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井武八坐上了二十三点四十分从上野车站发出的列车。这趟车将于第二天清晨七点多钟到达福岛,其他车次都是半夜到达,反而不便。
车中比较拥挤。在宇都宫有人下车后,底井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栖身角落,他很快就睡着了。在新宿酒馆喝的酒发生了作用。
在福岛车站下车。清晨的凉爽空气扑面而来,很是舒畅。底井在车站前叫住了一辆出租车。
底井武八上车以后,突然意识到冈濑正平坐的是十一点三十分从上野车站发出的特快列车,下午四点半就能到达福岛。而他去给母亲扫墓及被杀是其后的第三天,那么其间的两个晚上冈濑正平是住在何处呢?
是住在故乡的亲戚家?抑或是住在饭坂温泉的附近?这又与冈濑正平的被害有什么联系?现在还弄不清楚。
底井按着记事本上的地名,告诉司机他要去的地方。没想到司机却对他说,马上就该下车。原来就是这个展现在眼前的村子。村前一片平原,村后是起伏的山岗。
“是这儿吗?”
“是的。如果是中野,就是这儿。”
公路展现在眼前。再往前一点便是种满桑树和梨树的田园以及为防风林围绕着的村庄,大约有十二、三户人家,在公共汽车站旁边有个卖杂货、点心、香烟的店铺。
底井武八打发走出租车,向店铺打听福善寺的所在。
“福善寺就在顺着这条道一直走下去的地方。”店铺的老板娘告诉他。
底井武八按着老板娘的指示来到福善寺。
那是一座相当古老的建筑物。
底井武八拾阶而上,进入山门。脚下是石铺路面,石缝中生长着杂草。
他没有进入大殿,先向墓地方向走去。墓地在寺院旁边,由低矮的竹墙划分开来。
墓地处在丘陵宽阔的斜坡上,远处有郁郁苍苍的山林。那大概就是新闻报道中提到的冈濑正平被害的地方吧!
必须找到冈濑正平的母亲和他祖祖辈辈的坟墓。墓很多,必须一一察看墓志铭,这的确是件麻烦事。
如果有和尚打听一下倒也方使,可是周围寂静得连个人影也看不到。高高的树枝上有乌鸦在啼叫,去年秋天枯蒌了的苍白的狗尾草倒在路旁。
找了半天依旧没有找到冈濑家族的坟墓。底井想找人打听一下,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见那边来了一个高个儿头的年轻和尚,手拿着扫帚,底井武八紧走几步迎了上去:“请问师傅,冈濑君先妣的坟是在哪儿?”
年轻的和尚上下打量他一番。看样子他好象是个干细活的和尚。
“在最北边。”因为冈濑正平本人在两天前被杀,所以那和尚才对问及冈濑事情的人饶有兴趣。
“请问师傅法号怎么称呼?”
那和尚没有回答,却说:“我领你去吧!”
“您是从东京来的吗?”
“是的。我是冈濑君的朋友,到那边的饭坂温泉去,顺道来这里看看。”
“冈濑先生的遭遇真是不幸啊!”那和尚单纯地认为底井武八是来凭吊朋友母亲坟墓的。
“我是看了报纸才知道的,真是意想不到啊!……就是那个树吗?”他指着方才看到的那片树林。即使未说出那是否冈濑正平被杀的现场这句话,那和尚也已意会了。
“是的,就是在那一带。”和尚指着墓地的北侧说:“真是叫人吃惊,就在他被害的前两、三个小时,他还和住持和尚谈话呢!”
“他们谈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特殊的事,只是他前来给先祖和母亲扫墓,一般礼节性的寒暄而已。他说这是他多年的宿愿,今日得以实现感到很是欣慰!并且把一个布施的小纸包交给了住持。”
“欧,是这样。他很怀念他的母亲啊!”
“看来秉性还不错,不过他也干了一些不对头的事啊!”所谓不对头的事当然是指他冒领公款进行挥霍的事。
年轻和尚把底井武八领到冈濑正平母亲的墓前。
墓地修得很有气派,是冈濑正平在动用公款时建修的豪华陵墓。经过十年岁月,石英岩的墓石已经显得陈旧了。
墓前的一对花筒也是石头做成的。那上面刻有似乎是冈濑家家纹的圆形展翅蝴蝶。花筒中插着花,但已经枯萎了。
“这是谁供的?”底井武八俯看着花问。
“是冈濑先生来扫墓时供奉的。”
献花之人在献花之后两、三小时即遭杀害,底井武八看到枯萎了的花朵,心头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冈濑君扫墓时是和住持和尚一起来的吗?”
“没有。冈濑先生是扫墓后才到寺院去的。”
“您也没有陪同来吗?”
“是的。”
“那就是说他独自一人来参拜,然后才会见住持和尚的?”
“是这样。”
底井武八想象着冈濑正平在他母亲墓前双手合十的场面,其后两、三个小时就丧命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参拜母坟,那时他有过什么预感吗?
墓的四周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墓地平时您打扫吗?”
“是的。不只是这座墓,这一带的墓地归我打扫,每三天打扫一次。”
墓周围有石头栏杆,地上铺着石板。石板上有少许白色的石屑。
“欧呀!”年轻和尚随着底井武八的视线发现石屑,用手拾了起来:“这儿还有!”这句话被底井武八听在耳里。
“怎么!还?……”他看着脸色发青的和尚问道:“以前也发现过这种石屑吗?”
“是的。不过我已经清扫掉了呀。”
“那是什么时俟?”
“就是说在冈濑被害的第二天了。”
“是的,是那样。”
底井武八拾起一小块放在手里,这是一块普通的石英质的石屑。
“冈濑先生和住持和尚谈话是前天下午六点左右;被杀害是在八点左右,报纸是这么刊登的,是这样吗?”
“是的。大体是那样。他和住持和尚谈话是在六点左右。”
如果按警方推测的那样,冈濑正平是先来到他母亲的墓前;然后六点左右和住持和尚谈话,两小时以后在前面的树林中被杀,那么六点到八点这一段时间他干了些什么呢?
“冈濑君和住持和尚谈话以后,是他一个人回去的吗?”
“是的。他一个人走出了寺院。他说还要到母亲坟上看望一次。”
“那时没有任何人跟他去吗?”
“是的。没有人跟随他。”
就是说冈濑正平一个人又回到了墓地。
底井武八想,冈濑正平也许在那里遇见了谁。谁呢?也许是从东京尾随而来的人,也许是当地人。
不论是谁,当时都没人目击此事。因为夜晚是没有人来这种地方的。
底井武八又问及年轻和尚冈濑正平在何处被杀,那和尚便领着他向出事地点走去。
墓地和山林中间虽有竹篱隔着,但竹篱很矮,且已枯朽,谁都可以毫不费劲地跨越过去。
有条小径通往山林。年轻和尚走在前面。
“就是这儿。”
在松树和杉树中间堆满了落叶。警方为了保护现场,在发现死者的地方用绳子围起来,至今还有一部分绳头留在原处。
茂密的松树和杉树的叶子挡住了阳光。地面潮湿,落叶有一半已经腐朽。
“我曾去看过死者,就是在这儿脸朝下地倒在那里。”和尚指着一处显得凹陷的落叶说。
其后底井武八又会见了寺院的住持,但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况。
住持和尚是位年近六十的老人。冈濑正平在扫墓后被杀对他也是个很大的震动:“早些捉到罪犯就好了。尽管冈濑曾作过坏事,但他已经服刑赎罪了。没成想为他母亲的布施也成了为自己的布施了。”底井武八听到这里提出了问题:“冈濑君是突然来到这儿来的吗?”
“是的。来前没有打招呼,我也感到意外。以前只是为修建他母亲的陵墓来过。以后他就进了监狱,我们也有七、八年没见面了。”
“这儿附近有冈濑君的亲戚吗?”
“以前有过,现在可以说是没有。即使是亲戚因为辈份变迁也疏远了。再加上冈濑先生出了那种事,早就断了来往。冈濑先生说办完事就立即回去。”
“冈濑君是在出事的前两天从东京出发的。那么有两天晚上他住在外面,他没说是住在什么地方吗?”
“这,他没说过。”
冈濑如果没有住在亲戚家,也许就住在饭坂温泉附近。蹲了七年监狱,泡泡温泉放松一下,也是意料中的事。
“冈濑被害成了此地一大新闻,引起了轰动哩!”住持说。
“东京报纸也有报道,可能本地报纸报道得更详细吧!其后又有什么新的补充报道吗?”
“没有。警方一点线索也没弄到,感到很是棘手。死者是晚十点钟被发现的。警方侦察说他是死于晚八点左右,那时那一带已没行人了。可冈濑为什么被带进那树林中去,着实令人不解。他是扫墓后会见我的。他说再去看一下就回去。”
问题就在六点到八点之间。从六点到他被害的八点,这两小时他留在墓地里是什么目的?
冈濑正平不是在会见住持之前已经去他母亲墓前参拜了吗?那时他曾供献了鲜花。所以即使他再次去母亲坟前告别,也没什么要作的事了,简单去一下也就可以了。
这点引起了底井武八的注意。
“在会见住持之前他参拜了母亲和先祖的坟墓,并献了花。那是冈濑君献的花吗?有谁看见了?”
“有人看得清清楚楚。”住持马上回答说:“那时石匠看见他了。”
“石匠?”
“就是修建陵墓的石匠,当时正在修建新的陵墓。他曾看见冈濑在墓前献花,然后合十祈祷。”
“那么说他第二次去墓前告别时,那石匠已经不在了!”
“是的。这是石匠对我说的。当冈濑来寺院的时候,他巳把活干完回去了。如果那石匠继续干到夜里,冈濑也许不至于被人杀害。”
该问的都问完,没有什么要再问的了。
底井武八道过谢,留了香钱,便离开了福善寺。
那晚上他住在饭坂温泉。山崎主编给了足够的出差费,所以他包了二楼的豪华房间,算是对自己的慰劳。
旅馆位于河畔,底井在潺潺流水声中进入梦乡。被杀害的冈濑在他生命最后的一夜,也是如此度过的吧!
第二天早晨,底井武八坐电车到福岛去。
到达福岛车站,看到侯车室里贴着大幅的招贴画,福岛赛马将在六月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