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晚上的故事——活死人法案

楔子

202X年4月8日,复活节当天,美国亚特兰大市数万人聚集在国会大厦前方的街道上,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人们高举各种标牌和横幅,高声呐喊,要求XX政(和谐)府“恢复个人

自主变成活死人的权利”。

同一时间,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大广场和捷克的布拉格广场,也史无前例地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他们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我的身体自己做主”、“让活死人到我们

中间来”、“我是活死人,把我带走”,等等。

202X年5月1日,要求政府拟定顺应民意的“活死人法案”的万人大游行再次在各地爆发,这次的规模是全球性的——莫斯科红场、布宜诺斯艾利斯五月广场、东京新宿大街、纽约

时代广场、香港维多利亚港,哥本哈根国王新广场、圣地亚哥宪法场……几乎覆盖了全世界。

鉴于各地民众施加的压力和各派宗教所表示出的明显倾向,美国白宫发言人表示,民众要给政府一些时间,毕竟要通过这样一个关系到全人类的重大法案,不是这么轻易就能作出

决定的,需要经过多方协商。

很显然,这个世界已经疯了——这是我爸爸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作为著名人类学家和法律学家的儿子,我多少的继承了一些理性分析事物的能力。这是我能坐在这里平静叙述这些疯狂事情的原因。尽管我的语气听起来可能会让人觉得有些老成

,但是我声明,我才17岁,是一个高二学生。我生活在“丧尸时代”。

活死人(也有些人称为丧尸)这种新事物是在大概五年前出现的。那是我小学刚毕业。一天傍晚,我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报道,说墨西哥的一个城市马德拉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

毒,这种病毒在将人致死后,居然能在几个小时内使那人神奇地“活”过来——尽管从生理学上来说,那不能算是一个活人了。因为“他”心跳停止,脑活动也终止,已经不具备

任何生命体征。但恐怖的是,“他”却能下地走动,并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医院的工作人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怪事,全都惊恐万分、一筹莫展。最后这个神奇“复活”的病人被

医院隔离关闭了起来,等待医学专家的进一步研究。由于染上这种病毒的状况跟文学和影视作品中出现的活死人类似,所以墨西哥的那家医院将这种病毒命名为“活死人”病毒—

—英文称为“solanum”病毒,一直沿用至今。

你可以想象,这则新闻带给全世界数亿观众怎样的震撼!但震惊远不只如此,真正令世界为之疯狂的是接下来一连串的新闻事件:几乎在几天之内,美国、坦桑尼亚、韩国、埃及

、澳大利亚、德国等等各个国家的不同地区,纷纷发现了这种奇特的病例。似乎一瞬间,病毒就蔓延到了世界各地。这种现象只能说明一点:丧尸病毒并非是从墨西哥传播扩散开

来,而是同时滋生于世界各地。至于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直到现在都是个迷。

显然,在这事的初期,世界一片惊骇恐慌,就像历史上的数次瘟疫一样,人们诚惶诚恐,唯恐避之不及。宗教信仰者宣称审判日终于来临,活死人的出现是上帝给予人来的终极惩

罚。

但令全世界都意想不到的是,大概半年后,事情发生了戏剧化转变。接连发生的几起事件,使人们开始渐渐觉得——活死人病毒也许不是上帝的惩罚,而有可能是上帝赐予人类的

礼物。

第一件影响巨大的事件是:瑞典皇家科学院公布了他们研究六个月的结果。研究报告表明,solanum病毒的感染方式为血液和体液传播,也就是说,只与活死人进行正常的交流和借

出,是不会被感染的。而重要的一点是,活死人不会像恐怖电影所描述的那样袭击人类,然后把更多的人变成他们的同类——这类电影中的经典设定纯属想象力过于发达。根据科

学家们长达半年与活死人的密切接触,发现他们是完全不具备危险性的,他们就像小动物一样温顺。

另外,这项对活死人的研究透露出一些令人感兴趣的细节,这些细节成为人们重新看待活死人的关键:

第一,活死人身体内的消化系统和循环系统是无用的。这意味着,一个活死人不用进食也能“存活”;

第二,活死人不会出现任何人类生活中的物质需求(如饥饿、喝水、休息等),可以被视作一种完完全全自给自足的生物。

第三,活死人没有痛觉——这意味着它们不会受到疾病和痛苦的侵扰。

第四,活死人并非像刚开始出现时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完全没有脑活动和思维。事实上,它们的大脑保留了一些和低等动物相似的思考,使它们能做出一些本能的反应,比如它们

在被呼唤的时候,会做出转身等简单动作。

本来,我猜想瑞典皇家科学院公布这些研究成果的初衷,是想消除人们对于活死人以及solanum病毒的恐慌——他们认为,活死人的出现从某种角度实现了人来一直以来的三大梦想

一、长生不老。

二、不用吃饭也能活。

三、摆脱痛苦。

于是,大概在solanum病毒出现的一年之后,世界迎来了第一个主动变成活死人的人。

威尼斯的一个艾滋病患者,因为无法忍受绝症对身体和心灵带来的双重折磨,主动接触到一个患有solanum病毒的女人(当时这个女人还没有变成活死人),与其发生性行为后,他

成功地感染上了丧尸病毒。

一段时间后,这个艾滋病患者变成了活死人,彻底地摆脱了病痛的折磨,转换成另一种新的生命形式。据媒体的跟踪报道,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他还“活”得好好的。

这件事在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些有着类似遭遇的人似乎获得了某种启示——与其忍受生命中得种种痛苦,不如以这种方式解脱,从另一个角度获得“永生”。

新的一批注定变成活死人的人类,就这样接二连三的产生:

日本札幌的一个高中生,因为接连三年高考落榜,再加上和女友感情破裂,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念。本想自杀的他,采取了“折中”的方法——他找到一个丧失病毒感染者,抽取他

的血液。

保加利亚埃尔霍沃的一个商人,因公司破产而欠下巨额债务,最后选择以变成活死人的方式来逃避人生。

埃塞俄比亚的一家四口居然集体变成了活死人,原因只有一个:太贫穷了。在长期缺乏食物的情况下,他们干脆选择了永远不吃饭。据说,这家人在千辛万苦找到当地的一个活死

人后,表现得异常激动,为他们即将迎来的新生欢呼雀跃……

一开始,选择变成活死人的都是这些有这某种悲惨和痛苦经历的人。后来,一些生活优裕、甚至是令人称羡的人,居然都以旁人难以理解

的、莫名其妙的理由加入到了活死人的阵营。

英国利兹一个七十多岁的亿万富翁,他以前就幻想能通自己的庄园和财富永远厮守在一起——很明显,活死人出现后,他找到方法了。

如果说这个富翁的想法我尚能理解,那么巴西那个著名女模特的想法就让人匪夷所思了。她才四十七岁,没有任何疾病。她选择变成活死

人的唯一理由是——想永远留住自己的美貌。

类似的例子太多了,无法一一列举。从第一个主动变成活死人开始,全世界有成千上万的人相继加入了这个行列。毫无疑问,各个国家的

政府首脑都慌了。当他们发现自发变长活死人的势头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时,意识到必须采取强制措施来控制事态的发展——他们不想看到

自己的国家因为活死人的逐渐增多而最终陷入瘫痪。

于是,各国都采取了相应的限制活死人增加的强制手段。各种武装力量将国内的所有活死人——包括感染上丧尸病毒,还没有变成活死人

的人全部集中隔离、关闭了起来,使人们无法解除到他们。但此举显得太过专制强横,激起了民愤,所以才出现了后来国际上一连串的大型游行威活动。

现在,全世界的国家都面临着一个问题:政府必须出台一套关于活死人的政策或法律。摆在当前的难题是,要在掌控和妥协之间作出权衡。

说了这么大一通关于这个时代和全世界的整体情况,现在我觉得该把话题缩小了——回到我自己身上来。

我生活在中国,B市。

我的家庭是一个学者之家,我父亲是著名的人类学家和社会心理学家,我母亲是著名的法律学家,两个人都是学术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我还有个哥哥,在国内一流的大学读研究生

,专业是生物学,这个学期就要毕业了。

我这么说,也许你还没意识到我这个家庭的特殊之处。那就让我说的明白一点儿吧:中国是否成立《活死人法案》,或者说这套法律的内

容和规定究竟如何,我父母的意见将会占很大比重。

但我父亲常说,这个世界已经疯了。从这句话中,你就能看出他的倾向。

没错,他是一个坚决反对人类变成活死人的人。在他的影响下,我和母亲、哥哥也对这件事持否定态度。

我父亲认为,人不管出于何种逆境,都应该保持作为“人”最基本的人性和尊严。他觉得,人如果变成了活死人,固然摆脱了一些痛苦和困扰,但同时也失去了作为人的意义,不

能再算是一个人了,而是一种退化了的低等动物,那是一种应该受到鄙夷的生存状态。

而且,我父亲还有一种预感,他认为,活死人的出现在目前看来,似乎没有造成什么危害或混乱,但是,他隐隐觉得这只是一个序曲,是某种毁灭性的大灾难来临之前的短暂安宁

——就像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一样。

说实话,我不明白我父亲的这种担忧有何来源或根据,甚至并不关心未来会不会发生什么大灾难或可怕的事,我现在关心的只有一样——我自己。

有个秘密,我瞒着我的家人已经好几天了。

也许……几天或者十几天之后,我就会变成一个活死人了。

1丧尸时代

事情得从上周日说起。

那天中午,冯伦打来电话叫我去他家玩。作为我仅有的几个好朋友之一,冯伦算是其中最有特点的一个,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丧尸迷。在我的印象中,他除了看丧尸电影和玩丧失类

游戏,几乎没有别的什么娱乐。可以想象,像冯伦这样的人,发现自己真的迎来了丧尸时代后,会激动成什么样子。我现在都能回忆起五年前冯伦那欣喜若狂的模样。

但是有一件事似乎是上天在故意跟他作对——五年多了,冯伦没有看到过一次真正的活死人。我觉得这是一种幸运,而他却觉得是莫大的遗憾。

思忖这些的时候,我已经来到冯伦家门口了。他家就在一楼,我按响了门铃,很快就听到了回应:“门没锁,你推门进来就行了。”

我走进客厅,看到冯伦光着膀子,正玩着Xbox上的一款游戏《丧尸围城3》,我翻了下眼睛,他的娱乐方式简直没有任何新意可言。

冯伦转身跟我打招呼:“洛晨,你来了。”

我环顾这所装修豪华的大房子:“你爸妈呢,又没在家?”

“他们一天到晚都不在家,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冯伦耸了下肩膀,“不过这样最好,自在些。”

我坐到冯伦的旁边,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电视屏幕,一批批向主角袭击而来的丧尸被枪枪爆头,解决的可谓干净利落。娴熟的技术显示操纵者对游戏早已驾轻就熟。

看了一阵,我忍不住问道:“有意思吗?”

冯伦按了手柄上的暂停键,扭头望着我:“没意思,真没意思。这游戏我都不知道通关多少遍了。”

“那你还玩?”

冯伦叹了口气:“没办法,现在又没出新的丧尸游戏。电影也是,好像这类题材已经很难有突破了。”

“我猜是因为现实中出现丧尸后,大家就不想再在虚构的世界中看到这类东西了。”

“也许。”他顿了一会儿,“要是我能生活在游戏中的世界就好了。”

我皱起眉头:“难道你希望世界都变成那样?”

冯伦做了一个抡起球棒打上市的头的动作:“你不觉得这样会很刺激吗?”

“我会觉得很恶心。”

冯伦撇了下嘴:“你呀,真是个书呆子。好了,我们出去玩儿吧。我请客,怎么样?”冯伦拍着我的肩膀,从地上站起来,关闭了电视和游戏机。

换了衣服出了门,本来我以为冯伦有什么好的提议,结果是我们从一个游戏场所转移到另一个更大的游戏场所而已。在一家大型电玩城里,我们耗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看这我垂头丧气地从电玩城出来,冯伦意识到他似乎俺怕了一个乏味的下午。为了补偿,他提议道:“我们去吃哈根达斯,我请你。”

我们打了辆车,来到充满小资情调的冰品店。冯伦点了一份冰激凌火锅套餐。当这些蘸着巧克力酱的可爱小雪球滑进我嘴里时,我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种绝妙的享受。

冯伦一眨眼就吞了好几个冰激凌球,看上去吃得十分过瘾。我调侃道:“如果你变成丧尸,就没法品尝这些美味了。”

“没错。”他深表同意地补充道。“但我最在乎的不是这个。”

“那你在乎的是什么?”我叉起一块像小蛋糕一样的双色奶油冰激凌,将它送进嘴里。

冯伦用手中的小叉子指了指我的斜后方:“在那儿。”

我扭头望过去,看到靠窗的一张小桌子上,一个穿着短裙,露出一双修长玉腿的妙龄少女独自一人坐在那边,翘起兰花指优雅地吃着迷你杯。

“噢。”我哑然失笑。“你简直是个禽兽。”

“你可别说你对这样的美人儿没兴趣。”

在冯伦这样的家伙面前,我总是要尽力维持一种正人君子的形象,否则我们两个人都会被旁人当做纨绔子弟的代表。

不一会儿,那美女注意到了冯伦对她“持之以恒”的关注。和设想的不同,她站起来,走出了冰品店。冯伦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时他发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已经停止了吃冰

激凌。

“喂,你不会又发现了某个美女了吧?”他一边说,一边转过头,发现我一直注视着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是谁?”冯伦问道。

“我常去的一家书店的老板。”

“你老盯着他干什么?”

“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我迟疑着说,“刚才服务员过去问他要点什么,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呆呆地坐着,已经好久了。”

“他是不是受什么打击了?你要过去打个招呼吗?”冯伦问。

我没有回答,神色迷茫。冯伦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盯着我问:“你观察到什么了?”

我咽了口唾沫:“他好像已经有好几分钟没眨过一下眼睛了。”

2追踪

我能感觉到冯伦的身体一下绷紧了,他的眼睛倏然瞪大。我们俩对视了足足半分钟,没有说话。

“喂,洛晨……”冯伦终于开口道,“你该不会是觉得……”

“我不知道。”我惶恐地说。“应该不会又这么凑巧的事吧?”

“没错,我们不会这么容易遇到一个真正的……”他又扭头望过去,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的后背慢慢沁出了冷汗,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书店老板人很好,由于我经常光顾,我和他成了忘年之交。但现在,我怀疑他遭遇到了可怕的状况

,却连招呼都不敢过去打一个。不仅是由于害怕,还担心那恐惧的猜想得到证实。我现在只有心存侥幸,希望这只是一场可怕的误会。

就在我思索这些的时候,哈根达斯的玻璃门被推开了,几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们神色严肃,目光在店内迅速搜索着,最终锁定在了书店老板身上,并一起走了过去,试图将他请出

门。

冯伦惊慌地压低声音对我说:“喂,洛晨,他们要把他抓走了!”

冯伦站起来对我说:“我们跟上去看看!”他的语速很快,“我早就听说,在B城市的边缘,有一个集中关闭和研究活死人的秘密场所,但这是政府机密,没有人知道具体的地点。

我想,他们现在就要把他带到按个地方去!”

“你想干什么?”其实我已经猜到了。

“你不想知道这个神秘的地点在哪里吗?你不想亲眼看看活死人的聚集之地?”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我看着那几个人已经带着书店老板走到门口了,心中怦怦乱跳,但我还保持这一分理性:“就算我们跟去了,也不可能看得到什么,哪里又不是对外售票的动物园。”

“别管这么多了,总之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是不会放过的!”冯伦焦急地望着那几个人,“你要去吗?”

听上去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了,哪怕是一个人。我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地他说:“走吧。”

来到门外,我们看到那几个男人吧书店老板带上了一辆黑色轿车。我们的运气很好,立刻就拦到了一辆的士。

“跟着前面那辆车。”冯伦对司机说。

我们的车一直紧跟着那辆黑色轿车。车子开了很久,一直出了六环路,直奔郊区。

行驶到郊区公路的时候,路面上的车辆和行人渐渐变少了,冯伦这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对司机说:“和它保持一段距离,别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跟踪。”

大概五十分钟后,那辆车在郊区的一条岔路口拐了个弯,驶进一条小路,它的正前方是一排废弃的工厂区。冯伦在我们的车开到岔路口的时候喊道:“好了!就在这里停车。”

的士在路边停了下来,冯伦把车钱付了,另外还多给了司机五十元:“我们暂时不下车,在车里观望一会儿。”

我不知道他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司机说,但我确实佩服他冷静而谨慎的处理能力。

坐在的士里,我们透过玻璃车窗看到,那辆黑色轿车朝一所由高墙大院围起来的秘密机构开去,那记过的大门口没有任何标牌。一个老头儿从里面的门卫室走出来,将铁门打开。

在一大片废弃厂房中间,这个地方显得极具隐蔽性。冯伦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看来这里就是‘丧尸集中营’了。”

黑色轿车开进去之后,我们俩才从的士里走出来。这个地区以前是一片工业区,荒废后人迹罕至,是建立“丧尸集中营”的最佳场所。

我们站在离单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冯伦用手肘碰了碰我:“看见了吗,那道铁门的旁边有一扇小门。这里的戒备并不森严。”

“这儿又不是监狱。”我说。

我们俩快走近大门的时候,门卫室的那个老头看见了我们。他从小屋子里出来,堵在门口,冲我们喊道:“嘿,你们两个,这里不准进去。”

“我来这里是有原因的,我刚才看到几个人把我的一个朋友塞进轿车,然后开到这里来。我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头的反应之快表明他显然接受过培训,或者是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屡见不鲜:“我不负责回答这种问题,我只是守门的。”

我想了想,觉得我们大老远跟踪到这里来,就被这老头儿两句话打发走了,确实让人心有不甘:“我能见见这里的某个负责人吗?”说完这句话,我感觉自己完全是在死缠烂打。

“不行,他们没有时间见任何人。”老头儿不耐烦地说,“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走吧,走吧!”

我考虑着要不要使用我之前想好的最后手段:报出我父亲的大名。我不希望别人认为我是那种活在名人父亲光环下的人,但是必要的时候……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卫室的电

话响了。老头又冲我们挥了下手:“快走!”然后进屋去接电话。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对那老头儿说了些什么,他放下电话走出来对我喝冯伦说:“你们不是想进去吗?我们副院长叫你们等着,他马上派人来接你们到他办公室去。”

我感到很奇怪:“副院长为什么要见我们?”

“你们去了就知道了。”老头儿板着脸说。

我和冯伦面面相觑,为这突然的转折感到大惑不解。

大概两分钟后,正前方一栋大楼走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来到门口,对我和冯伦说:“两位请跟我来吧。”

3传染

人就是这样奇怪,似乎对一切事物都具有逆反心理。刚才我们还在纠缠不休地非要进去见他们的负责人,现在被正式邀请进去,却反而迟疑起来。不过我谅他们也不敢光天化日地

把我们两个人怎么样,所以短暂的犹豫之后,跟着那男人朝里面走去。

途中,我注意中间大楼两侧的楼房,分别标注这“A区”、“B区”、“C区”等字样,这些楼房面向我们的每一扇窗户都无一例外地关着,并拉上了窗帘,令人浮想联翩。

冯伦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打赌活死人就在这些房子里。”

我扬了下眉毛,表示赞同。

进入中间那栋大楼后,我们乘坐电梯上了六楼。一言不发的男人把我们领导一间办公室门口,做了一个表示请进的动作:“副院长在里面。”

我和冯伦一起走了进去,看到室内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显然就是这里的副院长。他看到我们后,指了一下办公桌旁边的皮沙发:“请坐吧。”

冯伦显得有些激动:“这里就是全市活死人集中居住的地点!”

“现在几乎每个国家的每个城市都设有这样的机构,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副院长平淡地说,“不过我希望你们不要把这个地点向外界宣扬,因为这里不是观光区。能够进入这里

的除了我们的工作人员,就是被送来的活死人。”

我感到好奇:“那你怎么会允许我们进来呢?”

副院长离开办公桌,绕到我们跟前,双手交叉注视着我们,令我们感到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刚才送来的那个男人,是你们的熟人?”

“是的。”我回答道,“他是我的朋友。”

副院长略略点了点头:“你们曾经有过些什么样的接触?”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他的话。

“你们有没有一起吃过饭,或者是共用过水杯之类的?”

我慢慢张开了嘴,一瞬间,我明白了。

“这么说,罗叔(书店老板)真的变成活死人了吗?”好半晌,我才问出这个问题。

“现在还没有,但即将变成活死人了。我们的医生检查了,估计就是这两天。”副院长提醒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心里有些发慌,仔细回想和书店老板的接触,好像仅限于交谈和喝茶,除此之外,应该没什么特别的……突然,我想到不久前的一件事,心中一惊。

“唔……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和他一起吃过饭。”我吞吞吐吐地说。

“说来听听,具体点儿。”副院长说。

“一个多月钱,我到他的书店去看书,当时罗叔正在楼上涮羊肉(他的家就在书店的二楼),就热情地邀我一起吃……”

“你们是在同一个锅里涮的吗?”

副院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让我产生了不好的感觉,我回答道:“……是的。”

“蘸碟也是用的同一个?”

“好像……是的。”

副院长深吸一口气,皱起眉头:“这样的话,就有些糟糕了。如果你们是在一起吃的西餐,我指的是那种分餐制,那就会好很多。但如果是在同一个锅里烫东西吃……”

“那会染上丧尸病毒吗?”我着急地问。

“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性。你知道吗。solanum病毒是能够通过唾液传染的。”

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没尝试过、没经历过的事,我不想成为这个地方的新成员。我的胃在恐惧和忧虑中紧缩了起来。

身旁的冯伦也被吓到了,他替我问道:“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对了,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吃过饭吗?”副院长指着我问冯伦。

我惊讶不已,几分钟前,他担心我是丧尸病毒的感染者,现在就已经怀疑我是传播者了!我的身份在他的猜疑中变得越来越糟。

冯伦咽了口唾沫:“我们刚才一起吃过冰激凌。”

“问题不大,你们在一起吃过别的东西吗?”

冯伦说:“我不知道我们一起吃的那些东西会不会导致相互传染……太多了,我难以判断。”“算了,没关系,我们会帮你们得出结论的。”副院长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

这个机构的名称叫做‘活死人预防和研究中心’,对所有可能感染上solanum病毒的人提供免费检测。一个星期之内,你们就能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检测出来我们感染上了丧尸病毒,那会怎么样?”冯伦战战兢兢地问。

副院长盯着我们看了一阵:“我觉得你们都是大人了,应该可以接受实话:如果你们没有被感染,当然就可以回家了;但如果真的染上了丧尸病毒,那么很遗憾……你们这辈子剩

下的时光可能就只能在这个地方度过了。”

他的话令我和冯伦呆若木鸡,渗出一身冷汗。

副院长看我们俩都吓呆了,安慰道:“我觉得你们不用太担心,相信你们也了解现在的状况,很多人对于变成活死人还求之不得呢。”

“但是我不想。”我沮丧地说。“我只想当个普通人,体会各种事情带给我的欢愉或刺痛,那才是真实的人生。”

说完这话,我望了一眼冯伦,看到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并没有对我的话作出附和。

我不知道副院长是不是还在想法安慰我,他说:“我希望你能展示保留意见,也许你在真正了解活死人的生活状况后,会产生改观。"

他的话意味深长,我一时难以理解。而副院长看到我没有说话,以为我已经平静下来准备接受可能出现的事实了。他吐了口气:”一会儿你们就打电话告知家里吧,学校方面也要

请至少五天假,其他问题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叫人安排好你们在这里的食宿,和住旅馆没有太大的区别……“

”等……等一下。“我惊愕地长大了嘴,“你说什么?要我们从现在起就留在这里,不回家了?”

副院长歪着头看我:“好像我说了这么久,你们还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们现在已经被怀疑感染上solanum病毒了,在没有彻底排查之前,贸然让你们回去,那岂不是有可能导致更

对人被感染?所以你们应该充分理解才对,就像那个书店老板的家人,不用我们请,她们就注定要求来这里接受检测了。”

尽管他说得有理有据,但是我还是没法接受:“不行!我的父母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不想让他们跟着我担惊受怕!”

“恐怕这不是你能选择的。”副院长遗憾地说。

“副院长,据我所知,现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没有出台任何一套关于活死人的法案。你把我们强行留在这里,可是有法可依的?”

副院长一愣,好像没想到一个高中生竟然能说出这种将他一军的话,他有些尴尬地说道:“你对这些事情,好像还了解得蛮清楚的。”

“是的,我很了解。”我终于跑出王牌,“关于出台《活死人法案》的事,我经常在家里听我父亲说起。”

“哦?你的父亲是?”

“就是那个著名的社会学家洛传铭。”冯伦抢在我之前回答。

看的出来,副院长听到父亲的大名后有所震惊和敬畏,他微微张张嘴,过了一会儿,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可以打电话征求令尊的意见。”

“不用了,我爸爸肯定希望我能回去。”

“但就算如此,我们也必须对你进行彻底检测,这是对你负责。”副院长再次强调。

“这点我完全同意,我愿意配合接受检测,我也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被感染。你看这样行吗?我每天保证到这里来接受检测,完了之后我就回家,第二天再来……知道所有的

检测项目结束。”

副院长仔细考虑了我的提议后,点头道:“好吧,但你们要答应我,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严格避免一切可能导致传染的行为。”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我说。冯伦也跟着表示同意。

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我们可以离开了。

我和冯伦忘了坐电梯,几乎是跑着下了楼。

出了活死人中心,我们俩走咋路上,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冯伦是不是跟我的一样。这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下午,我本来是凭着对朋友的关心来到这鬼地方的,没想到最后

居然把自己都套了进去——真不知道这是祸还是福。

“洛晨……”冯伦终于开口说话了,但显得很沉重。

“你想说什么?”我同样凝重地望着他。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我,“我只能向你保证,如果你变成了丧尸,我不会用球棒 打烂你的头。”

我翻了下眼睛,说话的同时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配合着将黑色幽默进行到底:“谢谢,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我们俩都变成了丧尸,我尽量不把你的头当做球棒。”

4参观

星期一的下午,我和冯伦分别向自己的班主任请了晚自习的假。放学之后,我们在一家西式快餐店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打车前往活死人中心。

到副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差十五分钟到七点。

“嗯,你们很准时。”副院长坐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满意地说。他指了一下沙发,“先坐一会儿吧,给你们做检测的医生七点钟就到。”

我和冯伦坐到昨天的沙发上,拷贝柔软而舒适,但我无法轻松。

副院长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情绪,笑道:“不用紧张,检测solanum病毒和做一般的体检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忽然觉得这个副院长人挺好,和蔼、善解人意、没有架子,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和信任。

“哦,对了,我姓吴,之前忘了做自我介绍。”他说,“solanum病毒的检测主要是针对人体血液、体液、细胞组织和器官进行病毒抗体及相关免疫指标检测。检测时间为四天,第

五天就能得出结果。另外i,根据我们研究院的新规定,在这四天的时间里,会让所有疑似感染者进行‘实践性体验’。”

我和冯伦都没听懂,一起问道:“什么意思?”

副院长皱了下眉毛:“你们知道,现在人们对于变成活死人的看法迥然不同。一些人想方设法想要变成活死人,而另一类人却对于感染solanum病毒抱有过度的恐惧心理,他们发现

自己染上solanum病毒后,还没等到病发就自(和谐)杀了,这种态度未免太过极端。于是,我们提供观察活死人生存状态的机会,以这种方式来告知人们,其实变成活死人没有那么

可怕,只是生命转换成另一种形式而已。”

昨天带我们来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从门外进来:“吴院长,负责检测的医生来了。”

“我这就带他们过去。”副院长说,望向我们:“怎么样,走吧。”

我们两个人跟着副院长坐电梯下到二楼,我看到这一层大厅的墙壁上有一张标示牌,上面写着“solanum病毒检测点”。

副院长在一个打开这得窗口处帮我们领了两张表,叫我们把一些相关的个人资料填好,然后带我们到一间血液化验室,告诉我们今天要做的是抽血检查。

确实如他所说,抽血的过程和普通体检没有什么区别,我和冯伦很快就配合着医生完成了。

接下来是重点,副院长要带我们到活死人生活区去了。

别说冯伦,连我都有些激动——毕竟这么久了,我终于要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活死人。

离开这栋大楼,我们朝旁边的“B区”走去。我问道:“副院长,这些‘A区’‘B区’……有什么区别吗?居住在里面的活死人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基本上是按照入住的时间来划分的。A区是最早来到这里的一批活死人,时间大概是五年前;B区则是四年前来的……以此类推,现在我们一共有五个活

死人生活区,平均每个生活区里有600个活死人。”

“就是说这个地方一共有3000多个活死人?”我感到震惊,“这么多?”

“B市是个大城市嘛。”副院长说,“小一点儿的城市就没这么多。”

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B区的楼下了。副院长向门口的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其中一个从房间里出来,看样子要与我们同行。副院长把脑袋朝里面扬了一下,示意我们朝里走。

“我们……就这样进去吗?”我迟疑着。

副院长笑道:“要不怎样?你要穿上防(和谐)爆服吗?放心吧,他们不会袭击人。”

“好了,洛晨,别丢脸了。”冯伦迫不及待,“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想被他们笑话,壮着胆子走进去。

进入B区的内部,我发现它看起来就像某家医院的住院部,半圆状的楼房将底楼中间的活动场所圈了起来。楼房一共六层,每层是若干个小房间。现在才七点半,但这里给人的感觉

就像是提前进入了半夜。每个房间都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灯光,而且整个区域听不到一丝声音,简直像是一栋空楼。

冯伦诧异地问道:“这里面……真的住着活死人吗?”

“当然了,每个房间里都有。”副院长说,“不信你到门口看看吧。”

冯伦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房间门口,试探着朝里面望去——那山门跟病房的门一样,上方安着一块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情景,但冯伦的表情显示他什么都没看到。

我与副院长和那个工作人员站在一起,谨慎地注视着冯伦的反应。这时,我看到副院长悄悄跟那个工作人员说了句什么,那工作人员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个像遥控器一样的东西递给

他。

冯伦瞪大眼睛望着室内,但里面太黑了,根本看不清。就在他努力想要看出个究竟的时候,室内的灯突然亮了,一张活死人的脸赫然出现在门口,若不是隔着那块玻璃,简直就和

冯伦的脸贴在了一起。

“啊!”冯伦吓得惊叫一声,踉跄着朝后退去,“噢……该死!”他被吓得不轻,就连隔着两三米远的我都被吓了一大跳。

副院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走过来拍着冯伦的肩膀说:“对不起,每回我只要和第一次来这里参观的年轻人在一起,总是忍不住想开个小玩笑,希望你不介意。”

冯伦非但没有介意,反倒觉得这个副院长的脾性很对他的胃口。他抚着胸口笑道:“老实说,我确实被吓坏了,不过真是太刺激了!”

“这些活死人都不需要灯光吗?”我站的远远地问。

“不需要,灯光对他们没有意义。”

“你是说他们已经没有视觉感应能力了?”

“不,恰好相反。”副院长说,“活死人拥有夜视能力,就像猫科动物。”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真的?”

“是的,为什么会出现这一奇异的现象,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出确切的研究结果。”副院长指着室内的那个活死人,对冯伦说。“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玻璃窗前看着你了吧?刚

才那你靠近门口朝里望的时候,虽然你看不到他,但他却早就注意到你了。”

冯伦做了个表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里缺少大概十三个字】两个活死人,都是男的。”副院长介绍道。“现在站在门口瞪着我们的这个,可能由于他‘接待’外来人员的次数最多,导致特别喜欢站在门口向外观

望,我们给他取了个外号。”

“叫什么?”我问。

“复仇的屠(和谐)杀者。”副院长说。

我使劲咽了口唾沫。副院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不起,其实是‘麦田的守望者’。”

我掩饰着自己的不安情绪:“真有意思。”

“你们就打算这样远远的观望吗?不打算靠近些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相信你们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活死人。”

他说得没错,这确实是难得的机会。我和冯伦一起靠近那扇门,我第一次站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真正的活死人,这种感觉难以形容。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皮肤苍白、眼神空洞。那双眼睛失去了瞳孔和光彩,整体呈现出灰白色。室内的两个活死人都站在门口,我们在观望他们,他们也在注视哦我们,区别仅仅

在于,我们需要不时眨眼睛,而他们却完全不用。

我无法与活死人对视太久,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我转过头去问副院长:“为什么他们不用眨眼睛呢?”

“活死人的神经感应系统已经死亡了,控制眨眼睛的反应神经当然也不复存在。”

“真可悲。”我叹息道。

“看你怎么理解。”副院长说,“对于正常人来说,这当然是种缺失。但对于饱受【原文是保守】病痛折磨的人来说,却无异于一剂对抗痛苦的良药。神经系统的丧失意味着不会

再感受到任何疼痛,这是现在很多人主动变成活死人的原因。”

“除了不会感受到疼痛之外,恐怕别的任何触觉也没有了吧?”我思索着。

“是这样的。”副院长承认。

我在想象着手里捧着一本书,却完全感觉不到重量或触感,那回事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不过我又立刻想到,如果我真的变成了活死人,就不可能再看书了,也不可能再做任何事情

。因为我注意到活死人的房间内几乎空无一物,连床都没有,只有两张椅子和一台电视。

“活死人会看电视吗?”我问副院长。

“怎么说呢,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活死人自己猜回答得了——如果他们会说话的话。我只能说,他们对于正在播放的节目有反应,会盯着屏幕看很久,至于有没有真正把节目看进去

,就不得而知了。”

我想到一个与此相关的问题:“活死人到底有没有智力呢?”

“有。”副院长肯定地回答,“但是很低。我们的实验研究表明,他们的智力水平和部分啮齿类动物相接近。”

“就像老鼠、兔子那样?”我皱起眉头。

“差不多,但你要知道,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在活死人刚刚出现的时候,研究者们普遍认为他们的智力比昆虫还要低。”

我发现我遇到了迄今为止最感兴趣的话题:“你说‘进步’?难道活死人从产生到现在,一直在发生这变化?”

“对,有一些微妙的变化。我们和国外的研究者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忽然很有兴趣地望着我们,“你们听说过美国人在活死人刚刚出现的时候做过的那次试验吗?”

我和冯伦一起摇头。

“是这样的。”他像讲【原文是将】故事一样开始叙述,“研究者带领着几十个活死人来到一座断桥。走到边缘的时候,那个人利用空中的绳索滑到了断桥的另一边,但活死人们

却一个接一个地在边缘摔下。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或试图改变前进的方向。”

“说明活死人在初期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能力。”我说。

“没错,但是四年后,同样的试验再一次进行了。这次那些活死人没有再傻傻地摔下断桥,而是全部都停留在了断桥的边缘!短短几年时间,他们的智力就已经有如此发展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能不能把这理解为一种‘进化’?假如活死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发生着进化,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副院长捏着下巴,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胡茬,似乎在仔细考虑我说的话:“你的观点很有肆意,但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是进化的话,那这个速度只能用恐怖来形容。要知道

,人类从古猿进化成智人,用了几百万年的时间,而活死人如果在区区几年的时间里就办到了的话,这是违反进化理论的。”

“那你怎么解释他们智力的进步呢?”我问道。

“我只能说,这种现象目前来说还是个迷。”副院长说,“不过,不管怎么样,有这种进步总是好的。”

“是吗?你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难道不是吗?起码对活死人来说,未来能有发展进步总比永远一成不变要好得多。”

我想起了爸爸说过的话,他认为活死人的出现是某种大灾难来临前的序曲,而他教导并影响我的哲学观点也令我对此事感到不安。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一件事情往往会往好

的方向发展,也就以为这它可能会带来某种坏的结果……

同时我又想起了母亲的人生哲学——“好”和“坏”是没有绝对定义的。比如丢钱,对于丢失了钱的人来说,是件坏事;而对于捡到那笔钱的人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活死人的出现,以及他们的“进化”对于人类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在很久之后才终于明白。

5进化

离开1号室,副院长带我们来到B区二楼的72号室门前。跟随我们同行的工作人员用遥控器打开了室内的电灯。

我和冯伦通过门口的玻璃看到,这间屋子内住的两个活死人是一男一女。和“麦田的守望者”不同,他们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上前“迎接”,而是坐在两张靠在一起的椅子上

,看上去像是在发呆,不过活死人也许任何时候的表情都是这样。

“这是一对夫妻。很不幸,他们中的一个感染上solanum病毒后,传染给了另一个,于是两个人都变成了活死人。”副院长说,“根据他们变成活死人之前的意愿,我们将他们安排

在了同一个房间。”

“这样做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吗?”我问。

“一开始我们以为没有,觉得这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安排。但是现在,经过四年之后,我们发现这是有意义的。”

“他们也出现变化了?”

“是的,想起四年前他们刚刚入住这里的时候,两个‘人’没有丝毫的接触和交流。但是半年前,我们观察到,他们会时不时地轻抚对方的脸颊或头发,似乎在传达某种感情,这

令我们感到吃惊。”

“我很吃惊:“他们不会是认出彼此了吧?”

“没有任何研究表明活死人已经丢失的记忆还有复苏的可能,但也许只是研究不够透彻而已,借用你刚才提出的概念,也许这真的是一种‘进化’吧。”

我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会不会,他们在相处几年之后出现的这种变化,与他们曾经是夫妻无关?我的意思是,如果让两个之前完全陌生的异性活死人居住在一起,也许他们也

会在几年之后慢慢产生感情?”

副院长有几分赞赏地望着我:“我觉得你完全具备当一个科研人员的潜质!啊,对了,你的父母都是著名学者,肯定对你有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这么说你们也这样认为?”

“不只是这样认为,我们已经这样做了。在B【应该是B,看不清】区,我们就将一些年龄相仿的异性活死人安排在同一间房,试图检验你刚才提出的那种可能性。但是这项研究是

从半年前才开始的,要看到结果的话,恐怕要到几年后才行。”

这时,冯伦指着室内的那对活死人夫妻说:“看呐,他们挨在一起了。”

我们凑到玻璃窗前观察,看到他们俩互相把头朝中间靠拢,依偎在一起,像一对幸福的情侣。

“真是太奇妙了。”副院长感叹道,“虽然我不是第一看到,还是会感慨不已,他们看上去就和一般夫妻一样恩爱,除了……”

他停下不说,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冯伦问道:“除了什么?”

“除了不能发生性行为之外——活死人是没有性能力的。”

我和冯伦微微有些脸红。

“如果忽略这点的话,我想,他们的这种状态大概是真正的‘长相厮守’吧。”副院长望着那对活死人夫妇,若有所思。

“活死人真的能够‘永存’吗?从医学角度来说,他们其实已经是死人了,为什么身体不会腐烂呢?”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问题涉及很强的专业性,我只能简单说明一下。”副院长说,“你大概知道,导致尸体腐烂的主要因素是微生物的袭击。人活着的时候,免疫系统在微生物和它们的目标之

间建立起了一道屏障。人死后,这一屏障就小时了,微生物们在进食的同时开始指数性的繁殖,并因此在细胞层面上使尸体解体。但是,当一个人变成活死人后,几乎所有和普通

人类尸体的分解有关的微生物,都会本能地避开被病毒感染的细胞,从而有效地使丧尸防腐,这就是活死人为什么身体不会腐烂的原因。”

我点头表示明白了,又提出新的问题:“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除非一些微生物能够忽视由solanum病毒导致的排斥效应,否则的话,活死人就能实现永存。起码目前来说,我们这里接纳的每一个活死人都还‘活’得好好的。”

我陷入深深的思考——加入活死人能够活到天荒地老,而他们又在一惊人的速度进化——那么活死人的终极形态,会事什么样的呢?而未来的世界,又会变成怎样?

冯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已经八点五十了,快到晚自习下课哦时间了。”

“你们要回去了吗?”副院长问。

“嗯,我们是瞒着父母和学校到这里来的。”我说。

“我知道了,那么今天晚上的实践性体验就到这里吧。”副院长说,“明天晚上同样的时间,我仍然在办公室等你们。”

我们向副院长告别,在夜色中离开了活死人中心。

6隐藏

回到家,时间刚好和以往下晚自习接近。我像平常一样走到客厅,跟正在看电视的父母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洛晨。”妈妈对我说,“吃点水果吧。”她把茶几上装着荔枝和葡萄的水果篮移到我面前。

“哥哥呢?”我剥着荔枝壳问。

“他在楼上写一份研究报告,明天要交给单位。那家生物科学院很器重他。”

“他是高材生嘛。”我将荔枝塞进嘴里。

我的哥哥洛森是我认识的最趋近完美的一个人,我这么说完全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哥哥——他长相英俊、身材匀称、头脑聪明、待人真诚……再说下去恐怕连我这个当弟弟的都会忍

不住嫉妒了。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上帝是偏心的,怎么会把如此多的优点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还好,我的父母不是上帝,他们对两个儿子从不偏心,总是给予同样多的爱。

我哥哥读的研究生这个学期就要毕业了。现在他在一家赫赫有名的生物科学院实习,晚上就住在家里。

十点钟的时候,父亲放下报纸打算看会儿新闻,就用遥控器切换了频道。

前面的新闻都很普通,直到一则国际新闻引起了我们的关注。

“关于成立活死人法案的游行再次爆发,数万游行者聚集在何来海牙过会大厦中央的骑士厅门前,要求政府尽快舒泰‘承认自愿变成活死人的合法性’的政策或法案……荷兰政府

发言人表示,参加这次游行的民众极有可能是收到了‘驯鹿’组织的煽动……”

“什么是‘驯鹿’组织?”我问道。

“看来你没有关注最近的新闻。”爸爸说,“这是一个成立于国外的组织。这几年时间已近发展壮大成一个国际性团体了。现在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有驯鹿组织的干部或成员。”

“这个组织是干什么的?”

“强烈主张和支持个人自主变成活死人的激进派,据说全球一半以上关于成立活死人法案的又硬活动都是由这个组织策划的。”

“中国有驯鹿组织的成员吗?”我问。

“不知道,不过很多人猜测驯鹿组织早就渗透到中国来了,只是目前还没有明显举动而已。”

“为什么这个组织要取名为‘驯鹿’呢?听起来好像和圣诞老人有关系。”妈妈参与到谈话中来。

“就是这个意思,他们声称组织的宗旨是为人类送来礼物。”爸爸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真是可笑!只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话题开始朝对我不利的方向发展了。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还没被确定是不是会变成活死人,立场就已经不知不觉站到了活死人这一边。

我不想听我父亲高谈阔论关于活死人是低等生物或灾难象征这一类的话题,这只会使我本来就不安的心绪更添紊乱。我提起书包,对父母说:“我上楼去了。”

从旋转楼梯走上二楼,这里的两间卧室分别属于我和哥哥。我并没有走到自己的房间去,而是打算先到哥哥那边去打个招呼。

推开哥哥的房门,我看到他双手平举着哑铃,正做着锻炼肌肉的运动。细密的汗珠分布在他健美匀称的身体上,令我羡慕不已——和哥哥相比,我显得有些瘦弱。这是因为我缺乏

检出锻炼的恒心,但哥哥却能做到坚持不懈。

哥哥看到我吨后,放下哑铃,呼了口气:“洛晨,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我说,“妈妈不是说你在写什么研究报告吗?”

“已经写完了。”他颇有兴趣地说,“洛晨,你不知道生物研究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就拿我上周做的研究来说把……咳、咳……”他停了下来,捂着嘴一阵咳嗽。

“怎么了,你感冒了?这么热的天。”

“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点咳嗽,也许是支气管炎,管他呢。接着刚才的,我观察到埃姆登鹅在交配的时候出现了非常滑稽的一幕……”

他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着关于动物们的趣闻轶事。我承认,即便是在我心情如此低落的情况下,他风趣幽默的讲述方式仍使我感到兴趣盎然,我哥哥就是这样有魅力的一个人。

有趣的谈话一直持续到接近十一点。哥哥说:“好了,该洗澡了。你要和我一起冲凉吗?”

“唔,我等会儿再洗吧。”

“那好,我先去洗了。”哥哥拿了一条短裤,走出房间。

我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的房间,而是捂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胃里一阵剧烈的灼痛。

我默念着、乞求着——上帝啊,请让我继续当一个普通人吧。我实在不想离开我亲近的家人,然后住进活死人中心,与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陌生女丧失朝夕相处。

7盘古

第二天晚上进行的是尿液检查。

我和冯伦自然问起了昨天所做的血液检查结果怎样,但副院长拒绝透露,他说要综合几项检查结果之后,才能得出准确判断。

“今天晚上的实践性体验,我要带你们去A区见一个特别的活死人。”副院长说。

我们来到A区——根据副院长之前的介绍,居住在这里的是最早的一批元老级活死人。

“我带他们来看看‘盘古’。”副院长对A区门口值夜班的工作人员说。

到了3楼149号室的门前,同行的工作人员用遥控器将房间的灯打开。我和冯伦站在正对着门的地方,透过玻璃看去,没有看到里面有活死人的身影。

“这个房间里没有‘人’?”冯伦诧异地问。

“也许他们是在玩躲迷藏。”副院长眨了下眼睛。“让我们把他们找出来。”

他走到门的右侧,侧着身子朝里望:“嗯,我找到他们了。”

我和冯伦也朝那个方向走去——原来这屋里的两个男性活死人都在房间的左边角落里,他们面向墙壁,微微仰视,好像是在注视着上方的什么东西。

看了一会儿,冯伦说:“我看不出这两个活死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其实特殊的只是他们中的一个。”副院长指着其中一个矮小一点的活死人说,“墙角那个,看到了吗?他就是我说的‘盘古’——他是我们这里第一个,恐怕也是全国第一个主

动变成活死人的人。”

“啊,”我低呼一声,“我想起来了,几年前我曾经在新闻报道中看到过关于他的报道。”

“他变成活死人的过程颇有些戏剧性。”副院长开始介绍。“五年前,这个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从外地来B市找工作,没想到很快就陷入了人生的最低谷——连续失业、被人欺骗

、穷困潦倒、感情受挫……最后几乎到了三餐不继、流落街头的悲惨境地……”

“于是他就想到了主动变成活死人,以寻求解脱是吗?”冯伦说。

“没这么简单。”副院长摇着头说,“当时全国还没有主动变成活死人的先例,恐怕他也没想到这一点。后来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这个男人得到了一个朋友的帮助,那个朋友让

他住到自己那里去,提供他食宿,还帮他联系工作——这个男人的命运出现了转机。”

“他遇到了一个好心人。”我说。

“说实话,我不敢保证那个帮助他的人动机是否单纯。”

“为什么?”

副院长顿了片刻:“那个帮助他的人是同性恋者,而且是一个染上了solanum病毒的人。”

“噢,我的天哪……”我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不……”副院长轻轻摆着手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朝那方面想,实际上,那个朋友没对他做出任何侵犯或越轨的事,他们只是像普通朋友那样生活在一起而已。另外,如果

他是由于和那个朋友发生了不正当关系而染上病毒的话,那就不是主动变成活死人了。”

“那是怎么回事?”冯伦好奇地问。

“他们在一起住了几个月,开始很正常,但渐渐地,这个男人发现他朋友的身体状况开始不断恶化。这个男人本来没朝丧尸病毒这个方面想,但他那个朋友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

问题,他拒绝去医院‘自投罗网’。”

“结果是,丧尸病毒一旦发病,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大概不到三天,这男人就发现他的朋友已经死在床上了。他悲痛不已,正打算通知医院,却看到他朋友的尸体坐了起来,这个

时候,他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冯伦显然被这男人的遭遇所吸引了,急切地问道:“后来呢?他又是怎么变成活死人的?”

“后来发生的事,值得玩味。”他意味深长地说,“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考虑,发现朋友变成活死人后,他既没有报警,也没有通知医院或相关机构,而是做了一个令人匪夷所

思的决定——他选择和这个活死人继续生活在一起,他居然和那个活死人一起生活了将近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这个男人通过和‘活死人朋友’的近距离接触,发现他的朋友变

成活死人后,过得安宁、平静、闲适,日子似乎比终日忙忙碌碌、为生计奔波的他要舒服得多。他开始羡慕起来,终于有一天,他主动变成了活死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他

的日记本得知的,这就是我所了解的整个过程。”

冯伦尝尝地吐了口气,为这个故事的结局感到唏嘘。这个时候,副院长注意到我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他问道:“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来望着副院长,过了半晌才问道:“刚才你说,人在变成活死人之前,身体会有一些恶化的表现吗?”

“没错。”副院长盯着我,“你为什么会在意这个?难道……”

“我昨天晚上,隐隐感到有些腹痛……”我的声音在发抖。

副院长神情严肃地问道:“还有别的什么症状吗?比如头痛、发热舍呢么的。”

“好像……没有。”

副院长盯着我看了好一阵,然后说:“别担心,我觉得你只是受到心理因素的影响而已。”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变成活死人之前的先兆呢?”我担心地问。

“如果你真的被solanum病毒感染,并且已经发病的话,症状不会只是腹痛这么轻。我刚才说了,症状出现之后,它能在三天之内夺走人的性命,并完成向活死人的转化。”

我心里略微放松了一些,随即问道:“病毒有多少天的潜伏期?”

“一般来说,三天到两个月不等。”

我的脸色大概又发白了,冯伦看到我这副紧张的模样,说道:“洛晨,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你要是真的发病了,恐怕就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了。”

“说的没错。”副院长笑着说,“solanum病毒的症状要严重得多。”

我勉强笑了一下,心里仍然悬着。

也许是为了岔开话题,副院长指着房里的另一个活死人说:“不知道你们猜到没有,这个和‘盘古’同住一室的活死人,就是他的那个朋友,我猜他们俩谁都想不到i,他们竟然会

成为永远的室友。”

我和冯伦都没想到这一点,都瞪大了眼睛。

“真难想象,这个男人当初和一个活死人在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冯伦望着房间内的“盘古”,若有所思。

副院长盯着那两个活死人看了一阵,突然转向我们问道:“你们想试一下这种感觉吗?到里面去和活死人近距离接触一次。”

我震惊得张口结舌,冯伦却显得很兴奋:“真的吗?我想试试!”

副院长望着我:“你呢?”

我摇着头说:“算了吧。”

“怎么,你担心他们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吗?”副院长笑道,“相信我,不会的,如果有危险的话我就不会让你们进去了。”

他指着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你们可以问问他,我们这里的活死人是怎么生活的哦。每天的上午和下午,工作人员都会让各个楼层的活死人们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出来活动。”

那个老实的工作人员配合地点着头。副院长又指着楼下的那片花园说:“下面这块空地就是活死人们活动的地方,我们的工作人员每天都要和几百个活死人接触,他们比绵羊还要

温顺,否则的话谁敢来做这个工作?”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为了不被冯伦笑话,我点头道:“好吧。”

“别怕,我们一起进去。”副院长吩咐工作人员打开房门,带着我们走进活死人的房间。

那两个活死人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贴着墙壁朝上方仰视。这多少让人有些费解,不过倒是缓解了我的紧张感。我可不希望一走进来,就成为他们关注的目标。

但副院长的想法和我相反,他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说道:“嘿,你俩干吗?有客人来了。”

其中一个活死人缓缓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他的脸:他的发型还保持着正常人类时的样子,几缕刘海耸在他狭窄的额头上,看上去和一般追求时尚的年轻人没什么不同,只是那双灰

白色的眼睛和像吸血鬼一样苍白的脸在提醒我们,他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

“这就是‘盘古’的那个朋友。”副院长小声对我们说,在他介绍的时候,那个活死人缓慢地挪动着脚步,朝我们走过来了。

我们三个人伫立在屋子的中间,我站在副院长和冯伦的身后,希望那活死人走到副院长面前就行了,最好不要靠近我。但事与愿违,他偏偏绕过他们两人,朝我靠拢过来。

我下意识地朝旁边挪去,但那活死人居然也跟了过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我甚至想告诉她,真正喜欢他这类生物的,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但我怀疑我能否与他

交流。

终于,他把我逼到了墙角,我感觉自己无路可逃了。这时,我看到那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也许是要阻止这个同性恋活死人对我的过度关注。但我却看到副院长示意他别过来,同

时对我说:“没关系的,洛晨,站着别动,他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我希望他真的这么有把握——但是,天哪,那活死人张着嘴,朝我的脸靠近过来!我只有把脸侧向一边,嘴里发出惊恐的低吟:“啊……”

“洛晨,别动。”副院长说。我斜着瞟过去,发现他的神色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不会事状况失控了吧?我的心脏都快要冲破胸腔了。眼看那活死人的鼻子快要贴在我脸上,我恐

惧地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十几秒钟过去了,活死人并没有做出咬我或侵犯我的行为。我睁开眼睛,看到他伸着鼻子在我身体周围游走,好像是在嗅着我身体的气味。我忍耐着,一动不动,屏住呼

吸。一分钟后,他终于离开了,又走到冯伦和副院长身边,对他们进行同样的“问候”。然后,他回到刚才呆着的墙角,继续仰望上方。

我看到冯伦和我一样舒了口气,他问副院长:“这家伙为什么在我们身上闻来闻去?”

“动物性的本能。”副院长说,“当有人出现在他的‘领地’时,他会用嗅觉来识别个体。”

“活死人有嗅觉吗?”冯伦问。

“当然有,而且比较起听觉和视觉,活死人的嗅觉是最为敏锐的。你要是白天来,会看到一大群活死人在楼下的花园里互相闻来闻去。”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们走进来后,会出现这张【不用怀疑,图片上就是张】状况?”我问。

“是的。”副院长微笑着说。

“这一点都不好玩。”我有些生气地说,刚才我真是被吓坏了。

“好了,我再次表示歉意。我只是希望为这次实践性体验增加点刺激性。”他拍着我的肩膀说。

看得出来,冯伦和我的态度截然相反,他确实觉得很刺激好玩,颇有兴趣地指着“盘古”说:“那他为什么不过来嗅我们呢?”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副院长盯着“盘古”说,“他们一直盯着那上面看什么?”

说着,他走了过去,顺着两个活死人的目光望去,好一阵之后,有了发现:“原来是这样。”

我和冯伦也靠拢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墙角有一只壁虎,两个活死人就是在盯着它看。

“一只壁虎有什么好看的?”冯伦不解。

“对于活死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乐趣吧。”副院长耸了下肩膀。

这时,那只壁虎顺着墙角爬了下来。突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盘古”迅疾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那只壁虎!“盘古”将那只壁虎捏在手里看了一阵后,竟将它塞进嘴里,吞

了下去!

我们四个人——包括副院长和那个工作人员,全都惊呆了,显然他们以前也没看到过这样的情景。我看着“盘古”滋滋有味儿地嚼着那只活壁虎,感到一阵反胃,想呕吐的感觉又

来了。

副院长问工作人员:“你以前看到过这样的事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那老实人说。

“副院长,活死人不需要吃东西的,是吗?”我指着“盘古”问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只能理解为他再进行一种新的尝试。”他回答道,不那么肯定。

我蹙起眉头,不安地说:“该不会……这也是活死人的一种进化或变异吧?”

“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副院长有些尴尬地说,“也许我应该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作为研究中心的下一个课题。”

随后,他看了一下表,说道:“好了,小伙子们,今天的实践性体验就到这里吧。”

我和冯伦离开了活死人研究中心。现在想起来,我后悔极了。

当时这起笑笑的“壁虎事件”,如果我能引起足够的重视或思考的话,也许会想到的——这是一个极坏的征兆。

8立法

“明天下午的发言稿你准备好了吗?”星期三中午吃饭的时候,爸爸在餐桌上问妈妈。

“当然,这么重要的会议,我总不能临场发挥吧。”妈妈用勺子舀着汤,“我反复修改过好几遍了。”

“你的立场是什么?”

“我的观点很明确,不支持法律允许任何主动变成活死人的行为。”

“我觉得你该将‘不支持’换成‘反对’。”

“亲爱的。”妈妈望着爸爸,“我觉得在如此关系重大的事情上,你应该让我保持独立的见解,而不是强求我和你达成一致。”

这天中午恰好我们一家四口都在家里吃午饭,他们的对话引起了我的好奇。我问道:“你们在谈论关于成立《活死人法案》的事?”

“没错,明天我和你爸爸要去参加关于这个议案的第一次专家讨论会。”妈妈说。

“我一直搞不懂,咳……为什么这么多人会愿意主动变成活死人呢?”哥哥耸着肩膀说。

“其实并非如此。那些参加有(和谐替换)行和表示支持变成活死人的人,不一定就代表他们希望自己变成活死人。”爸爸停下吃饭来认真说。“就好像当初关于废除死刑的激烈

争论一样。实际上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和死刑扯上关系,但他们还是热衷于参与表述自己的意见,作为强调人权的体现。”

哥哥点着头:“总的来说,你们俩的态度都是反对成立《活死人法案》?”

“不是反对成立这个法案,而是反对主动变成活死人的行为。我支持成立《活死人法案》,如果它是用于限制这一行为的话。”爸爸说。

“如果……不是主动变成活死人,而是被意外感染的呢?”我试探着问。

“那当然不设计法律问题了,被意外感染的人是可悲的病患。”

“法案中会不会提到这些被意外感染的人将怎么办?”我尽量假装成只是随便问问的样子。

爸爸想了想:“虽说现在还没到制定具体法规的时候,但据我所知,专家们在私下谈论的时候已经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态度了。”

“哦,是什么?”

“一种是维持现在的状况,每个城市将活死人们集中到一个地方隔离关闭起来。但有专家指出,活死人如果真是永远不死的,那就势必会出现一个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活死人

的数量会不断增多,最后使得地球不堪重负。所以,他们提出了第二种法案——将所有变成活死人的人进行人道毁灭。比如说,将他们投进高温的熔炉或焚尸炉,反正活死人是没

有痛觉的,所以无所谓残忍……”

“唔……”我终于忍不住了,从刚才起就涌起的恶心的感觉现在爆发出来,我捂着嘴冲向卫生间。

当我回到饭厅的时候,妈妈正在责怪爸爸:“吃饭的时候,你干嘛说这些令人反胃的话题。没事吧,洛晨?”

爸爸显得有些抱歉:“真没想到会让你这么不舒服,都怪我,忘记场合了。”

“唔,没关系。”我低头吃饭,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但还是被哥哥看出来了,他问道:“洛晨,咳……咳,你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敏感?”

“没有啊,只是联想到那个画面让我有些反胃罢了。”该死,这样一说我又反胃了。

“我觉得你关注的问题……咳咳……好像跟我们都不同。”

就在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的时候,妈妈把话题岔开了:“洛森,你咳得越来越厉害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没有,只是咳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哥哥不以为然地说。

妈妈叹着气说:“都怪我平时工作太忙了,才会让你拖这么久。看来今天下午我得亲自陪你到医院去一趟才行。”

“行了,妈,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知道。”哥哥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匆匆地结束了午饭,离开饭厅。

接下来的两天晚上,我和冯伦还是按时到活死人中心去进行检测。

后面两天的实践性体验和前面没有太大的区别——我们前后去拜访了C区的“巴赫”先生和“施瓦辛格”先生,以及E区今年才住进来的“小刺猬”。

“巴赫”先生是一个狂热的古典音乐爱好者,据说他收藏的老唱片和CD碟子可以开一家音像店。变成活死人之后,在她妻子的要求下,活死人中心的工作人员同意在他所住的房间

里经常播放古典音乐。值得一提的是,“巴赫”先生对这些音乐仍然保持了生前的热爱,他时常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听就是几个小时,颇为享受。

“施瓦辛格”先生之前是一个健美爱好者,他那身健壮结实的肌肉虽然不能和真正的前加州州长相比,但也足够吓人了,令我们称奇的是,他发达的肌肉在变成活死人后竟然没有

萎缩,就这一点来讲,他比真正的施瓦辛格幸运。我庆幸那天副院长提出和活死人近距离接触的对象不是他。

最令我感到震撼的,是那个叫“小刺猬”的男孩,他长得一头向上直立的短发,这个绰号由此而来。

据副院长的介绍,他变成活死人的时候才刚满八岁。而且奇怪的是,他身边的家人和同学、朋友都没有染上丧尸病毒,唯独他感染上了。副院长说这男孩变成活死人的原因直到现

在都是个谜——研究中心的人猜测,病毒也许是在他体内自然滋生的。但这毕竟只是猜测,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作为支撑。

“小刺猬”算是我看到的活死人中最令我感到刻骨铭心的。他那么小,之内的脸和瘦弱的身体还期待着成长发育,但却被永恒地停留在了这八岁的时光里。而且,他变成活死人后

所呈现出来的状态令人心酸——仍然保持着一丝儿童的天性,比一般的成年活死人更加好动和活跃。在他的房间么,拜摆放着他的父母为他带来的玩具和图书,他摆弄这些东西的

画面几乎令我心碎。我无法想象,假如有一天,必须将这样一个仍然能让人感觉到可爱的小活死人丢进焚尸炉中,那会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也许,现在不是我为别人担心的时候,我所设想的所有悲惨而可怕的遭遇,有可能就是未来我自己的命运。

9灾难

星期五到了,这天是我的审判日。

整个一天,我都在向上天祈祷。假如,我能够继续当一个普通人的话,我愿意以后当一个服务于全人类的人,我向上帝保证。

走进副院长的办公室时,我紧张得想吐。副院长已经正襟危坐地在办公桌前等着我们了,他手里拿着两张纸,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我和冯伦的检测报告。

我不敢问,冯伦替我们开口了:“副院长,结果出来了吗?”

“是的,出来了。”中年男人一脸严峻,然后许久没有再往下说。

“怎么样?”冯伦问道,嘴似乎变得很干。

副院长停顿了许久“很不幸。”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副院长站起来朝我们走过来:“很不幸,你们俩没资格在我们这里申请一套住房了。”

当我听懂他的意思时,我一下活了过来,激动地浑身颤抖:“你是说,我们……”

副院长盯着我的脸,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是的,你们没有感染上丧尸病毒!”

噢,神哪,感谢你!真的……万分感谢!我一辈子从没这么激动和感恩过。我咧着嘴站在那里傻笑,像个傻瓜。但是管他呢,在这一刻,我愿意做一个快乐的傻瓜。

副院长向我们俩喳喳眼睛,我觉得他真是个童心未泯的人。忽然间,我涌起许多感触,对他说道:“副院长,这几天你亲自陪我们进行实践性体验,为我们缓解压力。我真不知道

该怎样感谢你。”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副院长拍着我们俩的肩膀说,“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开开心心地回家了,我该说欢迎你们再来吗?”

“如果这里允许的话,我们还会来找你聊天的。”我笑着说,和冯伦一起向副院长挥手告别。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身轻松,感觉今晚的星夜和月色看起来是那么美好。我看了下手表,才七点半,我对冯伦说:“嘿,时间还早,咱们找个地方喝两杯庆祝一下,怎么样?”

冯伦淡淡笑了一下:“真难得你有雅兴喝酒,可惜我现在有点喝不下去。”

他的反应出乎我意料。这是我才注意到,从刚才副院长说我们没感染上病毒的时候,冯伦就表现得很平静,完全不像我这样开心。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我们没染上丧尸病

毒,难道你不高兴吗?”

冯伦缓缓吐了口气:“说实话,当我发现自己没像预想那样高兴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好像我对于变成活死人这件事,并不是很在乎。”

我半开玩笑地说:“你不会觉得失落吧?难道你想变成活死人?”

“失落倒是谈不上,只是我确实没感到特别高兴。大概是我觉得变成活死人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这几天和活死人们接触过后,我发现他们的生活状况,有时真的比我们这些普通人

还要好。他们不用奔波和忙碌、也没有压力和烦恼,这未尝不是一种理想的生活状态。”

我感到不解:“如果一个穷光蛋或者倒霉鬼或发出这样的感慨,我也许会理解,但是像你这样一个衣食无忧、人生顺畅的公子哥,怎么也会有这种想法?”

冯伦望着天空:“不管是皇帝还是乞丐,每个人都会有属于他自己的烦恼,我又怎么会例外呢?”

他说出这样的话,让我简直有些不认识他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冯伦看出了我的困惑,冲我笑了笑:“好啦,我也是随便说说而已,走吧,我同意去喝一杯!”

我们俩打车来到后海的一家酒吧,各点了一杯鸡尾酒,举杯相庆。之后去附近的步行街逛了一圈,算着到了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我们坐车回家。

走进客厅,我看到父母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但奇怪的是,电视机是关着的,他们也没有聊天或看书,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申请忧虑,我很明显地感觉到在他们的上空笼罩着一

层阴云。

直觉告诉我,一定出什么事了。

我走到父母身边,坐下来问道:“爸、妈,怎么了?”

妈妈扭头望向我,她得眼圈发红,显然之前哭过。但现在,她努力控制着情绪:“洛晨,我们在等你回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他们知道我去活死人中心的事了?他们认为我感染上了丧尸病毒?

“等我回来干什么?”我困惑地问道。

我们三个人走到书房,爸爸把门关拢,这种压抑的气氛使我感到窒息,只有找些话来打破沉默:“哥哥呢?他在家吗?”

“他在自己房间里。”妈妈说。“我们要谈的就是你哥哥。”

“怎么了?”我小心的问,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昨天下午我陪你哥哥去医院检查。今天,我到医院去拿了结果……你哥哥得的是肺癌。”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张着嘴愣住了。好一阵过后,我才问道:“怎么会这样?哥哥知道吗?”

“现在还瞒着他呢。”妈妈悲哀地说,“但是,他迟早会知道的。进一步的检查和以后的治疗,他不可能意识不到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就没有必要瞒洛森。”爸爸低沉地说,“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我已经跟医院肿瘤科的韩主任约好时间了,星期天上午,我们陪洛森

一起去进行复查。”

接着,爸爸对我说:“洛晨,我们在你哥哥知道之前告诉你,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表现出过于惊讶或难过的样子,轻松一些。我们大家都要让你哥哥相信,他的病是有救的。”

“我明白。”我胸腔里好像堵了什么似的,“星期天,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10绝症

星期天上午,我们全家一起到B市最好的医院,与肿瘤科的癌症专家韩布强医生见面。韩医生告诉了我们最终诊断结果:癌已经扩散到了我哥哥的淋巴结,手术治疗已经没有意义。

妈妈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就捂着脸哭了起来,我看到爸爸的身体都有些摇晃起来,尽管他是坐着的,但我仍然担心他会突然栽倒。反倒是哥哥显得比我们三个人都要坚强和平静。

“我从不吸烟,为什么会得肺癌呢?”他问。

“这个很难说,吸烟不是引起肺癌的唯一途径,很多因素都是导致肺癌产生的原因。”

“如果不能手术的话,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可以试着给你做放射或是化疗。”

我妈妈流着泪说:“韩主任,我儿子刚刚检查出来……怎么就会是晚期了呢?”

“肺癌是最致命的一种癌症,因为它通常不能在早期发现。当被发现时,它一般已经扩散到了颈部和腹部的淋巴结。而且,我不认为您儿子的症状是最近才出现的。”他望向我哥

哥,“我猜你的咳嗽至少已经持续有半年了吧?而且有时候还会咯血?”

“……是的。”哥哥无奈地承认。

妈妈失控地喊道:“洛森!你为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

“我以为,没有这么严重……”哥哥惭愧地说,“妈妈,你知道,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对我来说尤为重要。”

“那也没有你的命重要!”一向稳重的爸爸在此刻咆哮起来,“你怎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其实,上和学期我去校医那里看过一次的,但当时可能我和医生都没有引起重视……”

看到我爸爸又要发火,韩医生说道:“请你们保持冷静。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现在,我希望你们能支持患者积极配合治疗。”

“化疗究竟会起到多大作用?”哥哥问。

“化疗会有效的,它可能不会延长你的生命,但可以使你剩余的时间过得更有质量,”韩医生说,“不要急于下决定。仔细考虑一下吧。”

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回家的。我们一家人的灵魂似乎都丢在了医院里。

哥哥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整整一个下午没有出来;妈妈也把自己关进我是,不希望别人听到她啜泣的声音;爸爸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里,好像一瞬间就苍老了十几岁……我就这样

亲眼看着我们全家人在残酷的绝症面前崩溃了,心痛地难以呼吸。

晚上,爸妈还是逼迫自己调整了情绪:除了坚强地面对现实,他们别无选择。在客厅里,他们和哥哥长谈了一次,主要是告诉他不要放弃希望。最后,哥哥在他们的劝说下作出了

化疗的决定。

就这样,哥哥放弃了他热爱的生物研究,住进了医院的癌症病房。那屋子里装满了鬼魂,也许一年,甚至几个月之后,我哥哥就会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当时,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我哥哥留下来——直到四个月后。

11机会

现在时十月初,我已经是一个高三的学生了,学业的繁重并没有增加我的心理负担,最让我揪心的,还是哥哥的病。此刻,我就坐在哥哥的病床前,这天是周末。妈妈在一旁削着

苹果,我跟哥哥闲聊着关于我们学校的一些趣事。和之前韩布强医生预计的一样,哥哥的头发几乎掉了一半,那张英俊的脸在化疗的副作用下变得消瘦、暗淡,失去了往昔的光彩

,身体也衰弱了许多。但与此相比,他所表现出来的乐观和坚强更令我们心碎。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真的好多了。”哥哥接过妈妈递给他的苹果,咬了一口,冲我们眨眨眼睛,“原来化疗真的有用。”

“那是当然。”我附和着,内心却阵阵抽痛——我们每周都在想韩医生了解哥哥的状况,得到的确实癌细胞在逐渐扩散的回答。其实他

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却还在试图安慰我们。他给我们的希望,比韩医生给他的还要多。

下午两点,哥哥被送进了化疗室。他要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在这个空隙里,韩布强医生找到了我妈妈。

“李教授,我想和你谈谈。”他说。

我们被请到了韩医生的办公室,他礼貌地请我们坐下,然后严峻地望着我们。

妈妈从医生的神情中大概猜到了些什么,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问了一个害怕听到答案、却又极其重要的问题:“还有多少时间?”

“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到了这种时候,八个肺癌患者中只有一个能够活过一年,大多数人很快就走了。”

尽管我妈妈努力遏制,也无法做到令她得眼泪继续留在眼眶。韩医生的话就像是一颗炸弹,粉碎了她最后的希望。现在,我哥哥的生命就像我教室后面的高考倒计时——所剩不多

了。

妈妈痛苦地双手捂住脸,心如刀绞:“我只想知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能留住我儿子吗?”

本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但韩医生却迟迟没有说话,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我和妈妈一齐望着他。

好一阵后,他开口道:“李教授,如果……您只是想要您的大儿子留在人世,而不管他变成何种状态的话……”

我和妈妈都愣住了。好几秒钟之后,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显然是听出了他的意思。

韩布强医生此刻显得有些局促:“也许你们认为很荒谬……我完全理解。但是请你们相信,我从来没向任何病人或家属提出过这种建议。之所以对你们说起,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

洛森这孩子,我也不想看到他就这样离开人世。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活死人。我想,假如你们能够接受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上你们的忙。”

听到他终于说出“活死人”三个字,我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您是说,让我的大儿子变成活死人……”妈妈的声音在颤抖,“医院里可以提供这种……”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手在空中绕着圈。

“不、不、不……”韩医生赶紧否认,“这不管医院的事,医院怎么可能提供这样的服务呢?我的建议纯属个人想法。”

妈妈和我对视了一眼,眉头紧皱着犹豫了好一阵。“假如我们赞同这个提议的话……您认为具体应该怎样实【图片上是设】施呢?”

“首先,我认为这件事要洛森本人同意才行。假如他同意的话,那么我的想法是,让洛森出院,回到家中。然后我托人弄到含有solanum病毒的血清,接下来……不用再说了吧?”

妈妈沉默良久:“我要和我儿子和丈夫好好商量一下。”

“那是当然。”韩医生说,“但我要提醒您一点:要快!供你们思考和犹豫的时间不是那么充裕:第一,洛森的时日可能不多了;第二,你们知道,《活死人法案》也许很快就要

出台了。假如在你们做出决定之前,法律就规定严格禁止一切主动变成活死人的行为,那么这个计划就不可能实施了。李教授,您是法律专家,相信您是不会公开违反法律的。”

“嗯……当然。”

韩医生微微点着头。“您能引起重视就好。说的透彻点儿,这几个月也许是最后可以钻空子的时候了。”

12抉择

爸爸的眼睛瞪得像一对铜铃:“什么?作为医生,他竟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不是站在医生的立场上,纯粹是从私人角度。”妈妈解释道,“韩主任是真心为我们考虑。”

“真心考虑?哼,把我们的儿子变成活死人,就是他这个癌症专家的医治办法?真是太可笑了!”

“传铭,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看待这件事。癌症是全世界都无法解决的问题,韩医生已经尽力了,我们没有理由责怪他。”

爸爸顿了好一阵:“我不是责怪他……我只是不愿看到我们的儿子变成一个……活死人,我不能想象那样的画面。”

“你以为我愿意吗?”妈妈的眼泪又淌下来了,“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去考虑这样的提议。可是,我养育了二十五年的儿子就要死了!我宁愿他变成一个活死人,也不愿他

变成一堆骨灰。起码我还能抚摸着他的脸,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话,这就已经足够了……”妈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痛哭起来。

爸爸沉默了,客厅里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妈妈啜泣的声音。

我坐在沙发一段,从始至终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知道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尤其是我爸爸,他是那么反对关于活死人的一切,现在却要面对自己的儿子是否应该变成活死人这

样的问题,对他来说真是天大的讽刺。

虽然我没有发表意见,但是我心中,是倾向于妈妈这边的,理由一样,我希望能一直看着我哥哥真实的脸,而不是通过遗像来缅怀和追思。

大概十分钟后,爸爸缓慢地对妈妈说:“我能理解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洛森真的变成了活死人,或许你在见到他后,会比看到他死去更加难受?当你看到往日开朗、活

跃的儿子变成一个没有思想、感情,甚至没有呼吸的行尸走肉时,也许会比看到他安宁地睡在墓碑下更伤心欲绝。”

“不,我不会。”妈妈连一秒钟都没有考虑,“没有什么能比洛森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更令我伤心!我只要他能留在世上,其他都不重要!”

“哪怕他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个比低等动物还不如的……怪物?”爸爸的声音颤抖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了:“爸,活死人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们有基本的思维能力和智力,也有简单的情感,他们甚至还有爱好——比如听音乐。活死人的

生活状况有时可能比普通人还要好……从某种角度来看的话。”

爸爸惊讶地望着我:“洛晨,你刚才说的那学,是从网上了解到的,还是你自己这样认为?”

“都不是。”我意识到在这种关键时刻,我必须讲出实情了,“我说的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秘密终于保不住了,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我把几个月前和冯伦一起经历的事详详细细地讲述了出来。重点放在了那几个晚上的“实践性体验”上面,我希望能使我的父母了解到活

死人真实的生活现状。

讲完之后,爸妈惊讶万分。妈妈叫道:“天哪,这些事你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对不起,妈妈,我真的不想让你们担心。”

“洛晨,你刚才告诉我们的,那些活死人的生存状况,当真如此?他们真的能认出自己的亲人,还能保持一些感情和记忆?”

“我不是十分肯定,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据活死人中心的副院长说,这是他们现在准备研究的课题。但从我观察并解除到的那几个活死人来看,他们都过得安宁、平和,这点是千

真万确的。”

“这样也好……”妈妈喃喃道,“这就足够了。”随即,她望向爸爸,“传铭,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爸爸蹙着眉头:“看来,我以前对活死人的确存在一些偏见和误解……如果不是洛晨凑巧经历了这件事,恐怕我们都无法了解到活死人的真实现状,不过……”他抬起头来凝视着

我,“洛晨,你说那些活死人可能在发生着变化?”

“这是我根据观察到的那几个活死人所做的猜测,得到了副院长的肯定。而且他说,对于活死人来说有这种进步和发展总是好的。”

“是吗……”爸爸陷入了深思。

过了好一阵,妈妈问道:“你想好了吗?是不是可以决定了。”

“我们决定有什么用,得洛森自己同意才行。”爸爸显然是妥协了,“找个机会跟洛森好好谈一次吧。”

一个星期后,在妈妈的极力劝说下,哥哥接受了“成为活死人”这一唯一存在下去的方式。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爸妈替哥哥办理了住院手续,将他接回家中。

韩布强医生搞到了含有solanum病毒的血清。但是他提出,这件事最好不要在家里进行,因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去并变成活死人,这实在是太残酷了。他的建议是,将我哥

哥送到活死人中心的特别病房,在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是等我哥哥真正地变成活死人之后,我们再与他见面。爸妈商量之后,同意了这个提议。

11月16日——离我哥哥的生日仅隔四天。这天,成为了我们全家人和作为人类活着的洛森永别的日子。

哥哥分别跟我和爸爸拥抱,每一次拥抱,都很久很久。我们互相凝视着,用眼神代替了告别的话语。

最后,哥哥和妈妈拥抱——几乎有五分钟那么长。虽然我们之前约好了不哭,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刻,妈妈还是泣不成声。哥哥轻轻用手指拭干妈妈的泪水,柔声道:“妈妈,这只

是短暂的离别,很快你就会再见到我的。”

妈妈紧紧地咬住嘴唇,拼命克制:“是的,我的好儿子,以后妈妈每天都会来看你。”

“不用,一星期一次就行,我还想有些个人空间。”哥哥还是那样,用俏皮话来驱赶着悲伤的气氛。他朝我眨眨眼,“洛晨,可以的话,帮我带点儿好玩的新玩意儿过来。”

“我会把最好的东西带给你的,哥哥。”我向他肯定地点点头。不能哭!我对自己说。

“那真是太好了。”哥哥做出高兴的样子,他微笑着对我们说,“我爱你们,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我们也爱你。”爸爸代表我们说到,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哥哥点点头,转身对韩布强医生说:“我们走吧,韩医生。”

在哥哥转身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一串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下来。但我无法确认了,因为他径直上了车,没有再回过头来看我们一眼。

汽车开走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我们身体中的某一部分从体内抽离出去了,我们的灵魂缺失了重要的一角。

13法案

201X年6月21日(我哥哥变成活死人的第二年),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要日子——《活死人法案》从那天起颁布并施行了。

中国是世界上第四个颁布《活死人法案》的国家。(前三个国家分别是美国、印度和新西兰)整套法律从总则到附则一共六章,内容和约束范围包括:对现有活死人的管理、活死

人中心的法律责任、活死人病毒的预防和控制、允许特殊人群成为活死人的条件等等各个方面。

法律的所有条款我无法一一列举。其中最令人关注的,无非是“允许特殊人群成为活死人的条件”这一条:

《活死人法案》第四章第二十八条明文规定——禁止所有身体健康的公民主动成为活死人。允许主动成为活死人的,必须是患有不可愈的绝症(如癌症、狂犬病、艾滋病、运动神

经元症、败血病等)的公民。在本人完全自愿的情况下提出申请,可以以合法手段成为活死人(不能私自进行,必须由当地活死人中心实施)。

另外,第五章第四十九条规定——禁止任何贩卖、运输、持有或私自获取活死人病毒的行为。

这套法律对于我们家的人来说,足以令我们心安理得,因为我哥哥当初变成活死人是因为患了癌症。不管是在《活死人法案》颁布之前还是之后,这都是合法的。

当然了,你可能想到了,这不是巧合。

虽然这未免使我感到难堪,但我还是必须提到《活死人法案》出台的两个多月前,我爸爸在一个重要电视节目上所作的发言。

当时,美丽的女主持人问道:“洛教授,关于活死人现象的出现和人们主动变成活死人这一社会现象,您怎么看?”

我爸爸是这样会带的:

“我认为,首先我们需要正视两个问题。第一,活死人合法死亡了吗?我的意思是,人们对死亡的定义是不是应该在活死人出现之后重新调整一下?举个例子来说,几十年前,人

们习惯吧呼吸、心脏功能的永久性停止作为死亡标志。但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心脏复苏术的普及,一些新问题产生了,它们冲击着人们对死亡的认识。所以,医学界将“脑死亡

”改为死亡标志——这就产生了关于“死亡”概念更新的问题。那么,现在活死人的出现,是不是将一位着这个概念将再一次改变?”

“您的观点很有意思。”女主持人感兴趣地问道,“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您认为活死人仍然是人类‘活着’的一种形式。”

“活死人仍然是‘人类’中得一部分,这毋庸置疑。所以,我希望这个节目在后期制作字母的时候,能将我说的所有关于活死人的人称代词都写成表示人类的‘他们’,而不是表

示动物或其他非生物的‘它们’。”爸爸笑着说。

那女主持人也跟着笑了;“我想节目导演已经听到了。那么洛教授,您说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呢?”

“第二个问题是,主动变成活死人到底是不是每个人的‘权利’?我们经常强调人权,那么在这件事上,人权应该怎样体现?我认为,如果承认活死人是人类存在的一种新形势,

那么每个人确实是拥有选择是否变成活死人的权利的。”

女主持人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您的意思是,法律应该允许所有希望变成活死人的人达成自己的愿望?”

“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权利’是一方面,‘责任’又是另一方面。我觉得每个人,只要不是太自私,还要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的话,都会想到这

个问题”如果活死人无节制地增加下去,那么人类社会生老病死的平衡将被打破,未来几十年或几百年之后,地球将变得不堪重负。我们不能为子孙留下这样的烂摊子——就像我

们现在强调保护环境一样,这是每个人的责任。“

女主持人点着头:”那么您认为应该怎样在‘权利’和‘责任’之间做出协调呢?”

“我希望,那些想变成活死人的健康人,能够把这个‘名额’让给真正需要的人。我指的是那些患有某种痛苦疾病的人,假如他们及家人愿意的话,能够用这种方式来结束痛苦,

同时又能一某一种生存形式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当然,仅仅依靠个人的责任感或自觉性恐怕是不够的,这就需要法律来监管和约束。”

“我懂了,您认为这是成立《活死人法案》最主要的意义。”

“是的。”

女主持人将头侧向一边,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洛教授,据我所知,您以前是反对任何形式的编程活死人的行为的,现在怎么改变观点了呢?”

“没错。”爸爸无奈地摊了下手,“我必须承认,作为一个学者,我犯了一些主观上的错误。我以前对活死人的了解不够,导致对他们形成了一些不够公正和客观的评价。还好我

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到活死人中心去真正的接触和认识不同的活死人,这才真正走进他们的世界……”

毫无疑问,我爸爸在电视上的表现是出色的。他代表了多数人的态度和立场,也说服了那些盲目企图变成活死人的人。

尽管如此,我和妈妈坐在电视机前收看这个节目的时候,我们都没说话——爸爸自始至终没有提到,他自己的大儿子现在就是一个活死人。虽然这也算不上撒谎,但他的这种刻意

隐瞒仍使我和妈妈感到羞愧和尴尬。我们无法得知,爸爸的这段讲话,究竟有多大程度是出于个人因素。他口中的那些大道理,到底是为了所谓的‘全人类’,还是我哥哥一个人

呢?

但不管怎么说,他这段讲话对后来成立的《活死人法案》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节目播出过后,媒体和网上铺天盖地的评论都表示,爸爸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和拥护。虽然

他不是法律的制定者,但他的讲话却使得制定法律的人必须从“民意”的方向进行考虑。

于是,两个月后,《活死人法案》出炉了,其内容与我爸爸所表达的意思近乎相同。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对这套法规感到满意,但毕竟多数人还是能够接受的。在活死人这个问题

上,总算有法可依了。

《活死人法案》的颁布,对于我和我的家人来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因为我们已经适应和活死人相处的生活方式了:妈妈现在的工作少了,她一周要往活死人中心跑三四次

,我和爸爸每周也至少去一次。哥哥在活死人中心受到了特别的关照,他一个人住一间房,屋里堆满了他喜欢的东西,甚至还有两只宠物松鼠与他作伴。妈妈每次去那间屋一呆就

是两个小时。不管哥哥能否听懂,她都一如既往地跟他“聊天”,如果不是法律规定活死人必须生活在活死人中心的话,她早就想把哥哥接回家住了。

这个故事讲到这里,都还很平淡,似乎一切就会按照这样的方式继续下去了。

但不幸的是,人类始终不能预测和掌握自己的命运——人类甚至不够了解自己,又怎么可能了解活死人呢?

这是后来那些可怕悲剧发生的原因。

14暴风雨之前

高考结束了,7月份的时候,我通过网上查询得知自己考上了B市的一所重点大学,而且我高考是的作文还入选了当年的“201X年最佳高考作文”。爸妈非常高兴,宴请亲朋好友自

不必说,还奖励了我一万元零花钱。我拿着这笔钱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我要跟哥哥买一件礼物。他虽然不能帮我庆祝,但我要让他分享到我的快乐。

现在是暑假,我约上冯伦,顶着炎炎烈日来到数码城,花几千元买了一款苹果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往里面装满了电影、图片和音乐。冯伦说他反正没什么事,就陪我一起去看看我

哥哥。

坐在前往活死人中心的车上,冯伦说:“洛森,恕我直言,你买这个东西给你哥哥,他玩儿得了吗?”

我耸耸肩膀:“玩是应该玩不了,但我们陪着他的时候,让他看看图片,听听音乐总是可以的吧。”

哥哥的房间在中心E区的502室,我们向门口的工作人员说明来意。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拿着电子控制器,带我们来到了门口,帮我们打开房门。

哥哥坐在他的床上——虽然活死人不需要睡觉,但妈妈还是帮他买了一张小床,她说这样看起来才像住的地方。我和冯伦走了进去,我挥手喊道:“嗨,哥哥,我来了。”

变成活死人的哥哥对我们的到来没作出任何反应,他盯着笼子里的两只松鼠。

我把平板电脑打开,将之前装进去的动物图片以幻灯片形式播放,然后走到哥哥身边,将平板电脑用支架立起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看,你喜欢吗?”

哥哥的视线慢慢从松鼠身上转移到电脑屏幕上——非洲大草原上的雄狮、冰天雪地里的且、亚马逊流域的倭猴和侏儒鸟、阿里斯加山脉的棕熊、大海里的蓝鲸……各种各样的动物

挨着从他眼前经过。我观察到,虽然哥哥表情呆滞,但他那灰色无关的眼睛却睁得很大,显然是很有兴趣。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可以拷更多动物和风景的图片来。”我对哥哥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冯伦走过来挽着我的肩膀:“真有你的,洛晨。这钱没白花,我看的出来你哥哥真的很喜欢。”

“是啊。”我心满意足地点着头。

这时,副院长了进来。我高兴地招呼他:“你好,吴院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之前跟楼下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只要你来了就通知我。咦,冯伦你也来了,好久不见。”

“看起来,你好像有事情找我?”我问道。

“是啊,有些事情,我想找你谈谈。”

我没有影响哥哥欣赏图片,悄悄将他的房间门关上锁好。副院长带着我和冯伦一起到了办公室。

副院长望着我说:“洛晨,你记得一年前我带你们进行‘实践性体验’的时候,你曾提出过一个有趣的理论吗?你猜想,活死人们也许在发生着进化,我当时就对这个设想很感兴

趣,并且还称赞你具有科学家的头脑,记得吗?”

“唔,是的,这个问题得到你们的证实了?”

“恐怕是的。”副院长说,“一年前,我们中心便将这个作为重点研究的课题。现在,我们有了一些惊人的发现。”

“哦,是什么?”我关切地问道。这关系到我哥哥。

“我们从A区到E区各选了两名活死人进行观察和比较。结果我们发现,存活了五年以上的活死人和才产生的活死人之间,有着明显的差别。但五年的活死人和三年的活死人之间,

差别就不那么明显了。”

我思索了一阵:“那么,你们的结论是什么?活死人的进化在三年之后就停止了?”

“不,五年以上的活死人现在恐怕还在进化之中。”副院长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我们的结论是,一批又一批新产生的活死人,他们的进化速度在不断加快!”

我和冯伦惊愕地对视了一眼。

“最开始的那一批活死人需要五年才能达到的水平,后来的仅需要三年就能达到了。而最新产生的这些活死人,他们进化的速度可能更快!”副院长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说。

“这种进化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我问。

“这么跟你说吧,活死人的进化从某种角度来说,有些类似脊椎动物的进化史。刚刚产生的活死人智力非常低,可能只有鱼类的水平;大概一两年后,就能与某些爬行动物或啮齿

类动物相等;而再往后一两年,就接近小型猫科动物了。”副院长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了,“稍微有生物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动物的进化历程需要数亿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而活死

人居然在短短几年内就办到了,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而且,这种进化的速度还在不断加快!”

“天哪,他们这样一直进化下去,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我感到恐惧。

“也许最后会达到人类的水平,甚至超越人类——变成一种完美的生物。”冯伦猜测着,眼中有一种期待的神色。

我思索许久,喃喃道:“如果真的有这一天,人类也许会被活死人取代……”

“起码现在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副院长的话听起来像是安慰。

我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一个与我的家人息息相关的问题:“吴院长,我哥哥也出现这种变化了吗?”

“你觉得呢?你们和他的接触时间应该比我多。”

我思索了好一阵:“活死人的这种进化是否具有普遍性呢?我是说,是不是每一个活死人都在发生着进化?”

“啊,洛晨!”副院长突然大叫一声,把我和冯伦都吓了一跳。他激动万分地说道,“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天才!一个标准的科学家苗子!每次与你交谈,我都会获得新的启

迪!”

我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知道吗,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十分重要的。我们之前只选择了十个活死人作为研究对象,也许他们并不能代表所有的活死人——实际上,就是那十个活死人,

测验水平也是参差不齐的。”副院长摩拳擦掌,“我决定了,扩大研究范围。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将是我们研究中心的下一个重点研究课题。”

“别把我哥哥作为研究对象就行。”我说,“我妈妈可能从心理上不好接受。”

“好的,我明白了。”

接下来,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

离开之前,我到E区哥哥的房间去跟他道了别,他真的被那些动物图片迷住了,理都没理我,不过这反而使我高兴。

在副院长的关照下,工作人员答应每天帮我哥哥的那个平板电脑充电。

我和冯伦打车回家。

现在是七月中旬。

四个多月之后,出事了。

这起事件,与我们这次交谈的内容密切相关。

15变异

我踏进大学校门不到三个月,一起震惊全世界的事件发生了。

11月26日,委内瑞拉的梅里达,一个活死人咬死了自己的妻子,并使这个女人在几个小时之后变成了活死人。

从新闻中我得知,那个委内瑞拉活死人名叫安德列斯?卡维略,是世界上最早一批活死人中的一个。他当初不是自愿变成活死人的,而是被身边的人传染的。在活死人集中居住的

地方待了四年之后,他的妻子向医院提出申请,想把他接回家住。这个申请获得了批准,当时,全世界都相信活死人是没有威胁性的。但谁都没有料到,安德列斯回家不到两年的

时间里,悲剧就发生了。

出事的那天,安德列斯的妻子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餐,端到阳台上,和她的活死人丈夫坐在一起。与往常不同,她注意到丈夫的视线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刚开始,她还以为活死

人丈夫突然有了食欲,想品尝一下她盘子里的煎火腿和生菜,便将盘子递了过去。结果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唯一不同的是,在她丈夫看来,食物不是盘子里的东西,而是她

本身。

活死人将她按倒在地。可怜的女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颈动脉就像被猛兽袭击一样遭到了撕咬。她挣扎了几分钟后,躺下不动了。

这一切因为发生在阳台上,所以被对面的邻居目睹了整个过程。那人吓坏了,赶紧报了警。

几个持枪的警察将房门撞开,来到阳台,看到了恐怖而恶心的一幕:活死人还在继续着他的早餐——津津有味地啃着妻子的一只手臂。

警察们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敢贸然过去实施逮捕。直到那活死人站起来,朝他们走去。一个警察举枪射击,引发另外几个警察全都开了,前面几抢

射中了活死人的身体,没能阻止他的脚步,直到一颗子弹轰爆了活死人的头部,他才终于倒了下去,变成一个真死人。

这件事到这里竟然还没有结束。警察通知医院将活死人的妻子的尸体抬走,结果三个多小时候,摆在停尸房内的这具尸体“活”了过劳,成为人来历史第一个经丧尸袭击而产生突

变的活死人,也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了,被活死人咬死后如还没被吃完的后果是什么。

可以想象,这则新闻给全世界的人带来的冲击和震撼有多么强烈,丝毫不亚于几年前活死人的第一次出现。这件事颠覆了人们对于活死人的认识,同时也带来疑问:这个活死人为

什么会突然袭击人类呢?他前几年不是都好好的吗?

这些问题才刚刚提出,类似的惨剧又在波兰发生了。

接着,全世界每一个有活死人的地方,都发生了这种活死人袭击人类的时间。被攻击对象是无差别的,不管是活死人的亲属还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只要是丧尸袭击者们当时能接触

到的最近的那个人。人们这才惊恐地意识到,之前发生在委内瑞拉的事件并非特殊情况,而是活死人门集体异变的一个信号。

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在一天之内总共发生了两万多起活死人袭击人类的时间。这意味着有两万多人被迫加入了活死人的阵营。还好,事情并没有失控,大多数活死人都是被集中

管理起来的。现在为了杜绝惨剧再次发生,所有的活死人都被关闭在室内,和人们断绝了接触。

自然,我在关注这些新闻的时候,比别人要紧张得多。我不是一个旁观者,我的哥哥就是活死人!我跟爸妈通了电话,听出他们更加焦急不安安。他们敏锐地感觉到,现在出的这

些事会改变我哥哥的未来。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几乎无法集中精力学习,每天花大量时间上网关注有关这一系列事件的报道。各个国家的活死人研究者们,先后得了各种不同的结论。

美国的科研人员最先发现,所有活死人袭击事件的共同点是——袭击人类的活死人,全是第一批活死人,也就是存活六年以上的活死人。

第二个重要的问题,是瑞典皇家科学院发现的,并不是所有存活六年以上的活死人都会袭击人,他们当中有一部分,直到现在还保持了以前那种温顺的状态。这一点引起了学者们

的高度重视,他们试图找到那批“袭击者”异变的原因。

全世界的科研人员研究同一个问题,进展是惊人的。几乎在瑞典科学院提出这个问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德国的学者们就找到了答案:存活六年以上的“元老级活死人”中

,没有袭击行为的,全都具备一个共通点——他们在变成活死人之前,患有某种绝症。也就是说,具有攻击行为的,都是那些在身体健康的状况下(不管被动或主动)染上丧尸病

毒的活死人。

这一结论公布之后,全球一片哗然,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来解读这一现象。宗教信仰者和无神论者各持己见,在此我不想赘述。我愿意相信的,是由美国学者提出的科学论断

:那一部分没有产生变异的活死人,是由于体内的(绝症)病毒与丧失病毒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延缓或停止了变异。

我想,这一诊断解释了我和院长之前探讨过的问题:为什么不是每个活死人都在发生进化。

对,我始终认为,与其说活死人是突发性的变异,倒不如说是一种持续性的进化。也许,现在活死人袭击人类这一现象,就正是这种进化的表现。活死人的思维和智力在不断进步

,那么,他们袭击人类的目的,会不会是想把异类(人类)消灭,或者使更多的人变成他们的同类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爸爸之前所预感的毁灭性的大灾难,就真的成为现实了。

不过,人类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很多国家的民众,包括当权者都产生了危机感。所以,新的《活死人法案》或者《活死人法案(修正案)》,很快就在各国出台了。具体法规有

所区别,但有一条却是相同:将所有要袭击袭击人类(或具备袭击人类的条件)的活死人,进行人道毁灭。

可是,这就牵涉到一个问题——对于那些目前没有袭击人类的活死人,该怎么处理呢?谁都不能保证他们体内病毒的平衡性会永远维持下去,也许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变异的。

毫无疑问,如何处理这批活死人,是我们全家最关心的问题。

在这件事上,我的父母可谓煞费苦心,他们尽了一切努力,只为留住我哥哥。他们不能看着他被送进焚尸炉。

一个月后,中国的《活死人法案(修正案一)》出台了,取消了原有第四章第二十八条“允许特殊人群成为活死人”这一规定,改为“禁止所有公民以任何形式成为活死人”。当

然也补充了“将所有可能袭击人类的活死人进行人道毁灭”这条法规。

对于目前没有袭击人类的那部分活死人,修正案规定,暂时保留由于绝症而转化的这一部分活死人。但后面有一个补充:如果这些活死人出现了袭击人类的强项,便立即执行人道

毁灭。

这已经是我父母所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但这件事情远没有结束,可怕的事情在此之后接踵而来了。

16紧急状态

星期天,我和妈妈一起去活死人中心看哥哥。

出了这些事后,这里的气氛明显和以往不一样了。刚走到门口,保安(已经不是那个老头儿了,换成了两个中年男人)居然拦住不准我们进去。我只有向副院长求援,掏出手机来

跟他打电话。他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基本上不准亲属来探望的。不过对于我们还是可以破例,但只能在他全程陪同的情况下才行。

过了一会儿,副院长亲自到门口来接我们,带着我们步行到E区,走在路上,我们看到了左侧A区前面惊人的一幕:

几个戴着钢盔和玻璃面罩,手持轻机枪,全副武装的人,将一串用透明塑料布罩住了头的活死人像驱赶牲口一样押到一辆军用卡车面前,强制将他们赶进后车厢。

副院长显得有些难堪:“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能让亲属进来探望了吧?这里正在执行政府的任务。”

“是处理活死人吗?”我战栗地问道,“这么说,这些都是要袭击人的活死人?”

“有些事,有些是可以预计以后会袭击人的。根据法规,必须全部处理。”

“这里到底出了多少个‘袭击者’?”我问。

“我们这里算是警觉得很快的。委内瑞拉那起事件之后,我们就立即采取了措施,严格控制所有人与任何一个活死人接触。所以还算好,我们中心没有活死人袭击人的时间。不过

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些蠢蠢欲动的‘袭击者’,都在A区,可能有好几十个,甚至上百个。”

我望着那些被装进车厢的活死人:“这些活死人会被送到哪里?”

副院长停顿片刻:“火葬场。”

我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的家属会来见他们最后一面吗?”妈妈问。

“之前已经见过了,真正执行那天就不用了,会很残酷。”

妈妈表示理解地轻轻点着头。

“走吧,我们去看您的儿子。”副院长说,“只不过方式会有些改变。”

“什么改变?”

“您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恐怕您不能进去和您儿子接触了,只能在门口看看他。”

“我儿子不会袭击人,他当初是因为患肺癌才变成活死人的。”妈妈涨红了脸。

“我知道,李教授,我们只能执行命令,请您理解。这也是上边的规定,所有保留下来的活死人,必须在他们居住的房间里安装铁栅栏和监控器。”副院长停顿了一下,“以后你

们进入房间,只能隔着铁栅栏和洛森见面了。”

妈妈惊呼道:“这不等于是坐牢吗?而且是终生监禁!”

“没办法,这是为了保证来访者的安全。”副院长显得很遗憾,“其实我也觉得这样的规定有些过分,但无能为力。”

妈妈紧咬着下嘴唇,眉头紧蹙。

我们走进E区。正如副院长所说,我们是特例,整个E区的楼道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我们来到哥哥住的502室,隔着门口的玻璃,我和妈妈看到哥哥呆滞地坐在椅子上。我给他

买的平板电脑,因为没有工作人员敢进入里面去帮他充电,早就看不了了,哥哥的神情显得很失落。

妈妈看到我哥哥的现状,忍不住黯然神伤,眼泪又溢满了眼眶。她将手贴在玻璃上,轻声呼喊:“洛森……”

哥哥的眼睛没有望向门口这边。妈妈轻轻拍了拍玻璃,又喊了一声。哥哥听到了响动,缓缓抬起头来,看见了门口的我们。过来一会儿,他居然站了起来,朝门口走来。

妈妈显得有些激动:哥哥对她的呼喊有了反应,而我却感到十分诧异。看见哥哥走到门口,和妈妈隔着一块玻璃相望,我心中的惊骇更甚了。

我悄悄将副院长拉到旁边,问道:“吴院长,你上次说要研究的那个课题得出结论了吗?”

“我正想找机会跟你谈谈呢。”副院长说,“结论出来了,跟美国学者提出的观点类似——之前患有绝症的活死人,几乎不会进化。”

我思忖片刻,小声说道:“这么说我哥哥也是不会进化或变异的,但刚才我妈妈在门口叫他,他居然走了过来,这怎么可能?”

副院长显得有些困惑:“是啊,我也不明白……也许,他并不是认出你们来了,只是看到有人出现而产生的自然反应吧。”

“是吗?你看。”我指着502室的门口。

副院长转过身去,看到我妈妈将手按在玻璃上,而我哥哥也将他的手按倒同样的位置,他们的手隔着玻璃贴在了一起。感觉就像是在默契地交流。

副院长也很吃惊,他摇着头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会不会患有绝症的活死人也开始进化了?”我胆战心惊地问。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你们来说真是太糟糕了。不过,现在还不能下这样的结论。”副院长迷茫地挠着头,“但我们之前选择的那些研究对象中,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难道只有我哥哥是特例?”我难以置信。

我心里有些矛盾,我不希望他们注意这个问题,假设真是我猜测那样,就意味着我哥哥也躲不过被人道毁灭的命运了。可是,如果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保留下的那些活死人岂不

是会成为极大的隐患?

结束探视后,我们走到E区门口,工作人员从门卫室里面探出头来说:“副院长,麻烦你请来访者登记一下。”

我们走进门卫室。工作人员拿出一个登记册,妈妈接过钢笔,问道:“怎么登记?”

“您看前面的人是怎么写的就行了。”工作人员说。

我们大致浏览了一下登记册。特殊来访者很少,这个本子上一共也就登记了二三十个来访者的资料。记录得很细致:来访者的姓名;访问的是哪个房间;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

里考;来访的原因等等。看得出来活死人中心对此十分慎重。

妈妈简略看了几秒,提笔开始填写。突然,登记册上的一段记录映入我的眼帘:

来访日期:1月13日

来访者姓名:韩布强

访问房间:502室(洛森)

来访原因:探访朋友

我忍不住叫道:“韩布强医生在两天前来看过哥哥?”

“什么?”妈妈疑惑地抬起头来。我指着那一段来访纪录给她看。妈妈看完后惊讶地说道,“真的,韩主任两天前来过。”

副院长问道:“是谁?你们的熟人吗?”

“是当初为我哥哥治疗的肿瘤科主人。”我说,“他怎么会来看我哥哥呢?”

“不知道。”副院长耸耸肩。

沉默了一刻,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规定亲属都不能探访,那韩医生怎么能进来?”

“哦,我想起来了。”工作人员说,“你们说的是一个戴着眼镜,个子不太高的四十岁男人吧。”

这段描述附和韩医生的外貌特征。我和妈妈点头道:“是的,那就是韩布强医生。”

“你们为什么准许他进入探访呢?这件事情我都不知道。”副院长说。

工作人员说:“当时他拿着医院的介绍信,还有院长批准的探访单,我们就让他进入了。”

妈妈和我对视一眼,我们都对韩布强医生的行为感到不解。

过了一会儿,我猜测道:“韩医生既然拿着医院开的介绍信,那他会不会是来了解癌症病人变成活死人后的生存状况的?”

“也许吧。”妈妈低声说。

“你们何不打个电话去问问这个医生?”副院长说。

“算了,没这个必要。”妈妈说,“吴院长,我们走了。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别客气。”

副院长把我们送到大门口,我们再次道谢后,离开了。

就这样,我们忽视了这件事。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后悔极了。

对于我妈妈来说,她说的那句“没这个必要”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17悲剧

两个多月后,活死人中心的“防护措施”做好了。保留下来的那批活死人的房间里,全都安装了铁栅栏和监控器。活死人中心这个名字或许应该改成活死人监狱。在这段时间里,

这里的活死人有接近一半被人道毁灭了,非常时期随之结束。

妈妈又恢复了去活死人中心的频率,一周三、四次。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和我哥哥坐在一起,抚摸着他的手和脸庞了。如今,她只能隔着铁栅栏对我哥哥说话。这些铁栅栏让本

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相距更远。

但是,妈妈却一直在试图拉近这段距离。身为母亲的慈爱和期许令她放松了戒备,从而忽视了活死人中心的规定。

最终,悲剧酿成了。

我现在已经在读大二下学期了,一个下午,我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近乎虚脱,告诉我的事情犹如晴天霹雳。

“洛晨,你妈妈……在活死人中心看望你哥哥的时候,被你哥哥……咬了。”

我脑子里“嗡”一声炸了,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我在恍惚中听到爸爸说了句:“我在活死人中心,你也赶快过来吧。”

我像发了疯一样赶到活死人中心。在特殊病房里,爸爸、副院长守在妈妈的病床前,他们看到我来了,默默地站开,让我走到妈妈身边。

妈妈现在昏迷不醒,我看到她右手缠着绷带。我颤抖着问:“是这只手被哥哥咬到了吗?”

“是的。”副院长悲哀地说。

“怎么会呢?房间里不是有铁栅栏吗?我妈妈怎么会被咬到呢?”我大喊道。

“房间里的监控录像记录下了一切,洛晨,我可以带你去看。”副院长说。

我跟着他走到E区的监控室,副院长叫工作人员调出两个小时前的监控录像。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妈妈和哥哥面对面地坐着,铁栅栏阻隔在他们之间。开始,妈妈只是跟哥哥说着最近家里发生的一些事,哥哥并没有什么反应。但过了一阵,他有了一些举动。

哥哥站起来,将手臂伸出铁栅栏,向妈妈伸展,仿佛期待与她接触。妈妈愣了几秒,随之喜出望外,她欣喜地喊道:“洛森!”

妈妈伸出右手,握住了哥哥冰冷的手,两只手紧紧地抓在一起,随后十指紧扣。妈妈认为哥哥第一次表现出想要主动与她接触,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十几秒以后,意想不到的状况

发生了。

哥哥抓着妈妈的手猛地一拖,将那只手连同妈妈一起扯到了自己面前。妈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里露出恐惧的神色,但是来不及了,哥哥张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妈妈发出惊恐的嘶喊,“不,洛森!不!”

几秒钟过后,房间的们被猛地推开了,两个工作人员闯了进来,一齐抱住妈妈的身体,将他往回拖。终于,她的手从哥哥的嘴下脱离出来,但是手背的一大块皮被撕了下来,鲜血

淋漓。

我看不下去了,对副院长说:“够了,关掉吧。”

“洛晨,我很抱歉。”副院长带着歉意说,“如果我们安排一个工作人员守在你妈妈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但她来了很多次,我以为她早就清楚我们这里的规定,绝对不

能跟活死人有任何身体接触的。没想到她一激动,就……”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不想追溯这些发生过的事了,我只关心眼前最现实的问题:“副院长,我妈妈……她还有救吗?”

“很抱歉,洛晨。”副院长再次表示歉意,“所有被活死人袭击过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在几个小时之内……变成活死人。”

“几个小时……”我仿佛灵魂出窍了。我听见我机械地重复着,“几个小时之后,我妈妈就会变成活死人了……”

副院长没有说话。我望着他,几秒钟之后,我浑身抽搐,捂着脸哭起来。

副院长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悲伤地叹了口气。我想,他跟我一样,意识到了这起事件所形成的悲剧效应——很显然,我哥哥是肯定会被人道毁灭了。而更可悲的是即将变成活死

人的妈妈,她身体健康——别说是绝症了,连阑尾炎都没得过。这意味着她最终也会迎来和我哥哥一样的命运。上帝啊,我的至爱亲人,眼看着就要失去两个!我胸中的刺痛在不

断加剧,我从没体会过这种天都快塌下来的感觉。

“为什么……”我泪流满面地望着副院长,“我哥哥当初得了绝症,他为什么还会变异,他为什么会袭击我妈妈?”

面对我一连串的问题,副院长有些欲言又止。他迟疑了好一阵,对我说:“洛晨,有些事,我本来是打算弄清楚后再告诉你的。但是现在出了这种事,我想有必要告知你……和你

的爸爸。”

我们回到特殊病房。爸爸仍守在妈妈床边,双手撑住额头,我能感觉到他证忍受这煎熬。而副院长接下来所说的事,几乎要了我们的命。

“几个月前,由于我跟洛晨谈到了一个问题:患有绝症的活死人是不是也会进化,这个问题的起因就是洛森表现的一些反常举动。之后,我组织了医生来检查洛森的身体,主要是

想了解癌细胞和肿瘤有没有在solanum病毒的影响下减少或产生变化。

“医生带来了小型的三维X光机,对洛森的身体,尤其是肺部进行了仔细的扫描,结果……有令人吃惊的发现:我们没有在拍出来的X光片中看到洛森的肺部有肿瘤。”

病房里的时间仿佛凝滞了。好像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对我和爸爸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半分钟后,爸爸问道:“什么意思?仪器出错了?”

“不,三维X光机很正常,我们后来测试过多次了。”

“怎么回事?”我的头脑麻木地转动着,“solanum病毒真的能令肿瘤变小或……消失?”

“我们一开始也有这种疑问。但是,后来给好几个有癌症的活死人进行扫描,发现他们体内的肿瘤都仍存在。所以,我们只能认为……”

我爸爸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眼睛几乎都要瞪裂了:“你们的结论到底是什么?”

副院长终于艰难地说出口:“我们认为,洛森当初的诊断结果会不会出错了?他真的患了肺癌吗?”

爸爸愣住了,他瞪大的眼珠在眼眶内转动了几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全身颤抖起来。他一句话不说,冲出了病房。

“爸,你要到哪里去?”问出这句话,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白痴。他还会去哪儿?肯定是去医院找韩布强医生!我着急起来,冲爸爸的背影喊道,“爸!妈妈……你不陪着她吗?

“不,洛晨。”副院长走过来快速地说道,“即使你爸爸不去找那个医生,我也不会同意你们一直守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你妈妈变成活死人。她会在极度痛苦中死去,然后……总

之十分残酷,没有人能亲眼面对至爱的人经受这样的过程。所以,你还是赶紧追上你爸爸吧,别让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我的头脑无比混乱,听他这样说,好像已经能肯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天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简直太可怕了我不敢细想了,奋力朝爸爸追赶过去。

18阴谋

爸爸开车猛飙到医院门口,这一路上,他几乎忽略了所有规章,像发了疯一样疾驰。我在他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劝阻。我和他的心中都有着同样的一个恐惧的猜想,必须立刻

得到证实。

“砰”地一声,爸爸推开肿瘤科的大门,大声喊道:“韩布强呢?”

办公室里有几个医生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认出了爸爸:“您是……洛传铭教授?您找韩主任吗?”

“对,他在哪里?”爸爸压着怒火问。

“韩主任这两天请假,没有来上班。”

“为什么要请假?”

“他的妻子死了。”那医生遗憾地说,“肿瘤主任也没有办法留住自己妻子的性命。”

爸爸听出了些什么:“他妻子是怎么死的。”

“肺癌。”

这两个字像炸(和谐)弹一样在我们的头脑里爆开了。一瞬间,我和爸爸似乎都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韩布强家里的座机号码是多少?”爸爸咬牙切齿地问。我们刚才打了他的手机,关机了。

那医生好像察觉到我们来意不善,警觉地问道:“洛教授,您找韩主任有什么事吗?”

爸爸贴近那医生的脸,鼻子对着鼻子,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告、诉、我、韩、布、强、的、座、机、号、码!”

他吓着了,说出一串数字,爸爸立刻用手机打了过去。

过了好一阵,电话才被对方接起来。爸爸愤恨地说道:“韩布强,我是洛传铭,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

我贴近手机,听到另一边沉默了一阵,好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什么都没多说,直接告诉我们:“我的家在紫竹桥的……你来吧。”

爸爸挂断电话,脸色铁青地离开肿瘤科。

三十多分钟后,我们开车到了韩布强家的楼下……房门是打开着的,他已经为我们的到来做好准备了。

我们径直走到客厅,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韩布强。他斜靠在沙发靠背上,衣衫不整,一双眼睛无神地注视着我们。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几个空酒瓶。我特别注

意到,茶几上还有一个空的小玻璃瓶和一支注射器。

真正面对韩布强之后,爸爸翻到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冲动。他慢慢移到这颓废的男人面前,盯着他问道:“你已经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了,是不是?”

“没错。”韩布强双手一摊,爽快地回答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我知道最终还是瞒不过你们。”

一股血涌上我的脑门,令我眼前出现一层红幕。我不敢相信他竟然承认得如此坦然,就好像他做过的事仅仅是摔碎了一耳光瓷瓶而已。

我捏紧拳头,想冲上去将茶几上的空酒瓶砸在他头上。但我爸爸把我的手抓住了,我感觉他的手在剧烈颤抖,我知道他再拼命控制自己。他问道: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多不对?令我儿子变成活死人,就能使我变成支持活死人的一方,从而使《活死人法案》呈现出你们想要的倾向。你为谁做事?”

“就是这样一回事。”韩布强说。“但《活死人法案》什么的,我一点都不关心。我不是为他们做事,我只是看上了他们答应我的条件。”

“‘他们’是谁?”

“你们还想不到吗?”他说,“驯鹿组织。”

我和爸爸张口结舌。我们没有想到,这个以前只在新闻里看过的驯鹿组织,居然早就渗透到了中国,甚至渗透到了我们家。我的家人竟成为他们为达到目的而阴谋算计的对象!

“他们答应给你多少钱,让你这个医生出卖了自己的灵魂?”爸爸鄙夷地说。

“不,我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救我的妻子,为了她,让我做什么都愿意。”韩布强耷拉着脑袋,眼神空洞,“她得了肺癌,我知道,没有任何办法能留住她的性命,除了冒险进

行肺移植。但匹配的肺全世界都难找,驯鹿组织答应我,只要我帮他们达到目的,就能找到适合我妻子进行器官移植的肺,让她到国外进行手术,之后再让我们远走高飞……”

说到这里,韩布强苦涩地干笑了两声:“可惜的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早该知道,肺移植手术在全世界范围来说,都尚不成熟。结果,我妻子的手术失败了,她死在了手术台上

。”

“这么说,你给我们看的所有关于洛森的检查报告、病历资料,包括X光片,都是你妻子的?”

韩布强垂下头去,默认了。

“那么,我儿子当时出现的那些症状……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森得的是肺结核,不是肺癌。两者的早期症状有些相似,所以……”

“所以能让你们有机可乘!”爸爸满脸通红,痛苦地咆哮这,“我儿子只是肺结核,是完全能够治好的,结果被你这个dog娘养的说成肺癌!让他去接受化疗,最后还把他变成了活

死人!”

爸爸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冲上前去扯住韩布强的衣领,拳头带着满腔愤怒一记一记砸在他的脸上:“现在。我的妻子被变成活死人的儿子咬了,她也会变成活死人!你这个人渣!

我们一家就这样被你毁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还保持着最后一份理智的话,恐怕我也会冲上去,和我爸爸一起将韩布强当场打死。但我忍住了,为了不使爸爸为此付出代价,我将他拖开了。

韩布强被我爸爸揍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像只死狗一样摊在沙发上,喘着粗气。“打吧。”他像个无赖一样说道,“让我最后体会一下疼痛的滋味,很快,我就永远都不会又痛

楚了。”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一直以为我做的这些事感到内疚。我今天之所以能面对你们,是因为我认为我已经惩罚自己了,就当做是向你们赔罪吧。”他有气无力地指着茶几上的小

玻璃瓶和注射器,“这是当初给洛森找的含有solanum病毒的血清,我留了一些,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注射到自己的身体内了。”

爸爸冷漠地望了他几眼,对我说:“洛晨,我们走吧。”

我望着那支空注射器:“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已经不重要了。”爸爸说,“你看他那副样子,现在就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爸爸没有再望向那死狗般的男人,径直朝外走去。

我们回到活死人中心,从副院长的口中得知,妈妈已经变成活死人了。副院长说,她并没有受太多的苦,在昏睡中死去,然后变成活死人。我觉得他是为了安慰我们,但我愿意相

信他说的,哪怕是谎话。

妈妈住进了E区,在哥哥楼上。几天后,韩布强也住了进来。副院长考虑到我们的感受,将他安排到D区。他知道我们不想看见这个活死人。

我和爸爸几乎每天都去看妈妈和哥哥,我们知道,他们留在这世界上的时日不多了。我们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19幕后黑手

发生在我们家的这起悲剧事件,经媒体曝光,成为震惊全国的热点新闻。我和爸爸没有对任何人讲过这件事,但神通广大的记者还是将事件始末弄得一清二楚。

这起事件令人们感到震惊的有三点:

第一,著名法律学家李元琴被活死人儿子攻击,并且自己也变成了活死人;

第二,肿瘤科主任为了医治自己的妻子,竟然与驯鹿组织勾结,欺骗病人及其家属,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三,驯鹿组织作为此事件的始作俑者,其阴险卑鄙的手段令人发指。这种组织显然是不合法的。

一个星期后,政府将驯鹿组织正式定性为非法组织,要求查处、拘捕驯鹿组织的在国内的头领个相关成员。

不久,驯鹿组织的行径再次曝光,其不法行为可谓变本加厉、不断升级——某地活死人中心的院长,被驯鹿组织买通,将本来要实施人道毁灭的十四个活死人秘密运输出境。不久

,事情败露,该院长被捕,但被运走的十四个活死人和驯鹿组织却杳无音讯、不知所踪。

被捕的院长受审时说,并不清楚驯鹿组织将活死人带走的目的。这回答令人不安,使人们对此衍生出各种猜测。有人说,驯鹿组织是由一些疯子组成的反社会分子,他们要从这些

活死人身上提取solanum病毒,用于制造混乱;也有人说,驯鹿组织是国外军方的秘密情报机构,他们的目的是想利用丧尸病毒制造生化武器;更有人表示,驯鹿组织就是新的国际

恐怖组织,这些被带走的活死人将被改造为极具攻击性和破坏性的恐怖袭击者,伺机对某些国家发起进攻或偷袭。

一时间,关于驯鹿组织的所有话题都使得人们惶惶不安,忧心忡忡。

在人们谈论驯鹿组织以及发生在我们家的事情时,我和爸爸度过了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时期。

对于别人而言,驯鹿组织只是一个社会热点:但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场灾难和永远的致命伤。

我和爸爸都变得沉默寡言,敏感而阴沉了,正如他所说,我们这个幸福的家庭被彻底摧毁。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家里没有任何欢笑和生气。我甚至不敢和朋友和同学联系,总是一

个人待在图书馆或房间里,默默舔舐心灵的伤口。

我本来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但随后发生的一件事,令我再次遭受如雷轰顶的打击,我心中愈合了一些的伤口被再次撕裂了。

那是一则电视播报的新闻:

“根据被捕的驯鹿组织成员透露,以及之前掌握的材料,**部现在已经正式确认驯鹿组织在中国大陆地区的部分领导者名单以及相关资料,立即对一下驯鹿组织领导者发出A级通缉

令……”

“驯鹿组织在中国大陆地区的头领中,最具隐蔽性的是一个年仅十九岁的男孩。名叫冯伦(电视里出现了冯伦的照片)。此人十三岁时加入驯鹿组织,几年之后成为隐藏在国内的

驯鹿组织高几干部。目前已逃往国外,下落不明……”

后面电视里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到了。我的脑子里有“嗡嗡”的声音。

足足有五分钟,我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几乎变成了没有呼吸和心跳的石雕。

一系列往事像电影片段般浮现在我眼前——冯伦约我去哈根达斯吃冰激凌;书店老板在我们面前被活死人中心的人带走;副院长询问我们的情况,之后带着我们进行“实践性体验

”;我告诉父母,活死人的生活状况很好,帮助他们做出了让哥哥变成活死人的决定……

上帝啊!我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感到阵阵眩晕。

这个时候,我才算彻底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局,竟然设得这么大。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冯伦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丧尸迷,他对我说过的,他希望生活在丧尸的世界里;而且他早就告诉过我,他以后要到国外去……看来,他早就计算好有这一天了!

这个利用了我的人、设计将我的哥哥和妈妈变成活死人的人,毁坏我们整个家庭的人——竟然是被我视为最好的朋友的人。

我心中淌出的血凝结在了胸口,被出卖和被利用的感觉令我遭受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这时,我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活死人中心的副院长,他也是这个连环局中的一环吗?

我必须找他问个清楚,当面对质,如果他和韩布强是串通一伙的,我要和他拼命。

我狂奔出门,打车疾驰到活死人中心。

门卫要求我出示探望证,我心急火燎地赶过来,根本没带这东西,只能故技重施,跟副院长打电话,反正我要找的就是他。但电话里的提示音告诉我,这个号码已经停机了。

我怅然若失地呆站在原地。那门卫盯着我看了一阵,问道:“你是不是叫洛晨?”

“是的。”

“吴院长留了封信给你。”门卫从屋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我。

我愣愣地问道:“留给我?他道哪里去了?”

“一个多星期前吴院长辞职了。他临走之前把这封信交给我,让我转交给你,他知道你一定会来找他。”

我撕开信封,将那封信拿出来——

洛晨,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的,所以留下了这封信。我想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我相信,现在你已大致明白你所经历的是怎样一回事了。没错,我和冯伦都是驯鹿组织的成员。但冯伦是我的上级,我必须服从他的安排。当初那个把你引诱到活死人中心来的计

划是他一手策划的,不过请你相信,我不知道他的整个计划,我以为他只是想以这种形式来让你了解活死人的现状,然后回去影响你的父母而已。我没想到这只是一部分,后面还

有这么可怕的阴谋。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是我一开始不能预料的。我没想会和你如此谈得来,和你在一起探讨的时候我感到非常快乐,我真心把你当做朋友。

后来,当你提到你哥哥在发生变异的时候,我开始猜到冯伦的整个计划是怎么回事了,所以组织医生来进行确认。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我活在自责和内疚之中,接着发生了

更意想不到的事——你妈妈被你哥哥袭击了。我忍不住暗示你们去找韩布强,希望你们能了解真相。但我的这种做法,等于是背叛了驯鹿组织,组织里的人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我

只有离开这里,躲到其他地方去。

整件事的过程就是这样。作为朋友我想提醒你——据我了解,驯鹿组织想创造一个活死人的世界,他们的动机我不得而知,但我敢肯定的是,驯鹿组织的头领和成员绝不是一群疯

子或单纯的反社会分子这样简单。他们对活死人热衷和掌控的背后,一定隐藏这一个恐怖而惊人的秘密。

我不是一个邪恶的人。我当初加入驯鹿组织,只是因为对活死人感兴趣,没想到后来会被迫做出这样的事。而冯伦……凭我的感觉,他尚未

彻底泯灭人性。他曾多次对我说,要确保你的安全,因为你是他的朋友。

洛晨,我无颜向你道别。我只希望,你的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将信撕碎,和我的眼泪一起丢进风中。

20尾声

两年之后,我大学毕业了。我放弃了继续读研究生和出国留学的机会,加入到对抗“驯鹿”的国际组织。我实现了当初许下的愿望:如果我没有变成活死人的话,我愿意服务于全

人类。同时我发誓,哪怕用尽一生,我也要找到冯伦!

如今,我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爸爸退休了,在一个世外桃源办的山庄里过着不被人打扰的幽静生活。而我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活死人亲人,妈妈和哥哥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现在世界上没有大批主动想变成活死人的人,人们摒弃了期望转换成另一种生存形式,从而达到“永存”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没有舍呢么是亘古不变的,我们的救赎还有很长一段路。

人类犯了一个大错,又回到原点,终究回归了“人”的本性。

但一切并未因此停止。

驯鹿组织还在进行着它们不为人知的恐怖计划。

那些被秘密隐藏起来的活死人还在继续进化,不停地进化。

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没有人知道。

我和关于活死人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它一直持续到下一个世纪。

活死人以后主线剧情由贴吧 奈o 妹纸整理

奈酱提示:

为方便亲们阅读。凡是标有“【】”的句子均

为实体书中黑体句子。

祝您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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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马的故事讲完了,大厅里暂时没有人说话,似乎众人都陷入了沉思。正如龙马之前所说,他希望大家关注故事的内涵和深意。很明显他做到了,这个故事带给众人的,除了回

味,还有思考。

几分钟后,夏侯申轻轻鼓掌,一边摇头一边赞叹道:“我必须承认,这个故事令我深深折服。现在的后起之秀确实不简单。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该向你们学习了。说实话,我那篇

‘迷梦’,简直不能和你这个故事相提并论。”

夏侯申的高度赞扬令龙马感到不好意思,他的脸微微泛红,说道:“夏侯先生,您言重了。”

“你不必谦虚,我也认为这是个非常好的故事。悬疑惊悚故事中,像这种内涵丰富,又具有思想深度的作品,绝对当属精品。”荒木舟也不吝赞美之辞。

两位前辈都做出了如此高的评价,北斗这种毛头小子就更是兴奋得难以自己,他不断地搓着手说:“能跟你们这些悬疑高手学习,真是令我获益匪浅!”

南天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龙马的故事带有某种侵略性,它威胁到了在场的所有人——这个故事无疑是目前最好的,后面的人所讲的故事能不能超越它,成为了

一个共同的难题。

这时,南天忽然想起了那个“主办者”所说的话——【假如最后胜出的那个人恰好是我的话,那你们剩下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如果龙马不是主办者,那他这个精彩的故事显然也对那个主办者构成了压力。但如果恰好就是他的话……

南天的后背冒起一股凉气。但很快,他体内的血液又沸腾起来,将泛冷的身体烧热了——【我是最后一个讲故事的人,我是“守关”的。】不管怎么说,只要我的故事能超越前

面所有的人,那个混迹其中的主办者就别想赢!

“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打分了?”克里斯看了一下手表,“快十一点钟了。”

北斗去柜子里拿出纸笔分发给大家,在打分之前,白鲸迟疑了一下,而坦诚地对龙马说道:“不管你是不是主办者,我都会给你一个高分。如果我们后面的故事没能超过这个分

数的话,我也认了。”显然,他和南天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听白鲸这样说,龙马显得有些尴尬和不自在。这句话既是对他的褒扬,又是对他的怀疑。令他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回答,只有缄口不语。

平均分由南天和北斗一起统计出来了——果然是一个目前为止最高的分数——9.2分!

“感谢各位对我的肯定。”龙马站起来,诚恳地向众人道谢。这时,他注意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暗火脸色铁青,浑身颤抖,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他问道:“你怎么了,暗火

?”

暗火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仿佛被叫到名字都能吓他一大跳。现在,大厅里的人都望向他。他抬起头来,神情骇然地盯着众人,好半响后,吐出一句话来:“龙马的故事,真的

给了我一个‘启示’。”

龙马微微皱了下眉头,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他试探着问道:“什么启示?”

“我……”暗火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顿了片刻,“昨天晚上,我听到了那奇怪的脚步声。”

“什么?”歌特惊异地问道,“那今天早上我说起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呢。”

暗火没有理睬哥特,继续说道:“我不但听到了,我还打开门来看了……”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千秋紧张地问道:“你看到那是谁了吗?”

暗火的思绪又回到了昨晚那恐怖的一刻,他竭力压下自己的恐惧。“没有,光线太暗了,我看不清那是谁。况且我只看到他的背影,和他穿的衣服……”

他又停了下来。千秋焦急地催问道:“然后呢?”

“那背影和衣服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今天一天,我都在试图找出那个人是谁。但是谁都不像。直到我听了龙马讲的故事后,突然受到了启发……”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左手紧紧地抓进手臂里,他的心脏也在同时揪紧了。“我想起来那背影和衣服属于谁了……”

旁人敛声屏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个人是……已经死了的尉迟成!】”他失控地叫道。

房子里的温度仿佛一下子下降了十度,不管暗火说的是否属实,这句话所带来的恐怖效应都令每个人感到含义砭骨。

好几秒后,荒木舟喝到:“荒唐!尉迟成已经死了好几天了,怎么可能出来走动?难不成你想说这里真的闹鬼?”

“不,那不是鬼魂!”暗火大声叫道,“我敢肯定,那是一个实体!”

他不说是一个“人”,却说是一个“实体”。让人感到他话里有话,但一时又不明白具体是指什么。

龙马听出来了,他眼神凌厉地盯视着暗火,说道:“你刚才说,是从我的故事中获得了启示。然后又说昨晚看到了已经死了的尉迟成出来走动——暗火,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

会是想说,尉迟成变成了活死人,我的故事因此与现实重叠,从而犯规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暗火迎着他的目光,“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实情说出来而已。之前,我完全没有考虑已经死去了的人。但听了你的‘活死人法案’后,我突然想了起来。那

个背影和那件衬衣,就是尉迟成的!”

“你一边说不是这个意思,一边把这个意思说得更明显了。”龙马两眼眯了起来,“其实,我倒真的希望你不是这个意思。否则的话,我只能理解成——你是在故意陷害我,而且用的是如此拙劣的方法!”

“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可以现在就到尉迟成的房间去,看看他穿的是不是……”暗火停了下来,意识到了什么。

“你也发现站不住脚了?”龙马讥讽道,“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那个所谓的‘背影’,你想说谁都可以。只是,将它安插到一个死人身上,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看到暗火没有说话,龙马进一步说道:“现在,我不得不怀疑你这么做的用心——或者说明白一点吧,我怀疑你的真实身份。”

没等龙马说完,暗火猛地站起来。龙马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但暗火并没朝他走去,而是快步走上楼梯。几秒钟后,南天反映过来,自语道:“他要到尉迟成的房间去!”

这话提醒了众人。纱嘉惊恐地捂住了嘴,哥特也捂住鼻子,露出骇然的神情:“尉迟成已经死了这么几天,他的尸体早就……”

南天略微迟疑,随即快步朝暗火追去。荒木舟、夏侯申和北斗、克里斯紧跟其后。

暗火果然如大家猜测的那样,走到尉迟成的房间,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房门打开。

他像雕塑一样立住了。

后面的南天等人感到事情有异,慌忙赶过来,当他们看到尉迟成房间内的景象后,全都愣住了。

【房间里尉迟成的尸体不见了!】

这时,龙马、莱克、白鲸、纱嘉等人也上楼来了。他们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一齐瞪大了眼睛,显得惊骇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夏侯申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问道,“尉迟成的尸体哪去了?”

暗火转过头来,骇异地望着众人。“现在,你们相信我说的了吗?”

“不!这不可能!”龙马气急败坏地喊道,自从进入这里以来,他从没表现得如此失控。“别指望我会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我哪篇‘活死人法案’只是一篇虚构的小说。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真的有死人复活这种事!”

南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暗火,你说昨晚深夜看到的背影就是尉迟成的。那么,你有没有看到他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暗火的思绪回到了昨晚那恐怖的一刻,他打着寒战说:“这正是可怕的地方……我看到他走到一处阴暗的角落,然后就……消失了。”

众人对视着,感到匪夷所思。而这时,克里斯走进了尉迟成的房间,他眼睛一亮,在尉迟成被害的那张沙发上发现了一样东西。他低声喊道:“你们来看,这里有一张字条。”

所有人都涌了进来。克里斯将那张他们每天用来打分的纸小心地拿了起来,但书写文字的却不是签字笔或圆珠笔,而是已经风干的鲜血——

“我终于知道了,只有死人才能离开这里!】”

这一张血纸,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请柬,所有人都震惊得呆若木鸡,浑身发冷。

又一个谜团产生了。南天倒吸一口凉气。

已经过去六天了。

还有八天的时间。

我们能解开这所有的迷吗?(《1/14》第二季 完)

前言

“我终于知道了,只有死人才能离开这里!”

这一张由鲜血书写的字条,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请柬,令在场的十三个悬疑小说家震惊得呆若木鸡,浑身发冷。

新的谜团产生了。南天倒吸一口凉气。这张摆放在尉迟成被害的沙发上的血字条,代表什么意思?而原来在这座沙发上的——尉迟成的尸体——到哪里去了?

难道真如龙马故事(《活死人法案》)中的情节一样,已经死去的尉迟成变成了“活死人”,自己离开了这个房间?

“不,这不可能……”刚刚还神采奕奕,获得了目前最高分数(9.2)的龙马,此刻面容苍白、举止失常。他惊骇地摇晃着脑袋,自语道,“尉迟成确实已经死了,永远也不会活过来……这个世界上不可能真的有‘活死人’……那只是虚构出来的而已!”

“龙马,冷静下来。”一个老成稳重的声音提醒道,“我们都知道死去的人是不会复活的,当然也明白活死人不会真的存在。但是很显然,有人想要造成这种暗示,那就是——你的故事又和现实中发生的事重合了,你也犯规了。

龙马望向说话的荒木舟,瞪大眼睛,双唇紧闭。

“我不是提醒你已经犯规了,而是希望你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你是一个聪明人,龙马,不要轻易中了对手的圈套。你好好想一下,现在的状况虽然诡异,却提供给了我们一些重要的信息。”

荒木舟的话明显不是说给龙马一个人听的,而是在提醒在场的所有人。南天意识到,荒木舟可能和自己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天才少年克里斯显然也想到了。“荒木先生,你说的重要信息,指的是尉迟成的尸体消失到哪里去了,对吧?”

荒木舟挑起一边眉毛。“没错。”

“你们认为尉迟成的尸体现在在哪里?”歌特惊恐地问。

“暗火不是说,他昨晚半夜的时候,看到尉迟成的尸体在楼下大厅走动,然后消失在一处阴暗的角落吗?”夏侯申望向暗火。“对吧,你是这样说的。”

暗火紧绷着嘴唇,没有说话,实际上是默认了。

“你们相信他的鬼话?尉迟成真的变成一个活死人,离开了这里?”龙马充满敌意地说,“我看,他的这套说辞恰好证明了一件事——他是在故意陷害我!”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千秋对龙马说,“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那暗火岂不就是主办者?那这个陪我们玩儿了这么久的主办者,智商也未免太低了一些。”

“那你的意思是,以后就算有人露出明显的破绽或马脚,我们都该置之不理?就因为我们深信主办者是不会犯下低级错误的,对吗?”龙马讽刺地说道。

“我只是希望我们不要因为对某人有一点怀疑,就对那个人妄加指控。这样只会使我们陷入互相猜忌和敌对的局面,这是真正的主办者最希望出现的,也是对我们最不利的状况。”千秋义正言辞地说。

“千秋说得对。”荒木舟附和道,“如果暗火说的话是他编造出来的,那这种‘陷害’未免有些太低级和幼稚了。”龙马歪起头问:“荒木先生,那您的意思是,暗火看到的是真的——尉迟成真的变成活死人离开了?”

“年轻人哪,始终有年轻人容易犯的一些毛病。”荒木舟意语深长地说,“气盛起来,就丧失冷静的思考能力了。”

龙马毕竟是个聪明人,经荒木舟这一点拨,似乎清醒过来了。他微微张了下嘴,脸上的表情变得平和了许多,看来已经收起了对暗火的敌视。

“荒木老师,您的意思是,暗火昨晚看到的,可能是一个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南天问道。

“我只能说,这种可能性,比暗火撒谎骗我们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荒木舟始终保持着那种不轻易下定论的稳重个性。他指着那张放在沙发上的血字条说,“不过,我在看到这张纸后,几乎能肯定这个事实了。”

“哦,您认为是怎么回事?”白鲸问道。

荒木舟斜睨了克里斯一眼。“就像小天才说的那样,这个地方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这张血字条摆在这里,无非是有人希望借它达到两个目的。”

大家都保持缄默,细听荒木舟的分析,这让他多少有些得意。他拖长声音,缓慢地说:“第一个目的,当然就是制造出尉迟成死而复活的假象,好像这张蘸血写出来的纸条是他留下的。这样既可以巧妙地使龙马犯规,同时又会营造出一种恐怖气氛,使我们更加惶恐不安——这是那个处心积虑的主办者一直都在做的事。”

“可是我不明白,那个主办者怎么知道我要讲一个关于‘活死人’的故事呢?”龙马无比诧异地说道,“我敢对天发誓,这个故事是我在进入这个地方之后才构思出来的,而且从没跟任何人讲过,不可能有人会猜到我的心思!”

“这种情况又不是只发生在你一个人身上。”一直没有开口的暗火此时说道,“我的故事也是临时想出来的,还不是就像被提前洞悉到了一样,莫名其妙地就犯了规。还有徐文和夏侯申——我们都遇到了这种诡异的状况。那个神秘的主办者就像是个未卜先知的仙人一样,总是能在我们讲述之前就猜到我们所要讲的故事中的某些情节。***的见鬼了!”

被提到名字的徐文和夏侯申脸上同时掠过一丝惶恐的神色。

纱嘉抿着嘴唇,思索着说:“我在想……该不会是那个主办者有某种特异功能,能看透我们的思维吧?”

有人笑了起来,是克里斯。“不会这么‘科幻’的,他(她)才没这种本事呢。如果他(她)有的话,很多事情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

纱嘉问:“你这样说有什么依据吗?”

“当然有。”克里斯神秘地一笑,说出了惊人的话。“可能你们觉得目前发生的事匪夷所思,甚至是完全不合常理的。但我却觉得,其实要办到这一切,并不是不可能。”

大家都感到有些愕然,北斗激动地问道:“克里斯,难道你已经知道主办者的手法了?说出来听听!”

克里斯沉默了一下,说:“我只是有一些猜测和推断,还不能十分地肯定……所以,暂时还不能说出来。”

荒木舟闷哼了一声,低声道:“故弄玄虚。”

这时,之前一直没开腔的莱克说道:“克里斯,你明明知道主办者此刻就在我们当中,却毫不避讳地说你可能已经洞悉到了他的手法。难道你不怕那主办者除掉你?”

“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白鲸说,“克里斯,你为什么能一如既往地保持那种冷静而自信的态度?好像你根本就没把主办者放在眼里一样。你丝毫不惧怕他,是不是因为……”

白鲸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但这种暗示悬在空中,不言自明。

“别打哑谜了,你想说——我丝毫不惧怕他,那是因为我其实就是‘他’,对吗?”克里斯不以为然地说,眼光扫视了众人一遍。“我为什么要害怕他(她)?你们别忘了,我是他(她)请来的‘客人’。他(她)要我来这里,这是为了让这个游戏更刺激好玩的。如果他(她)顾忌我太聪明,那一开始就不会请我来。对这个主办者,别的我可能不了解,但他绝不会是一个孬种。”

这番话听起来,就像是对隐藏在众人之中的那个主办者说的,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高明的激将法——南天在心中暗忖——以那个主办者自负而疯狂的个性(这么多天来根据各种迹象感觉到的),他(她)当然是不会放弃这个挑战的。

歌特说:“我们好像把话题扯远了。刚才荒木老师说,这张血字条是要起到两个作用,他才只说了一个呢。”他望向荒木舟。“荒木老师,您接着说。”

荒木舟用手按摩着脖子,显出不满的神情。“我还以为你们忘了这件事呢。哼,其实那张血字条所要达到的第二个目的,才是最关键的!”

大家的目光再次聚集到荒木舟身上。

“主办者故意制造假象,让我们以为那张纸条是尉迟成写的,但这种做法有点欲盖弥彰。我们还不至于被吓傻了,会相信尉迟成真的变成活死人,还会留下血书。那么毫无疑问,这张纸条就是主办者自己写的!”

“嗯。”歌特点头道,“那么主办者的另一个意图是什么呢?”

“他的另外一层用意,已经被我想到了。”荒木舟指着那张血字条说,“你们看看上面写的这句话——‘只有死人才能离开这里’——这句话是要对我们造成一种误导,让我们以为尉迟成现在已经离开了这里。但实际上,我们——起码我,没有上当。那么这句话就应该反过来理解,其实……”

“啊,您的意思是,其实尉迟成的尸体根本就没有消失,它现在还在这所大房子里!”纱嘉突然明白过来,抢在荒木舟之前说了出来。

荒木舟似乎对自己的话头被抢走有些不满,闷哼一声。“就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尉迟成的尸体现在会在哪里呢?”莱克疑惑地问道,“这是一所封闭的大房子呀,他(主办者)能把尸体藏到哪里去?”

“我们要不要彻底把这里的每一个地方搜索一遍?”北斗提议。

“没用的。”荒木舟摆着手说,“如果在我们能想到的地方把尸体找出来了,那这个手法未免有些太弱智了。”

“没错,主办者不可能让我们轻易找出来的。”克里斯说,“省点儿力气吧。”

“那你们认为尸体会被藏在什么地方?”夏侯申纳闷地问。

“密室。”南天突然冷静地说道,“毫无疑问,这个地方有着一个密室。”

其实,关于密室的猜想,南天之前也提到过一次。所以,大家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显然他们也都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经南天这一提醒,夏侯申接连点头:“对了,那个主办者说过,这里是由一所旧监狱改造的。这个‘改造’,肯定不是我们看到这么简单!”

夏侯申的话说到这里,房子里突然响起一个令人惊骇的声音,那是从房子顶端的四个音箱里传出来的,用变声器处理过的恐怖声音——正是那个久违了的神秘主办者!“各位客人,悬疑小说家们。你们有好几天没听到我的声音了,这是一件幸运的事,因为这说明游戏进行得十分顺利。本来大家这么配合,我是不想打扰你们的。但游戏进行到这里,也许有些人会对目前的状况感到困惑,所以我有必要出来解答一下你们心中可能出现的一些疑问。”

13个人走到了走廊上,大多数人显得紧张不安,几乎都是屏住了呼吸。

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怪异声音继续道:“到目前为止,你们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六天。也就是说,已经有六个人讲完故事了。而且其中有人得到了非常高的分数(龙马在这时全身颤抖了一下)。在祝贺的同时,我也要提醒各位,不要忘了我定下的‘游戏规则’。”

“每个人讲的故事绝不能和前面的故事有任何构思上的相似和剧情上的雷同——这条游戏规则相信你们都已铭记在心。第一个犯规的尉迟成,已经‘出局’了(*注:参见第一季《必须犯规的游戏》)。而后面讲故事的五个人,哪些人也犯规了呢?你们心中有数。”

听到这话的徐文、夏侯申、暗火和龙马惊骇得无与伦比(后面讲故事的五个人中只有莱克一个人没有犯规),他们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呆呆地望着上方的屋顶,仿佛在等待着某种宣判。

接下来的话令他们更加胆战心惊。“当然,我心中也有数——我是跟你们一起经历这些事的。那么,可能有人会感到疑惑不解了——第一个犯规的尉迟成,很快就出局了;但是后来犯规的人,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好好的呢?

“噢,不要以为我忘了自己定下的规则,更不要天真地以为我是没有办法令你们出局。现在,我就告诉诸位,后来犯规的那些人,之所以没有立刻出局,是因为我考虑到一个问题——这个游戏如果玩到后面,人越来越少的话,就会越来越没劲。而且对于后面讲故事的人来说,可能在评分方面也显得不那么公平了。

“所以,犯规的那些人,我暂且将你们记下来,等到最后一天再说吧。再说明白点儿,你们的命暂时先存在我这里。如果到最后,胜出的那个人真的是我,那你们的小命就保不住了。但是如果你们幸运地赢了我,或者在那之前就把我给‘认’了出来,情况也许就会大不相同。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明确了吧?那么诸位,继续进行游戏吧,希望大家跟我一样,玩得尽兴。”

回荡在房子内的声音停止了。众人像是再次接受了一次恐惧的洗礼,好半晌没有人说出一句话来。

突然,莱克大喝一声:“大家都别动!”

纱嘉被吓了一跳,惊诧地看着他:“怎么了?”

莱克警觉地说道:“现在大家好好想一下,在刚才那个声音响起来之前,我们之中有没有谁做出了什么特别或反常的动作?”

众人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这个主办者声音的响起,肯定是有人在控制着一个微型遥控器,而这个小东西一定是藏在他们当中某个人的身上,要按动它,一定需要做出什么动作!

短暂的沉默之后,北斗迟疑地说:“刚才声音响起的时候,徐文先生……好像在拨弄他那块手表……”

徐文大吃一惊,叫道:“什么‘拨弄’!你是想故意陷害我吗?我听到那声音响了起来,便捋开袖子看一下手表上的时间而已!”

夏侯申说:“徐文,你敢把那块手表拿给我们看看吗?”徐文恼怒地取下手表,递给夏侯申:“你拿去好好研究一下吧,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关!”

夏侯申将手表翻来覆去地仔细研究了一阵,又几乎将这块表周身都摁了一遍,最后默不作声地还给了徐文。

北斗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徐文先生,我只是……觉得应该谨慎一点。”

徐文歪着头没理他。

白鲸开口道:“其实没必要道歉,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我们的确应该抓住任何可能找出主办者的机会。”

莱克说:“听起来,好像你也发现有谁可疑?”

白鲸沉吟一下,对千秋说:“抱歉,千秋小姐,我注意到刚才那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你好像在摸左边的那只耳钉?”

千秋一愣,惊诧地说:“你居然怀疑我?”

“我只是就事论事,请你理解。”

千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满地说:“那是我的一个习惯动作。这副耳钉也只是普通的钻石耳钉而已。”

“你能取下来让我们看看吗?”白鲸说。

“我拒绝。”千秋冷冰冰地说,“这实在是无礼的要求。”

但此时,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千秋身上。千秋迟疑了片刻,咬了咬嘴唇,还是无奈地将一对耳钉都取了下来,交给白鲸。白鲸当着众人的面将耳钉仔细检查了一遍,说:“确实只是普通的钻石耳钉,不好意思,千秋小姐。”将这对小东西物归原主。

千秋将耳钉重新戴上之后,南天说:“其实我觉得,真正控制着微型遥控器的主办者,应该是非常谨慎的。像抬手看手表、摸耳环这样的动作未免太大了,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我想,他(她)要启动这小东西,一定是一个非常微小而隐蔽的动作,根本不会让我们注意到。所以我们在这里排查大家的各种举动,可能没什么意义。”

“嗯,我同意你说的。”龙马点头道,随即皱了下眉头。“但是,你这么一说,又让我不得不对某人产生怀疑。”

“谁?”南天问。

龙马指着身旁的歌特说:“他的左手一直插在裤包里……如果要在里面按动遥控器的话,当然谁都不可能察觉。”

歌特震惊地张大了嘴,每个人被怀疑时的第一反应都差不多。“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龙马解释道,“只是希望你能用行动展示自己的清白。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同时也就能排除你了,不是吗?”

歌特瞪着他说:“你要我怎么做?”

龙马转动着眼珠思索了一下:“我能把手伸到你的裤包里去检查一下吗?”

歌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露出紧张的表情:“不行!”

龙马眯起眼睛问:“为什么?”周围怀疑的目光像箭一样射向了歌特。

歌特满脸涨得通红,他的左手已经从裤包里抽出来了。在众人逼视的目光下,他显得局促不安。好一阵后,他妥协了,但是说出了奇怪的话:“好吧,我同意让一个人来检查我的裤包,但是……那个人必须是个女的,不能是男人!”

大家都怔了一下。夏侯申问:“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你们的义务。”歌特面红耳赤地说,“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才会配合。”

众人互视了一眼。莱克说:“我们这里的女人就只有纱嘉和千秋两个人呀,你希望由谁来检查你的裤包?”

“随便!要检查就快点儿!”歌特不耐烦地答道,似乎目前的状况令他十分尴尬和难受。

纱嘉见千秋只是抱着手站在原地,根本没有上前去做这件事的意思,只有说:“好吧,我来。”

她走到歌特面前,说了声,“不好意思了。”将一只手伸到歌特的左边裤包里去。

歌特紧绷着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看起来像是紧张到了极点,在他的周围,空气似乎都凝滞了。纱嘉在他的左边裤包里搜索了一遍,又将手伸进歌特的右边裤包,掏出一个真皮钱包来。纱嘉回过头用眼神征询大家的意见,那意思是——要把这钱包打开来检查吗?

“够了!”暗火突然大喝一声。“不要再继续了!这样下去,只会增加彼此间的猜忌,生出更多疑窦,令我们陷入到极大的信任危机中!对那个主办者来说,是正中下怀!”

歌特听到暗火这样说,将钱包从纱嘉手里拿了回来,重新揣回裤包里,显得如释重负。

安静了好一刻,似乎大家都在反思之前的一些行为。夏侯申看了一眼手表,说:“时候不早了,快十二点了,我们都各自回房休息吧。现在只能将游戏继续进行下去,没有别的选择。明天晚上该谁(讲故事)了?”

“我。”千秋懒懒地回答道。“多谢提醒,我该去做准备了。”说完朝自己房间走去。其他人也纷纷回房了。

南天回到自己房内,将门锁好。他坐到沙发上,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好像有某件之前在思索的重要事情被中断或忽略了,现在却又想不起来。他用指关节顶住下巴,双眉深锁,苦思冥想……

在那个主办者的声音响起来之前,我们刚好说到了……密室。对了,南天精神一振,他想起来了。其实他刚才想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但好几次正想说的时候,就被旁人打断了。这是一个被众人忽略了的重要问题——

那个录制好了的主办者的声音,为什么恰好会在那个时候响起来呢?

或者说,掌握微型遥控的人(显然就是主办者),为什么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启动按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南天暗忖——是因为那时,我们刚好谈到了一个非常关键而且对主办者来说十分敏感的问题,那就是——密室!

这个混迹其中的主办者,见我们触发到了真正关键的一点,不愿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讨论,所以立刻启动遥控器,用录制好的声音来岔开话题。实际上,这招果然奏效了!听完那一段录音后,大家便没有再继续讨论密室这个话题,而改为互相猜疑……

如果这真是那个主办者及时放出录音的原因的话,就可以证明一件事——这个地方,确实有着一个密室!而且,如果能找到这个密室,主办者的秘密将全部曝光,身份自然暴露无遗!

想到这一点,南天心中暗暗激动。他无法确定其他人是否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不能再被动地被那个主办者牵着鼻子走下去。该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找到这间密室,将是揭开主办者身份的关键!

那么,具体该怎样行动呢?南天在心中细细思索,一个计划渐渐在他脑中生成……

第二天早上,各人依旧在楼下的柜子里拿出事物,作为早餐。南天一边吃东西,一边悄悄观察着徐文,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上前去和他搭话。

南天的计划是这样的:按照讲故事的顺序,挨着跟每个人接触。一方面是增加了解;另一方面则是通过和每个人的谈话,探听一些信息——也许能够获得一些启发,或者是搜寻到关于密室的线索。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他想挨着到每个人的房间里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发现。南天有一种直觉——他们当中某个人(那个人可能就是主办者)的房间,可能和其他人的有所不同,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就跟和密室有关!

思忖的时候,南天看见徐文已经吃完早餐了,朝二楼走去。由于“1”号尉迟成已死,所以调查和访问的对象就从“2”号徐文开始。南天知道,徐文的戒备心比其他人更甚,每天几乎除了吃饭和晚上讲故事的时候会露面,其它时候都待在他自己的房间内,紧锁房门。如果这个时候不和他搭上话,那一会儿可能连他的房门都进不去了。

南天快步走过去,在上楼梯前赶到了徐文身边,喊道:“徐文先生。”

徐文扭头望着南天,问道:“什么事?”

南天低声说:“我想跟你谈谈。”

徐文有些狐疑地望着南天。“你已经是第二次找我谈了(*注:第一次是在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尉迟成讲完故事之后)。谈什么?”

“能到你的房间里谈吗?这里不太方便。”

徐文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想到大白天的,南天又是在众人面前找的自己,量他也不敢怎么样,于是点头同意了。

两人一起走上二楼,进入徐文的房间。南天坐到面对着门的沙发上,徐文将房门锁了,之后坐在自己的床上。

南天在思考着怎样开口才会不那么唐突,在他看来,徐文自从“犯规”之后,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他不想一下就把气氛弄得很紧张,导致徐文出现排斥情绪。南天的目光在屋内搜索着,希望能找到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作为切入点。

他在徐文的床头看到一沓纸和一只签字笔(每个房间都有这些东西),最上面那张纸上写满了字。南天歪着头看了一下,发现那是徐文讲的《鬼影疑云》这个故事的一些提纲——非常漂亮的书写。南天笑着说:“徐文先生写得一手好字呀。现在这个年代,写字写得好的作家太少了。”

“我跟你们这些新生代不同。我是守旧的人,直到现在还是使用传统的纸和笔来写文章,而不是在键盘上敲字。”徐文淡淡地说。

“哦,那样修改起来的话,会不会有些不方便呢?”

徐文意识到这些话题根本不是南天想要谈论的重点。“你到底想跟我谈什么,直说吧。”

南天沉吟一下。“好的。是这样,我记得徐文先生曾跟我说过——你的直觉一向比较准。当时你预感到可能会出什么事,结果尉迟成果然在之后就被杀了(*注:参见第一季《必须犯规的游戏》)……”

徐文敏感地问:“你什么意思?”

“不,你别误会。”南天赶紧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借你的直觉来帮我判断一些事情。”

“我不明白。”

南天略微停顿了一下,说:“昨天晚上,我根据尉迟成的尸体消失无踪这一点,推测在这个地方,一定有着一间密室——我想知道,徐文先生你怎么看?”

短暂的沉默。“是的,这完全有可能。”

南天等待着徐文接着往下说,但这个中年男人却闭上了嘴巴。南天试着进一步探试徐文的态度。“那么,假如真有密室的话,你觉得它可能会隐藏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的直觉还没强到连这么具体的事情都能感觉出来。”徐文说,顿了一下。“不过,我倒是有另外一种直觉——也许已经不能说是直觉了,而是真实的感受。”

“哦,是什么?”南天感兴趣地问。

徐文沉默良久。“我觉得,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远远不是我们所认识或理解的那么简单,别说是密室了,这里完全可能隐藏着更加惊人和恐怖的秘密——完全超乎我们想象和认知范畴的隐秘。”

徐文说得玄之又玄,南天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你能说具体一点吗?”

徐文盯着南天的眼睛说:“暗火说他在夜里看到了尉迟成的尸体在楼下大厅里走动,你们觉得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或者是个骗局,对吗?”

南天一愣。“难道……你认为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

徐文不置可否。

南天换了个问法:“徐文先生,你是不是认为这里真的会闹鬼?”

“这里极不寻常。”徐文神色峻地说,“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我不排除一切可能性。”

南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你遇到了什么难以解释的怪事?”

听到这句话,徐文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面容笼罩上了一层惶恐之色。“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的……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没告诉任何人。不过话说回来,别人可能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也是没说出来而已。”

南天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顶点。“你指的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徐文垂下目光,似乎在思索着该怎么说。几十秒后,他问道:“我讲的那个叫做《鬼影疑云》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嗯。印象很深刻。”

“在那个故事里,女主角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各种恐怖的幻象——”徐文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需要鼓起极大的勇气才能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在讲完这个故事后,我自己也遇到同样的状况了。”

南天惊愕地张开了嘴,感到后背生寒。“你是说……你也在这个房间里看到幻象了?”

徐文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脸上的血色随着他所叙述的恐怖事件而逐渐褪去。“没错……我所遇到的状况简直无法用常理来解释。我是专业恐怖悬疑小说作家,从来不会受自己构思出来的故事的影响。但是,自从在这里讲完这个故事后,诡异离奇的事情就开始发生在我身上……”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试图竭力压下恐惧,但身体和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在这里的)每天晚上,我都会遇到各种恐怖的事情——连续几天晚上做同样一个噩梦,然后在同一个时刻醒来。这都不算……有时我醒来后,会在迷迷糊糊之中看到房间里似乎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就站在我面前瞪着我;或者听到房间里发出诡异的怪声——这些就跟我讲的故事中的情节差不多——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都吓得心胆俱裂,但是……就像是鬼压床一样,我浑身动弹不得,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真是会把人的神经彻底摧毁的极度恐惧……”说到这里,徐文已经面无人色了。他瞪大的双眼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惶惑和惊悸,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是在演戏。南天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是幻觉,那也绝不寻常。他在脑中模拟着这些恐怖的画面,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等待了好一刻,徐文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他对南天说:“所以,我觉得这个地方可能不仅是有密室,还隐藏着更深一层的秘密。就算说这里真的有鬼魂存在,我也不会怀疑。”

南天双眉紧蹙。“可是,我没有遇到你说的这些状况呀。”

徐文思索了一下,说:“那也许是因为你还没有讲故事的缘故。”

“之前讲了故事的夏侯申、莱克、暗火和龙马,也没听他们说起过。”

徐文耸了下肩膀。“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他们遇到了,只是没说出来呢?”

“在我来问你之前,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说出来?”

“在这里,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也就不知道该跟谁说。今天是因为你主动来找我,我才忍不住告诉了你——至于信不信,那就由你了。”

“我相信你,徐文先生。”南天诚恳地说,顿了一下。“那么,你相信我吗?”

徐文凭直觉猜到南天似乎有什么计划,他问道:“我相不相信你,那又怎样?你想干什么?”

南天思忖了好一阵,说:“我有个主意,需要你同意和配合,当然也需要你相信我。”

“什么主意?”

“今天晚上,我们俩互换房间。”南天盯着徐文的眼睛说。

徐文一愣。“你是说,让我住到你那间屋去,而你……”

“对,我住你这里。”

“你……听了我说这些,不害怕吗?”

“就算害怕,我也必须克制。我想亲身体验一下你这个房间是不是真的闹鬼,或者说看看这间屋到底有什么问题。”南天毅然道。

徐文低下头去思量许久,说:“恐怕我不能同意。”

“为什么?”徐文说:“我觉得,并不是我这一间屋闹鬼的问题,可能整个房子都不对劲。不管我搬到哪里,都一样……再说,我在这间屋里,只是被噩梦和幻象惊扰而已,谁知道在你那间屋,又会碰到什么更加诡异的事呢?”

南天有些焦急地说:“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你觉得我那间屋可能情况更严重?不会的,你住一晚上就知道了。”

徐文还是不愿意。“我们私自调换房间,万一被那个主办者得知了,认为我们破坏了他(她)定下的游戏规则,那可能对我们俩都不利。”

南天想了想,觉得徐文这人实在是谨小慎微,也不好勉强他,只有说:“那这样吧,徐文先生,你再考虑考虑。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徐文点了点头。南天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了。”说完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出去了。

本来,按照南天的原计划,他下午是要去找夏侯申的。但是在徐文这里获得的这么多出人意料的信息,值得他好好思考、琢磨一番。所以,下午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哪儿也没去。

晚上七点,众人再次齐聚到一楼大厅,坐在各自的位子上。这已经是游戏进行的第七天了,轮到 “7”号千秋讲故事。

千秋显得从容不迫,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在开讲之前,她告知众人:“我接下来要将的这个故事,实际上是我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当然,有所改编。也许你们听说或关注过此事,因为当时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算是那年写作圈里一起有名的事件,不过——”

她拉长声音,吊了下胃口,接着说:“你们谁都不知道这件事背后隐藏着的恐怖真相——今晚,我将毫无保留地讲述出来,作为我最精彩的一个故事。”

“你指的那起有名的事件,会不会是……”白鲸似乎想到了什么。

千秋嫣然一笑:“听了就知道了——对了,我给这个故事取了个名字,叫做‘吊颈之约’。”

她开始讲。

(* 每个人所讲的故事与后面发生的事均有重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