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太过强大,初次见面那一夜凭空掀起的海浪她记忆犹新。
因此,莺时一直很乖巧。
强忍住不好意思,莺时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孙三成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攥紧拳头提起一股劲,眉心狠狠皱起。
“二哥,娘还好吗?”顾不上胡思乱想,莺时忙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不怎么好,娘一直惦记你,总发脾气,我们天天挨骂。”孙二成是个老实的性子,立即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不过你好好的,娘知道了肯定高兴,我们这就回去吧。”他有些激动的说。
回去……
莺时自然想回去,可,下意识看了鲛人,对方似乎一直看着她,用那种锐利的,冷漠的,看不到底的目光。
她答应过鲛人的。
莺时轻轻吸了口气,嘴角勾起微笑,说,“娘还能骂人,那我就放心了,家里还有东西吃吗?”
孙三成心中一沉,他了解自己这个妹妹,更知道她这个表情的意思。
“没多少了,不过你二哥昨天回来的时候带了些吃的,最近不用愁了。对了,还有你最喜欢的点心。”孙二成说着笑了起来。
“那就好,”莺时也放心了。
“莺时,”孙三成说着忽然把话咽了下去,看了眼鲛人。
“三哥,你回来了就多陪陪娘,她一直很惦记你。”莺时只当看不出哥哥的纠结,笑意又盛了些。
孙三成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配合妹妹的意思没再提起鲛人的事情,也跟着笑了笑,说,“我请了一个月的假,这次一定能在家待到娘嫌我烦撵我走的时候。”
莺时就也笑了笑。
兄妹两人默契的揭过了这件事。
孙二成忍不住左右看看,总觉得弟弟和妹妹的笑有些不对劲,
但要问他哪里不对劲,他又看不出来。
不过,这个鲛人怎么一直抱着莺时?孙二成在激动过后总算发现了不对劲,忍不住偷偷去打量。
兄妹几人又聊了好一会儿,晨起的太阳渐高,海上的凉风消逝慢慢热起来。
莺时呼吸的时候渐渐觉的干燥,下意识看了眼鲛人。
自从获得能在水中呼吸的能力后,她就发现自己在出水后时间越久,就会越来越觉得干渴。
她还是人吗?
莺时有时候会短暂的疑惑一会儿,不敢深想。
“该走了。”祂说。
到小祭品吃饭的时候了。
“等等我还有两句话要说。”知道鲛人雷厉风行的性子,生怕他说完就走,莺时脱口而出。
孙二成顿时有些茫然,不解的说,“你说,二哥听着呢。”
孙三成看了眼鲛人。
莺时这句话怕不是跟他们说的。
垂眸看了眼怀中小祭品眼中未散的喜悦,祂没说什么。
但祂没走,莺时心中一喜,知道他是答应了。
不敢耽搁,她立即对着两个哥哥嘱咐起来,“你们回去告诉娘,我不缺吃也不缺穿,过得很好,就是暂时不方便回去,让她老人家别担心。”
“少发点脾气,大夫不是说了她年纪大了,不能老生气。”
“等过些时候有机会了,我再回来看你们。”
“这个给你,三哥你回头想办法换些粮食回来。”莺时从口袋掏出十几颗珍珠递给了孙三成。
“莺时你不回去了吗?”孙二成急忙说。
莺时正想回答,鲛人已经抱着她入海后迅速远去,等孙二成兄弟二人沉入水后,只能模糊看到一抹模糊的影子。
明明是沉闷的黑色,但那鱼尾上却好似点缀着星光,鳍纱飘动间雍容而华贵,些许白色交织其中,随着影子的远去渐渐模糊为一体。
再难分彼此。
那是妹妹的衣服,孙三成知道。
听说妹妹被祭海的那天,穿的是一身红色的衣裳,但这半个多月的时间,衣服的颜料显然已经都被海水褪去,只余下浅淡的粉色,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一样。
有心想追,但理智告诉他他根本追不上,孙三成只得不甘心的浮上水面。
“老三,莺时怎么不回去?是不是因为那个鲛人?”孙二成憋气不如他,早就上来了,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后看见他忙问,想让自己这个聪明的弟弟拿个主意。
“肯定是因为他!”孙三成咬牙说。
但他最恨的还是自己拿那个鲛人没办法。
“这怎么办?娘还等着莺时回家呢,她肯定也想家,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难过呢。”孙二成又是担心又是着急的说。
孙三成倒是不担心莺时,他这个妹妹,文静话少,但很聪慧,而她最好的一点,就是想得开,从来不会为难自己。
既然这次能让鲛人答应回来看他们,那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事。
“莺时哪儿暂时没事,先赶紧回家给娘报喜吧。”孙三成道。
“对,对对对,娘要是知道莺时的消息,肯定高兴。”孙二成心中一松。
“对了,悄悄的,除了娘,不能在别人面前露了口风,老大和你媳妇孩子都不行。”孙三成叮嘱,比起孙二成,他见过更多的世面,自然知道鲛人是多么神奇的生物。
万一有人动了贪心,难保不会借他们和莺时的关系算计。
“行!我知道了。”孙二成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聪明,他定的主意,不会有错。
兄弟俩上了船回去,也顾不上打鱼,孙三成坐在船舱看着手中的珍珠,个个饱满圆润,甚至还有几棵粉色紫色等罕见的颜色。
这要是拿给识货的人,肯定能换回一大笔钱。
珍珠都是新鲜新采的,妹妹明显一直惦记着。
孙三成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涩。
兄弟两人回到家,进门几个孩子都蹲在屋里玩,刘婆子带着丁兰在做饭。
“回来了?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听见动静,刘婆子出来见着人之后忙问,期待的看着孙三成。
一般打渔都是早出晚归,这会儿才中午就回来了明显不对劲。
孙三成拉了她去了屋里,小声说了刚才的事。
“什么?”刘婆子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
鲛人?
那不是编出来哄孩子的吗?
孙三成点了点头确定。
“不管怎么说,莺时活着就行。”慌张了一会儿,刘婆子仔细想了想,然后低声说,又仔细问了几个问题。
孙三成一一回答。
“你看着那鲛人对你妹妹怎么样?”刘婆子看着孙三成问,皱着眉止不住的担心。
孙三成好好想了想,说,“应该挺好的。”
“怎么看出来的?”刘婆子立即追问。
“妹妹不怕他。”孙三成说。
刘婆子立时就放心了,有这一句话,比什么都强。
眼看着安抚好了自家老娘,孙三成又拿出了莺时给他的珍珠。
“这样好的成色,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刘婆子稀罕的看了会儿又递给他,说,“莺时记挂着家里,你想办法去换了粮食回来。”
孙三成满口应下,接过来装好。
“能行吗?”刘婆子有些不放心的问,这会儿谁家都少粮食,她有些担心。
“没问题,咱们缺,有人不缺。”孙三成说。
摸着兜里的东西,就算没有这些他也准备过两天去一趟县里,那些个打了坏心思欺负他妹妹的人虽然死了,但还有人活的好好的呢。
丁兰拉了孙二成在厨房里问,可他什么也没说,她心里泛起了嘀咕,感觉这样怕是自家小叔子有发现了,心里沉甸甸的。
这么久了,莺时怕是……
“你说,咱们村的事,跟那个鲛人有没有关系?”房间里,刘婆子收拾好心情,眼看着要出门了,忽然问。
孙三成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过,应该是他。”迟疑了一下,他又说。
这种存在可不常见,他不觉得自家附近还能有第二个。
“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孙婆子恨恨的说。
那些人造孽,却要害了她家莺时。
见到了自己家人,成功报了平安,莺时心里悬挂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再看这海底,又是一众截然不用的感觉了。
水似乎更清亮,里面潋滟的水波也格外好看,水草柔软,珊瑚明艳。
她看着不自觉的带了笑,那份快乐沿着意识波动蔓延开,萦绕在鲛人的身侧。
祂垂眸看了一眼。
很快,莺时又被安置在了一个岛上。
慢吞吞走了几步站在树下躲太阳,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心思却早就飘走了。
好像,自从那天中暑后鲛人再找的岛都是有树的,甚至有两次看见光秃秃的石头岛后,他就游走了。
一次两次还能是意外,次数多了,那就不是了。
这个鲛人,似乎不坏?
寻了处人多的岛,鲛人站在水下将周围所有人的意识波动尽收眼底,很快就选中了一个目标——
红烧肉?
对方似乎很得意,也有人羡慕渴望,小祭品应该会喜欢。
祂站在水中,等待着对方将东西送来,岸边有人走动,谈笑声不断。
“又给你家老刘送饭呢?”
“嗯,他正忙着呢没工夫回家吃,我就给他送去。”
“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了,老刘一天天的就盼着你给他送饭呢,说是高兴的不得了,都羡慕着呢。”
祂若有所思。
拿了饭回去,小祭品正躲在树下,看见他后忙站起来走过来,笑盈盈的,步子轻快。
还哼着小调。
“谢谢。”认真道了谢,莺时接过碗,看见是红烧肉,惊喜的睁大眼,捧着碗吃了起来。
一直到吃完,她脸上的笑意都没停过。
祂看着,想的却是她之前安静无波的神情。
心跳又有些奇怪。
闷闷的。
鱼尾轻动,祂微微眯眼,不可抑制的暴虐从心中升起,让他想要毁灭掉眼前的一切。
“很高兴?”
祂更想问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只不过是看见了两个卑微的爬虫而已。
祂给她送饭的时候她都没这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