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亨先生扶正了他的夹鼻眼镜,用他特有的略微干燥的咳嗽清了清嗓子,然后,再看看坐在他对面的男人,那个被指控犯了故意杀人罪的男人。
梅亨先生是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外表雅致整洁,不穿那些浮华的衣服,长着一双非常机敏而又锐利的灰眼睛。怎么看,他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傻瓜。而且,确切他说来,作为一个律师,梅亨先生具有非常高的声望。在他对他的委托人说话时,他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但是,绝对不是没带感情的。
“我必须再次向你强调,你正处于非常严重的危险之中,因此保持绝对的但白,对你来说是最为必要的。”
伦纳德·沃尔,本来一直用迷离的眼光盯着他前面空荡荡的墙壁,这时,他把目光转向了律师。
“我知道,”他绝望地说道,“你一直对我这样说。但是,我似乎还没意识到,我被指控犯了杀人罪——杀人。而且,这是无耻小人才犯的罪名。”
梅亨先生是一个理智的、不会感情用事的人。他再次咳嗽了一下,摘下他的夹鼻眼镜,仔细地擦了擦,再戴回到鼻子上面。然后,他说道:“是的,是的,是的。现在,我亲爱的沃尔先生,我们正打算尽一切努力使你摆脱罪名——而且,我们会成功的——我们会成功的。但是,我必须掌握所有的事实,我必须知道这个案件对你的不利程度有多大。接着,我们才能选择最好的防线。”
这位年轻人仍然用那种迷离而又绝望的目光看着他。
在梅亨先生看来,这个案件似乎是够倒霉的了,犯人的罪名看来肯定会成立。但是现在,第一次,他感到有点怀疑了。
“你想我是有罪的,”伦纳德·沃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但是,可以对上帝保证,我发誓我没有犯罪!看起来,我非常的倒霉,我也知道。我就像是一个被法律网住的人一样——每一个网眼都紧紧地困住我,堵塞我要走的每一条路。
但是,我没有犯罪,梅亨先生,我真的没有犯罪!”
在那样的位置上,谁都会为自己的清白作辩护,梅亨先生也知道。然而,尽管他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还是被感动了。毕竟,没准儿,伦纳德·沃尔是清白的。
“你说得对,沃尔先生,”他严肃地说道,“看起来,案件真的对你非常不利。不管怎样,我接受你的誓言。现在,让我们说说事实吧。我希望你自己确切地告诉我,你是如何认识埃米莉·弗伦奇小姐的。”
“那是有一天,在牛津大街上,我看见一位老年的女士正在过马路,她手里拿着一大堆包裹。走到马路中间时,她的包裹突然掉了下来,她试图捡起它们,但是,一辆汽车正向她开过来,而且就在那时,她又想着安全地走到马路对面,路边的人们对她嚷嚷,喊得她头晕目眩、不知所措的。我包好那些包裹,并且尽可能地拍干净上面的尘土,系好包裹上面的绳子,把它们还给了她。”
“那么,毫无疑问,是你救她一命了?”
“噢!我的天,不,我所做的不过是符合礼节的一般行为。她非常感动,热情地感谢了我,并且,说什么我的行为举止不像大多数年轻一代的绅士那样——我不记得她都确切说了些什么。后来,我戴好帽子就走了,我从来没有希望会再次见到她的。但是,生活本来就是充满了各种巧合。就在那天晚上,我在朋友家里的宴会上又遇见了她,她一下子就把我给认了出来,并且请求主人把我介绍给她。接着,我就知道了她是埃米莉·弗伦奇小姐,她住在克里克伍德。我和她谈了一会儿,我想,她是那种爱对人们进行各种突如其来的幻想的老女人。就因为一个简单到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行为,可以使她对我产生了幻想。告辞的时候,她热烈地握着我的手,井希望我去看望她。当然,我答应了,我非常乐意这样做,接着,她就催促我定下一个确切的日期。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去,但是,似乎拒绝她又显得很粗鲁,所以,我就定在了下个星期六。她离开之后,我从朋友那里得知了她的一些情况。她很有钱,是个怪人,独自一人和一个女佣住在一起,并且养了八只以上的猫。”
“我明白了,”梅亨先生说道,“你这么快就知道她很富裕了?”
“如果你的意思是说那是我调查的——”伦纳德·沃尔愤怒他说道,但是,梅亨先生用一个手势让他安静下来。
“我必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案件。普通的调查人不会猜想到,弗伦奇小姐是一个富有的老女人,大多数人都会以为,她生活很穷困,身份低下。除非,你知道的是相反的情况,否则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会认为她是一个穷苦的人——任何人开始都是这样,确切他说,是谁告诉你,她是一个有钱人?”
“我的朋友,乔治·哈维,就是在他家里开宴会的。”
“他还有可能记得,自己曾经这样说过吗?”
“我真的不知道。当然,从现在来讲,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确实这样,沃尔先生。你知道,原告首先要树立的目标,就是你的财政出现了危机——这是真的,不是吗?”
伦纳德·沃尔的脸涨红了。
“是的,”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那时,我的财政正好遇到了霉运。”
“确实这样,”梅亨先生再次说道,“就像我所说的那样,那时,你的财政出现了危机,你遇到了——这个有钱的老妇女,你就殷勤地培养了你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如果我们有证据可以认为,你对于她的财富一无所知,而且,你拜访她纯粹是出自热心——”“真相是什么?”
“我敢说,我不反对这种观点,我是用旁观者的眼光来看待它的,许多事实都取决于哈维先生的回忆,他有可能记得那次谈话吗?或者不记得了?他会被律师弄得头昏脑胀,而相信了那次谈话是后来才发生的吗?”
伦纳德·沃尔好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然后,他脸色更加苍白了,他坚决地说道:“我确实认为这条防线会成功的,梅亨先生,好几个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而且,还有一两个人,因为我被一个有钱老妇女看中了,朝我开玩笑呢。”
律师挥了挥手,努力隐藏起他的失望。
“非常不幸,”他说道,“但是,我欣赏你坦白的话语,沃尔先生。我依赖你来引导我,你的判断很正确,但是,拘泥于我刚才提到的那一点只会是有害无益的,我们必须抛开这个观点。你认识了弗伦奇小姐,你拜访了她,友谊开始了,我们需要的是这一切事实的确切原因。为什么你,一个三十二岁的年轻人,长相英俊,爱好运动,受到朋友们的欢迎,还会对一个从普通眼光看来你得不到任何好处的老女人身上花费那么多的时间?”
伦纳德·沃尔的双手紧张地扭动着。
“我不能告诉你——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在第一次的拜访以后,她要求我再来,并说她很寂寞、很不快活,她使得我很难拒绝,她很但白地对我表示她的爱意和感情,这把我摆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是的,梅亨先生,我天生就有一个弱点——我会身不由己——我是那种不会说‘不’的人。而且,信不信由你,在拜访她三四次以后,我报答了她,我发现自己渐渐地出自内心地喜欢上了这个老家伙。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去世了,是一位舅母把我抚养成人的,而她也在我十五岁以前去世了。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出自内心地喜欢那种被抚养被宠爱的感觉时,我敢说你也会笑话我的。”
梅亨先生并没有笑话他,相反,他再次把自己的夹鼻眼镜取了下来,擦了擦。一开始认真思索,他就会做这个动作。
“我接受你的解释,沃尔先生,”最后他说道,“我相信,这有可能出于心理上的原因。陪审团是否会接受那种观点,那是另一码事。请继续你的故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弗伦奇小姐开始让你给她处理业务?”
“在我拜访她第三次、或者第四次以后。她说她对金钱上的事务知道得很少,而且,她还担心她的一些投资。”
梅亨先生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他。
“仔细想想,沃尔先生。那位女仆,珍妮特·麦肯齐,曾宣称她的女主人是一个商业女强人,她自己可以处理一切事务,而且,根据她的银行家的证言,她天生就具备了这些能力。”
“我也没有办法,”沃尔热切地说道,“那些话都是她自己对我说的。”
梅亨先生静静地看了他一两分钟,尽管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是此刻,他更加强烈地相信伦纳德·沃尔是清白的。他知道老女人的一些心理想法,他曾见过弗伦奇小姐,那时,她正迷醉在这个英俊的小伙子身上,到处寻找借口带他回家。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假装在商业上一无所知呢?
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恳求他帮她处理各种事务,她完全有可能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她很明白,任何男人都很容易就被奉承了,只要对他们的出色稍加肯定,伦纳德·沃尔就是被奉承了的。也有可能,她并不反对让这位年轻人知道她的财富,弗伦奇小姐是一位意志力坚强的老女人,她情愿对自己需要的东西付出代价。这些想法飞快地掠过了梅亨先生的大脑,但是,他没有表示出来,相反,他进一步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否答应了她的要求,帮她处理业务了?”
“我答应了。”
“沃尔先生,”律师说道,“我要问你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而且对于这个问题,最重要的是我要得到真实的答案。你正处在财政危机之中,而你又给一位老女人处理业务——一位据她自己所言,对商业几乎一无所知的老女人。你有没有在什么时候,或者用什么方式,将这些资金来为自己所用?你有没有为了你自己的利益,参与了任何见不得人的交易?”他阻止了对方的回答。“考虑一会儿再回答我。我们的面前摆着两条路,其中一条,我们可以认为你在处理她的业务时是诚实正直的,只要指出,你本来就可以相当容易地获取那些金钱,因此还要杀人是多么的不可能。另一方面,如果,你的行为中有什么情况被原告掌握了——如果,最坏的是,那些情况正好可以证明,你无论如何都欺骗了那位老女人,那么我们必须采取的防线就只能是你没有杀人的动机,因为,她已经成为了你有利可图的收入财源。现在,我请求你,在回答之前,你先好好想想。”
但是,伦纳德·沃尔根本就不用考虑。
“我处理弗伦奇小姐事务的行为,是不可指责和正大光明的。我尽了我自己最大的能力,为她的利益服务,任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谢谢,”梅亨先生说道,“你使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我要称赞你,我相信你非常聪明,在那样重要的问题上没有对我撒谎。”
“当然,”沃尔热切地说道,“我最强的优势就是我没有动机。假设,我故意培养和一位有钱的老女人的友谊,是为了从她那里获取金钱——那,我想,这应该是你一直在讨论的本质问题——那么可以肯定,她的死亡挫败了我的希望。”
律师坚定地看着他。接着,非常蓄意地,他重复着他的无意识的动作,擦着他的眼镜,直到眼镜牢牢地戴在他的鼻子上以后,他才说道:“你没有意识到吗,沃尔先生,弗伦奇小姐留下了一份遗嘱,把你列为她财产的第一获益人?”
“什么?”犯人跳了起来,他的吃惊是显而易见且自然的。“上帝啊!你在说什么?她把她的财产留给了我?”
梅亨先生慢慢地点了点头。沃尔坐了下来,把头埋在他的手里。
“你假装你对这份遗嘱一无所知?”
“假装?有什么好假装的,我确实对它一无所知。”
“如果我告诉你,那位女佣珍妮特·麦肯齐,发誓说你是知道这件事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她的女主人清楚地告诉她,她和你在这个问题上交换过意见,而且,她还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你。”
“什么?她在撒谎!不,我走得太快了。珍妮特是一个老女人,她就像一条忠实的看门狗那样对待她的主人,而且,她不喜欢我,她又妒嫉又多疑。我想,弗伦奇小姐可能跟珍妮特说过了她的打算,而且,珍妮特要不就误解了她说的话,要不就自以为是地确信,那是我迫使这位老女人这样做的。我敢说,现在,她已经确信弗伦奇小姐确实跟她说过这些话了。”
“你不觉得她不喜欢你,因此,她故意对那个问题撒谎吗?”
伦纳德·沃尔似乎吃了一惊,并且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不,真的!她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知道,”梅亨先生若有所思地说道,“但是,她非常怨恨你。”
这位可怜的男人再次喃喃道:
“我开始明白了,”他低声说道,“真可怕!他们都可以这么说,说是我主动向她献殷勤,是我迫使她留下遗嘱,把她的钱都留给我,然后那天晚上,我去了那里,房子里没有人——他们第二天才发现了她——噢!我的天,真可怕!”
“你觉得房子里没有人,你错了。”梅亨先生说道,“事实上,房子里有人,是珍妮特,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她出去了。她确实走了,但是,半小时以后,她又回来了一趟,来拿一个上衣袖子的模板,那是她答应要送给一位朋友的。她从后门进去了,走上楼梯,并且取走了那个模板,再走出去的时候,她听到了起居室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尽管她无法分辨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她发誓,其中一个声音是弗伦奇小姐的,而另一个是一个男人的。”
“九点半,”伦纳德·沃尔说道,“九点半……”他跳了起来。“那么我有救了——有救了——”“你是什么意思,有救了?”梅亨先生吃惊地叫道。
“九点半我已经回到家了!我的妻子可以证明这一点。我离开弗伦奇小姐时是九点过五分,我到达家时大概是九点二十,我妻子正在家里等着我。噢!感谢上帝——感谢上帝!还要感谢珍妮特·麦肯齐的上衣袖子的模板。”
他激动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律师脸上一直没有改变的严肃神情。但是,律师的话使得他又落回地面上。
“那么,在你看来,是谁,杀死了弗伦奇小姐?”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夜盗了,就像我们最初设想的那样。你记得那时的窗户被撬开了,她是受了铁锹的重重打击而死的,而铁锹就在地板上,扔在尸体的旁边,好几件物品不见了。但是,因为珍妮特那荒唐的多疑和对我的厌恶,警察也永远不会找到正确的路线的。”
“那很难解释,沃尔先生,”律师说道,“丢失的物品都是些没有什么价值的零碎东西,就像是被瞎子拿走一样,而且,窗户上的痕迹也不全然是确切的。此外,你可以自己考虑一下。你说,你在那所房子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九点半,那么,是谁,那个让珍妮特听见的、在起居室里与弗伦奇小姐谈话的男人是谁呢?难道,她会跟一个夜盗进行友好的谈话吗?”
“不会的,”沃尔说道,“不——”他的样子看起来又疑惑又丧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重新振作精神说道,“我是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我有不在场的alibi(法语:证据。),你必须见见罗曼——见见我的妻子——马上。”
“当然,”律师表示同意,“我早就应该见见沃尔太太了,但是,你被捕的时候她正好不在。我马上给苏格兰场写信,而且我想,她今天晚上就会回来了,我离开这里后,马上就去拜访她。”
沃尔点点头,满足的神情使得他整张脸都放松了下来。
“是的,罗曼会告诉你的。上帝!那是一个幸运的机会。”
“对不起,沃尔先生,但是,你很爱你的妻子吗?”
“当然。”
“那她对你呢?”
“罗曼把自己都奉献给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她会为我做任何事情。”
他热情地说道,但是,律师的心沉得更低了。一位把自己都奉献出去的妻子的证据——那有可信度吗?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人,看见你在九点二十分时回来?例如,一个佣人什么的?”
“我们家没有佣人。”
“在回家的路上你有没有遇到别人?”
“没有遇到我认识的人,有一段路我坐了车,司机或许会记得。”
梅亨先生怀疑地摇摇头。
“那么,没有任何人可以证实你妻子的证据了?”
“没有,但是,这没有必要,对吧?”
“我不敢说,我不敢说。”梅亨先生急忙答道。“现在还有一件事,弗伦奇小姐知道你结婚了吗?”
“噢,知道。”
“然而,你从来没有把你妻子带去看望她,这是为什么?”
第一次,伦纳德·沃尔的回答变得犹犹豫豫,很不自然。
“嗯——我也不知道。”
“你有没有知道珍妮特·麦肯齐说她的女主人相信你是个单身汉,而且,还打算将来和你结婚?”
伦纳德·沃尔笑了。
“真荒谬!我们两个在年龄上相差四十岁呢。”
“但是已经这样做了,”律师冷冷说道,“有事实根据,你的妻子从来没有见过弗伦奇小姐?”
“没有——”又是尴尬的回答。
“你应该允许我这样说,”律师说道,“在这个问题上,我很难理解你的态度。”
沃尔的脸涨红了,犹豫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应该对此澄清一下。你知道,我在经济方面比较拮据,我希望弗伦奇小姐可以借点钱给我,她喜欢我,但是,她对于一对奋斗的夫妻没有什么兴趣。我发现,她一直觉得我妻子和我不会长久——一直觉得我们迟早要分开的。梅亨先生——我希望得到那些钱——为了罗曼,我就什么也不说,就让这位老女人自己想象。她说过,要收我做她的养子,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什么结婚之类的话——那肯定是珍妮特,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
“就那么多?”
“是的——就那么多。”
在他的话语里,是不是有一点点犹豫的感觉?律师猜想是这样。他站了起来,并伸出手。
“再见,沃尔先生。”他看着年轻人那张憔悴的脸,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冲动说道:“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尽管大多数事实都对你不利,我希望可以证实它们,并且完全洗清你的嫌疑。”
沃尔对他微笑了一下。
“你会发现,我不在场的证据是真实的。”他高兴地说道。
他又一次没有注意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整件事情在很大程度上要视珍妮特·麦肯齐的证言而定,”梅亨先生说道,“她恨你,那是很清楚的。”
“她不应该恨我。”这位年轻人抗议道。
律师摇着头,走了出去。
“我现在去拜访沃尔太太。”他对自己说道。
他对事情的发展感到深深的不安。
沃尔夫妇住在靠近帕丁顿格林的一间小破房子里,那就是梅亨先生要去的地方。
他摁了门铃后,一位举止轻浮的女人应声出来,显然,她是一个杂役女佣,她打开了门。
“沃尔太太在吗?她回来了没有?”
“她一小时前回来的。但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接贝你。”
“如果你能把我的名片转交给她,”梅亨先生平静地说道,“我可以肯定,她会接见我的。”
那位女人怀疑地看了看他,在围裙上擦擦她的手,接过名片,然后“砰”地关上大门,把他留在台阶外面。
然而,几分钟后,她带着另一种态度出现了。
“请进来,请。”
她领着他走进一间窄小的客厅。梅亨先生正看着墙上的一幅画,突然被一个高个儿女人苍白的脸吓了一跳,她静悄悄地走了进来,他一点也没有听到。
“是梅亨先生吗?你是我丈夫的律师,对吗?你去见过他了?你可以坐下来吗?”
直到她张口说话了,他才看出她不是英国人。现在,走近一点看得更仔细了,他发现,她长着高高的颧骨、浓厚的蓝黑色头发,双手偶尔会非常轻微地抖动一下,显然,这是外国人的作风。一个奇怪的女人,非常平静,平静到令人不舒服。从一开始,梅亨先生就意识到,他要面临着一些他不能理解的东西了。
“现在,亲爱的沃尔大太,”他开始说道,“你不能放弃他顿住了,非常显然,罗曼·沃尔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她非常冷静,而且理智。”
“你可以告诉我所有的情况吗?”她说道,“我必须知道一切事实,不必安慰我,我希望知道最坏的情况。”她犹豫了一下,接着声音更为低沉了,并用一种律师也不能理解的奇怪的强调语气,重复说道:“我希望知道最坏的情况。”
梅亨先生把他和伦纳德·沃尔会面的情况重新叙述一遍,她专心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我明白了,”当他叙述结束了之后,她说道,“他希望我说,那天晚上他回家的时间是九点二十?”
“他真的是在那个时间回的家?”梅亨先生尖锐地问道。
“那不重要,”她冷冷他说道,“即使我那样说了,他会无罪吗?他们会相信我吗?”
梅亨先生被反驳了回去,她是那么迅速地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那是我希望知道的,”她说道,“这些证据足够了吗?有没有别的人可以支持我的证据?”
她的态度里隐藏着的渴望,令他模模糊糊地感到很不舒服。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别人。”他不情愿地说道。
“我明白了。”罗曼·沃尔说道。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轻轻的微笑浮上她的嘴唇。
律师却觉得越来越慌张。
“沃尔太太——”他开始说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是吗?”她说道,“我怀疑。”
“在这种情况下——”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孤军奋战了。”
他疑惑地看着她。
“但是,我亲爱的沃尔太太——你太紧张了,既然,你对你丈夫那么的忠诚——”“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她尖利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犹犹豫豫地重复说道:“你对你丈夫那么的忠诚——”罗曼·沃尔慢慢地点了点头,刚才那个古怪的微笑又浮现在她的嘴唇上。
“他是不是告诉你,我把自己都奉献给他了?”她温柔地问道,“啊!是的,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这样说,这个男人真愚蠢!愚蠢——愚蠢——愚蠢——”她突然跳了起来,律师能意识到的那种环境下的所有激情,现在,都集中到了她的语调上。
“我恨他,我告诉你!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我更愿意看到他被勒着脖子,直到他被吊死。”
律师在她面前缩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满是郁积的怒火。
她向前走近一步,继续激动地说道:
“或许我会看到这一天的,假如我告诉你,那天晚上九点二十的时候,他并没有回到家,而他回来的时间是十点二十?你说他告诉你,他对于那些即将归他所有的钱财一无所知。假如,我告诉你他全都知道,他依赖这些钱,并且为了得到这些钱而杀了人?假如,我告诉你那天晚上当他进家门的时候,他向我承认他所干的一切,并且,他的外套上还沾着血迹。那么又会怎样呢?假如我是站在法庭上说这些事情呢?”
她的眼睛似乎战胜了他,他努力地隐藏起内心逐渐生出来的惊慌,并且努力用一种理智的口吻说道:“你不必对你自己的丈夫举不利的证据——”“他不是我的丈夫!”
这句话说得那么快,他差点儿就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可以再说一遍吗?我——”
“他不是我的丈夫。”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我是维也纳的一名演员,我的丈夫还活着,但是他进了疯人院,所以,我们不能结婚。现在,我很高兴我这样。”
她反抗地点点头。
“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一件事,”梅亨先生说道,他试图表现出和平常一样冷静和不动声色。“为什么你那么憎恨伦纳德·沃尔?”
她摇摇头,轻轻地笑了。
“是的,你希望知道。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要保留这个秘密……”梅亨先生干咳了一声站了起来。
“看来,我们没有什么必要再继续我们的谈话了,”他说道,“当我和我的委托人取得联系后,我再给你写信。”
她走近他,用她漆黑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
“告诉我,”她说道,“今天你到这儿来的时候,你相信吗——说真的——相信他是清白的吗?”
“我相信。”梅亨先生说道。
“你这个可怜的小男人。”她笑了。
“而且,我现在仍然相信。”律师结束了谈话。“晚安,夫人。”
他离开了房间,带着对她那张奇怪的脸的深刻印象。
“这个案件越来越棘手了。”站在街边的时候,梅亨先生对自己说道。
整件事情,都是那么奇怪,一个奇怪的女人,一个非常危险的女人。当女人把她们的刀对着你的时候,她们就像恶魔一样。
下一步要做什么呢?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已经无路可走了,当然,或许他真的杀了人……“不,”梅亨先生对自己说道,“不——但是,大多的证据对他不利了。我不相信这个女人,她捏造了整个故事,但是,她永远不会把这个故事带到法庭上来的。”
他希望自己能对这一点更加确信。
治安法庭的诉讼简单而又富有戏剧性。原告的首席证人是珍妮特·麦肯齐,即被害女人的女佣,还有罗曼·海尔格,奥地利人,犯人的情妇。
梅亨先生坐在法庭上,听着那个奥地利人讲述着那个该死的故事,这个做法她已经在他们的谈话中向他暗示过了。
犯人可以进行抗辩,但是,他仍然受到指控,审判还要再次进行。
梅亨先生已经黔驴技穷了。案件对伦纳德·沃尔的不利和倒霉程度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甚至,连参与被告抗辩的著名王室大律师也觉得希望渺茫。
“如果我们可以推翻那个奥地利女人的证据,我们或许还可以做些什么,”他不太确定地说道,“但是,这是一个很倒霉的案件。”
梅亨先生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上。假设伦纳德·沃尔说的是真话,并且在九点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被害人的家,那么在九点半的时候珍妮特听见的与弗伦奇小姐谈话的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唯一还有点希望的是,过去有一个流氓外甥曾经欺骗和威胁过他舅母弗伦奇小姐的许多钱财。律师得知,珍妮特·麦肯齐一直依恋着这个年轻人,而且,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向她女主人力陈他的要求。很有可能在伦纳德·沃尔走了以后,和弗伦奇小姐在一起的就是那个外甥,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现在,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也找不到他了。
其他方面,律师都调查不出什么结果来,没有人看见伦纳德·沃尔走迸他自己的家,或者离开弗伦奇小姐的房子,也没有人看见有别的人走进或者离开克里克利。所有的调查都是一片空白。
审判的前一天晚上,梅亨先生收到一封信,这封信使他考虑到了一个全然崭新的方面。
这封信是六点钟时由邮差送来的。是一个文化水平很低的人,用潦草的字体写在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纸上,然后装在一个肮脏的信封里,邮票也贴得歪歪斜斜的。
梅亨先生仔细阅读了好几遍,才弄明白它的意思。
亲爱的先生:
你是给那个年轻小伙子干活的律师家伙,如果,你希望知道,那个该死的外国贱妇全是在撒谎的话,请在今天晚上到斯特普尼街16号。但是,向莫格森小姐打听消息,这可是要花掉你二百英镑钱财的。
律师把这封奇怪的信读了又读,当然,这可能是一个骗人的玩笑,但是,当他考虑之后,他很快就确信它很重要,而且确信,这是那个犯罪嫌疑人惟一的希望。罗曼·海尔格那些该死的证据完全击败了他,被告应该把精力集中在她的证据上,如果可以迫使那个女人承认自己生活不道德,那么她的证据也不应该相信,至少,她的证据也是无力的。
梅亨先生决定了,他要尽一切力量来拯救他的委托人,那是他的义务,他必须去一趟肖斯·伦特斯·斯特普尼区。
他颇费了些工夫才找到那个地方,那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在贫民窟里面,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味。但是,最终他还是走了进去,来到了三层的一间房子前,他要找莫格森小姐。在门口他敲了敲门,但是,没人答应,他再敲。
这次,他听到了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很快,门被小心地打开了,但只开了半英寸宽,隐约露出一个驼背的身影。
突然,一个女人,因为是女人,她才发出那种咯咯的笑声,她把门拉开点。
“那么是你了,亲爱的,”她咯咯笑着说道,“没有人和你一起来吧,有吗?别开玩笑了,好吗?那就对了,你可以进来了——你可以进来了。”
律师有点不情愿地跨过门槛,走进了一间小小的肮脏的房间里,房间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角落里摆着一张破;日凌乱的床,还有一张朴素的木头桌子和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梅亨先生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看到了这种味道古怪的公寓的居住者。她是一个中年女人,有点驼背,满头凌乱的白发,脖子上紧紧地缠绕着一条围巾。看到他在打量着自己,她又笑了起来,发出跟刚才一样的奇怪的咯咯笑声。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把自己的美丽都隐藏起来了,亲爱的?嘿,嘿,嘿,你不害怕会受到引诱吗,呃?但是,你会看到的——你会看到的。”
她把围巾拉到一边。在围巾后面那些无法描绘的污垢面前,律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再次裹好围巾。
“那么,你不希望吻吻我了,亲爱的?嘿,嘿,我不怀疑。然而,我也曾经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并且也不像你想象的很久之前。是硫酸,亲爱的,是硫酸——是它们把我弄成这样的。啊!但是,我会向他们报仇的——”接着,她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咒骂起来。
她爆发出好一阵可怕的不绝口的咒骂,梅亨先生试图使她镇静下来,但是没有效果。最后,她终于安静下来了,她的双手神经质地握紧松开又握紧。
“够了,”律师果断他说道,“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有理由相信,你可以给我一些信息,而且这些信息将会澄清我的委托人伦纳德·沃尔的罪名。那些信息是真的吗?”
她的眼睛狡猾地睨视着他。
“钱怎么讲,亲爱的?”她喘着气说道,“两百英镑,你还记得吧?”
“提供证据是你的义务,而且,你会被法庭召唤去这样做。”
“那不会的,亲爱的。我是一个老太婆,而且,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给了我两百英镑,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两个暗示。明白吗?”
“什么暗示?”
“你是怎样看待书信的?是她写的信。现在,不要问我是怎样得到它们的,那是我的事情。它们会达到目的的,但是,我希望得到我的两百英镑。”
梅亨先生冷冷地看着她,并下定了决心。
“我只能给你十英镑,不能再多了。而且,即使那些书信真的如你所言那么有用,我也只能给你那么多的钱。”
“十英镑?”她尖叫起来,并对着他咆哮道。
“二十,”梅亨先生说道,“而且,这是我最后一句话。”
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然后,他紧紧地盯着她,拿出他的袖珍本,并数出了二十一英镑的钞票。
“你瞧,”他说道,“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的钱了,要么你就收下,要么你就不要。”
但是他知道,看到这些钱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无力地咒骂着、咆哮着,但是最终,她只能作出让步。走到床边,她从破破烂烂的床垫下面抽出一些东西来。
“给你,该死的!”她吼骂道,“最上面那一封就是你需要的。”
她扔给他的是一捆信,梅亨先生用他一惯的冷静、井然有序的方式打开它们,阅读了起来。那个女人,热切地望着他,但是,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把每一封信都读了一遍,然后回到上面的那一封信,又读了一遍。然后,他小心地把这捆信绑好。
它们都是些情书,是罗曼·海尔格写的,但是,收信的那个男人不是伦纳德·沃尔。最上面那一封信签署的日期正好是沃尔被捕的日期。
“我说的都是真话,亲爱的,对吗?”那个女人哼哼道,“那些可以对付得了她吗,那些信?”
梅亨先生把那些书信都放进口袋里,然后他问道:“你是如何得到这些书信的?”
“我已经说了,”她睨视着他,说道:“但是,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我从法庭上听到了那个贱妇说的话了,你想知道那天十点二十的时候她在哪里?尽管她说那时她在家。你可以去问问莱昂路的电影院,他们会记得的——一个漂亮出色的姑娘,就像是——诅咒她!”
“那个男人是谁?”梅亨先生问道,“这上面只有教名。”
对方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且嘶哑了,她的手来回地握起来又松开又握起来。最后,她指着自己的脸。
“他就是对我做了这些的男人。许多年以前,她从我身边把他夺走了一一那时,她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而当我追求他一并且再次喜欢上他的时候——他就用那些该死的东西扔我!她还在笑——该死的!很多年以来,我一直打算报复她,我一直跟踪着她,监视着她。而现在,我终于打败她了!她会因此受到报应的,对吗,律师先生?她会遭报应的!”
“可能她会因捏造伪证而被判人狱。”梅亨先生平静地说道。
“把她关起来——这正是我希望的。你要走了,对吗?我的钱在哪里?我那些可爱的钱在哪里呢?”
什么也没说,梅亨先生把钞票放在桌子上。然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那所肮脏的房子。再回过头时,他看见那个老女人正对着那些钞票低声歌唱。
他一分钟也没有浪费,很容易,他就找到了莱昂路的电影院,并且,他出示了一张罗曼·海尔格的相片,门卫马上就认出了她,就在出事的那天晚上,十点刚过,她和一个男人一起到达这个电影院,门卫没有很留意她的男伴,但是他记得,那位女士和他讨论了正要放映的这部电影,他们一直逗留到最后,即大约一小时后。
梅亨先生很满意。自始自终,罗曼·海尔格的证据都是一派谎言,她由于个人的怨恨而编造了那个故事。律师很想知道隐藏在这位女士怨恨背后的是什么,究竟伦纳德·沃尔对她做了些什么?当律师告诉他罗曼的态度时,他似乎吓了一大跳。他曾热切地宣称,那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然而在梅亨先生看来,似乎吃了一惊以后,他的抗议变得非常无力了。
他是知道的,梅亨先生确信这样。他知道,但是,他没有查清这个事实真相的念头,这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仍然是秘密。梅亨先生怀疑,终有一天,他是不是可以得知这个秘密的真相。
律师看了一眼他的手表,已经晚了,但是时间就是一切。他伸手召来了一辆出租车,向司机说了地址。
“查尔斯爵土必须马上知道这些消息。”上车后他对自己喃喃道。
伦纳德·沃尔谋杀埃米莉·弗伦奇的审判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兴趣。首先,犯人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接着;他被指控犯了一个严重的恶劣的罪名;而且,更有意思的是罗曼·海尔格,原告的首席证人,有可能做了伪证。许多报刊上都刊登了她的照片,而且,关于她的来历和历史还流传出了好几个版本来。
诉讼很平静地开始了。先举出几个技术性的证据,接着,珍妮特·麦肯齐被传了上来。她讲述的故事内容和以前的大体上一致。在询问中,辩护律师成功地使她在对沃尔和弗伦奇小姐关系的讲述中出现了一两次矛盾。他强调了这样的事实,就是那天晚上她听到了起居室里有男人的声音,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沃尔在那里,而且,律师还努力地暗示,她的证据下面包含了许多对被告的妒嫉和厌恶情绪。
接着传下一个证人。
“你的名字是罗曼·海尔格?”
“是的。”
“你是奥地利籍人?”
“是的。”
“在最近的三年来,你一直和被告一起居住,并且一直把自己当作他的妻子?”
罗曼·海尔格的眼睛盯着坐在被告席上的那个人,就一会儿,她的眼神里包含着一些奇怪而又深不可测的东西。
“是的。”
继续提问。一句接着一句,那个该死的故事慢慢出来了:在出事的那天晚上,被告拿着一个铁锹回来了,十点二十的时候他回到了家,他承认他杀了那个老太婆,他的衣袖上面还沾着血滴,那些衣服都被他放到厨房的炉子上烧掉了,他用暴力威胁她,要她对此保持缄默。
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一开始,陪审团的感情还有点倾斜于被告,而现在,他们都一致反对被告了。被告自己则沮丧地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好像他已经知道命中注定要这样的了。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她自己的律师却试图限制她话语中的敌意,他更愿意她成为一个公正点儿的证人。
辩护律师非常艰难笨拙地站了起来。
他指责她所讲述的故事自始自终都是恶意编造出来的,而且,出事的那个时候,她根本就不在自己的家里,她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因而,她蓄意给伦纳德·沃尔捏造一些可以致他于死地的罪名。
罗曼·海尔格非常粗暴地否认这些辩解。
接下去的结果很出人意料,因为那些书信,它们都被当众宣读了,法庭上静得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马克斯,亲爱的,命运已经使他落入了我们的手中!他因谋杀而被逮捕了——但是,是的,他杀死了一位老太婆!
伦纳德是一个连苍蝇也不会伤害的人!我终于可以报复他了。那只可怜的小鸡!我要说那天晚上,他走进家门的时候,身上还沾着血迹——他向我承认了一切事实。我要绞死他,马克斯——而且,当他被绞死的时候,他将会明白,那是罗曼把他送进坟墓的。然后——快乐,亲爱的!永远快乐!
还有专家在现场,准备证明那些笔迹是罗曼·海尔格的,但是,这些都没有必要了。一看到这些书信,罗曼就完全被击败了,她承认了一切。伦纳德·沃尔是在他说的那个时间——九点二十回到了家,她编造了那个故事来陷害他。
伴随着罗曼·海尔格的结束,整个案件也结束了。查尔斯爵士几乎不再需要传他的几位证人。被告自己走进证人席,用他富有男人气概的口吻坦率他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在询问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动遥原告努力去重整旗鼓,但是,已经没有希望了。法官的总结并不是完全倾向被告,但是,态度已经很清楚,只是陪审团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他们的最后判决。
“我们认为被告是无罪的。”
伦纳德·沃尔自由了!
小个子的梅亨先生赶紧站了起来,他必须向他的当事人表示祝贺。
他发现自己在聚精会神地擦着那副夹鼻眼镜,他制止了自己。在前一天的晚上,他的妻子已经告诉了他,他形成了擦眼镜的习惯。习惯真奇怪,人们自己却永远不会意识到。
一个有意思的案件——非常有意思的案件。还有那个女人,罗曼·海尔格。
这个案件他能取得胜利,仍然在于那个外国人罗曼·海尔格。在帕汀顿的房间里看起来,她似乎是一个苍白而平静的女人,但是,在法庭黯淡的背景下,她却像一朵燃烧的玫瑰,发出耀眼的光芒。
现在,如果他一闭上眼睛,他就能见到她,高高的个子,激烈的神情,优美的身材稍稍向前倾,右手一直在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又握紧。奇怪的动作、习惯,她手的姿势就是她的习惯,他想。但是最近在哪儿,他肯定见过某人也有这样的习惯。是谁?最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想起来了,那个住在肖斯·伦特斯·斯特普尼区的女人……他平静地站着,他的脑袋乱成一团。这不可能——不可能——但是,罗曼·海尔格是一个演员。
王室大律师来到了他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祝贺我们的孩子了吗,你知道,他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来,去看看他。”
但是,这个小个子律师推开了他的手。
他只希望做一件事亲自去见罗曼,海尔格。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见到了她,他们会面的时候已经和以前的事情不相干了。
“那么,你猜到了。”当他把自己所想的一切告诉她后,她说道。“事实真相?噢!非常容易,煤油灯的光线很不利于你看清那些化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独自一人孤军奋战?”想起了上一次使用的这个词,她微微一笑。
“那么复杂的喜剧!”
“我的朋友——我不得不救他出来。一个对他忠实的女人的证据是不行的——你自己也已经暗示了很多。但是,我懂得一些大众心理的知识,所以,我要让自己的证据成为我捏造出来的伪证,作为一种确认,这注定我要接受法律的审视了,但是,它造成的印象有利于被告被释放。”
“那么那捆书信呢?”
“只有一封,致命的一封,看起来有点儿像——你怎么称呼它?——一个骗局。”
“那么,那个叫作马克斯的男人呢?”
“没有这个人,我的朋友。”
“我还在想,”小个子律师难过地说道,“我们可以通过——呃——正常的程序来洗清他的罪名。”
“我不敢冒那个险,你明白,你一直认为他是清白的——”“你怎么知道?我明白了。”小个子梅亨先生说道。
“我亲爱的梅亨先生,”罗曼·海尔格说道,“你根本就没有明白。我知道——他确实犯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