦氏族人矛盾渐现,可是宗楚客一直逢迎巴结韦家,故与韦温关系良好,又肯支持韦氏子弟任官,曾上书奏请韦温为『总知内外守捉兵马事』,韦捷为『左羽林军大统领』,后因长公主和相王暗中策动朝臣反对,故而作罢。韦家和宗楚客关系密切,有目共睹。」
又道:「故当范兄搏杀尤西勒之事传开,京凉、翟无念等立对范兄刮目相看。当然,没人敢在看清风头火势前轻举妄动,岂知皇上竟于这个时刻,召范兄入宫见驾。最愚顽的蠢材,亦知范兄撑得起任何后果。」
宇文朔说的,是龙鹰没暇去想,没想过的情况。
安内攘外,是开仗的先决条件。龙鹰的「安内」,就是七色馆平平安安,不受风雨侵袭。依宇文朔的说法,七色馆已度过危险期,以后可专心经营香料,大展鸿图。
宇文朔道:「当然!我并不是说,自此京凉等对范兄猜疑尽去,而是看到范兄的另-妙用,可克制田上渊,最好两败俱伤。」
龙鹰欣然道:「宇文兄说得坦白。」
宇文朔道:「在下不过是将范兄心知肚明的事说出来。刚才京凉来找我,问及范兄与竹花帮和黄河帮的关系,并询问在下的意见,该否让范兄与咸阳同乐会的帮主陈善子碰头见面。」
龙鹰道:「宇文兄漏夜来找小弟,为的是这件事。」
宇文朔道:「愚意认为,与陈善子终须一见,为的是对付白牙,却绝不可由京凉或翟无念安排,人心难测,见面的消息泄露出去,范兄与田上渊间再没有转圜余地。」
龙鹰同意道:「愈可以将与北帮的决裂推迟,对我愈有利。宇文兄看着办!」
宇文朔微笑道:「范兄这么信任在下?」
龙鹰理所当然的道:「不信任你老兄,可信何人?」
宇文朔淡淡道:「但你并非真的信任我。」
龙鹰语重心长的道:「路是大家一步一步走出来,能走到这里,绝不容易,小弟非常珍惜。」
宇文朔默默盯着他好一阵子,点头道:「于范兄来说,是个进步,没掩饰有难言之隐。」
仰望夜空灿烂的星辰,吁一口气道:「昨天在下到兴庆宫拜访太医,问及他与范兄的关系,太医不肯就这方面作进一步的阐明,只保证若要为独孤善明一家讨回血债,关键系乎范兄。」
接着沉声道:「纵然当时仍有疑虑,现时一扫而空,就在晚间范兄便搏杀尤西勒,摆明与田上渊难以善罢。担心的,是范兄此举属」时冲动,缺乏后续支持。」
龙鹰笑道:「宇文兄似忘掉了飞马牧场的球赛。」
宇文朔目光回到他身上,哑然笑道:「怎能忘记,在下是想晓得范兄胸内有何成竹?」
龙鹰坦诚问道:「宇文兄以何种形式参与?」
宇文朔道:「一天未破『独孤血案』,我只可暗助,不可明帮。然而!动刀动枪,可将在下和干舜世兄计算在内,隐去面目便成。」
龙鹰道:「对小弟是最有鼓舞作用的好消息。有方法和陶显扬取得联系吗?」
宇文朔道:「早有联系,陶显扬通过陈善子找我说话,所以我才晓得白牙的事。是五天前的事了,当时我告诉陈善子应与你碰头,他很犹豫,现在该没有顾虑。」
龙鹰问道:「陈帮主此刻身在何处?」
宇文朔道:「该仍在西京。」
龙鹰道:「或许宇文兄不相信,对付北帮,最大的筹码是武三思,如他不肯点头,一切休提。」
宇文朔沉声道:「若武三思点头又如何?」
龙鹰道:「那不出三年,我们可将北帮连根拔起,问题在武三思能否活到那一天。」
宇文朔双目异芒遽盛,显示出心内的震动。
龙鹰道:「待小弟说服武三思,才向宇文兄解释我的『屠田大计』。目下小弟想知道的,是少帮主陶显扬的情况。」
宇文朔道:「小陶身在幽州,受郭元振保护,正召集旧部,力雪前耻。」
龙鹰道:「希望在两、三天内,有武111思的好消息,我们可从长计议。」
谈多一阵子后,宇文朔告辞离开。
龙鹰返回卧房,继续读卷。
符太请安乐居上座后,自己坐到她的右下首。
美丽的公主容光焕发,艳色四射,心情极佳,再没有争不成做「皇太女」的失意,顾盼间,媚态不经意的流露,一双眸神如在寻找要勾魂的对象。
他奶奶的,这妮子不过二十一、二岁,已是熟透的鲜果子。
一众人等,远离重楼。
公主要来看符太的居停,符太有何阻止之法,只好任她登堂入室,在内堂接待。
符太暗呼不妙。
安乐一双妙目在他身上滴溜溜的转动,未语先笑的道:「太医大人的小敏儿很漂亮呵!」
符太叹道:「漂亮有屁用,想不到手脚这么长。唉!医者父母心,我们行医的,医不好人也不可以害人。故只能望梅止渴,得个『看』字。」
安乐掩嘴娇笑,笑个花枝乱颤,开心迷人,瞄着他道:「太医说话粗鄙不文,胆子比以前更大,可惜色胆却愈来愈小。」
符太记起她有「爱婢代主」的手段,岂敢在「色胆」上逞强,颓然道:「到今天仍余毒未清,令我王庭经医名尽丧,说话重一点是免不了哩!」
安乐轻轻道:「仍相信太医的话者,是大傻瓜。」
符太往她瞧去,见她俏俏起立,骇然道:「八公主要干甚么?」
《天地明环》卷七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