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些北欧国家的人做起事来从来就不像其他民族那么有理智。布利维夫和他的武士们,包括我在内,击退了雾怪的袭击,而罗斯加王国的人却毫无表示。
没有庆祝,没有宴会,没有狂欢,甚至没有一点喜悦的表示:人们从王国各地,不论远近,赶来观看那条挂在大殿里的猛兽的膀子,这条膀子显然使他们感到十分讶异和震惊。但罗斯加本人,这个已瞎了一半的老人,却没有表示快慰之情,也没有给布利维夫和他的同伴们任何礼物。他没有叫人准备宴会,也没有赐给布利维夫奴隶、金钱、华服或其他任何表示奖赏的东西。
与此相反,罗斯加国王不但没有表现出快乐之情,反而一直拉长了脸,满面戚容,似乎比原先更加忧心忡忡。我个人认为,罗斯加似乎更愿意处在雾怪击退前的境地,当然这话我并没有对别人说。
布利维夫的举止也没有什么两样。他没有举行什么仪式,没有欢宴,也没有喝酒。那些在战斗中英勇战死的武士当晚就被放在土坑里,坑上面盖上一块木板。他们要这样被放上十天。这一切都是在匆忙中完成的。
只是到了将他们下葬的时候,布利维夫和他的武士们才显出一丝愉悦,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我在北欧人中待了很长时间后,已经知道他们面对战斗中死去的同伴时就会欢笑,因为这种死亡方式对死者来说是最值得庆幸的,因此他们是在为死者欢笑,而不是为了生者。任何人像武士一样死去他们都感到很高兴,与此相反,如果一个人在睡梦中或是在床上死去,他们就会为他难过,他们说这样的人“就像草堆里的奶牛一样死去”。这并不是一种侮辱,但他们会为这类死者感到悲哀。
这些北欧人相信,一个人的死法决定了他下辈子的情况。他们认为武士在战斗中死去是至高无上的光荣,而“奶牛般的死亡”是可耻的。
他们说,在睡梦中死去的人是被一个类似母马的怪物在半夜里掐死的,由于这怪物是个女人,这就使得这种死法是可耻的,因为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是最卑下的了。
他们还说,死的时候如果身边没有武器也是可耻的。一个北欧武士在睡觉时也要拿着武器,这样如果那马怪乘夜而来,他手上就有武器抵抗了。很少有武士死于疾病,或者由于年老力衰而死。我听说有个名叫阿奈的国王,他的年纪非常大,牙也掉光了,到头来变得就跟婴儿似的,只能吃婴儿才吃的食物。他整天躺在床上,饿了就喝装在牛角里的牛奶。但我被告知这种现象是绝无仅有的,就我的亲身经历而言,我在这儿很少见到非常老的人,即指那些老得胡子全白并开始从下颌和脸上脱落的人。
妇女中却有不少活到很大的年纪,特别是那几个被他们称为死亡天使的干瘪老太。这些老妇女被认为是具有魔力的,并能用她们的魔力治愈伤口,使用咒语,消除邪恶,预言未来。
北欧妇女彼此之间从不打斗,相反,我还经常看到她们挤到正在争吵或决斗的男人之间进行调解,特别是当这些男人因饮酒过量已口齿不清、动作僵硬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这种场面。
言归正传。布利维夫他们这些北欧人很能喝酒,经常从早到晚喝个不停,但在战斗后的这一天里,却一点酒也没有喝。几乎没有罗斯加入向他们劝酒,偶尔有人这么做,也被他们拒绝了。我觉得这一点是最奇怪的,最终忍不住问了海尔加。
海尔加耸了耸肩,这是北欧人惯有的表示漠然的动作。“人人都很害怕。”他说。
我问他现在还有什么原因要感到害怕,他说道:“因为我们知道黑雾还会回来的。”
在这里我得承认当时我心中充满了作为一名战士的豪情,尽管我知道自己实际上算不上真正的战士。即便如此,我仍为自己能生存下来而兴奋不已,而罗斯加人也把我看成了那群英勇的武士中的一员。我说:“那又怎么样?如果他们再来,我们就再把它们打败。”
我像只小公鸡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后来每次我想起自己当时的举动都感到羞愧。海尔加回答:“罗斯加王国里没有真正能打仗的武士,他们早就死光了,所以只有靠我们保卫整个王国。昨天我们是13个,今天是10个,还有两个人受了伤,不能完全投入战斗,而那些怪物已被惹火了,他们会进行猛烈的报复行动。”
海尔加身上也有些擦伤,但伤得没有我脸上的爪印重。我对自己的伤很感自豪。我对海尔加说无论那些恶魔想做什么我都不怕。他很直率地说我只是个阿拉伯人,对北欧国家的事完全一无所知。他告诉我黑雾的报复是很可怕的。他说:“他们下次来时就会成为考尔贡。”
我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考尔贡’是什么?”
他告诉我:“就是从天而降,萤光闪烁的巨龙。”
这听起来有些怪诞,但他们说有海怪,而我也亲眼见到了。我看到海尔加一脸紧张疲惫之色,我想他是真的相信有萤火龙。我问:“那么考尔贡可能什么时候来?”
“也许就在今晚。”海尔加说。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了布利维夫。由于一夜没有睡觉,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满是倦意。他正指挥人围着胡罗特大殿修筑新的防御工事。王国所有的人,包括儿童、妇女和老人,还有奴隶,都在布利维夫和他的副官埃克斯高的指挥下干活。
他们是这样做的:他们用长矛和削尖了的木棍建成一道栅栏,把胡罗特大殿及其附近的建筑围在里面。这些建筑主要是罗斯加国王和一些贵族们的住宅,还有供这些家族的奴隶居住的简陋小屋,以及几户住在海边的渔家。这栅栏还不到人的肩膀高,尽管栅栏上端很尖,看上去有点吓人,但我实在看不出它能起到什么防御作用,因为毫不费力就能攀越过去。
我就此问了海尔加,他说我是个愚蠢的阿拉伯人。海尔加正好心情不好。
此时又建起了另一道工事。就在栅栏外一步半的地方,他们挖了一条沟。这条沟也十分奇特。沟不深,最深处也不超过人的膝盖,许多部分还要浅些。挖得也很不平整,时而深,时而浅,底部还挖了一些小坑。有的地方的土里埋了一些短矛,矛尖冲上。
我同样也看不出这条微不足道的沟的作用,但找没有向海尔加询问,因为我知道他此时情绪不好。我尽我所能帮着干活,中间只停下一回,按北欧人的方式和一个女奴欢好了一番。由于晚上的激战和一天的备战,我实在是兴奋极了。
先前在我与布利维夫一伙沿伏尔加河而上的旅途中,海尔加曾经告诉我,对不认识的女人,特别是很吸引人、很有诱惑力的,千万不可轻信。他告诉我在北欧国家的森林和野地里,住着一种被称为林女的女人。这些林女用她们的美貌和柔言细语引诱男人,而当男人靠近她们时,就会发现她们的背后是空的,都是些幻象。这时,林女就在被引诱的男人身上施一道咒语,使他变成她们的俘虏。
由于海尔加曾经警告过我,所以我在接近这个女奴时的确不免有些慌张,因为我并不认识她。于是我用手摸她的背部,她大笑起来,因为她知道我摸那儿是为了确定她不是林中精灵。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傻瓜蛋,竟会去相信这种异教徒的迷信。不过,我发现,如果你身边所有的人都相信某些特定的事物,那么很快你也会开始相信的,我的情况就是如此。
北欧的女人长得和男人一样苍白,个子也差不多一样高,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得低下头看我。女人们长着蓝色的眼睛,头发留得很长,但发质很好。长发容易绞成一团,因此她们把头发在颈后扎起来或盘在头上。为了装饰头发,她们自己制造各种各样银或木的别针和发夹,这是她们主要的饰物。另外,如我在前文中提到的,有钱人的妻子会戴着金或银的项链。女人们还喜欢制成龙或蛇形状的手镯,她们把手镯戴在膀子的肘与肩之间。北欧人的图案十分复杂,交织在一起就像是描绘树枝或群蛇的舞动,实在是漂亮极了。
北欧人认为他们是对女性美明察秋毫的法官。但事实上,在我的眼里,他们的女人看上去都很消瘦,她们的身体到处棱骨突出,脸上也全是骨头,两颊深陷。北欧人对这些特点十分看重,大加赞赏,尽管这样的女人如果到了我们的和平之城根本不会有人看上一眼,而只会受到和那些饿得肋骨突出的狗一样的对待。北欧人突起的肋骨看上去就是这副模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女人都这么瘦,她们吃得很多,不会比男人少,但她们身上就是不长肉。
而且,这些女人看上去都一个样儿,举止也毫无淑女的味道。她们从不戴面纱,还随心所欲地在公众场合解手。同样,她们会大胆地向任何一个她们感兴趣的男人求欢,就好像她们自己就是男人似的,而那些武士们从不因此责怪她们。即使那个女人是个奴隶情况也是如此。正如我说过的那样,北欧人对待他们的奴隶,特别是女奴,是十分宽厚优待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清楚地看到,布利维夫的工事,无论是栅栏还是浅沟,在天黑前都是不可能完工的。布利维夫也看到了这一点,于是就察告了罗斯加国王,后者召来了一个老巫婆,她已经老得满脸皱缩,还长着男人一样的胡须。巫婆杀了一只羊,把内脏撒在了地上。然后她一首接一首地唱着赞美歌,歌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边唱还一边不断地向上天祈祷。
考虑到海尔加的情绪,我没有就此向他发问,而是观察着布利维夫手下其他的武士。他们正望向大海,海面呈灰色,波涛汹涌。天空也是铅灰色的,一股强风朝陆地吹来。武士们十分满意,我猜是因为海风吹向陆地将阻止雾从山里降下来。我猜对了。
天黑时,工事的修建停止了。令我颇为困惑的是,罗斯加又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宴会。这一晚,我看到布利维夫、海尔加和所有其他的武士们都喝了很多蜂蜜酒,看上去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尘世的牵挂,与女奴们欢好一番后,就一个个呼呼大睡了。
另外我还得知,每个布利维夫的武士都在女奴中选了一个他特别喜欢的,尽管这并不表明别的他们就不喜欢。海尔加喝多了的时候对我说起他所喜欢的女人:“她会和我一起死,如果需要的话。”我从他的话中得出的结论是,每个布利维夫的武士都选了某个女人,这个女人将死在他们火葬的柴堆上,追随死去的武士。他们对待这个女人会比别的女人多一点殷勤和关注。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都是外来者,没有自己的女奴,也没有亲属来负责处理后事。
我刚到凡登的时候,由于我有深色的皮肤和头发,北欧女人都不愿意接近我,但却总有人往我的方向看,彼此窃窃私语,不时发出格格的笑声。我发现这些不戴面纱的女人倒不时地用手遮住脸,特别是当她们笑的时候。于是我问海尔加:“她们为什么这么做?”我不希望自己的举止不符合北欧人的习惯。
海尔加是这么回答的:“这些女人相信阿拉伯人都像种马,因为她们听到过这方面的传闻。”这并不使我感到惊奇,原因如下:在我旅行过的所有大陆,包括在和平之城的城墙内,基本上在每一个人们聚居成群的地方,我发现有几件事情是共同的。首先,任何一块特定土地上的人,都相信自己的风俗是最恰当、最合理、最好的。第二,一个陌生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在各方面都会被认为是劣等的,除了生殖能力。于是突厥人相信波斯人是天生的情人;波斯人对黑色人种颇为敬畏;而这些人又认为别的什么人如何如何,依此类推,就是如此。究起原因,有的是出于性器官的大小,有的是出于做爱持续的时间,有的是出于特别的技巧或姿势。
我无法肯定北欧女人是否真的相信海尔加所说的东西,但很显然她们对我受过的割礼都十分惊奇。北欧人都是肮脏的异教徒,这种手术在他们中间还不为所知。实话说,这些女人很会叫嚷,精力充沛,而且身上还有股异味,使我在整个过程中不得不屏着气。她们还不停地掀动、扭摆、抓挠和撕咬,就像北欧人说的那样,男人会被她们从身上甩下去。就我个人而言,整个事情与其说是享乐,还不如说是遭罪。
北欧男人经常说:“我和一个娘们干了一仗。”然后很自豪地把自己身上的青肿或擦伤亮给同伴看,就像真的是在战场上负的伤似的。但是,我从未见到哪个男人真的伤害了什么女人。
言归正传,在这个晚上,当布利维夫的武士们都睡着时,我感到十分害怕,根本无心饮酒作乐。我怕那些食尸怪会回来。然而,它们没有来,最后我也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晨,风已经停了,所有罗斯加王国的人都带着恐惧拚命干活;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考尔贡,说它今晚一定会前来袭击。这时候,我脸上的抓痕隐隐作痛,因为伤口在痊愈时开始收紧,结果我一动嘴吃东西或说话就会痛。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那种武士的狂热已经消失了。我又开始感到害怕,闷声不响地和妇女及老人们一起干活。
快到中午的时候,那个在宴会厅曾和我说过话的牙都掉光了的老贵族前来找我。他找到我后,用拉丁语对我说:“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他把我带到离修工事的工人有几步远的地方。
这时他装作十分仔细地检查我的伤口,那伤口实际上并不严重。在他检查伤口时,他对我说:“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警告。罗斯加的心里有些不安。”这话他是用拉丁语说的。
“这是为什么?”我说。
“这是因为传令官和维格利夫不断地在国王耳边吹冷风。”老人说。“还有维格利夫的朋友。维格利夫对罗斯加说布利维夫和他的同伴计划杀死国王,统治整个王国。”
“这不是事实。”我说,尽管我事实上对此一无所知。我也不时地想过这个问题;布利维夫年轻力壮,而罗斯加年老体衰。尽管北欧人的行为方式是十分古怪的,但话说回来,有些事上世人都是一个样。
“传令官和维格利夫嫉妒布利维夫。”老贵族对我说。“他们在国王的耳边放毒。我告诉你这些,这样你就能告诉其他人让他们小心,这简直和遇到蛇怪一样危险。”随即他宣告我的伤势很轻微,然后就转身走了。
接着他却又走了回来。他说:“维格利夫的朋友是位格纳。”他第二次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我。
我怀着极大的惊恐继续在工事前挖着、干着,这时我发现自己离海尔加很近。海尔加的情绪似乎仍和昨天一样恶劣。他用这么一句话向我问好:“我可不想听傻瓜的问题。”
我告诉他我没有问题要问,并把老贵族告诉我的话转告给他;我还对他说这事和遇到蛇怪一样危险。听了我的话,海尔加皱起了眉头,诅咒了几句,又跺了跺脚,然后叫我跟他去见布利维夫。
可能正是因为蛇怪有如此的危险性,使它在这里被提及。老贵族是想告诉伊本·法德兰,与肇事者正面冲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很有趣的是,消灭蛇怪的一个办法是让它看自己在镜子里的映像,它就会被自己的目光杀死。
布利维夫正在营地的另一头指挥挖沟;海尔加把他拉到一边,用北欧话快速地向他说着,一边还向我比着手势。布利维夫皱起了眉头,诅咒了几句,又跺了跺脚,动作和海尔加很相似。他又问了个问题。海尔加对我说:“布利维夫问维格利夫的朋友是谁。那老头告诉你维格利夫的朋友是谁了吗?”
我回答说他告诉我了,那个朋友的名字叫拉格纳。听了我的话,海尔加和布利维夫又彼此交谈起来,还争论了几句,随后布利维夫转身走开了,留下了我和海尔加。“决定作好了。”海尔加说。
“作了什么决定?”我问道。
“把你的牙合起来。”海尔加说。北欧人中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说话。
于是我又回去干自己的活,和整件事开始时一样,我还是摸不着头脑。我又一次觉得北欧人实在是地球表面上最特别、最反常理而行的人,因为不管在什么事情上,他们的做法都不像有理智的人。但我还是继续建着他们这愚蠢的栅栏和他们的浅沟;我观察着,等待着。
到了下午做祈祷的时候,我看到海尔加在一个魁梧而强壮的年轻人身边干活。海尔加和这个年轻人肩并肩地在沟里苦干着,过了一会儿,照我看来,海尔加故意把土甩到年轻人的脸上。那个年轻人要比海尔加高一个头,也比他年轻。
年轻人表示抗议,海尔加道了歉;但他很快又甩土了。海尔加再次道歉;此时年轻人十分恼怒,他的脸涨红了。没过多久,海尔加又在甩土,那个年轻人吟着唾沫,愤怒到了极点。他向海尔加喊叫起来。海尔加后来把他们的对话讲给我听,其实那时候,他们话里的意思就很明显。
那个年轻人说:“你挖起来像条狗。”
海尔加回答说:“你说我是狗?”
对此,年轻人说:“不,我是说你挖起来像条狗,把土乱甩1,就跟动物一样。”
1在阿拉伯文和拉丁文版本中,这里的意思是“抽打”或“鞭打”,而不足像在这段译文中译成的“甩”的意思。根据推测,伊本·法德兰用“鞭打”一词来强调侮辱的力度,这种侮辱无论如何是十分明显的,但是,他可能有意或无意地清楚表达了斯堪的纳维亚人对待侮辱的态度。
另一个阿拉伯旅行者阿尔·塔土希于公元950年访问了海得巴城,他对斯堪的纳维亚人是这样描述的:“他们用来惩罚人的方式最为特别。他们只有三种刑罚。第一种是最可怕的,即从部落中被驱逐出去。第二种是被卖作奴隶。第三种是死刑。女人做了错事被卖作奴隶。男人总是宁愿死亡。北欧人不懂得鞭打。”
不来梅的德国历史学家亚当并不完全接受这种看法。他在1075年写道:“如果女人被发现不贞,她们会立即被卖掉,但如果男人犯了叛变或其他的罪行,他们宁可被砍头也不愿接受鞭打。所以除了砍头或卖为奴隶外,他们没有别的惩罚方式。”
历史学家西奥格伦认为亚当的论断极为重要,即男人宁可被砍头也不愿接受鞭打。这似乎表明北欧人也知道鞭打。他进步得出结论说,这很可能是对奴隶的一种惩罚。“奴隶是财产,如果他们犯了小错就杀死他们,这从经济上讲是不明智的;可以肯定对奴隶来说,鞭打是种被接受了的惩罚方式。也许因此武士们把接受鞭打看作是极为屈辱的惩罚,因为这种惩罚是为奴隶准备的。”西奥格伦还指出:“根据我们所知的关于维京人的一切,维京人的社会是建立在羞耻感上的,而不是建立在罪恶感上。维京人从不感到有罪,但他们会猛烈地保护自己的荣誉,而且会不顾一切地避免做出可耻的举动。被动地接受鞭打肯定会被认为是极为可耻的,要比死亡本身还要糟糕得多。”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伊本·法德吐的手稿。他选择了“鞭打”这个词。由于阿拉伯人十分挑剔,有人可能会想他的用词是不是反映了某种伊斯兰的态度。对此,我们应该记住,虽然伊本·法德兰的世界显然被分成了干净的和肮脏的两个部分,但泥土本身并不是肮脏的。相反,当阿拉伯人无法用水来沐浴时,他们用尘上或沙子来沐浴。因此,伊本·法德兰自己不会对泥土有特别的憎恶。如果让他用一个金杯子饮水,恐怕他会更为不快,因为这才是被严格禁止的。
海尔加说:“那么你是说我是个动物?”
年轻人回答说:“你误解了我的话。”
这时海尔加说:“真的吗,那是因为你说话就像老太太一样哆嗦胆小。”
“这个老太太会让你尝到死亡的滋味。”年轻人说着拔出了他的剑,于是海尔加也抽出了自己的剑,因为这个年轻人就是维格利夫的朋友拉格纳。就这样我看出了布利维夫在这一问题中的意图。
这些北欧人对他们的荣誉最为敏感,一点就着。在他们当中,决斗就和小便一样频繁,死于决斗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决斗可能就在他受到侮辱的地点进行,但如果要显得正式一点的话,决斗双方应在三条路的交汇处碰面。拉格纳就是以这种方式向海尔加挑战的。
北欧人的习惯是这样的:在定好的时间,决斗者的朋友和亲戚会集中到决斗场所,在地上铺上一张牛皮,用四根月桂树桩固定住。决斗必须在牛皮上进行,决斗双方必须始终双脚同时或至少有一只脚踩在牛皮上,这样就能使双方靠近。决斗双方每个人可以带一把剑和三面护盾,如果其中一人的三面盾牌都被击碎了,他就必须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战斗下去,因为决斗是至死方休的。
在铺开的牛皮上,那个被称为死亡天使的干瘪老太大声唱出这些规则。所有布利维夫的人和罗斯加王国的人们围在四周。我自己也在那儿,但靠得不那么前。我感到惊奇的是刚才这些人还被考尔贡吓得够呛,现在却完全忘记了考尔贡的威胁,关心的就只是这场决斗了。
拉格纳和海尔加之间的决斗是这样进行的:海尔加首先出招,因为他是被挑战的一方。他的剑有力地砸在拉格纳的护盾上。我本人替海尔加感到害怕,因为这个年轻人要比他高大强壮得多。事实上,拉格纳的第一击就打得海尔加的护盾与手柄分了家。海尔加取来了他的第二面护盾。
随后两人打成了一团,打得异常激烈。我抽空看看布利维夫,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站在对面的是维格利夫和那个传令官,在战斗进行中,他们不时地看看布利维夫。
海尔加的第二面护盾也同样被击碎了,他又取来了第三面也是最后一面护盾。海尔加显得十分疲劳,由于大量用力他的脸又潮又红;年轻的拉格纳在战斗中显得相当轻松,似乎没有费多少力气。
接着海尔加的第三面护盾也被击碎了,他的处境看来已经绝望了,至少在很短的一瞬中显得如此。海尔加双脚牢牢地站在地上,弯着腰,大口地喘着气,显得疲惫不堪。拉格纳抓住时机向他扑去。这时海尔加像小鸟扑动翅膀一样灵活地一个侧步,使年轻的拉格纳一剑刺了个空。随后海尔加把他的剑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因为这些北欧人能用任何一只手进行战斗,他们的两只手一样强壮。海尔加迅速转过身来,一剑就从背后将拉格纳的脑袋砍了下来。
我清楚地看到血从拉格纳的脖子里喷了出来,看到他的头横空飞进了人群之中,看到那颗头颅砸到地上后尸体才倒了下去。此时海尔加走到了一边,我发现海尔加刚才在决斗中一直在装模作样,因为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喘了,站在那里毫无疲劳之色,胸部也没有什么起伏。他轻轻地握着自己的剑,看上去完全可以再收拾一打这样的对手。他看着维格利夫说:“把荣誉给你的朋友。”他的意思是要维格利夫安排拉格纳的葬礼。
当我们离开决斗场时,海尔加告诉我他在决斗中用了一些计谋,这样维格利夫就会知道布利维夫的武士们不仅强壮和勇敢,而且也很狡猾。“这会使他更加害怕,”海尔加说,“让他不敢再说我们的坏话。”
我很怀疑他的计划是否会有这样的效果,但很显然北欧人对于骗术要比最擅长骗术的哈扎拉人更看重,事实上甚至要超过那些最爱撒谎的巴林商人,这些商人认为欺骗是一种艺术。在武士们看来,战斗中的智慧和果敢要比单纯的力量更胜一筹。
但海尔加并不开心,而且我发现布利维夫也是如此。随着夜晚临近,在内陆的高山上雾气开始形成。我相信他们是在想着死去的拉格纳。他年轻、强壮而且勇敢,本来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是用得上的。海尔加这样对我说:“一个死人对任何人都没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