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踏入东宫,已感气氛有异,守门的兵卫比平常增多近倍,且由宇文破的得力副手亲自掌门。
此情况出乎符太料外,命令该是来自李显,只他有直接指挥飞骑御卫的权力,可提升警戒的级别。
宇文破也有同样的权限,不过,如在平常的日子,须先请准李显;特殊的情况下,这般做事后须合理的解释,否则就是逾越和失职。
想不到在汤公公的激励下,李显来一趟大发君威。
副统领长孙默迎上来,客气两句后,符太乘机问其原委。
长孙默双目闪闪生辉道:「是大统领落下来的命令,特别加强禁中正大门、内苑门和郡王府的警戒级别,其他地方一切如常。头子没说原因。」
符太心中叫绝,看来册立李重俊,事在必行,且成离弦之箭。
以李显的为人,怯愚懦弱,定发生了一些事,才激起他的斗志。
一辆马车徐徐从内苑的方向驶过来,前后各有禁卫策骑护送。
符太告别长孙默,往内苑走去,不到二十步,马车在他旁停下来,车帘掀开,现出上官婉儿带点倦意的花容,樱唇轻吐道:「太医大人送婉儿一程,可以吗?」
美人儿软语相求,又一副心力交瘁、我见犹怜的动人模样,以符太的冷漠,仍不得不投降,依言登车。
刚坐到她身旁,上官婉儿移贴过来,娇柔无力似的将头枕在他左肩处,叹息道:「皇上和娘娘大吵了一场,从未试过这么激烈的,吓坏了所有人。」
香气袭人,大才女的脸蛋热呼呼的,从未试过这般诱人,想起她是那混蛋的亲密情人,等于不可欺的兄弟妻,格外有偷情破禁的刺激。
记起不久前和太平亲热亲嘴,印象犹深之际,大才女这么的主动引诱,自己抵受不住,合乎天理人情,谁可怪他?
符太想是这般的想,仍是正襟危坐,淡然自若道:「上官大家亲耳听着吗?」
骑车队穿过重光门,蹄声、轮音,加上门卫致礼的吆喝,今夜确与别不同,山雨欲来风满楼。
上官婉儿「枕边私语」地轻柔的道:「娘娘来时,人人退避三舍,留下皇上在御书房应付她。」
符太直视前方,因头稍有移动,不是有避她之嫌,就是和她亲热。
计算时间,今早李显离开大宫监府是辰时末,现在酉时中,这个圣谕花了逾四个时辰,可能破了起草单一谕令时间最长的纪录。
问道:「听大家的语气,在场者似不只大家一人?」
上官婉儿轻轻道:「婉儿很累呢!是心累呵!」
符太对她答非所问,忽然撒娇,摸不着头脑之际,上官婉儿的纤手探背而来,揽着他的腰。
符太讶然朝她望下去,大才女刚向他仰望,这才发觉自己已搂着她香肩,心忖是她主动引诱,谁都怪不得自己占便宜,吻在她香唇上。
上官婉儿的红唇本一片冰寒,旋即灼热起来,变软变热,还丁香暗吐,反应热烈。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符太依依不舍离开她的小嘴,坐直身体。
仍在销魂的时刻,上官婉儿「嘤咛」一声,伏入他怀里去,双手缠上他肩颈,凑在他耳边道:「长公主和相王给皇上召来,商量了个多时辰,看过完成的谕旨后,他们都大力支持。长公主说得好,一天不解决继承权的问题,将重蹈前朝政权不稳的覆辙,徒惹争议。相王是过来人,深明其中弊病,认为必须在迁都前,让臣民清楚明白。」
符太忍不住抚摸她香背、香臀,于男女关系来说,两人正徘徊于合体交欢的危缘,再无障碍,陷于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
上官婉儿处于异常的情绪下,呼吸沉重,轻轻喘息。说正事时,似若婉转娇啼,躯体发热,诱人至极。
符太反清醒过来,想到太平和李且,是李显心内唯一能平衡恶妻、蛮女的力量,更想到太平和李且,倾往支持立李重俊为太子,只因李显畏妻,对皇妹、皇弟的劝说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李显摇摆的当儿,汤公公「最后一个声音」传来,李显如梦初醒,狠下决心。
不论韦后对李显的影响力有多大,以李显感情好恶胜过一切的性格,对「相依为命」的皇妹、皇弟,绝不离弃。当年太平为了保着他,不惜一切的维护,遭女帝软禁宫内。李显别的不清楚,对此铭刻心头。
经此皇太子,抑或皇太女之争,另一股能与韦武集团分庭抗礼,可左右李显的力量已然成形。论整体实力,虽远不及党羽遍朝内朝外的韦武集团,但对影响李显,则举足轻重。
上官婉儿咬着他耳珠道:「太医大人在想甚么?为何不说话?」
符太很想侵犯她,瞧她的反应,肯定刺激而危险,却按捺冲动。沉声道:「结果是否不欢而散?,」
上官婉儿道:「娘娘气得七窍生烟又如何?自知理亏,立皇太女之事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你道她不知是犯禁?只是不服气让李重俊夺得皇储之位,更气的是皇上没找她商量,自作主张。经此一事,她会学乖,知皇上在某些事情上,绝不让步。就像在『五王眨谪』一事上,皇上对他们虽只有恶感,没有好感,仍认定他们罪不至死,贬官夺权足够有余,任娘娘和大相花多少心机唇舌,皇上不为所动。」
符太道:「可是经此事后,娘娘和长公主等岂非变得水火不容?」
上官婉儿道:「大人太小觑娘娘哩!她比你和人家更清楚,于皇上而言,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偏袒任何一方,是和自己作对。在册立皇储一事上,两方较劲并非今天开始,长公主和相王维持大唐继承法统之心,势属必然,娘娘理该明白,只是不想让李重俊这般快坐到这个位置去。」
符太恍然道:「原来如此,迟一天,对娘娘有利多一天,至部署完成,谁当太子再不关痛痒。」
上官婉儿道:「又不可以这般说,当太子的,总占上名正言顺的便宜,眞的要看李重俊是否争气,没授人以柄,予人在皇上前搬弄是非之机。」,符太道:「大家又如何?会因此事开罪娘娘和武三思那坏镓伙吗?」
上官婉儿挪开少许,迎上他眼神,美眸深注的柔声道:「谁来闲情理会人家这小喽啰,清楚婉儿身不由己。」
没被她香喷热辣的娇体抵个结实,符太顿然生出空虚无着处的失落感,心叫救命。他没丝毫罪疚的意味,却晓得若因受不住引诱失陷,等于输了一仗,被眼前美女摆布。如自己一心得到她,蓄意挑逗,另一回事也。
上官婉儿吻他一口,媚态横生的道:「今晚到婉儿处去吧!可顺便避过娘娘,否则太医大人前脚踏入内苑门,立即给娘娘使人押去见她。」
符太朝窗外望去,方发觉离皇城外大门端门不到百多丈,可见自己完全失神,给她迷得晕头转向,不见天日。
暗叫惭愧时,同时掌握到大才女远比他清醒,晓得离皇城在即,故邀他共度良宵。从此一角度看,自己该算情眞,她却是假意,纯粹为笼络他符太的手段。
符太暗抹一把冷汗。
喝道:「停车!」
车马队煞止。
符太双手一边肆虐作怪,占尽便宜,使出妙子师父教下的手段,冷静的道:「避得一时,避不开永远,今夜面对娘娘,怎都好过睡觉时多件心事。对吗?」
龙鹰心叫了得,符太愈来愈厉害,知所进退。
上官婉儿一如太平公主,绝对碰不得。感情的羁绊,最令人魂伤神断,没法作出明智的选择。
若没《实录》在手,想破脑袋仍想不到册立太子一事,如此一波三折,牵动朝内朝外的形势,更影响政局的发展。政治若如无底深潭,教人摸不着底。
符太并不认为韦后会找他,因为符太所知的,该不比武三思多,除非武三思高明至可看穿汤公公和符太在被子下「暗渡陈仓」。
上官婉儿对符太温柔的恫吓,源于她尙未有与武三思私下接触的机会。反是依道理,上官婉儿出皇城后,武三思找她来个问长问短的机会大多了。
她不怕被武三思发现和丑神医的关系吗?
龙鹰苦思不得其解。
郑居中来了,俯身在他耳边道:「仍未见淮阳公,似晚了些儿。」
龙鹰问道:「甚么时候了?」
郑居中道:「酉时剩下半刻钟。」
龙鹰的心没由来的一阵悸动,忙思其故。
郑居中讶道:「范爷想到何事?」
龙鹰心里不舒服,随口应道:「没甚么!老板是否等得不耐烦?」
郑居中道:「老板就在椅子睡着了,我们怎么吵,仍吵不醒他。」
龙鹰道:「这就最好。」
郑居中离开后,好一阵子,龙鹰继续捧卷细读。
符太一觉醒来,竟没理由地记起昨晚与大才女在车内的亲热缠绵,暗吃一惊,练成「血手」后,每天起床,从来心无杂念,可知上官婉儿的魅力。
今天是非常特别的一天,昨晚则是有可能发生廷变的一夜。
看来,一切如旧。
小敏儿进入卧室,符太笑道:「小敏儿眞棒,搂着来睡觉不知多么舒服。」
小敏儿玉颊霞烧,娇媚白他一眼,心意尽在眸神之内,道:「大人起床哩!荣公公在等大人呢丨,」
符太跃下榻子,怪她道:「何不早点唤醒我?」
小敏儿伺候他穿衣,道:「是公公的意思,说有时间,让你多睡一会儿。」
符太匆匆梳洗后,到内堂见荣公公。
坐下,荣公公道:「我是来道别的,午时开船,我领队到西京去。」
符太叹道:「时间过得很快。」
压低声音道:「没了你怎成?」
荣公公以比他更低的声音道:「我已完成了胖公公交下来的任务,功成身退,此其时也。」
符太一怔道:「甚么任务?」
荣公公道:「就是协助大周过渡往新朝,其中最重要的环节,是安插太少在李显身侧,俾能掌握宫廷和朝廷的形势。」
接着俯前道:「现在是超额完成,高力士已等若半个自己人,异日能起的作用,会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符太心呼胖公公厉害,当日他老人家似是随口说、临时想出来的主意,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绝妙安排,且早有配套。
平常人若有主意,总急不及待的说出来,胖公公却能密藏心底,俟时机成熟方肯吐露,其老谋深算,勿说自己或混蛋,天下间恐没多少人及得上。
道:「这小子靠得住吗?」
荣公公道:「胖公公早看中他异常之处,因而故意和他保持距离,还请圣神皇帝藉点小故逐他离宫,然后,胖公公又使高公公收留他。」
符太听得呆了起来,宫廷斗争的权术谋略,这辈子纵学仍学不来,怎可能身在大周,竟可构想未来新朝的情况。
问道:「他有何异常处?」
荣公公道:「一句话,就是『非是池中之物』。以我而论,因有理想,故与其他侍臣大异。高力士何来理想,偏却心怀不屈不挠之志,要闯出能名传千古的大业,这样的侍臣,古今罕见。现在他时来运到,因为太少的缘故,汤公公看中了他,荐之于李显。」
符太问道:「有可能成事吗?」
荣公公道:「在此事上,娘娘有很大的决定权,如她不满,李显变成自寻烦恼。在此事上,汤公公传了李显锦囊妙计,内情连我都不清楚。」
符太脑袋发胀,宫廷的勾心斗角,明里暗里的较劲,勿说掌握明白,想想都头痛。
道:「公公的道别,似为眞正的道别,不只是到长安去般的简单。」
荣公公道:「所谓『功成身退』,只是说得好听些儿,实情是不得不退,否则小命不保。一天汤公公仍在,我不会出事,没了他做靠山,我是第一个被娘娘剪除的侍臣,甚么关系都起不到作用,因我犯了娘娘的两大忌。」
符太道:「我只能想到一忌,是忌你乃龙鹰那混蛋的人。」
荣公公苦笑道:「太少是怎样混的,连这个都不明白,教人为你担心。唉!第二忌是我属于汤公公的派系,现时汤公公最得力的几个手下,将来没半个有好的下场。」
以符太的出身,仍不寒而栗,比起宫廷,以前教内的所谓斗争,儿戏至极。自己确低估了韦后。
符太以询问的目光瞪着他。
荣公公道:「我安排了自己失足坠河,来个尸骨无存。」
符太一呆道:「日后我们如何联络?」
荣公公没好气道:「都说是功成身退,以后没我的分儿哩!」
符太抓头道:「太突然了!」
心内颇有依依之情,不知不觉里,竟与荣公公建立起情谊,到此刻方清楚。他奶奶的!自己眞的变了,变得非常厉害。
荣公公神秘兮兮的道:「太医大人可知昨天谁在主持大局?」
符太讶道:「竟是太平!」
荣公公道:「猜对一半。表面是太平,实为杨清仁。现在太平和他愈走愈近,论个人魅力,杨清仁比之鹰爷,不遑多让。」
符太道:「杨清仁竟不怕开罪娘娘?」
荣公公道:「开罪又如何?太平和娘娘,一天李显仍在,谁都奈何不了对方。能战而后能和,故此两方将表现得不知多么融洽。」
符太摇头道:「我自认狡猾,然而比起他们的老奸巨猾,只是小奸细猾。」
荣公公道:「临别赠言,今次李重俊胜出,谁是最大的得益者?」符太道:「考我吗?」
荣公公道:「是提醒,因你定猜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