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是向兵

简东平一清早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不用问,肯定是凌戈。他现在都有点后悔告诉她自己的电话24小时开机了,自从跟她说过这句话后,他就没睡好过,要不是被她的电话吵醒,就是担心她会来电话,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吃不好又睡不香。

他叹了口气,接了电话。

“什么事啊?”他迷迷糊糊地说。

“是向兵!是向兵!”她在电话里尖叫道。

“一大早不要咋咋呼呼好不好,向兵怎么了?”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冷开水。

“向兵被抓起来了!他承认他打死苏志文啦!”

简东平的一大口水“呼”地一下喷出来,洒了一地。

“什么?不会吧。你是不是搞错啦?”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他自己承认的,我才没搞错呢。”凌戈争辩道。

“你在哪里?”

“我现在刚走出警察局,这些都是小郑告诉我的。他人真好,我问他什么,他都告诉我。”凌戈在电话那头赞扬道。

听到这个送话梅的娘娘腔简东平就冒火,但他不便发作,因为那太有失风度,而且是他自己跟凌戈说要守三年朋友之约的,他没资格发火,于是他忍着不高兴,冷冷地问道:“好吧,这位先生说了些什么?”

“先生?谁啊?”凌戈糊涂地问道。

“就是你那个小郑。”

“干吗阴阳怪气地叫他先生,吓我一跳。呜……好冷啊。”凌戈在电话里作出发抖的声音嘲讽他。

“你不说我挂了。”

“跟你开开玩笑嘛!”她笑道。

他觉得他们俩现在好像掉了个个,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持自己的一贯作风。

“我也是跟你开玩笑,我哪会真的挂电话。好,说吧。”他假笑着催促道。

“林叔叔他们查到向兵的女朋友一家是被苏志文害死的。”凌戈的声音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原来向兵以前有个女朋友,因为那个女孩是农村户口,向兵的父母一直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但向兵很爱那个女孩,为这事,他跟父母闹得不可开交,后来直到那个女孩未婚先孕生下了孩子,向兵的父母才松口。”

“未婚先孕?”他已经知道后面她要说什么了。

“后来向兵的父母约跟女孩和她的父母见面,他们当然也想见见那个孩子,于是那天晚上,向兵的女朋友吃完晚饭,就抱着孩子跟父母一起坐上了车,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车祸。”

“奇怪,他们为什么晚上去?”

“因为他们那里没出租车,他们乘的车是一个亲戚的,那个亲戚只有晚上才有空送他们。对了,那个女孩还是刚刚做完月子,好不容易等到向兵的父母松开了,就碰到了这样的事,真可怜。”凌戈满怀同情地说。

“车祸是苏志文的恶作剧造成的?”

“对啊。那天苏志文一说,向兵就知道是苏志文干的了,向兵怕弄错,还在饭桌上问起出事那条路的路名呢,苏志文说的时间和路名都吻合,他就确定是苏志文干的了。”

“然后呢?”

“8点左右,向兵趁接电话的时候跑到园子里去了,他说他自己那时候一直在思想斗争,他非常恨苏志文,这些年他一直在找这个罪魁祸首,而且他之前自杀其实也是因为这件事,其实如果那件事真的是苏志文干的话,我觉得他是该杀!向兵做的一点都没错!只不过他做得太笨了而已。”

“你最后那几句话有没有对那个姓郑的说?”他提心吊胆地问。

“还没有,你不是说跟同事不要交心吗?小郑是我的同事,我不会乱说话的。我只跟你说说。”

他舒了一口气,心道,小戈,你终于长点心眼了。

“很好。接着呢?”他边听电话,边走进了厕所。

“他在那里思想斗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苏志文走进了储藏室,他正想翻窗进来,储藏室旁边不是有扇窗吗,他忽然看见方柔枝从楼梯旁边冒出来,他怕方柔枝看见,赶紧躲了起来。大概又过了好几分钟,他看见走廊上没人了,才从窗子外面爬进来,储藏室的门没关紧,他就开门走进去了。他说他本来以为那是个房间,没想到一进门就是往下的楼梯,他在楼梯上还差点摔跤。”凌戈忽然问道,“你在干吗呢?我怎么听到流水的声音。”

“我放水准备洗澡。说下去,别打岔。”他正在上厕所,没好气地回答。

“你日子过得真舒服,等路敏回来,她会发现你用掉很多水费和电费。”凌戈又嘟哝着补充了一句,“不过反正你们很熟,她不会在乎的。”

他哈哈笑起来:“我跟她熟?我可没吃过她的番茄,你别忘了,我跟路敏是好朋友,跟你可是预备夫妻。”他哈哈笑起来:“我跟她熟?我可没吃过她的番茄,你别忘了,我跟路敏是好朋友,跟你可是预备夫妻。”

“好了,好了,继续说案子。”她好像从鼻子里哼了一下,“他悄悄走进储藏室,苏志文看到他很惊讶,他解释说,自己是走错门了,苏志文很和气地跟他说,这里是这个家的禁地,叫他趁外面没人赶快离开,不然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苏志文还挺有风度的,向兵一边答应着,一边拿起个花瓶朝他砸过去,苏志文说完话正好背对着他站在那个大箱子前面,箱子盖开着,他就这样倒下去了。然后向兵,向兵……你在干吗啊,怎么都是水的声音,你在听我说吗?”

“我现在正舒服地浸泡在浴缸里,别打岔好不好,说下去。”他正在抽马桶。

“好吧,向兵以为他死了,用苏志文的手指在箱子里写下了‘不是向兵’四个字,然后盖上箱子出去了。没想到吧,那四个字原来就是向兵自己写的。‘不是向兵’,是不是有点画蛇添足啊。”

“如果是初犯,心慌意乱中做些蠢事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出去的时候真的没人吗?”

“真的没人。”

“他后来怎么出去的?还是爬窗?”

“是的。”

“可是我有一点搞不懂,如果是他,难道他没留下指纹或者别的痕迹吗?林叔叔应该早就查到了。怎么会现在才找他?”他边洗脸边问道。

“嗨,你忘了他在口供里说过的话啦,他爱集邮,很多集邮迷随身都会带着一副手套和一把小钳子,因为他们看别人邮票的时候,不想把指印留在邮票上。”

“原来向兵戴了手套。”他洗完脸回到客厅。

“林叔叔厉害吧,把隐藏这么深的向兵都抓住了,我真佩服他,那你看今天还要不要跟沈老太太见面?”她小声问道。

“当然要见面,凶手又不是向兵。”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个三明治来。

“可是……”

“你别忘了,苏志文是被闷死的,不是被花瓶砸死的。如果他后来醒过,如果箱子没被擀面杖插住锁孔,那么他是可以出来的。真正的凶手是偷擀面杖的人,而向兵是临时想到要袭击苏志文的,他不可能想到去厨房偷擀面杖,第一,他不一定知道能在厨房里找到擀面杖,第二,我老爸说,擀面杖在5点左右就失踪了,章玉芬因此不能包饺子,而那时候,苏志文还没发表演说,向兵也还没准备杀人呢。所以,向兵不是凶手。他只是做了凶手本来想做的一件事。”他把三明治放到微波炉里,开了中火,然后继续说道,“我相信林叔叔也是这么想的,他可是只老狐狸,我怀疑他早就知道向兵的事了,他现在抓向兵只是为了迷惑凶手,另外,他也希望向兵能向他提供一些关键性的线索。”

“他提供了吗?”

“他当然提供了。就凭你刚刚说的话。他至少提供了三条线索。”

“是什么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凌戈诧异地问道。

“这个我跟碰了头再告诉你,现在说不清楚。对了,向兵是在哪里被抓的?”

“他是昨天夜里被抓的,昨晚雨杉是一个人来的,她没提起这事,我们都不知道,后来一直到早上她才说,还让我帮忙打听一下,我到警察局来了才知道那么多事。其实,雨杉还是很关心向兵的,虽然她不一定爱他,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很关心他。”

“我想她也是很矛盾的吧,不过我实在不太喜欢她这样的人。”他冷漠地说,微波炉叮地一声,他从里面拿出三明治来,“有个问题,当初苏志文说的故事里,车里死的是一对夫妇和一个小孩,可现在向兵交代的,那里面应该有5个人,女孩,女孩的父母,婴儿,还有一个司机,这是怎么回事?”

“小郑说,这件事他们已经查过了,跟向兵说的一样,车里是死了5个人,司机是女孩的舅舅,那天也是喝过一点酒的。他跟坐在前座的女孩的父亲是当场死亡的,女孩和她的妈妈是送到医院以后才死的。”

“这说明向兵没有撒谎,车祸是有的,他也因此非常仇恨那个人,他也的确想杀了那个人,但是制造车祸的人不是苏志文。因为信息不对称,这故事苏志文很有可能是听来的。”他拿着三明治来到客厅,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啊……这么说……向兵杀错人了?”

“他是打错人了,他没杀人。”

凌戈在那边踌躇了一会儿又问:“苏志文说的故事有那么大的纰漏,他怎么会听不出来?怎么还会认为是苏志文干的?”

“他一定认为苏志文是在有意隐瞒。”他喝了口水说,“好了,凌戈,这你不用怀疑,苏志文到底有没有干这事,周谨的小说里都写了,其实他是拿朋友的故事出来炫耀,这证明他说话的时候要不是非常得意,就是有别的用意。”

“有人还会拿这种事出来炫耀,真是莫名其妙。”凌戈说。

“把自己干的坏事告诉别人,就等于是在威胁对方,就等于是在说,喂,你看啊,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你不要以为我是软蛋好欺负。”

“你说他在饭桌上威胁某个人?”凌戈非常诧异。

“嗯,当然。要不,他没必要说那番话。其实这番话同时让两个人对他起了杀心,一个是向兵,一个是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其实早就想杀他了,只不过他的话让她再次下了决心。”简东平说。

凌戈沉默良久后问道:“简东平,你为什么没当警察?”

“因为我妈的遗嘱说让我当个知识分子。”他哈哈笑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电脑屏幕上闪出一句话来。

终于来了!简东平心里一阵兴奋,他很高兴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跟苏志文的前妻朱林取得了联系。刻不容缓,马上回复!

“其实并不难找。通过档案找到了你就读的大学,通过关系找到了你的大学同学,意外发现有一位长年跟你保持联系,她就是你的好朋友小青。”简东平飞快地在手提电脑上噼啪打字,“我送了她5束玫瑰,4盒巧克力才从她那里求得你的msn号,所以别怪她泄密,是对手太厉害了。”

朱林送了个笑脸给他。

“找我有什么事?”她问道。

“想打听你前夫苏志文的事。”简东平相信她的朋友小青已经事先跟她说过了。

“想知道什么?”她问道。

“他在前些日子被谋杀了,你知道吗?”

“小青已经告诉我了。他跟那个女人结婚,我一直不看好。”朱林的中文打字速度很快。

“你们离婚后还有联系吗?”简东平一边打字,一边咬他的三明治。

“有时通电话。”

简东平想了想才打下去。

“苏志文以前写过诗吗?”

那边立刻回复:“写过,他曾经自费出版过诗集。”

“他的笔名叫什么?”

“海风。”

被方琪视若珍宝的诗集果然是苏志文写的。当初看周谨的小说时,简东平就曾对那首苏志文信手写就的小诗十分惊艳,相比只会写写“有色”打油诗的他来说,苏志文真的算是非常有才情的男人了。

“你们为什么离婚?”简东平不想转弯抹角,网上聊天尽量少寒暄是他的风格,他不愿意为了说废话而多打字。

电脑那边隔了两分钟才回复。

“大学毕业后他一直想当诗人,我没办法跟一个脱离现实的人生活在一起。”朱林说。

“你爱上了别人?”简东平觉得三明治的味道不怎么样,勉强咬了一口。

一分钟后,朱林打出几句话来:“在现实面前,爱情有时候显得很薄弱。我们两人曾经很相爱,但我觉得跟他在一起,没有未来,所以我后来跟一个能帮我的男人出国了,这对他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打击。”

“他自杀过?”简东平猜测。

“他堕落了。他经常给我打电话,报告他做的事,我知道他后来辞职了,交上了坏朋友,迷上了赌博,还喜欢跟各种女人鬼混,他变得放荡不羁,也不写诗了。起初他在电话里还对我说,只有笨蛋才写诗,诗歌就是包着糖纸的排泄物,后来就提也不提了。他完全变了。”朱林一下子打了好长一段。

“他曾经是个很理想化的人吗?”简东平问。

“非常有理想,有激情,一心想改变世界,想做主人翁,但自从我离开他,他就完全变了,那时候他妈妈又去世了,再没人管他,我觉得,他是崩溃了。”

我也这么觉得,简东平心想。他还没来得及问下去,电脑屏幕上又出现一行字。

“知道他为什么取海风这个笔名吗?因为一起去海边的时候,我曾说我很喜欢海风的感觉。”

“他很爱你。”简东平评判道。

那边沉默了下来。有一两分钟,电脑两边都没人打字,简东平是在想接下去该问什么,而他猜测朱林是在回味他说的这句话。

“他出事前跟你联系过吗?”简东平打字问道。

“没有。”

“他结婚时给你打过电话吗?”

“是结婚前打的,他有些……忧伤。”朱林送了一个悲伤的表情过来。

他怎么说的?”

“我劝他好好找个女人结婚,不要胡闹,他说想了很久,发现只有妈妈才真的爱他,所以他想找个年龄大的,过安静的生活。我问他,她那么老了,而你还正值壮年,她也许无法满足你生理上的需求,你受得了吗?他说他已经对这事厌倦了,只想歇歇。他并不是为了那个女人的钱才跟她结婚的,我相信他是真的累了。我对那个女人也是这么说的。”

简东平大吃一惊。

“沈碧云找过你?”他急急地打字。

“是,就在三个月前,她通过她的律师找到了我,我们通了一次电话。她也问了我关于诗集的事。我告诉她,志文没那么精明,他不会为了骗钱跟她结婚,对方竟然回答我,结婚的事,其实是我骗了他。”

沈碧云的回答非常微妙。

“沈还说什么?”

“她说,结婚前她就跟苏志文私下约定了一年之期,她告诉志文结婚本来就是为了气气家里人,但是玩笑开的时间太长也会厌倦,一年就差不多了,她答应志文,只要他愿意跟她高调结婚,在婚后洁身自好,不惹出什么丑闻,她就会给他一笔钱并放他走。”

“沈碧云找你想打听什么?”这是简东平最感兴趣的地方。

“跟你一样,她想知道我们离婚的理由,也许她认为前妻会说得比较客观。我告诉她,志文是个非常感性的人,有时候有点娇气,有点不负责任,但他并不是坏人。”

“她相信你说的话吗?”简东平问道。

“不知道,她很客气,是个有风度的女人。”

简东平想了一想,又换了一个问题。

“苏志文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是在什么时候?”

“4个多月前。”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情绪很激动,说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他写的诗,说那个人还是用很深的感情在保护那本旧诗集,他说听别人念他的诗,他忽然想到了大学时候的自己,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他说很想去死。”朱林传来一个流泪的表情,“他打电话的时候哭了,我也很难过。他已经很久没哭了。他说喜欢他诗歌的是个非常可怜的女子,一直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他想帮帮她。他还说,为她死也愿意。”

简东平的眼前出现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在雨中快步疾走,一边把行李箱丢在垃圾桶里的情景,他终于明白那天苏志文为什么会如此情绪失控了。他很想回到过去,但是明白已经回不去了。

“他打算怎么帮她?”简东平很快把自己从想想中拉了回来,打字问道。

“他在我的户口下面有一笔钱,那是当初把房子卖了留下的房款和一笔我老公给他的补偿金,大概总共有80万,他当初不要,但我知道他日子不好过,所以我对他说,我替你存着,什么时候你安定下来准备结婚了,就跟我说,我转给你。4个月前,他打电话给我提起了这笔钱,他问我,是否可以在明年年初把这笔钱转给那个女孩。他说他在那个家不会久呆,到时候他会给她一把红箱子的钥匙。”

“红箱子,那是什么?”简东平记起了周谨说的那把钥匙。

“离婚后,他把一些他的东西装在一个红箱子里,放在我舅舅家。也许你不信,我家里人一直都很喜欢他,至今如此,他们并不知道他干过什么。他给那个女孩的应该就是红箱子的钥匙。他告诉我,是让我跟舅舅打声招呼,他可能会让那个女孩去拿那个红箱子。”

“红箱子里有什么?”

“这我不清楚。”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是明年年初把钱转给她?”

“他说不希望那个女孩把这笔钱跟他联系在一起,他不想让那个女孩知道他就是海风,因为那个女孩很瞧不起他,他想在那个女孩心中永远保留海风那个美好的形象。他让我扮作海风的朋友,到时候在报纸上搞一个海风诗歌填空这样的有奖小游戏,他相信那个女孩会出现,他让我到时候把这钱作为奖金理所当然地给她,他希望那个女孩拿钱拿得心安理得。”

朱林打了一会儿字,又补充道:“他知道她永远都看不起他。”

简东平聊到这里,心里微微泛起一层忧伤。4个月前,苏志文已经作好准备了。

“那你同意了吗?”他问道。

“他求我。我同意了。我还问他,今后打算怎么办?他说他离开的时候,沈会给他一笔钱,他打算开个小店过平静的生活。”

又安静了几分钟。

“他曾经制造过一起车祸,这事他跟你说起过吗?”简东平问道。

“那是他朋友干的。”朱林接着打出一行大号的粗边红字。“志文不是坏人!!!!!”

简东平觉得那最后5个感叹号蕴含了这位前妻对苏志文难以言表的感情。也许在她眼里,他永远只是个爱写诗的毛头小伙子,也许她觉得,他后来的堕落,她要负一大半的责任,也许她还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因为其实到现她还爱着他。

于是他又想起了周谨小说中的几句话:

“他很喜欢把朋友的事安在自己头上。他的朋友,一个在我看来非常粗鲁残忍的男人,曾经故意搬掉路边的指示牌,造成一场车祸,他告诉我,死的人当中还有一个小孩,我搂着他的脖子,叫他不要跟那个人来往,但是他却说,他离不开这个人了,因为在‘江湖上混’,就要有这样的狠劲才行,他狠不下心来,就得有个耍狠的朋友才行。”

还有一段是描写她跟他和好的场景。

“对不起,他说着跪到我面前,双手抱着我的腰,把头埋在我肚子里,我本来想狠狠打他的,但是却打不下去。我千辛万苦地找他,本来是想找他算账的,看他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但是等见了面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都不是恨他,我是因为爱他爱得发狂才会走了那么多路的。那天我除了抚摸他的头发,亲吻他的脖子,再也没能干任何事。现在回头想想,我这一路走来真是不折不扣的荒谬旅程啊。”

凌戈没想到沈老太太挽着她的手,结果上的是简律师的车。看见简东平的老爸,凌戈一阵心慌,简东平可没说让他老爸也去啊,简律师的出席会不会搅了他的局啊。她心慌意乱地坐在后座,犹豫是不是该问问车里的两位长辈,到底几个人去赴约。她很怕会给简东平留下一个办事不力的印象。

车行几分钟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简伯伯,你送完我们,你去哪儿啊?”她问道。

“哈,我当然是跟你们一起去,怎么?不欢迎?”简其明笑道。

“不,不是不欢迎,可,可简东平说,他只想跟沈老太太说,说话……”凌戈很担心自己的这番话得罪一向对她很好的简律师,所以说话磕磕巴巴,但话一出口,她还是觉得听上去很得罪人,明显有赶人的意思。

没想到,她一说完,简律师和沈碧云一起笑了起来。

“恭喜你啊,其明,看来小戈对你家东平是很忠心的。”沈碧云说。

“我早知道小戈是个好姑娘。”简律师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凌戈道,“我说小戈,你不要怕他,哪能什么都听他的。”

凌戈低头不响了,她准备给简东平发个短信,让他知道这个重大变故。没想到,刚拿出手机,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在路上了吗?”他问道。

“嗯,你爸爸开的车。”她说。

简东平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我早知道他要来,你对他说,我给他连乌龙茶都准备好了。”

“你这话自己跟他说。”凌戈小声说。

“你们多久能到,还早的话,我先去吃午饭了。”他像要挂电话。

“怎么这么晚吃啊,你的胃受得了吗?”

“你少提我的胃好不好?”他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她笑起来。

“我们就快到了,你别出去了,我下车的时候给你带点上来吧。”

“好,大楼对面就有卖盒饭的,我不要吃肉,给我来点鱼啊虾的,钱我等会儿给你。”

“谁跟你算钱啦。”凌戈觉得他太见外了。

“我是怕你超支。”

“一个盒饭我还请得起。我没那么小气。”凌戈说完便按断了电话,这时候她发现沈碧云在朝她笑,她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声音有点响,不禁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其明,看到小戈,我就想到了我们年轻的时候,年轻真好啊。”沈碧云用细细的手臂撑在车窗边,感慨地说。

简东平一点都不惊讶父亲会跟沈碧云同行,只是没想到,正当他准备风度翩翩地跟两位长辈打招呼的时候,父亲简律师却用他那肥胖的大手提着他的领子把他当个小屁孩似的拎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James,你究竟在搞什么鬼?”简律师凑近他的脸,凶巴巴地问道。

“简律师,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凌戈和沈碧云都在旁边看着,这真让他尴尬万分。

“你为什么要找沈碧云聊天?你在打什么鬼主意?难道你认为她就是凶手?”简律师并没有松开手,他粗声粗气地问道。

“我,我只不过想,想跟她讨论,讨论……”他觉得喘不过气来,老爸身上的烟味和香水味实在太大。

“讨论什么,作为她的律师,我有必要先了解一下。”简律师依然不依不饶。

“爸爸,爸爸,你,你松手好不好?”他他觉得父亲的身躯就像坦克车一样向他压来,他由不得地像小时候那样求起饶来,

简律师终于松开了手,重获空气的他长舒了一口气,整了整衣服。

“快说,别磨蹭。”

“我已经说了,我只是跟她讨论讨论,你有必要那么紧张吗?”他横了父亲一眼,痛恨他在凌戈面前让自己丢面子。

“我可以告诉你,凶手绝不可能是沈碧云,我了解她,她贪恋人生,现实得要命,像她这种女人不会为了任何事,轻易破坏自己的好日子。”

“既然你对她那么有信心,还着什么急?”他气呼呼地瞪了父亲一眼,正好用眼角瞥见凌戈在那里捂着嘴偷笑,心里就更气,禁不住抱怨,“你动作也太猛了,我都快透不过气来了,你可只有我一个儿子。”

“你也只有我一个老爸!小心点,我不想因为你跟沈碧云闹僵,她既是我的老朋友,更是我的老客户。我就用给她打官司的钱,供你上完了中学。”简律师用肥厚的手拍了拍他的脖子,他觉得那分量就像是两块大牛排被砰地两声扔在磅秤上,只听见自己的心脏随之抖了两抖。

“明白了。”他说着,迅速摆脱老爸的控制,向沈碧云和凌戈走去。

“父子俩谈完了?”沈碧云微笑地问道。

“老爸企图收买我,不过,我可不吃他这套,”他朝沈碧云笑了笑,“请坐。”他请沈碧云坐到长形餐桌的一边,又对凌戈说,“凌戈,你跟我坐一起。”

“好的。”凌戈很快在他旁边坐好。

最后一个落座的简律师,他跟沈碧云坐在一头。

“好吧,我们来听听你到底要说什么。介意我抽烟吗?碧云?”简其明问身边的沈碧云。

“随便你吧,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抽烟。”沈碧云看上去很轻松。

“这小子一辈子都让他爸操心。”简其明说完这句,目光朝简东平扫去,“开始吧。”

“那我就说了,首先我觉得最奇怪的是,小戈怎么能有机会住进沈家。”

“是雨杉请我去的。因为我……。”凌戈插嘴道,简东平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

“小戈,听我说下去。”他道。凌戈瞄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当然,小戈家里凑巧电视机爆炸了,她又凑巧给曾雨杉打了个电话,雨杉出于同情请小戈来家里住,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但我相信,要把一个人领进家住下来,雨杉一个人是拿不了主意的,更何况,我爸知道小戈是警察,虽然小戈正在停职,但我跟小戈在调查这件事老爸是知道的,是吧老爸?”简东平回头问父亲。

“我不知道你在调查,不过我看你对这事好像很感兴趣,老是问东问西的。”简其明说。

“沈阿姨,你也是嫌犯之一,我没说错吧。”简东平又问沈碧云。

沈碧云点了点头。

“是的。丈夫被杀,第一个被怀疑的通常都是妻子。”她说。

“所以我不明白,我老爸这么维护沈家,怎么会在这种敏感时期允许小戈住进去。我相信他早已经把小戈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了,沈阿姨。”简东平看看沈碧云,又看看父亲,看到两人都没有否认的意思,他又说了下去,“所以,我认为你们两个是商量好的,之所以让小戈住进来,目的就是想看看小戈能调查出什么来。你们知道小戈的背后是我。”

“你这小子倒是永远自我感觉良好。”简律师笑了笑。

沈碧云看看简律师,笑着说:

“其明,我看我们还是实话实说吧。”

简律师深沉地点了点头说:“好吧”。随后他把目光对准简东平。

“没错,当时雨杉说要让小戈住进去,碧云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我了,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小戈是警察,我对她说,我认为很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电视机爆炸(看见凌戈要反驳,简东平用目光阻止了她),整件事是东平这小子在背后捣鬼,他想派小戈进沈家调查。”

“那可是冤枉我了,这事完全是小戈自己做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简东平说。

“简伯伯,这不是简东平让我做的,我跟雨杉联系是想问问她,慈善机构对我这种情况有没有资助,她让我等等,后来就邀请我去家里住了。”凌戈好像觉得挺委屈的,“我怎么会编出电视机爆炸这样的谎话呢?简伯伯。”

“不管你们小两口是怎么安排的,我跟碧云商量下来决定让小戈住进来。”简其明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沈阿姨心里一直有两个疑团,她想弄清楚多年前雨杉爸爸的死因以及几个月前是谁想谋害她。我没说错吧?”

沈碧云的眼睛一亮。

“你猜对了,东平。这两件事一直让我很困扰。但我先生是1998年去世的,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对自己的怀疑没把握,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在瞎猜,至于几个月前的事,我更不想明目张胆地把怀疑摊在桌上,因为那会引起很多猜疑和矛盾。东平,虽然我跟你已经有多年不见了,但我对你还是有些了解的,我知道你很喜欢猜谜题。当时雨杉想请小戈住进来,我们的确认为那是你的计谋,所以商量了一下决定看看你们会怎么做。没想到这还是小戈自己的主意,小戈,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是想来暗中调查小苏的案子吗?”沈碧云注视着凌戈温和地问道。

“是,是的,对不起。”凌戈觉得惭愧,自己撒了谎。

“有眉目了吗?”沈碧云问道。

“有了。”简东平代替凌戈回答。

“我听说向兵已经被抓了。”简律师插嘴道。

“他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简东平简短地说。

“噢?”沈碧云睁大了眼睛,随即正色问道,“东平,你今天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先告诉你一些事,也想了解一些事。”

“你想告诉我什么?”

“首先我想告诉你,你先生曾宏是被人谋杀的。”他看见沈碧云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便说下去,“方法很简单,是用你捆书的绳子绑在楼梯上将他绊倒。”

“绳子?”简律师皱起了眉头。

“你自己在《淑女之家》这本书里写的,在曾宏出事的第二天,你发现捆书用的绳子少了两根,你因此只能叫章玉芬出去买绳子。”简东平一边说,一边把《淑女之家》的章节翻给她看。

沈碧云仔细看了一遍那段,说:“我一直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倒没想到是用绳子。”

简东平觉得沈碧云的神色有些紧张,他继续说了下去。

“凶手是这么做的,她先用录音机录好了电话铃声,把录音机放在客厅里,录音的前半段应该是空带,她趁这段放空带的时间在楼梯上绑好绳子,然后偷偷溜到一边,等电话铃引起了曾宏的注意,看到曾宏被绊倒后,她就解开绳子离开了,同时拿走了录音机。然后她在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进来。这样整个事件他一个人就能顺利完成。曾宏之所以没有在房间里听电话,是因为房间里的电话没在响,他听到的铃声来自客厅,他觉得奇怪,所以下楼去看看,凶手没有站在曾宏背后袭击,是因为站在背后容易被发现,这个家里到处挂着带镜框的画,曾宏很容易通过画框的反射看到身后有人,除非是一个极其有自信的凶手,他相信自己即使被发现也能达到目的,但是凶手没这信心,这说明凶手了解自己在体能上跟曾宏存在悬殊的差距,所以凶手很可能是个女人。她知道你那天不会在家,了解你家的环境,也了解曾宏的状态,她知道他那段时间喝酒上瘾。”

“你是说,她是家里的人?”沈碧云的声音干巴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的。”简东平停顿了一下问道,“可以告诉我,那天晚上章玉芬在哪里吗?”

沈碧云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简律师,后者以安慰的口气说:

“碧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不如今天把你的疑虑和想法都说出来吧,都这么多年了,也是该说一说了。”

“可是……”

“总该有个了结,别拖了。”简律师劝道。

沈碧云想了一想,最后似乎下了决心。

“好吧,那天她有亲戚来看她,我放了她大假,我走了之后,她应该就走了,但是当然,我没看见她走。”

“她跟曾宏关系如何?”

“她不喜欢曾宏,因为自从儿子死后,曾宏对方琪不太好。”沈碧云谨慎地说。

简东平明白,沈碧云嘴里的“不太好”,其实就是“非常坏”的意思。也就是说有可能儿子死后,曾宏报复性地虐待方琪。简东平在心里为方琪感到难过,但他明白现在不是深究这个家庭阴暗内幕的时候,他接着问了下去:

“那么方柔枝呢?”

“她那时候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但是……”沈碧云停顿了一下,“我后来记起来,她每个前一天曾经打电话来,说那天晚上来吃饭,我忘了通知她我们出去了,但后来她说她没有来,因为老公不让她出来。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说法。”

“她那时候已经结婚了?”

“是啊,她结婚早,老公好像是同厂的工人,人品不好,她经常来我这里诉苦,说她老公好赌,骗她的钱。”沈碧云的口气变得冷漠起来,“当然我也经常接济她。“

“她有家里的钥匙吗?”

“她,有一次她老公打她,她逃来避难,我后来给她准备了一个房间。”

“那么方琪那天晚上在哪里?”

沈碧云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但她还是开了口:

“我带她和雨杉去朋友家玩了”沈碧云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我整夜都在搓麻将,没注意两个孩子在干什么,后来,(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听雨杉说,她们两个晚上因为一件小事吵了一架,方琪一个人出去直到凌晨才回来。”沈碧云好像感到头痛,她手撑着脑袋,眉头紧锁。

简东平终于知道她的烦恼所在,也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多年,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的原因了。他笑了笑说:

“沈阿姨,我现在来告诉你凶手的名字。”他快速在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推到沈碧云的面前。

沈碧云、简律师和凌戈同时凑近来看,三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简律师是得意,沈碧云是疑惑,凌戈是惊讶。

“我说什么来着?碧云,你输了吧。”简律师得意地朝沈碧云笑,随后略带几分欣赏,和蔼可亲地问他,“儿子,我早猜出是她,但我没找到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我也没有,那是98年的事了,要找到当时的证据实在太难了。但因为这件案子跟后面的案子息息相关,所以倒推下来她最有可能。”

“后面的案子,你指的苏志文的案子?”简律师问道。

“应该先是沈阿姨摔跤的案子,这应该也是一件案子,谋杀未遂案。”简东平盯着沈碧云看,“请问沈阿姨给苏志文的前妻打电话,是不是因为怀疑谋害你的人是苏志文?”

沈碧云惊讶地望着他,嘴角慢慢浮起微笑。

“想不到,你连这个都调查到了。”她喝了一口茶说道,“我摔倒后曾经跟你爸爸讨论过这件事,我们都很怀疑他,所以我们想办法找到了他的前妻。我知道他们彼此之间一直有联系,我想听听她怎么看志文这个人的。跟她谈过后,我觉得她是个理智的女人,虽然对他还是旧情难忘,但还不至于跟他合谋干什么蠢事,因为她自己在美国有很好的职业,非常稳定的家庭,还有两个孩子,我不相信她会为了志文抛弃这一切。她还告诉我,志文自己有钱,他有一笔钱存在她的户头上。”

“而且,他还写诗。出版过诗集,那时候他的笔名叫海风。方琪因为这本诗集还曾经跟他发生过激烈的冲突。”简东平紧接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

“小戈,你这小情报员干得不错啊。”简律师笑着嘲讽道。

凌戈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简东平忙说:“小戈本来就很棒。”

凌个红着脸,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沈碧云平静地说:“我看那天志文的反应,就怀疑是他写的了。因为我也看过他写的东西,还曾经让他给我的旗袍系列配过文字,他写得非常好,比公司搞文案的小姑娘写得有感觉多了,所以要说他以前出过诗集,我一点都不怀疑。”沈碧云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简东平,“你看,这就是他当初写的文案稿。”

简东平拿起照片,第一张是一个瘦弱的女模特穿着件白底小兰碎花的旗袍站在窗边沉思,照片后面是几行小字:“一朵小花开在山间,不够美不够香,只有一点点寂寞和哀伤。”

的确优美自然,颇有回味。

“我想冒昧地问一句,沈阿姨,你当初为什么要跟他结婚?”简东平很谨慎地问道,他看见父亲在朝他瞪眼睛,“不会是因为他的文采吧。”

沈碧云爽朗地笑了。

“东平,跟他结婚的理由实在太多,首先,他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年轻男人,我觉得以我的年龄能跟他结婚是一种荣幸,其次,我想告诉我的家里人,忽视亲情的代价就是,我随时可以找到一个人来继承我全部财产,而且,这个人还相当的年轻,第三,跟他结婚是一条爆炸新闻,这让公司的知名度大大提高,我等于是做了一次大广告。对我来说,这个婚结得真好。”沈碧云灰色的眸子跳动着嘲弄的光。

简东平觉得这三个理由充分体现了沈碧云的个性,精明务实、为所欲为,喜欢把别人玩在股掌之间。他相信这样的沈碧云在活着的时候是不会给女儿们多少钱供她们挥霍的,因为她很明白金钱是她能控制她们最好的手段。苏志文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了这点,才想把自己的80万馈赠给方琪,他希望她能早日脱离母亲的控制真正独立。

如果方琪知道苏志文就是海风,还给她留下了这么多钱,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却猛然被简律师的话拉回了现实。

“你说把碧云推下楼的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人?”简律师一边吸烟,一边问道。

“是的。”简东平确定无疑地回答,“我怀疑第一次用绳子绊倒曾宏,凶手当时并没有想到要杀死他,大概只是想整整他或者让沈阿姨难受,因为谁也无法保证,曾宏摔下来真的会摔死,但是当曾宏真的死了,她发现这是个好方法,所以第二次干这件事的时候,她的目的是为了谋杀沈阿姨。”说到这儿,他转向沈碧云, “您是被小狗玻璃的玩具绊倒的吧。”

沈碧云微微蹙眉,点了点头,“大家都说是玻璃干的,当然这是最好的解释,但我不这么认为,那个玩具太大,它咬不住,所以向来不喜欢,一直把丢在自己的窝里,……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不是它。”

“我想也不是。”简东平喝了一口茶。“沈阿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沈碧云充满兴趣地注视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快点说吧。”简律师催促道。

“储藏室里应该有个钟,它是不是快了?”简东平问道。

沈碧云哈哈大笑。

“你这孩子真聪明,你怎么会知道?”她笑着回头看看简其明,“这还是你老爸给我出的主意呢。”

“碧云想测试有谁进过储藏室,我建议她把储藏室的钟拨快20分钟,去过储藏室的人总会在时间上出点纰漏,不管他们是否知道那个钟快了,都会露出破绽。”简其明斜睨了儿子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点的?”

“我排了个时间表,发现凶手犯了一个错误。我猜凶手是在储藏室看过钟后才会犯这样的错误,很高兴我猜对了。”简东平得意地说,这时候,他发现凌戈朝他投来敬佩的目光,他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情不自禁地朝她身上靠了靠。

“我还是不明白?她犯了什么错误?”沈碧云疑惑地问道。

简东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能告诉我5月7日下午您在哪里吗?”

“她跟我在一起,”简律师道,“我们去会见她的一个客户和老朋友。那天的雨可真大。”

“我记得那场雨,我就是那天回来的,我还记得那阵子天气不好,接下来的几天都在下雨。”简东平接着问沈碧云,“那么其他人在哪里您知道吗?”

“老实说,我不太清楚,我差不多是三点半出门的,方柔枝跟我一起离开的家,她要去朋友家串门,她们好像有个聚会什么的,那时候方琪在家理帐,雨杉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大概是跟那个向兵一起出去了吧,晓曦也不在,可能去同学家玩了。我没注意。”

“您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是找方琪的是吗?”

“对,在临走前。”沈碧云回答,又问道,“上次小戈说,有个女孩失踪了,她最后曾经给志文打过电话?”

简东平笑了笑说:“您家里曾经请过一个会唱歌的临时保姆吧。”

“你说打电话的女孩是她?”沈碧云好像并不惊讶,只是眉毛向上轻轻一挑,说,“那个女孩好像叫什么丽丽,歌唱得很动听,很难得的是她会唱很多老歌。”

“她就是我说的那个专栏撰稿人周谨,现在失踪了。”

“她认识志文吗?她在我家只呆了一个星期,因为时间太短,我没去调查她的背景。至少在表面上看,志文跟她好像并不认识。”

“他们有过一段过去。”简东平说。

“是吗……”沈碧云叹了口气,转动了一下身子,说道,“其实,你爸爸后来查过她跟志文通的那个最后的电话,因为只持续了1分钟不到,所以我开始以为只是打错了。但是后来才发现不对,7号那天志文已经死了,所以不会是他接的电话。”

“是凶手接的电话,凶手杀死苏志文后,拿走了他的手机。”简东平本来想说下去,想了一想后,决定还是先等一等。

“啊,我现在很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误。”沈碧云好奇地叹息道。

“我想等确定之后再说。沈阿姨,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就问吧,东平,只要我知道,我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你们结婚周年的那天晚上,你是几点钟下楼来拿热敷袋的?”

“可能是9点20分左右,具体的时间不太清楚,但因为我赶着看9点半的一档电视节目,等我回到楼上的时候发现还差八、九分钟。”

“你有没有看到方柔枝从客厅外面进来,跟方琪说黑影的事?”

“我看见了,但是她向来喜欢大惊小怪,所以我对她说的事一点没兴趣。”

“接着呢?您接着就上楼了?”简东平问道。

“我回头到厨房跟玉芬说了几句话,我告诉她我明天早饭想喝玉米粥。”

“那章玉芬跟你说话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她在抱怨方柔枝,她跟方柔枝一直合不来,她说方柔枝喝了牛奶,也不把牛奶杯洗了,我让她顺手洗了算了。”沈碧云很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想了解什么。

简东平点了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你应该有这个家里每个房间的钥匙吧。”简东平问道,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作为一家之主的沈碧云手里肯定掌握了这个家所有的房间钥匙。

“当然。”果然她答。

“我想让小戈去那个人的房间里找点东西,是否可以把钥匙给她?最好还能支走所有其他的人。”简东平说。

“这很容易。”沈碧云很有把握地答道,“明天下午,我要在公司开会,方琪本来就会跟我在一起,我让雨杉来见我,让玉芬去我的朋友那里送东西,至于方柔枝,她明天下午要陪方晓曦去图画老师那里上课,所以明天下午从一点至三点半,家里应该是没人的。”

“非常感谢。”

“东平,如果你能把这事搞清楚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也想看到确实的证据。”沈碧云诚恳地说。

“我尽力而为。”简东平说。

“不过,我真想知道她杀死志文的动机是什么?”沈碧云问道,显然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已经憋了好久了,刚才她就一直想问。

“道理很简单,苏志文在威胁他。苏志文和周谨,就是你的临时保姆周丽丽,他们通过你的这本《淑女之家》找到凶手作案的破绽,于是他们就对她进行了敲诈。顺便问一句,您真的打算给苏志文300万吗?”

简其明呵呵笑道:“碧云,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沈碧云优雅地笑了笑说:“我确实准备给他这笔钱,因为我特别喜欢他。”

“他真的要去香港吗?”

“他说香港有个朋友让他去谈笔生意,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也没兴趣深究,我准备等他从香港回来,就把钱给他,让他离开。他是个年轻人,总不能把他一直绑在我身边吧。说到底,我有时候其实是把他当儿子看待的,我也希望他能获得幸福,但是我觉得他缺乏正当赚钱的能力,我可不希望他再去跳舞。虽然他跳得很好,所以准备给他钱,让他离开后重新开始。但是没想到,他……”沈碧云神情伤感,她没再说下去。

苏志文一定没想到沈碧云真的会给他钱,这个家的人都说老太太言而无信,不会轻易松开钱袋,所以他即使一开始相信,后来大概也动摇了,所以他才会去敲诈凶手。他去香港其实是准备跟周谨一起拿了钱远走高飞的,如果他知道他的老妻子对他那么慷慨,他还会做这事吗?

“东平,我有一点不明白。”沈碧云缓过一口气来继续说话。

“您说。”

“动机是什么?她那么恨我,企图谋害我的动机是什么?”

简东平叹了口气:“这其实在您的书里就有答案。”他拍拍《淑女之家》的封面。

“是吗?”沈碧云大感兴趣,“在哪里?”

简东平翻到他之前找到的两处,指给她看,她看了好久,才转给简律师。

她思索片刻后,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说,因为那两件事……那么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沈老太太是个聪明人,简东平很高兴他打的哑谜,她已经猜出答案了。

“我想正是这两件事。”他道。

“我真是没想到。不过,被你这么一说,也很合理。”沈碧云的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回头问简律师,“你也没想到吧。”

“如果真的是为了这两件事,那她的确动机明显。”简律师点了点头,把书推到一边问儿子,“那你是不是该把这事跟老林说一下?”

“我想等找到我想找的东西后再告诉他,再说,小戈就是警察,以后让她自己跟林叔叔报告吧。其实我觉得,林叔叔肯定也知道向兵不是凶手。”简东平说。

“我猜也是,这老家伙最爱跟我抬杠,当初要不是我拼命说向兵就是凶手,这家伙肯定没这么立场坚定。哈哈哈。”简律师大笑。

简律师和沈碧云离开后,凌戈问简东平:

“你真的认为她是凶手?”

“嗯,我觉得就是她。”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刚刚一直想问你,那个人偷进雨杉的房间后,雨杉第二天回来有什么反应?有没有抱怨说少了什么东西?”

“这是我觉得很奇怪的地方。她什么反应都没有,没说少什么。会不会是我看错了?我觉得不会啊,那人那天肯定是在找东西。我想她带走的东西一定很小很小。”凌戈的眼珠转来转去,好像在认真地动脑筋。

“或者也可能是换了一样东西。”简东平琢磨道。

“换了一样东西?”凌戈睁大了眼睛。

“我明白了!”简东平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大叫一声。

“你明白什么了?”凌戈紧张地注视着他。

简东平觉得有趣。禁不住哈哈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

“好了,小戈,帮我做几件事吧。”

“想让我干什么?”凌戈兴高采烈地问道,简东平知道她为什么高兴,因为她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找她一直想找的口香糖了。

“先去找找口香糖。”

凌戈点点头。

“你不是说雨杉的抽屉里有把雨伞吗?你到那个人的房间里去找找有没有一模一样的雨伞。”

凌戈瞪大眼睛,捂住了嘴:“你是说她偷偷摸摸到雨杉的房间是换了一把一摸一样的雨伞?”

“周谨出事的那天下了大雨,凶手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所以她没带伞,等她干完了她想干的,外面却下起了大雨,于是她就拿了周谨的伞离开了现场。我怀疑,那把伞后来是被雨杉拿去用了,她一直想要拿回来。那把伞上应该有周谨的血迹或者别的什么痕迹。”

“可是你遇见周谨的时候,说她被淋成了落汤鸡,她没带伞啊。”

“周谨拐进了辛程路的某个地方,那条路很长,这一路上她肯定买了把伞。但是当然,这还只是我的猜测,我没一定的把握,我明天去那个地方找找。”他说到这儿,握住她的手叫了她一声,“凌戈。”

“啊?”

“我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凌戈疑惑地看着他。

他迟疑了一下才说:

“我觉得周谨有可能还活着。”

“是吗?!”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周谨死了,应该有气味吧,现在又是夏天,辛程路附近一带都是民居,如果她死了,应该早被发现了,所以我怀疑……当然,我只是瞎猜猜。”他的确没把握,想想如果凶手分尸逐步把尸块移走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她能把尸块埋在哪里呢?这同样非常容易暴露……“我真希望她还活着。可凶手为什么没杀她?”凌戈也

“这就不清楚了,也许她还没等到一个良好的时机吧。”对她来说,最麻烦的应该就是如何处理尸体了,因为这是一个她不熟悉的环境……还是等明天去看了再说吧,他一边想,一边走到沙发边,从下面的角落里拿出一个鞋盒递给凌戈。

“这是什么呀。”凌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打开看看。”他笑着说。

凌戈打开鞋盒,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今天早晨他抽空去了趟附近的商场为她买了双新凉鞋,那天看见她对付那双旧凉鞋时的懊恼表情,他感到有些难过。

“喜欢吗?我早上特地去给你买的。”他温柔地问她。

凌戈笑着点点头:“嗯,好漂亮,比雨杉的那双还漂亮。”

“当然比她漂亮。我给你买的可不是一般的好鞋。”凌戈喜欢这双鞋,他非常高兴。

“很贵吧,多少钱啊?怎么也得150元吧,我下月发了工资再还你钱好吗?”凌戈盯着鞋子看。

“你说150?后面还要加个零。”简东平平静地说。

“啊……”凌戈倒抽了一口冷气,抬头望着他,惊叫道,“要1500元?”

“确切地说,是1580元,物有所值,牌子我就不说了,只要你喜欢就行,不用还我钱。”

“那我不能要,太贵重了!”凌戈把鞋子还给他,他早料到她会这样。

“好,你不要是吧,那我扔了!”他拿起里面的两只鞋,径直走到窗口,刚作出要扔出去的动作,就被凌戈抢了过去。

“你太败家了,怎么能把那么贵的鞋扔了呢?”她抱着那两只鞋,像抱着个金元宝。

“肉圆,我觉得你的脚配得起这双鞋。这是我给你的礼物,真的不用还。”他好声好气地劝道,“昨天正好有人给我打了笔稿费,我就拿它给你买了鞋。对我来说,这只是笔小稿费而已,你就别推辞了。”

凌戈拿着那双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可怜兮兮地说:“可是,警察不能拿人家那么贵重的东西的。而且它那么贵我怎么还舍得穿它?我都想把它存到银行去了。”

“亲爱的,我跟你的关系可不是普通的警民关系,我们是预备夫妻,我昨天才吃过番茄,忘了?”他笑着看她。

她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小声道:“你那也叫吃番茄?只能算是鸡啄米。”

“我不是不敢吗?”这回换他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我怕吃得太猛胃疼。”说完见她不答话,他笑着催促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快点穿上让我看看。难道你想我替你穿?”

她无奈换上了鞋。

“怎么样?合适吗?”他问道。

“正好啊,好舒服,我还是第一次穿那么贵的鞋呢!”她好像又高兴起来,笑嘻嘻地说,她抬起头庄严地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穿几码的鞋?”

他大笑。

“我怎么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