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夏思尔的脸色,并不比沈峥好多少。
只不过，沈峥的脸上是无语和沉默，而夏思尔是愤怒,那种泼天的愤怒。
江诺的妈妈迎上夏思尔的目光,身体往后移动了几厘米，那是一种闪躲和逃避的姿势。
她甚至没有确认那是夏思尔，就已经害怕心虚起来了。
夏思尔面挑到一半,突然没了胃口，筷子往桌上一砸。
一时静默。
沈峥站起来,说：“不吃就走吧。”
夏思尔冷哼一声,她看向沈峥，原来他知道这是江诺妈妈的面店。如?果早知道，她是不会?进来的。
眼前这个人算是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了,没有之?一。
她跟随沈峥走出店门，心情太差像吃了苍蝇。待会?对沈峥,撒泼和撒娇她要选择一个。
这时,从塑料帘子里?面跑出来一个小男孩儿,皮肤雪白，眼睛很大，长相十分精致可爱。
刚刚就是他给夏思尔送的餐，乖巧惹人怜爱。
现在她反应过来,这个男孩子长得和江诺一样精致漂亮,是他的弟弟。
因为江诺，她连这个男孩子都讨厌了。
男孩儿托着腮看夏思尔，默默的想了很久，忽然兴奋地问道：“你?是夏思尔吧？我?刷手机刷到过你?！”
江诺的妈妈看上去非常想捂住小儿子的嘴。
沈峥意识到这会?儿夏思尔并无心情应付小孩儿，更是对江诺的弟弟没好感?,挡在她面前，“你?认错了，她不是。”
然后他牵夏思尔垂落的手，向门外走去。
男孩儿不可置信的说：“根本就是啊。世界上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你?是不是怕被人认出来啊，这有什么关系啊，这里?就我和我?妈妈，学生都放假了。”
江诺的妈妈终于发话了，她把小儿子往后扯了扯，“小言，你?让姐姐走吧。别闹。”
男孩儿很较真，“可是妈妈，这就是夏思尔呀。”
其实对夏思尔来说，有没有被认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她一点都不会?开?心。
江诺的妈妈摆出一副受到很多伤害和指责的委屈样子，就差脸上写着几个字“受害者”
“看来，小言和他哥哥一样，都很喜欢你啊。”
沈峥被戳中了什么，神色阴沉地看向夏思尔，攥着她的手紧了一些?。
夏思尔一下子甩脱他，她想忍但是忍不住，“你?还跟我?提江诺？”
女人不服气地辩解，“我?的儿子死了，最难过的人是我，你?们这些?外人，惋惜一阵子就忘了，现在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有什么资格啊，真是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夏思尔冷笑，“别掩饰心虚了，你?为了二?十万把他搞死了不是事实吗？”
“如?果你?忘了，我?提醒你?一遍。”
气氛迅速剑拔弩张起来，如?果不是沈峥在场，夏思尔估计都能直接抽这个女人去，无论她有没有资格，先扯一顿头发?泄愤再说。
小男孩儿一脸懵逼，显然不太听得懂，“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啊？”
江诺的妈妈赶紧捂住小男孩儿的耳朵，催促他：“没你什么事儿，回屋里?写作?业去！”
夏思尔指着沈峥说：“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曾经为江诺努力过，你?还有脸说。”
其实作?为沈峥个人，他对江诺的爱护全部因为爱屋及乌。
但是他也有作?为尖子生一个普遍的特质，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他对夏思尔好是因为喜欢夏思尔，想把她搞到手。那为了江诺把自己的搞得很惨，在之后的几年里，他也会?反复怀疑值不值得。
江诺的妈妈看着对面的沈峥和夏思尔，看到沈峥疮疤的手，神经坍塌了。
她觉得，对江诺的朋友来说，无论江诺长成什么样，多耻辱，他们都不会?“与有荣焉”。比如?现在，夏思尔和沈峥在这许多年后早就忘记了曾经的小伙伴，过着体面的生活，但是作为江诺的妈妈，以前她被讽刺生了个男女不分的儿子出来，现在依然因为失误害死儿子而受到良心的谴责，如?影随形一辈子。
说白了，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就非常的自私。
*
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源于一个叫江诺的男孩子。
夏思尔到开城三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个男孩子，就是江诺。为什么单拎出来说呢，很简单，这个男孩子长得太漂亮的，比女孩子还要精致。他的好看和沈峥不同，后者是极其冷漠又高高在上的清冷，且是有着浓郁的男性气息的英俊。
江诺的气质偏女孩子，细细高高的身条，明眸善睐，唇红齿白，说话也柔柔的。
在大多数男生都在长青春痘的年纪里?，好像很多人除了上学和吹牛逼，也无事可做。江诺独特的性别特征就显得格格不入，然后被列为重点的议论对象。
一开?始还是遭到男生们的议论，骂他是个娘炮，说他讲话的嗓音细细的捏着，跟个女生似的；又说他走路和坐姿，两条腿并在一起，骂他是太监。
那些男生平日里私底下肆无忌惮地看片子，然后到江诺面前逞男人的雄风，问他有没有看过片子对照自己的身体和别人是不是不同，有没有那玩意儿，自己撸过吗。
江诺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生堵在厕所门口，他知道对方只是想羞辱自己而已，无论什么回答，都会换来更加肆虐的嘲笑，他急得红着脖子躲开了。
但是江诺没想到，他越是弱小，对方越觉得刺激，那些男生会?直接上手脱他的裤子，要检查。
这是第一次的交锋，江诺忍无可忍地还手了，下场当然是被摔打了好几次，一身的青紫。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
老师只是批评了那几个男生，但是并没有关心江诺被排挤的根本原因。
甚至因为江诺是男孩子，并不把这件事称之为“猥亵”
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
男生们不喜欢江诺，但是女生们却很喜欢他，十分愿意和他做朋友。
江诺除了有点“娘”，是个非常暖心的小天使。十六七岁开?黄|色玩笑跃跃欲试的年纪，他每次都帮女生化解尴尬；让他帮忙带零食来者不拒；给成绩不好的女孩子讲题眼神里?从来不会?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和“你?好笨”的嫌弃。
某一段时间，江诺小天使简直是开城三中的“妇女之友”
女生们越是喜欢他，就越是遭到一些?不良男生们的讨厌。
每隔几天，他藏在宿舍的生活费就没了，饭卡和练习册也经常被丢进小便池；但是他有没有办法像女孩子那样，跟闺蜜倾诉委屈，只能自己承受。
和江诺关系最好的女生，就是夏思尔了。
体育课上，夏思尔没有办法做运动，只能在旁边干看着；江诺则是没有没有男生愿意跟他一起打篮球，也挺无聊的。
两个被孤立的人，就这么凑在一起了。
下课后，夏思尔去食堂吃饭，江诺遗憾与她分道扬镳，夏思尔问：“你?不去吃饭吗？”
江诺尴尬地说：“我?去小卖部买个面包，不太想吃饭。”
久而久之?，夏思尔发?现了，江诺不是不想吃饭，而是他没钱了，继而又发?现，江诺的生活费和饭卡总是被盗的事，其实以夏思尔的智商，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她很高兴请江诺吃饭。
那个时候，天真无邪的夏思尔才不会?注意到阴森森的来“照顾”她的学生会?主席呢。
不过，不良男生“润物细无声”的气压，是令老师都束手无策的事情。
夏思尔从小就是个娇宠的大小姐，她和江诺一起做值日的时候，碰见几个学生正在和校外的混子在垃圾场附近抽烟，吞云吐雾，十分讨厌。
碰见江诺，他们踩灭了脚底下的烟，流里?流气地说：“喲，江诺还学会泡妹子啦？”
江诺脸红了，挡在夏思尔前面，斥责：“你?们别瞎说。”
男生：“哎哟，小太监还要逞英雄，来，硬一个给我?看看。”
一句小太监，让江诺无地自容，也让他在夏思尔面前丢尽了颜面。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种屈辱。
那个男生上来推了一把江诺，把他推到地上，准备从他身上搜刮一些?钱财，还想在夏思尔这种漂亮的女生面前展示自己的牛逼。
夏思尔这个时候挡在江诺身前，大骂道：“你?们要不要脸啊，给我?滚远点。”
男生怒了：“别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揍你。”
夏思尔也害怕，但是不想认怂。她强壮镇定，抱着手臂说道：“好，有种你?就上，往我?脑袋上揍。我?们学校的人都知道我?心脏有毛病，你?把我?推到地上嗝屁了，你?也等死吧。”
同校的男生，有听说过夏思尔有心脏病的事情。
亲眼看到过学生会?主席沈峥，在早操的时候放夏思尔一马。
他们只想欺负欺负江诺，并不想搞出人命。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回来的路上，江诺捂着手上的手臂，破了好大一块，还在渗血丝。夏思尔很不好意思，因为见过是陪自己倒垃圾才惹上那群人的。
夏思尔请江诺吃雪糕，抱歉道：“江诺，对不起啊。”
江诺温柔的摇头，咬了一口可爱多：“没事的，别放心上。”
两人走回学校的路上，夏思尔说：“你?给我?看看你?的伤口，我?用创可贴给你?贴一下，外面还是很脏的。”
于是，江诺把手伸给夏思尔。
他让人感?觉不到距离感，夏思尔握着江诺的胳膊，弯腰凑近看了一眼，擦掉边缘的小石子和灰尘，然后贴上一枚可爱的创可贴。
两人靠的很近，严重超出了学校规定的“一米安全距离”。
好巧不巧，迎面走来了督查结束的沈峥，那眼神冷飕飕的，能把人冻死。
他人狠话不多，把两人给送到了教务处。
因为从沈峥的角度，几乎可以判定夏思尔在抱着江诺的胳膊撒娇，这不是早恋是什么？
江诺和夏思尔两个弱鸡怎么可能是沈峥的对手，有口难辩啊。
自此，至少两年的时间里，夏思尔都讨厌死沈峥了，回回跟他作?对。
他们之间破冰是在江诺死之?前，当然，这两年是江诺最灰暗的两年，外界对他的伤害性在老师家长看来压根不算什么，没人理?解他的屈辱。
高三的下学期，提前被录取的，艺术生，还有自寻出路的学生陆陆续续开?始离校了。只剩下一堆矜矜业业备考的。
江诺在某个大周末的下午留下来打扫卫生，又帮英语老师批改月考的卷子，晚上十点多才得以回家。
整个学校都是静悄悄的，就连校外的街道也是寂静的，超市什么的都关门了，只有巷子里?的网吧，还亮着灯。
那群恶毒又无聊的男生从网吧出来吃烧烤，看见背着书包在路边等车的江诺。他要乘坐的那一路已经停了，但是他的钱不够打车，正在想办法找黑摩的送自己。
没有人会嘱咐一个男孩子，晚上回家要小心。
他的饥肠辘辘，只想赶紧回家，谈妥了价格后就上了一辆车。
但是在半路黑摩的被小混混的车队拦了下来，摩的师傅惹不起这些?人，把他放下自己走了。
一开?始他们就想吓唬吓唬这个不男不女的小太监，扒个衣服拍拍照什么的，吓唬女同学那样，让江诺乖乖听他们差遣。
后来事情往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有个男生玩得很大，钙片也看过不少，他看江诺长得漂亮，就真的上了。还嘚瑟地告诉兄弟们，给他们“长长见识”。
而那个男生，就是江诺班的英语老师的儿子。
几个小时前，江诺还帮英语老师批改月考试卷。
江诺到第二?天凌晨才走到家，两腿不停打颤，裤子上的血迹混着泥巴，让他觉得自己像一条野狗。
他的第一想法是报警，一向胆怯的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狠厉的决绝。
就算就此死掉，嘲笑，唾骂，他都不在乎，他没有做错什么。
他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就是想让妈妈给他勇气，却没有得到认同。
江诺的妈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男孩子被强|奸呢？这件事传出去，全家人的后半生怎么办？
那个造成他伤害的男生回家以后，越发?觉得事情闹大了，一直惶惶不安。
一周以后，两个男生都得到了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做坏事的男生，家里花了二?十万帮他摆平了，下半年照常出国念书。
而江诺被妈妈劝告，忘掉这件事吧。
可是他一直在等一个公道啊。
*
一直到高考结束，夏思尔都没有再见到江诺，打电话发?微信总是支支吾吾的。
毕业典礼的那天，夏思尔下意识觉得江诺出事了，神志都不清楚了，反反复复一句话：“尔尔，我?就想要一个公道，我?不服气。”
夏思尔不知道江诺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安慰江诺：“如?果有我?能帮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此时的江诺还不知道妈妈收了人家的钱，私了此事。
他问夏思尔，“赵泉还在学校上课吗？”
夏思尔：“他又欺负你?了？”
江诺听不进去任何话，声嘶力竭地问：“他还在不在？”
夏思尔预感?事情不太好，但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江诺连高考都放弃了。
“我?去问他。”夏思尔挂了电话，跟赵泉班上的人打听，赵泉最近在哪。
她在去的路上遇上了沈峥，后者盯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攥着她的胳膊：“你?去哪？”
“我?去哪，管你什么事？”
沈峥并没有在意夏思尔那么强的敌意，但明显感觉到她的怒火，“你?要去干什么，我?陪你。”
夏思尔也没办法了，“好。你?帮我。”
这天赵泉也来参加毕业典礼，听人说夏思尔在打听他，不找自来地巴巴凑上来。他被惯的太坏了，就连犯法的事做了也能安然无恙。
一看见夏思尔就贱兮兮地说：“你?是不是来找我，给江诺那个小婊砸讨回公道的啊。”
“爷告诉你?，我?真把他上了，那身段比小姑娘还软。”
夏思尔脑袋嗡嗡响，天都塌了。
她恨不能捅死赵泉。
沈峥没多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拳头砸下去，赵泉直接从楼梯摔了下去，鼻血直接喷涌出来。沈峥的手上也是血，一股腥味弥漫开来，他嫌弃地看了眼手指，随便蹭了下。对着满嘴脏话的赵泉，又是一顿狂揍。
沈峥虽然看着瘦，但发?力狠，眼睛里?只会写三个字“给我?死”
赵泉被打的爬不起来，依然不服气，淬了口血沫子，嚣张地说：“你?他妈揍我?又怎么样，老子强了江诺那个小贱人，他学都没法上了，我?还好好的，知道为什么吗？”
“二?十万！他妈只要二?十万就能摆平，到底是谁贱啊哈哈哈哈哈！”
他一句话，让夏思尔和沈峥都觉得自己像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