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一章 神医本色

妲玛瞬即回复清冷自若,适才的失言失态,似从未发生过,道:「妲玛在听着!」

符太将她从头至脚瞧一遍,自言自语的点头道:「还以为夫人对鄙人不屑一顾,原来恰好相反,过去二十多天,夫人闭关疗伤,现在离复元只一线之差。不过!如本太医断症无误,所差的一线,极难痊愈,因令夫人受创的是田上渊阴损之极的『血手功』,伤的为血气的本源,却没有特定的位置,若似在深潭内寻找一条漏网的小鱼,鱼踪乍现,下一刻又不知所终。」

妲玛给他说中心事,淡淡道:「大人究竟是因对『血手』深到的了解,还是医术高明至能掌握我内伤的情况?」

符太微笑道:「现时首要之务,是使夫人完全复元过来,非是查根究柢。夫人相信吗?天下间能使夫人不药而愈者,不出三个人。且下手医治的时机非常关键,宜早不宜迟,拖延过久,大有可能永难痊愈,还以为好了,当与田上渊再次交手,方发觉正因此一线之差,缚手缚脚,如被他生擒活捉,肯定贞操不保。」

妲玛白他一眼,不悦道:「偏扯到那方面去,你说能令我完全复元者,有三个人。一个

是神医,另一个该为田上渊,第三个人是谁?」

符太道:「当然是符太!」

不容她问下去,接着道:「可以下手为夫人治伤了吗?」

妲玛苦恼的道:「人家信你不过呵!」

符太正容道:「夫人放心,我王庭经乃顶天立地、不欺暗室的君子。八公主和小敏儿是最佳范例,夫人怕我趁机轻薄你吗?是看扁了鄙人,不明白鄙人医者父母心。」

妲玛犹豫的道:「你是以内气为我治伤吗?就像为皇上诊治般?」

符太理直气壮的道:「深潭寻鱼,没可能只局限于某一水域和深浅,夫人明察。可以保证的,是必可根除夫人的内患。」

妲玛两边玉颊再现霞彩,狠盯他一眼,叹道:「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对吗?」

符太欣然道:「夫人刚才不是说过,鄙人是唯一的例外。」

妲玛微耸香肩,道:「好吧!」

符太喜出望外,当然不敢表露出心内的兴奋,同时警告自己,如乘人之危的占妲玛便宜,将令她看不起自己。

道:「刚才鄙人夸大了点,四手相握,该足够有余。」

妲玛杏目圆瞪的道:「既然如此,偏要夸大来吓人,算甚么医者父母心?」

符太昂然道:「对夫人,鄙人持的肯定非是父母心,而是……嘿!守正不阿之心。」妲玛神态自若的哂道:「在马车上挨挨碰碰,叫守正不阿,未之闻也。休说废话。」一双玉手递往符太。

符太如得至宝的把她一双柔荑接入手内,掌心相向,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透心而入。轻轻道:「有『黄河帮第一高手』之称、帮主陶宏之弟陶过,在长安被独行刺客伏击身亡,随行的高手亦有死伤,此事轰动北方。」

妲玛一阵抖颤,闭上美目,道:「太医大人的眞气非常古怪,虚无缥缈,难以测度。」接着睁眼道:「田上渊与此有何关系?他昨天才离开洛阳。」

符太牢牢握着她温润的纤手,仿佛自认识她以来,一直隔在两人间的无形墙壁已被拆除。清丽的脸庞,磁铁似的,使他没法移开目光;亲密的接触,跨越了以前那道鸿沟,一切由此刻开始。

曾经历「瞬间生死」,后经「清神珠」升化提炼,到「横念诀」再作突破,修成正果,介乎能量和眞气间的异能,于两人手心触处酝酿积聚。

符太没有夸口,「解铃还须系铃人」,除田上渊外,只他有能力根除妲玛的内伤,连龙鹰那小子也不行。

今次他出动眞功夫,纵然被妲玛察觉「血手」的根源,亦在所不惜。幸好看现时妲玛的态度,虽令她更感「丑神医」深浅难测,或许也能彻底消除她对自己的怀疑。

多次蜕变、转化、提升,他的「血手」,就如符太化身为丑神医,成为另一个人。

今次轮到符太闭目,沉声道:「夫人这一轮少有离楼,因何却知道田上渊昨天离开?」妲玛微微一怔,没有解释,神不守舍的道:「有点道理!」

符太张开眼睛,双目射出妲玛未曾见过的芒光,注视着她,道:「想取回五采石,不能凭一般江湖手段,更非个人力量办得到。田上渊每次出手,均予人看通看透的味儿,盗五采石如是,灭独孤善明之门如是,今次声东击西,即使是他的敌人,仍不得不佩服他。」

妲玛不堪符太手心异能愈趋庞大的刺激,又不能运功抗拒,还要中门大开,将身体的气血经脉开放,颇有被符太于更深入的接触层面,全面入侵的滋味,轻轻抖颤。

符太心内的满足,无与伦比,因终赢得妲玛对他绝对的信任。

不论她表面对他多凶,事实就是她肯对自己不设防御。

妲玛轻吁一口气,皱眉道:「纯为猜测吧!」

符太断然道:「非是猜测,是知敌。」

略一停顿,加重语气道:「陶过的武功在北方武林,或许尙未能入三甲之位,但亦所差无几,加上帮内高手随行护驾,根本不惧偷袭伏击,即使来的是一群刺客,仍有还击之力,至不济该可突围逃生。而现在是当场惨死,本身已是清晰无误的证据。」

妲玛白他一眼。

符太愕然道:「没道理吗?」

妲玛道:「不是指这方面,而是握着人家的手,一边用这种眼神看人,谁受得了?」符太哑然笑道:「原来如此。鄙人不是故意的,而是默运医功下,眼神出现不自觉的变化,夫人见谅,再忍耐片刻,当我生出感应,眞气会在眨眼间将肆虐的元凶缉拿归案,完成大任。」

又道:「能名垂千古的一流刺客,必有一套特殊本领,譬如『影子刺客』杨虚彦,潜藏隐迹的功夫不在话下,至厉害是他的『影子剑法』,可眩人眼目,一个失神下连命都掉了。田上渊亦是如此,骤然遇上『血手』,夫人该如我般清楚后果。」

妲玛不解道:「太医大人从南诏回来不到三个月,却对中土形势了若指掌。尙有一事,如果大人不交代清楚,休想我放过你。呵!」

积蓄至巅峰的异能,从符太手心倾注进妲玛左右掌心,如电如火的循她两手的血脉,走遍全身,剎那间妲玛气血滚腾,难受至极点。

「轰!」

美女的脑袋瓜爆炸开来似的,然后晋入沙暴后尘埃洒落的安宁平静。

妲玛闭上双目,眼睫毛抖动着,然后张开眼睛,露出碧玉般的眸珠,与符太四目交投。

美女淡然自若的道:「大人握着人家的手。」

符太失声道:「鄙人刚治好夫人的奇难怪症,换来竟是翻脸无情,还有更不公平的吗?」

妲玛轻描淡写的道:「太医医术之高,不容置疑,今趟妲玛亲身领教,方体会到皇上当日霍然而愈的情况。功法大致上走的是『血手』的路子,绝无疑问,可知大人不但懂得『血手』,更超越了『血手』,故能出神入化,弄到似是而非。依人家的猜测,关键在于大人突破了本功,眞气充盈生机,活泼灵动,与『血手』的心法迥然有异。告诉人家,为皇上治病时,以大人现在表现出的功架,大可不必向妲玛显露『血手』的起功式,却偏这么做了,事后又矢口否认,究竟有何意图?」

符太暗叹一口气,终瞒不过精通「明玉功」的美女高手,皆因大家的武功出自同一源头,「明玉」和「血手」,是同一功法的阴阳两面,在这种毫无隔阂,不可能有保留的接触下,让她一览无遗。不论自己如何蜕变转化,终是从某一起点起步,这个底细在妲玛无差的法眼下,原形毕露。

同时心生异样。

如果她没特别提醒自己正紧握着她一双玉手,还不觉怎样,可是得她提醒后,美人儿又没挣脱,任他握着,情况顿然变得暧昧微妙,使他神酥意软,也更狠不下心来续说大话。

此刻进退两难。

否认是一句说话,却破坏了得来不易的融洽关系。踏进芳玉楼前,怎想过拿着人家姑娘的纤手,款款深谈?、

符太故作神秘的道:「夫人瞧得很准,鄙人是故意的。嘿!夫人的手眞柔软,不像修习过上乘武技的人。」

妲玛步步进逼,道:「肯承认了吗?为何这么做?」

符太苦恼的道:「夫人仍不明白吗?这是一见钟情,问题在鄙人生性愚鲁,想不到吸引夫人的方法,惟有以半生不熟的『血手功』惹夫人注意,竟得夫人评为出神入化,实为一场误会。」

妲玛大嗔道:「仍要狡辩。放手!噢!」

符太将她两手提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分别在她左右手背各香一口,再任她如触电般收回尊贵的玉手。

妲玛脸现红霞,狠狠白他一眼,却没有勃然震怒,有些儿娇羞,又是无可奈何,神态动人。

符太摊手道:「当是诊金吧!」

又叹道:「夫人,这就叫缘分,老天爷安排了我们的遇合,逃都逃不掉。有兴趣听一个眞实的故事吗?发生在鹰爷、万爷和风公子身上,也是今趟他们在南诏重聚的远因,保证夫人听过后,再不认为鄙人提出的是蠢蛋协议,且害怕终有一天,忍不住向鄙人委身下嫁,那时眞不知夫人如何面对今天放的狠话。」

妲玛「噗哧」笑起来,粉脸含春的道:「你说的才眞的奇怪,若如妲玛爱上你,哪还计较面子的问题。勿要岔到别处去,听你提起鹰爷和他的兄弟,仿如说着与你有密切交情的人。唉!愈清楚你多一点,愈感你怪诞离奇,难以测度。不和你胡扯,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希望,虽然人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个希望,确系乎大人身上。若大人仍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妲玛只好自己想办法。」

又轻轻道:「我已信任你了,你仍不信任人家?」

符太道:「鄙人肯说他们的故事,早向夫人揭露端倪,表示鄙人和他们的关系大不简单。今次特来向夫人报上田上渊的事,是要夫人明白,能否夺回五采石,凭匹女之勇,只会坏事。环顾当今之世,能从田上渊手上得回五采石,只有一个人办得到,就是鹰爷。」

妲玛欣然白他一眼,道:「那他就不是身在南诏呵!」

符太笑道:「很多事,不须明着说出来的,暂时可透露的,就这么多。对付田上渊,斗力是下下之策,须伐谋用计,还要用种种手段,予以打击削弱。勿看我待在宫里,事实上我已策动了宇文朔,肯定有田上渊好受的。夫人不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游戏?人生几何?一边谈情说爱,一边打打杀杀。夫人勿要以为得回五采石的一刻才会快乐,鄙人敢保证重夺五采石的过程方为最动人,愈艰难愈精采。就像眼前的情况,得失之间,恰是妙不可言之处。」妲玛思索着,听毕后黛眉浅蹙,轻轻道:「勿板起脸孔向人家说教。」

符太哂道:「夫人害怕了!」

妲玛一怔道:「害怕甚么?,」

符太俯前少许,盯着她眸神,从容道:「夫人怕爱上鄙人。」

妲玛左右玉颊各飞起一朵红晕,令她更是清艳动人,啐道:「谁爱上了你呵丨,」

符太施礼道:「若没有其他事,鄙人告退哩!」

妲玛喜嗔难分的盯着他,好一阵子后,叹道:「为绝了太医大人的妄念,请大人明白,妲玛自幼立下永不嫁人之愿,今天没想过改变,以后都不会。」

符太笑嘻嘻道:「没关系,鄙人亦因修炼神功,立下不近女色的咒誓,还不是那么地靠不住吗?哈哈!大家一起解禁破誓,肯定比没愿誓更爽。」

妲玛大嗔道:「狗嘴长不出象牙,满口脏言。快给我滚!」

符太退后两步,兴致盎然瞧着她的恶模恶样,道:「恕鄙人多言,鄙人离开后,如夫人仍是满脑子鄙人的影像,不知该生气还是欢喜,怎都不能置鄙人于脑后,就是爱的先兆。我们可与任何人为敌,却万万不可与己心为敌,等若和自己过不去。」

妲玛没好气道:「大人若要自作多情,妲玛管不了,还不滚!」

符太哈哈一笑,洒然而去。

龙鹰掩卷赞叹。

这小子进步了,至少得自己六、七成眞传。

在与柔夫人的交锋里,符太悟通情场战场之道,先后两度进击,均把握着妲玛防线的薄弱处,施尽浑身解数,利用两人间的特殊关系和情况,向碧眼美人展开攻势,又能发能收,恰到好处。

如符太说的,两人间的发展,乃老天的巧妙安排,非人力能抗拒。

经沧浪夜宴后,妲玛对符太的态度与前有明显的分野,虽仍然满腹疑团,却信任他,认识到符太有助她夺回五采石的诚意。

若说妲玛没半点情愫,恐怕妲玛自己亦不相信。

妲玛像符太的初恋情人般,同样拥有罕见碧绿色的眼睛,难怪符太给触动了。

符太确比自己狠心,换过是他,早向妲玛和盘奉上事实的眞相,好使她释怀。

这小子对人生的看法很有一手,独到而有见地,妲玛是怕因而愈陷愈深,故发出警告,犯的也是龙鹰以前最多犯的错误,就是欲盖弥彰。惯了言词尖刻的符太,岂肯放过?

正要继续瞧下去,心里无由生出异感。

他听不到任何声息,却直觉危险临身。

感觉还是似曾相识。

剎那间,他晓得谁来了。

如被行刺的不是他,肯定陶过遇害的历史,今晚重演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