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妄在红袖阁豪掷万金的消息比他人先到了燕王府,他也万万没笑到消息竟然能传得这样快,见王妃时还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见着她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时,心倒是一紧。
岑妄道:“娘,爹又惹你不开心了?”
“你爹尚在宫中还未回来,如何能惹得我不开心。”燕王妃一抬下巴,“倒是你,说说看,怎
么回事?”
岑妄转过身去看跟在后面的小姑娘,她已经洗去脸上胭脂,露出俏丽的五官来,清秀得如出水芙蓉般,纵然尚未长开,但已经很有姿色了。
红袖阁的衣裳大多暴露不堪,虽然岑妄已经让人给她找件严实的,但仍旧给她裹出了些风情,尽管那种风情在一个未及笄的孩子身上,看着十分的突兀别扭,以及令人不适。
岑妄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什么变态,哪里会喜欢这样小的丫头。”他走到椅子上随意地坐下,手松散地搭在扶手上,道,“我不过是她年纪小,就得被安排出来接客,实在可怜,就替她赎了身。只是她已经不记得家在何处,无处可去了,我便只能带她回来,看娘能不能照顾她。”
岑妄为人如何,燕王妃作为他的母亲还是了解一二的,原本就觉得他不是个会乱来的孩子,既然他解释了,因此燕王妃也愿意相信他。
燕王妃道;“你啊,一天天的,尽给我找不痛快。”她招手把那小姑娘叫到跟前,“你叫什么名字?”
红袖阁教会了她该如此伺候男人,却没教过她该如何与贵妇人交际,小姑娘怯生生的:“本名已经记不得了,在红袖阁,妈妈叫我燕燕。”
燕王妃道:“既然阿妄将你带出来红袖阁,给了你新生活,你也不必再叫过去的名字了,就唤你宝珠吧。”
宝珠脆生生应道,嘴唇一抿,露出了个腼腆却又很真心的笑。
燕王妃看着宝珠,虽然她行事作风一时之间还改不掉红袖阁教出来的那种妖妖娆娆,但她笑容还算清澈真挚,还没到那种无可救药的狐媚程度。
燕王妃放下心来,对这个孩子有了些怜爱。
她道:“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宝珠眼里闪过了些失望,但之前岑妄就和她说了,他没有时间精力去照顾一个小丫头,所以如果她想留下来,就只能跟着燕王妃,否则就给她银子,让她自己另寻出路。
因此宝珠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
燕王妃交待完,让金珠把宝珠带下去安置好,她方才对岑妄道:“快要议亲的人,行事还这般鲁莽,这种事传出去,你让阿萝怎么想?”
怎么想?岑妄管她怎么想呢,他又不认识桑萝,而因为这桩不喜欢的婚事,岑妄总连带着对她也有些厌恶抗拒,何况今天还了解了些她,岑妄就更加不喜欢了。
岑妄不明白,燕王妃也没见过桑萝,又怎么能一口一个阿萝叫得这般亲热。
这种奇怪的感情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岑妄觉得无语。
岑妄道:“娘,你与人打听过这桑萝究竟是个什么秉性吗?”
岑妄从不掩饰他对这桩婚事的抗拒。
燕王妃瞥了他一眼道:“你总说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可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真遇到过一人,你但凡能说得清楚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样的,我去给你把这桩婚事推掉都能推得有底气些,只不过是可怜你爹背一个背信弃义的骂名罢了,就看你忍不忍心了。”
岑妄嘟囔道:“你们自作主张拿我的婚事还人情,我还没说什么呢。”
“总而言之,”燕王妃道,“你既然没有喜欢的姑娘,又到了年纪,履行一下婚约也没什么不好的,桑家可不只有一个姑娘,就是尚未及笄,但你要娶她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得等几年再圆房。”
岑妄伸出双手做投降状:“还求娘饶过我,儿子真不是变态。”
燕王妃被他逗笑了:“别耍贫嘴了,好了,说回正事,阿萝的秉性你桑叔叔倒是和我说过,也给我看过那几封家书,她似乎不是个好相与的。”
岑妄坐直了身子道:“我托李枕帮我打听过些,她名声确实不好,都说她顽劣不堪。”
燕王妃道:“我原也犹豫过,毕竟后来到了上京我粗略打听过,她的名声确实不好,但你桑叔叔毕竟救过你父亲,若是直接拒婚,面子情理都过不去,最好还是见了面,被我捉住了错处,才好和你父亲说。”
岑妄眼睛一亮:“娘你真的同意出面替我向父亲拒了这桩婚事?”
“她以后是要做燕王妃的,责任重大,自然不能挑个品行不佳的。”燕王妃道,“所以拼着背信弃义的骂名,我也得做这个恶人,可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若她为人并非如家书所说的那般,你就得娶她。”
岑妄道:“上京那么大,交往的夫人小姐众多,若有人说句不实的去编排她,早有看不下的人出来去反驳的,她的名声却能一直不好,想来一个为她说话的人也没有,到底怎样的性格才能让她人缘差到这个地步,我可不担心。”
燕王妃没说话,她心底里和岑妄想的一样,这桑萝的品行可能真的不好。毕竟她是和长公主打听的桑萝,长公主为人直率爽朗,又与桑府没有任何的龃龉,没道理污蔑桑萝。
所以这桩婚事,可能真的不能成,这个恶人她注定要做了。
桑萝起得很早。
叶唐不回来后,她在锦端开了家铺子,卖羊肉汤粉,因为店铺只有她一个人忙碌,因此她经常一大早起来去进货备菜,这么些年下来,这作息也习惯了。
她洗漱完毕后,熟练地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这秋月院都是桑夫人的人,她一点都不想用她们,只是一时之间她还找不到借口把她们都打发走。
毕竟那不符合她现在那种收敛棱角,柔柔弱弱的性格设定,所以至少得等到她们犯了错,她才可以出手。
唤月去拿了食盒回来。
过往桑夫人觉得桑萝晦气,一天到晚把她关在秋月院,禁她的足,一日三餐都是送到她院子里的——桑夫人倒不会从饮食上苛待她,毕竟一个人有没有营养,一眼就能瞧出,而且这种东西,是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不像是增换陈设,裁剪衣服那样一日就可以了,所以她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但不会苛待桑萝,若是桑萝吃少了,她还会找人给桑萝灌下去——差点没把桑萝憋疯。
桑萝没回头,道:“父亲在家,我该去给他请安,与他用膳才是,怎么又把饭送来了。”
唤月的声音有些闷:“老爷一早用过膳就出府去了。”
桑萝回头,见她眼眶有些红,忙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
唤月道:“都是府里的那起子下人,嘴碎得很,竟聚在一起编排姑爷,还笑话姑娘。”
桑萝淡淡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叫什么姑爷,该叫世子爷。”
虽然她把命运轨迹给改了,但依着前世岑妄对她的厌恶程度,此时想必在绞尽脑汁拒婚吧,燕王妃对这唯一的孩子还是很宠爱的,最后没准还真能让他拒婚成功。
而且她名声差成那样,所以桑萝不觉得她真能嫁给岑妄。
但为了安慰唤月,她还是问道:“她们是怎么笑话我的?”
原本还义愤填膺的唤月听问,倒是安静了瞬,犹犹豫豫地看着桑萝,桑萝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她对岑妄不那么在意,因此也无所谓听到什么,她道:“吞吞吐吐做什么,直说就是。”
唤月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昨晚姑爷……世子爷在红袖阁豪掷万金,买走了一个妓子,带回了王府。”
不光如此,那些下人还说,燕世子一身黑衣,怀抱娇弱的姑娘骑着银马在街上奔驰,沿街的璀璨灯光落在他们身上,如星子坠点,当真是郎才女貌,让人看得目不转睛,只羡鸳鸯不羡仙。
就算大召男子嫖/妓、养外室、养妾室是再普遍不过的,但好歹世子爷婚约在即,还如此招摇过市,完全是不给未婚妻任何的尊重,还未成亲便如此,等成亲了,完全可以想见桑萝如何被踩在脚下过日子的。
还没成亲呢,府里就有了个得宠的女人这种事,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得了,何况唤月向来知道她的姑娘,心气很高,眼里更是容不下一点沙子,如今嫁人在即,迎来这般噩耗,想来也会很难过吧。
可是等唤月抬眼去看桑萝时,就见她神色淡淡的,无动于衷的模样。
唤月小声道:“姑娘,你若是难过,心里不舒服,可以说出来的,世子爷这般胡作非为,你不想嫁,我们就去求求老爷。”
“我有什么好不舒服的?”
岑妄究竟是什么为人,她又不是不清楚,这样的事,上辈子就发生过,只是这辈子再从来一次罢了,她上辈子听了都不觉得有多悲伤,这辈子就更不可能有了。
“你也莫异想天开了,这桩婚事,要拒也只能燕王来拒,父亲他绝无可能做出下了燕王面子的事。”
桑萝说完,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好好地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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