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鷹見他們一式佩劍,衣飾講究,還嗅出人人身藏香囊,該非是幫會人物,而是世家子弟。
他們鍥而不捨逼鄭居中說出與竹花幫的關係,顯然屬知情者,非是見義勇爲的過路人,故能一矢中的,拿著他們的要害造文章。如此有備而來,沒有皇甫長雄在後面指使,誰都不相信。
看他們信心十足的眼神,知他們還有後著,摸他們底細只是個開始。不論龍鷹或鄭居中,乃外來人,一時間哪弄得清楚西京的情況,頗有被按著來揍、矮了一截的感覺。如馮征說的,在西京,很多事不是憑武力能解決。龍鷹此刻感受甚深,關中爲世家大族的地頭,其江湖的作風異於關外,頗有玩政治的味兒,連爭鬥也帶點書香。
龍鷹抱拳道:「三位兄臺高姓大名。」
帶頭者傲然道:「你曉得本人姓陳便足夠,閣下又是何人?」
大有高高在上,龍鷹不配聽到他名字的氣焰。另兩人雙手抱胸,雙目射出不齒之色。
鄭居中立在空空蕩蕩、沒半件傢愀的舖子中間,另兩個兄弟挨著一邊牆壁,神情憤慨,因對方不但盛氣凌人,且逼人太甚。
龍鷹清楚鄭居中的爲難處,心忖若連這麼三個爲皇甫長雄探路的小卒都應付不來,如何到關中來混。
哈哈一笑,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何用隱瞞?大江范輕舟。」
三人同現驚異之色,本滔天的氣焰立告減半,顯然清楚范輕舟是何方神聖,心知肚明未必吃得住他。
這就是在馬球場上顯神通的威力。
姓陳者定定神,乾咳一聲,道:「原來是范先生,不知范先生與竹花、黃河兩幫,有何關連?」
龍鷹悠然道:「這個恕范某人不方便說出來,因事關做生意的機密。」
姓陳者左邊的年輕人劍眉揚起,狠狠道:「天下間的事,避不開一個『理』字,此舖爲竹花幫和黃河幫的物業,空置多時,忽然被你們佔據,若不交代清楚,我們將報上官去,告發你們侵佔別人物業。」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這個悉隨尊便,我們可打開多重鎖進來,似是強霸他人的地方嗎?」
姓陳者冷冷道:「范先生當有西京的戶籍,否則怎敢一副開舖經營的姿態?」
龍鷹啞然笑道:「誰說我們要做老闆?做老闆的另有其人,范某人只是代竹花幫和黃河幫將舖子租出去。」
三人你眼望我眼,均有點洩氣。
姓陳者另一邊的年輕世家子弟憤然道:「若你是代表竹花幫和黃河幫到這裡來,就不會由北幫的人給你們安排搬運,滿口謊言。」
龍鷹毫不動氣,聳肩道:「誰能提供范某需要的服務,范某人就僱用誰,小兄弟肯定從未在江湖混過,不知賺錢的辛酸。范某人不用給錢嗎?天下並沒有不用花子兒的服務,不信你到青樓泡上一晚,看青樓的老閲肯否讓你拍手便走?你逛過青樓,又是否代表青樓的老閲與你變成同黨。你奶奶的!這個有違背你們所說的『理』嗎?哼!竟敢誣毀范某人說謊。」
那年輕人給龍鷹一番搶白,登時啞口無言。
鄭居中心懷大快,道:「現在明白了嗎?要告官就立即去,我們百廢待舉,沒暇招呼你們。」
三人朝龍鷹瞧來。
龍鷹心忖再不發威,老虎也被當病貓,雙目精芒疾現,直望進三人眼內,同時冷哼一聲,保證震得三人耳鼓生痛,但鄭居中等則不會有異樣。
三人立即色變。
姓陳的算是知機,忿然道:「此事我們絕不罷休,走著瞧好了。」
向另兩人道:「我們走!」
說畢三人悻悻然去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龍鷹等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
鄭居中鼓掌讚道:「范爺此招很絕,舖子是租給香怪的,他才是老闆。」
兩個兄弟將舖門關閉,免再有閒雜人闖進來。
龍鷹搭著鄭居中肩頭,往天井的方向走,問道:「房契、地契方面,沒有問題吧?」鄭居中道:「范爺若昨夜問我,我肯定答不了。依約定,房地契是藏在地庫內秘處,是由太宗皇帝親自批核,擁有者是兩幫的先祖,依繼承法,只要契約落在任何一方的子弟處,便有合法的擁有權。嘿!我貼身收藏起來,現在交給范爺。」
事關重大,龍鷹沒有客氣,接過包裹妥當的房地契,收入內袋裡,弄得外袍百上加斤。問道:「可是我和你都不是兩家的後人。」
兩人來到天井處,龍鷹先前的臥椅旁,繼續對話。
鄭居中道:「我今次到西京來,帶著幫主的授權書,見證人爲揚州總管宗晉卿和太守周利用,保證沒人敢懷疑。」
龍鷹訝道:「兩個傢伙這般合作!」
鄭居中哂道:「又非甚麼大不了的事,可賣個人情給我們,何樂而不爲。沒有二、三年,他們休想站穩陣腳,很多方面須我們合作。」
接著壓低聲音道:「不如索性由范爺買下房地,既可完成幫主的付託,又可打擊皇甫長雄,一舉兩得。」
龍鷹道:「好主意!不過恐怕不辦妥戶籍,將無法進行交易,這個由我去想辦法。皇甫長雄衝著我們房地的擁有權而來,當有所恃。唉!想不見武三思都不成。」
鄭居中提議道:「手續還手續,買賣歸買賣,我們可對外宣稱交易早在揚州談妥,范爺到西京來接收。」
龍鷹點頭同意,道:「如此竹花幫可置身事外,不用向理閒事的人交代,沒授人以柄。他奶奶的!想不到在這些細微處,竟可出現問題。」
鄭居中有感而發道:「此類事非今天才發生,以前二張的佔人妻女,強奪民產,仗的就是官字兩個口,有他說沒你說。說到底,就看誰強誰弱。若非范爺肯爲我們出頭,我們惟有忍氣呑聲,賤價賣掉物業算了。」
龍鷹道:「不怕一萬,卻怕萬一,若有自稱黃河幫的陶氏後人來爭產,我們如何應付?」
鄭居中道:「范爺想得周詳,不過此人須證實自己乃黃河幫的新任幫主才成,有代表性,因房地契列明是竹花幫和黃河幫共同擁有。」
再聊幾句後,鄭居中辦事去了。
龍鷹重新躺上臥椅,光陰寶貴,不錯過閱錄的任何機會。
符太踏足「家門」前,被一股奇異的情緒主宰著。
自小他就是個不合群的人,沒必要,盡量不和其他人說話,因通常不會有好結果,他的沉默寡言是環境迫出來的。到與那混蛋結交後,因說話投機,方開始享受唇槍舌劍的交鋒樂趣。到現在化身爲醜神醫,二度輪迴,連他自己也感到性情生變。
或許這才是眞正的自己,以前失去了,現在尋回來,失而復得。
符太自問狡猾多變,卻有紀律和意志,否則絕活不到今天,沒法在教內出人頭地。又敏感多疑,信賴嗅覺般的直感,而不是依理推斷。他還有個可自詡的強項,就是不管內心的天地如何錯綜複雜,並不使他心疲力累,沒有輾轉不能入寐這回事。
他也從不放棄夢想,即使他並不清楚追求的是甚麼,看似矛盾,卻是深心內的一股衝動。天地遼闊無邊,總有可使他動心的事物,使他樂而忘返。
今天,他可能找到了,從未試過這般實在的。
擺在眼前的情況清楚分明,田上淵的現身,燃著了他生命的烈焰,醜神醫的身分活了過來似的,充盈深刻的意義,也含著強烈的宿命意味。所以即使沒有胖公公在旁耳提面命,沒有那混蛋大力鞭策,他也會扮好這個角色。欲手刃此獠,須抱著長期艱苦作戰的堅定決心,無隙不窺地找尋可突破田上淵的缺口,若他現在是無懈可擊,自己便須營造出可使他露出弱點的形勢。
這個心態,令自己更進一步投入醜神醫的身分去,過去二十多天在尙藥局忙得昏天昏地,正是讓心內高燃的仇恨和憤怒,得以冷卻下來。同時,唉!也有點是在逃避。
小敏兒愈來愈誘人,他對她亦愈來愈有感覺。
妲瑪嘛!自向她提出「情約」後,他反丟淡了,隨遇而安,更把她和田上淵掛鉤,一併處理。
事實是她沒有來找自己,符太非是不想見她,卻怕碰釘子。
尙未跨過門檻,小敏兒投身入懷,嚷道:「大人終於回來哩!」
符太滿鼻芳香,小敏兒火般灼熱的身體將他的心神召回來,感覺是如此有血肉、踏實、香識旖旎,眞不知自己如何可撐到這一刻。
符太摟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直入內堂。笑道:「發生了甚麼事,爲何今夜特別癡纏?」
小敏兒撒嬌道:「大人善忘,今早返尙藥局前,不是說過今晚有禮物送給敏兒嗎?」
符太拍額道:「對!對丨.」
心忖以前自己絕不做這類顯示情緒的動作,現在不但做了,且是自然而然。
小敏兒嬌癡的道:「禮物呢?」
符太道:「坐下再說!」
放開她,坐入內堂靠窗的太師椅,還以爲小敏兒像平時般斟茶遞水,豈知她不肯放過,就那麼順勢縱體入懷,坐到他大腿上,肉體廝磨的醉人感覺,可將精鋼化作繞指柔。
符太大吃不消,抗議道:「你這樣坐在本太醫身上,教我如何取出禮物?」
小敏兒嬌憨的道:「何用大人動手?告訴敏兒在哪裡,人家有方法掏出來。」
符太咕噥道:「你又誘惑我!」
小敏兒伏入符太懷裡,俏臉埋在他肩頸,怨道:「小敏兒十七歲哩!」
符太不解道:「和年紀有何關連?」
小敏兒不依的道:「人道女人的歲月,就在這幾個年頭,大人仍不明白?」
她的話,勾起符太的記憶,榮公公說過類似的話,想不到小敏兒也有這個想法,她怕的是他欣賞不到她含苞待放的珍貴時刻。
符太道:「你的想法相當古怪,似將自己的身體當作財貨。」
小敏兒「噗喃」嬌笑,道:「大人的想法才古怪,人家是你的私產呵!由皇后把人家送給你的那刻開始,小敏兒便附屬於大人。」
符太心忖這般纏下去不是辦法,還要入書齋動筆,向混蛋交代太平的事。頭痛的道:「甚麼都好!讓我們先完成交易。」
探手腰囊,掏出一串珠鍊。
小敏兒在他腿上坐直嬌軀,立告美態盡展,一雙黑溜溜的眸珠追著他用手提起的珠串,一臉驚喜,嚷道:「喚!是念珠呵!」
符太摸不著頭腦,道:「念珠?」
小敏兒雀躍道:「是用來誦經的念珠嘛!敏兒以前見過,佛門說的呵,只要能將經文反覆誦唸千萬遍,可消災解難,誦經時從頸上拿下來,捏在手裡,用以計算誦經的次數。看!這一顆不同色,就是方便計數,轉一次,重回到這一顆,就是唸了一百零八遍。甚麼材料造的呢?」
符太道:「這個忘了去問。」
拿起她的手,將珠鍊放進她手裡,道:「留心把玩,看能否發現異樣處。」
小敏兒愛不釋手,像個剛啓蒙的天眞小女孩,得到了夢想的珍物。秀目異采爍動,眸神深注的道:「該是骨珠,難得打磨至粒粒大小相同,色澤如一,只有這顆黑色的大一點,質料也不一樣。很輕呵!」
望向符太道:「大人不是請人特製此鍊嗎?爲何竟對錬子的型制和物料全不知情?」
符太灑然道:「小敏兒說得對,我是請人去請人找能勝任的技匠,非常轉折,最後將此念珠交到我手上者,像我般無知。我管它是甚麼珠,最緊要能迎合需求。」
這個人就是陸石夫,只他有辦法,且可守口如瓶。大哥他日理萬機,當然派手下去找箇中能手,如此幾經轉折,最後交到符太手上。
符太道:「用起來很方便,將鍊子提起,向黑珠用力咬下去,包裹大還丹的硬殼破裂,將裡面的毒粉吸啜入口,隨口涎嚥下去,剎那間知覺盡失,進入假死狀態,保證沒人看穿你尙未歸西。哈!」
小敏兒擔心的道:「不會很易裂開吧!」
符太道:「就算掉地亦不破,須用牙狠咬才成。千萬勿咬錯,否則將咬碎小敏兒美麗整齊、雪般白的玉齒。」
小敏兒將念珠送回他手裡,仰起俏臉,滿臉感激,兩手分抓衣襟左右,拉開,把單薄的上裳從香肩兩邊拉褪至手腕和蠻腰的位置,衣裡空無他物。
一時豔色滿堂,宛如怒放鮮花畢呈於符太眼底下,無限春光以最驕傲的方式,不用任何言語,讓符太明白所擁有的,乃世上珍貴無倫,非是任何奇珍異寶能比擬的動人之物。
符太目不由主的上下梭巡。
小敏兒嬌俏的臉龐爬滿紅霞,羞不可抑的垂下螓首,輕輕道:「請大人爲小敏兒戴上念珠串。」
符太嚥了口涎沫,道:「你在誘惑本太醫。」
小敏兒嬌聲壢櫪的道:「現在只得大人,以後也只有大人,小敏兒不誘惑大人,誘惑誰呢?」
又勇敢的抬起頭來,秀眸洋溢異采,由衷的道:「交易功成,今晚夜,小敏兒全心全意伺候大人。」
符太頭昏腦脹,將念珠鍊拉開,過頭套入她修長的玉項,一看下更是乖乖的不得了。雪膚櫬上念珠,在天然修飾、線條無限美好,色、香、味倶全,小敏兒沒絲毫可供挑剔的香軀上,更是相得益彰,極盡誘人。
終到了和小敏兒攤牌的一刻。
眼前是條沒有回頭路走的不歸之途,選擇了,小敏兒將成爲他背負終身的責任,完全絕對地違背他做人的宗旨。
「咦!」
小敏兒訝然瞧他。
符太邊爲她拉起衣服,邊道:「有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