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聂亦离开时留下的那番话,工作之余我想了很久,得有一个月,但还是没能想得十分明白,迫不得已打了个电话给我妈。
我问我妈,要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事你是该想想,还得好好想想时,这人是想表达什么?我妈刚从一个近代诗歌沙龙上回来,思忖了两秒钟说,从诗歌的角度来看,得想想,还得好好想想,这是重炼句,爱好炼句、炼意、炼道理的只能是他们哲理诗派了,所以这人要么是个哲理诗人,要么爱哲理诗人,跑不了。
我就感觉我这事无论如何和他们诗人是聊不下去了。
康素萝看出我的烦恼,主动来找我谈心,那时候工作前期筹备告一段落,我俩正好休整。
这次城市宣传资料更新项目许书然总牵头,城市海报方面我负责水下这一块儿,成名多年的风光摄影师郎悦负责人文风景这一块儿。第一周许书然就过了我们的提案,接着大家伙儿领着美术和摄影开始马不停蹄看景,今天他们宣传片的美术概念图终于定稿,让我和郎悦有了个总体项目审美的大方向把握,下周差不多就能各自圈地开拍了。
因市里找了聂氏和谢氏赞助,资金实在充足,因此大家住得也好,红叶会馆前园整个顶层都被包下来以做项目组安榻之用。故而是夜,我和康素萝得以在康二一向心仪的红叶会馆森雨林吧促膝长谈。
森雨林是会员制,除了会员只向顶层住客开放,一向人少,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我喝着闷酒跟康二说:“其实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我小心过头,目前可能表现得像是喜欢他的钱多过喜欢他,违背了之前我说过的要开始跟他培养感情的诺言,让他不太高兴。可这诺言......这诺言我也有点记不清,我感觉那时候是他说的来着,但就算我真是爱他的钱还没进入新婚状态,他能在乎这个?他不像是会在乎这个的人。可如果真是这意思......你看他这是不是在邀请我......其实可以更进一步?是说我能名正言顺地关心他,适度地表现出对他的喜欢,还能更大胆地揩他油吃他豆腐?”
康素萝一脸迷茫,但是频频点头。
我继续喝着闷酒,说:“第二种解释,那就是我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所以他让我好好反思反思。说起来......他是让我想想婚前答应过他什么,可婚前我答应过他什么了?我答应过不对他出手吗?开玩笑。”我大手一挥:“这绝对没有的,那时候我还特意提醒过他,我是个本能生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对他这样那样,让他想清楚了再决定这婚结不结。”
康素萝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你这么和聂少说了?”对我比大拇指:“非非你好样的。”
我谦虚了一下说这没什么,我们今天重点是讨论聂亦他是个什么意思,不要随便歪楼。
康素萝点头称是,陪着我一起思索,不多会儿就提出了一个崭新的论点:“也许就是因为你说过你是个本能生物,但是又一直不对聂亦本能,让他很失望,所以他才让你好好想想呢。”
我看着她。
康素萝立刻哈哈道:“当我没说,我只是看气氛太严肃所以开个玩笑。”
我沉吟说:“其实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康素萝倒抽气按住我的手:“你不是当真的吧你。”
我一口气将整瓶啤酒都灌下去,哲理性地跟她总结:“什么该当真,什么不该当真?既然这几种推测都有可能,那就选个我最想要的解释来当真嘛,做人最重要的是乐观,管他的,就当他是邀我更进一步好了,我又不吃亏。”
康素萝难得谨慎一回:“可要是你会错意,那多丢脸啊非非。”
我说也是,所以得从现在就开始学习不要脸,毕竟不要脸才能不丢脸。
康素萝看了我老半天,摇着头叹息:“一步一步算,还得一步一步演,还得学会不要脸,你谈个恋爱怎么这么费劲。”
一听她这么说我就感觉自己给人传道授业解惑的教师魂被点燃了,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坐近,我说:“来,萝儿,让我们来搞搞清楚跟我结婚的是谁。你看,我是十二岁就开始崇拜的男神,生物学界不世出的天才,被军事级安保系统供在珠穆朗玛峰顶上的高岭之花。万千崇拜他的少女跟他说句话都艰难,但他居然跟我结婚了,我何德何能啊?他不难搞点对得起他高岭之花的这个设定吗?”
康素萝立刻就被折服了,还表示既然我这么难,且是命中注定这么难,今晚就让她买单。
我一看她这么豪爽,立刻招呼waiter:“那啤酒就不要了,帮我换两瓶罗曼尼康帝,年份看着来,我不讲究。”
康素萝哭着跟我说:“非非,我爸是清官,我这个月也还没发工资。”
酒喝得差不多,正打算离开时看到了宣传片女主角雍可和他经纪人。我和康素萝站在转角处,两人大概没注意到我们,走近了仍在絮絮交谈。听到雍可经纪人Ada说:“依我看他是忘不了你,不然怎会你一回国就来剧组探你,私产都借出来让剧组拍摄,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俩人在谈隐私,大概是以为吧里没人。这时候我和康素萝反而不好出去了。
Ada继续道:“因为有你在,所以他才会借,他那样的人,示好也示得含蓄,你不要再不领情,不是我说你,你是一贯太倔......”
雍可打断Ada的话:“听说他已经结婚了。”顿了顿又道:“我不想和一个已婚男人有什么瓜葛。”
Ada停了一会儿,笑笑:“你心里真这么想?”
雍可没说话。
Ada道:“他结婚那事我也知道,听说是被他家老太太逼着胡乱找了一个,订婚前两人都不认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搞不好只是一纸协议婚姻,怎么可能会有感情?”
雍可还是没说话。
Ada的语声里就透出几分恨铁不成钢:“年少时非要赌气错过彼此,完了又后悔,后悔了还憋着一口气不愿意低头。真爱不是靠赌气赌回来的,蹉跎这些年已经是教训,你还真想跟他错过一辈子?”
她俩终于绕到里边一张桌子落座,我和康素萝蹑手蹑脚走出酒吧。
康素萝站在走廊上估摸着问我:“你说我要把雍可这个八卦消息卖给小报能把今晚的酒钱赚回来吗?”
我说你最好别,下周她还得拍我的片子,大多都是水下镜头,我盼着她身心都健康稳定。
正说着碰上许书然,上下打量我:“你又没带手机?下午聂亦过来,你助理到处找你。”
我脚下生风地朝顶层会客室走去,许书然叫住我:“他等了你半小时,已经走了。”看了下表补充:“走了蛮久了。”
我一拍旁边的装饰花瓶:“才等半小时。”结果把花瓶里的瘦梅枝给带歪了,又停下来给人家正回来。许书然抄着手站在旁边,看了一眼我们身后不远的酒吧,道:“还没吃晚饭?我要去餐厅,你......”又看了康素萝一眼:“你们一道过来,谈谈下周的拍摄计划。”
康素萝赶紧摆手:“您吃完饭再聊不迟。”视线回到我身上,嘴角扯出个笑来:“非非得生好一会儿气,这时候怕是没心思谈工作。”
许书然顿了顿,向我道:“聂亦他应该不是故意不等你。”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误会了,我说:“别说康素萝胡说,我开个玩笑,聂亦他多半还有事才没等到我就走了,我又不是十八九的小姑娘,为这个和他生气。”说着往餐厅去:“一块儿吧,怎么着也得吃饭不是。”
康素萝两步赶上我,摇头:“你们可是一个月没见了,你这么懂事,虐恋情深还怎么虐得起来。”
我就给了她脑袋一下:“好意思说,我找童桐要手机的时候是谁拖着我就往酒吧跑的?”
康素萝捂着脑袋委屈:“那我怎么知道聂亦会突然回来给你惊喜嘛。”
我一时心软,帮她揉脑袋:“是我不对,才喝了你的酒不该这么对你,乖啊,不疼不疼。”
许书然突然笑道:“你一点没变。”
我就想起这人还一直记得我大学把设计学院系花揍进医院的事,恍然道:“许导您这是批评我脾气大爱动手啊。”
他道:“不用那么生疏,叫我许书然就行。”又道:“不是批评。”
我叹气说:“能怎样呢,不都被逼的吗,这年头做摄影师不容易,不厉害点东家欺负你,模特欺负你。”看了康素萝一眼:“连顾问都欺负你。”
康素萝就给我比拳头了,我忙说:“康顾问你冷静,冷静,不是说你。”
他们刚在餐厅坐下,我借口上洗手间出来,拿餐厅电话拔通了聂亦手机。电话很快被接起来,餐厅里正在放普罗科菲耶夫的交响童话《彼得与狼》,明快的乐声里聂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像是被刻意压低了:“非非?”
我立刻明白过来:“在开会?那我待会儿打给你。”
“不用。你等一下。”他像是捂住了话筒,过了一会儿,声量恢复正常问我,“还在?”
我问他:“会呢?”
他谈谈道:“他们先开着。”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
我教训他:“刚下飞机就好好回去休息,开什么会啊。”
他似乎换了一边听电话:“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不太累,过来了解下几个项目的情况,从明天开始能休息挺长一段时间。”
我沉默了会儿,说:“可我得工作,怎么办,我休息时你工作,你休息时我又得工作,怎么能这样。”
他没接我的话,反而道:“听说你把沐山的泳池给我重新装修了?”
我心虚了两秒钟,说:“哦,这事。”
水下这块儿的城市海报不同于普通人文风景海报,虽然也能走自然主义路线,但那太局限也难有代表性,走超现实主义的路子会好很多。只不过我把常用在后期图片拼接修饰上的超现实主义用在了前期设计上,计划先搞一套两千年变迁的城市风物照,等比例放大贴覆在足够敞阔的水池壁上,然后池子灌满水,让模特着不同朝代的服饰,以贴在池壁上被淹没的城市做背景跳水中舞,我来抓拍。
看景时全市的水池都被我看遍了,最后发现还是聂家在沐山的游泳池最敞阔。那原本就是个三面环山的天然水湾,后来邻着别墅将水湾封起来建成了个露天泳池。要生造一座穿越千年的水下城,这地儿再合适不过。
我讪讪说:“背景画我都全给贴池壁上了,要换地儿我可损失大了,也赶不上工期。”我跟他保证:“等片子拍完,以前泳池什么样我保证原封不动还给你好不好?”
他说:“还给我?”是个反问句。
我就急了:“不好吗?我也是联系不上你才没和你说,可我问过公公了,公公说沐山是你的地儿还得问你的意思,我又去问褚秘书,褚秘书说这事儿他做不了主,与其他做主不如我自己做主。”
他停了两秒钟,道:“我们结婚了,非非。”
我没太听明白,但本能地说:“是啊。”
他缓声:“所以没有什么你的我的,也没有什么还给我不还给我的说法。你和我才是最亲近的人,以后这些事不需要问他们,也不需要问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捂住胸口,静了有三秒钟,才说:“可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占了你的便宜?”
这回像是他没听明白,在电话那边问我:“什么?”
我说:“因为你有很多东西,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可以给你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非非,你想给我什么?”
我说:“我想给你的,可能你会觉得没什么打紧。”屏住呼吸又说:“你留给我的家庭作业,那个问题我好好想了,你......其实是在说培养感情对不对?我觉得......”
他却打断我的话:“不急,那件事......”他顿了一下:“我们慢慢来。”
我心里一咯噔,拿电话的手肘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吧台,我忍着疼追问他:“你这是要反悔是吗聂亦?说了什么就是什么,落子无悔你听说过吧,我们这一个月才能通上一次电话已经够慢了吧,还慢慢来,快点来也是可以的啊!”吼完我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
果然电话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他说:“想我了?”
我木着脸说:“没有。”
他没有回应。我问他:“聂亦,你还在吗?”
他嗯了一声。
我试探着说:“其实吧,有时候呢,我可能也会......”
他说:“我想你。”
听筒差点被我掰断,我克制着剧烈的心跳,说:“聂亦。”
他说:“我在。”
我说:“你不是开玩笑,没有逗我玩儿?”
他问:“你呢,是在逗我玩儿吗?”
我结巴着说:“我......我也很想你来着,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希望我想你,你希望我想你吗?”
他似乎在笑:“这是什么理论?”
我一时内心激动,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我现在回来找你好不好?”餐厅里的乐声正好在那一刻停下来,空白中能听到电话彼端清浅的呼吸声,聂亦没立刻回答我。
握着电话的手心有点出汗,我试探着问:“不好吗?”
他低声:“我在清湖,离你很远。”
从红叶会馆开车到清湖,即便交通畅达也得至少两小时。
我喃喃说:“那真是挺远的,开车得两小时呢。”还叹了口气。
他在那边问:“两小时就嫌远?不是说想我了?”
我一想也觉得是,还说想人家,结果两小时就嫌远,实在不应该,又一想,我说:“不对啊聂亦,是你先说远的呀,那你到底是让不让我回吧,你给个准话。”
就听到电话那边笑了一声,声音很沉,通过无线电波传过来,像是刻意压在耳边,他道:“这边会要开到很晚,你这么晚过来不太安全,明天再回来。”
我耳朵发热,但突然想起来明天的安排,哭丧着脸说:“明天上午要和许导去看看女主角的水中舞集训成果,下午得把所有的服化道查一遍,后天就要开拍,所以要回来还得是晚上。”
电话那边静了一下,他突然问:“要一直和许书然一起工作?”
他还能记得许书然我也挺惊讶的,合计了下说:“主要是前期,都差不多了,正式开拍就不用麻烦他了,到时候分三个组,我们各拍各的。按理说前期也不用怎么麻烦他,但许导做事认真嘛,回头我这边有个什么事他都会跟过来看看,也是辛苦他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抓的重点,半晌问我:“你和......整个剧组都住在红叶?”
我愣了一下,实话实说:“你和谢仑给得大方嘛,不住红叶就亏了。”
他问:“开拍之后也一起住在那儿?”
我说:“对啊。”
他道:“你回来住。”
我说:“啊?”
他又重复了一遍:“回家来住。”
我说:“这不好搞特殊吧,再说好好的为什么......”
他就给了个解释:“你要在沐山拍摄,就让你的组都住到沐山,那样更方便。”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补充:“我休息半个月,可以在这边陪你。”
挂掉电话时我整个人都是蒙圈的,康素萝过来时我一把握住她的手,靠在她肩膀上。康二吓得半死,连连追问:“非非你怎么了,你这是心绞痛吗?”
我撑着她的肩:“老康,我觉得我万里长征快走到一半了。”
但康素萝理解错了方向,叹气道:“拍摄开始才能算万里长征走一半,现在还不知道雍可水下到底能不能行,市里钦点的人,要不行还不能换,这些破事真替你头疼。”
谈话瞬间就被她带偏了方向,我靠在吧台那儿安慰她:“头疼有什么用,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静静地安坐吧我的心,让世界自己寻路向你走来’。”
研究文学的康素萝一脸惊奇:“非非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纤细,还读泰戈尔的《飞鸟集》。”
我说:“我确实不纤细,不管是腾格尔还是泰戈尔我都不读,但架不住我们家有个泰戈尔的铁杆粉丝。”
康素萝立刻皱眉问我:“你说的这个腾格尔又是哪国诗人,我搞文学研究这么多年为什么完全没有听说过?”
我说:“......因为人家是个内蒙古草原歌手。”
次日天阴,到泳池时早上七点二十,偌大的水池里只有两三个工作人员。我和宁致远先下水去测光。
早上六点半宁致远就跑来敲我房门,后面带跟了个哈欠连连的淳于唯。两人刚从尼斯飞过来,撂下行李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就来敲门找我领工作,据说知道此次拍摄行程紧张,早在飞机上已倒好时差,十足敬业。
敬业的淳于唯此时正靠在池子边上搭讪雍可的水下舞蹈老师,我问宁致远:“你去尼斯看你爸妈我知道,唯少在尼斯干吗?这次我就在泳池里拍个片,实地这一块儿用不着他,他怎么也过来了?”
宁致远道:“他看上了我姐,一路追到尼斯来,但我姐结婚了,我看他这次像是挺真心的,天天嚷着什么不可能的恋爱太磨人,要沉沦买醉,挺可怜的,就邀他回来散心。”
旁边帮我们打下手的童桐一脸不可思议,比出一根手指颤抖道:“就唯少,他还能有真真真真真心?”
宁致远挺惊讶:“他为了我姐整整空窗了一个星期没交女朋友,这还不够真?”
我客观评价:“对他来说是够真的了......”
我和宁致远又聊了点别的,中间迎来了康素萝,说是今天没什么事,过来瞧瞧热闹。难得淳于唯即便正和舞蹈老师聊得火热,也没忘回头和康素萝寒暄几句。
童桐凑过来给我看表:“约定的八点,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大家都就位了,就雍可还没到。”
我说那你打个电话给她助理。童桐正拔手机,雍可和许书然一前一后进来,后面跟着经纪人Ada和两个小助理。
淳于唯和宁致远、许书然都没见过,我简单介绍了下,留他们寒暄,回头问雍可:“早上是有什么其他事?”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场地:“你们不是也刚布置好?”
我说:“已经布置好了一阵。”
她抬手看表,冷冷道:“那时间也还早。”
童桐是和我提过那么一句,说雍可的脾气不太好。因为我脾气也不太好,所以当时没把童桐说人家的话放在心中,现在一看,沟通是有点困难。
我脾气不好,沟通一出现困难就会没什么耐性,忍不住要开始简单粗暴,我就简单粗暴但心平气和地和她说了:“时间早不早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时间表说了算。”
她终于转过头来,但明显不耐烦:“这是个多大的事?”
我站那儿掏出一根棒棒糖:“进我的组得守我的规矩,我的规矩就是这样。”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愣住。
在一旁的Ada见势开口:“昨晚睡得不好,身体不适,迟到半小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贝叶老师您这样说话却有点不留余地了,大家今后还要合作的。”又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贝叶老师工作室里全是青年才俊,我们虽然迟到了一会儿,但我看您和他们......也挺开心的,何必非要为这一时半刻为难我们Coco?”
我身边就一个童桐一个康素萝,连她俩这种脑筋缺根弦的都听出来这话里的恶意,我也就听出来了。但她俩都不擅长吵架,估计是觉着不撂一句特别掷地有声的就不敢开口,在一旁憋得眼睛都红了。
这种一进组先要确定谁能压谁一头的风气令人生厌,攻击人动不动就往私生活上面带的娱乐圈作风也令人厌烦。我撕开棒棒糖的糖纸。“要求你们守时甚至早到,是要就着自然光,我等得起光等不起,我拍东西没什么其他坏习惯,就是爱跟作品较真,你们要是配合不了我,”我把棒棒糖塞嘴里接着说,“要么我换掉你们,要么你们换掉我。”
她们静了起码五秒钟,Ada不自然地笑了一声:“我们也对作品很认真,要是您早点告诉我们是用光问题,Coco身体再不舒服也不会迟到。”
助理簇拥着雍可去做下水准备,康素萝说:“我看雍可刚才都有点蒙,估计她出道这么多年就没碰上几个人敢跟你似的那么和她说话。”
我说:“废话,要不卑不亢嘛。”
童桐忍不住控拆:“早些年非非姐还没有现在资历,合作伙伴也跟雍可他们似的,动不动就要耍大牌,要不是狂帅酷霸跩一点,我们早被玩儿死了!”
康素萝惊讶看我:“我以为你一直都只拍海洋生物啊。”
我点头说:“动物们虽然好相处,但让你不顾体面想捋袖子揍他一顿的杂志主编也是有的。”
康素萝唏嘘:“怪不得你那句‘要么我换掉你们,要么你们换掉我’,威胁得特别行云流水,架势撑得特别足。”
童桐张大嘴看着康素萝:“你以为非非姐是在唬他们吗,并不是啊,我们是真的换过啊,这么多年被我们换过的合作伙伴不少。”看我一眼摸了摸鼻子:“换过我们的虽然不多,但是也有。”
康素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还来真的啊?”
我说:“废话,都影响拍摄了,不换能怎样?对待艺术要纯粹、要虔诚,知道不知道?”
童桐一边认真点头一边把眉毛拧到一块儿:“不过这俩人可真讨厌,耍大牌就耍大牌,还就数她们对,什么都是她们的理由,就算是由前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讨厌的合作对象。”
我教育她:“工作期间对合作对象抱有这么大负面情绪,这专业吗?”
童桐小声顶嘴:“可她们就是讨厌呀,你刚才也教训她们了呀。”
我说我那怎么能算是教训,我那是必要的沟通磨合,都是为了工作。
康素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靠近:“哎哎,插播一个八卦,我昨晚去查了雍可的资料,她居然是我们学姐你知道吗,说在Y校读书的时候入的行,第一部片子就是好莱坞大制作,虽然只演了个小配角,但表现相当出彩,那之后就一路星途顺畅,畅得跟高速公路似的。哦,还有,她老爸是本城卖电子产品的,家里怪有钱。”总结说:“老得漂亮、智商高、家底厚、事业还好,到哪儿都被捧着,估计是颐指气使惯了,连带经纪人也颐指气使惯了。”
童桐刚才还被我训得蔫头耷脑,一听到八卦精神倒是足了:“家里卖电子产品的?卖电子产品的家底能厚到什么地步啊?”
我说:“在你素萝姐眼里,聂亦他们家也就是个卖药的,你感受感受。”
童桐哑了一阵,不服气说:“可她还是讨厌,人家谢明天也长得漂亮,家里还有钱,人家就不讨厌。”
我说:“谢明天只是不跟我这儿讨厌,别人说不定也觉着她蛮讨厌。”
童桐说:“那你,你也不讨厌啊非非姐,你也长得漂亮,还有才华,还有钱。”
我说:“哟,指望这个月我给你加工资呢。我也是不跟你们讨厌而已,在雍可那儿我不也挺讨厌的?性格这东西哪有什么绝对的好或是不好,只是对不对你胃口罢了。”
康素萝叹气说:“人啊,就是这样的。”文艺女青年魂发作,又补充:“人啊,真是没意思。”突然道:“对了,你们家聂亦说不定还教过她。聂亦不是在Y校留校了一年吗?那年雍可还在读本科,她本科是生物工程。”
我琢磨了两秒钟说:“还真是有可能哈。”
康素萝说雍可星途坦荡是难得的运气,一个小时后,我觉得那也的确是雍可有实力——没几个从没有潜水经验的演员能在半个月时间内集训得这么好,就算我给她找了前花泳运动员当教练。
许书然看了一半先走了,工作人员收拾器材那会儿我已经快整理完,准备赶去查服装和道具。雍可披着皮巾过来,她身边的Ada还在讲:“我的大**你不要再耍**脾气,他什么时候会哄人,邀剧组不就是邀你?你也要主动一点让他有个盼头,不然就你俩这性格,最后能成什么事?虽然说有你做他初恋,他也不太可能再看上别人,但......”看到我站在拐角擦头发,蓦然闭了嘴,表情有点不自然,半晌说:“贝叶老师,你也在这里。”雍可也冷冷淡淡看了我一眼。
我边擦头发边说:“今天跳得蛮好,好好休息,正式开拍就照这个水平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