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眼见到北方人带着他们的货物到达,在伏尔加河边搭建起他们的营地。我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民族:他们和棕榈树一样高,面色红润,血色很好。他们既不穿长袖紧身外衣,也不穿束腰带的长袖长袍。他们之中的男人穿一件粗布外衣,斜披在肩上,光着一条膀子。
每个北方人都带着一把斧子、一把匕首和一柄剑。人们从来见不到他们不带这些武器。他们的剑很宽,带有波形条纹,是法兰克人制造的。他们每个人从指甲尖到脖子都文有树木、生物和其他东西的图案。
女人们在胸前牢牢地系着一只小盒子。盒子根据她们的丈夫财富金钱的多少,有铁制的、铜制的、银制的和金制的。牢牢地系在盒子上的有一只戒指,戒指上是一把匕首。所有这一切都牢牢地系在她们的胸口。她们的脖子上则戴着金制的或银制的链子。
他们是上帝所创造的最肮脏的种族。他们大便之后从来不擦拭,夜间遗精后从来也不清洗自己,就好像他们是野生的驴子。
他们从他们自己的国家到此,将他们的船抛锚在伏尔加河中,在河岸上建造起巨大的木房子。在每间那样的房户中住着或多或少的10至20人。每人都有一张长沙发,他与他要出售的漂亮女人们坐在上面。很有可能,他会在有一个朋友看着的时候,与其中的一个享乐一番。有时,他们好几个人同时都在忙于此事,而每个人都处于众目睽睽之下。
偶尔,一个商人会去一间房子里购买一个女人,并发现她的主人正那么搂着她,而且在完全满足自己的愿望之前决不罢手;对此事没人会大惊小怪。
每天早晨,一名女奴会送来一桶水,将它放在她的主人面前。他继而清洗脸和手,然后是他的头发,并就着桶梳理他的头发。随即他会擤鼻子,向桶里吐痰,一丝不剩,全部吐进水里。他做完这些后,那女孩会将桶拿到与他相邻的男人那儿,后者也这么做。就这样,她不断地将桶从一个人那儿拿到另一个人那儿,直到房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擤过鼻子,向桶里吐过痰,并洗过脸和头发。
正如我亲眼所见的,这在北欧人中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在我们来到他们中间的那段时间里,在这些巨人中存在着一些不满情绪,情况是这样的:
他们首要的酋长,一位名叫威格利夫的男子病了,被安置在远离营地的一顶病人帐篷里。帐篷里有水和面包。在整个时期中,没有人走近他,跟他说话,或拜访他。也没有奴隶奉养他。因为北欧人相信,男人必须靠他自己的力量从任何疾病中恢复过来。他们中许多人相信威格利夫再也不会回到营地和他们在一起了,他将会死去。
这时,他们中的一个人,一位名叫布利维夫的年轻贵族被推选为他们的新领袖,但在生病的酋长仍活着的时候,他是不会被大家接受的。这就是我们到达时那种不安情绪的原因。但是,在伏尔加河边扎营的人们中间并没有悲伤或哭泣。
北欧人对东道主的职责十分看重。他们热情好客地以丰富的食物和衣物接待每一位来访者,而伯爵和贵族们争着获得最好客的荣誉。他们将我们旅行队一行带到布利维夫的面前,并为我们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宴会。盛宴由布利维夫亲自主持。我看他是一个高大、强壮,皮肤、头发和胡子都是纯白色的男子。他颇有领袖风范。
意识到这一盛宴所带来的荣幸,我们一行大嚼大咽起来。可是,食物糟透了,而宴会的形式则包括纷纷地抛掷食物与酒,以及极度的嬉笑和玩乐。一名伯爵在这粗鲁的宴会的进行中,在其同伴的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个女奴娱乐娱乐是完全正常的事。
看到这里,我转过脸去说:“我祈求主的宽恕。”可那些北欧人对我的尴尬大为嘲笑。他们中的一个人向我翻译说,他们相信天主会赞许地看待这种公开的享乐。他对我说:“你们阿拉伯人就像上了年纪的女人,你们见到真正的生活就发抖。”
我回答说:“我在你们中只是一个客人,安拉会引领我走向正道。”
这成了他们进一步嘲笑我的理由,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好笑。
北欧人的风俗十分尊崇战争生活。千真万确,这些高大的人们不断地打仗;不论是在他们自己人之间,还是在他们民族不同的部落之间,他们从来没有和平的时期。他们歌唱咏颂他们的战争和无畏精神的歌曲,并相信勇士之死是最高的荣誉。
在布利维夫的盛宴上,他们民族中的一人唱起了一首大受欢迎、却少有人倾听的关于勇敢和战斗的歌曲。北欧人的烈酒很快把他们变得如同动物和迷途的傻瓜一般;在歌唱过程中,发生了言语冲撞以及两名勇士醉意醺醺的争吵引起的生死格斗。这位吟游诗人在所有这些事件中都没有停止他的歌唱;千真万确,我看到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而他只是歌声不停地将血擦去。
这一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接着,那个与其他人一样醉醺醺的布利维夫,命令我为他们唱一首歌。他执意要我唱,我不想激怒他,所以背诵了《可兰经》,让翻译用古斯堪的纳维亚语重复了我的话。我并没有得到比他们的吟游诗人得到的更好的对待。事后,我为安拉神圣的言语所受到的对待请求了安拉的宽恕,同时还因为我觉得那翻译是欠考虑的,因为实际上那译者自己也醉了。
同时,伊斯兰教是一种活跃的、不断扩张的思想形式,而10世纪是它传播的鼎盛时期之一。这种扩张不可避免地使译文成为必须,以供新的皈依者使用,可是有人进行了翻译。但是,从阿拉伯人的立场去看,这从来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我们与北欧人在一起待了两天。就在我们打算离去的早晨,我们被翻译告知,威格利夫酋长死了。于是,我设法目睹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首先,他们将他放入他的坟墓,在上面建起一个顶,直到十天后他们剪裁缝制完他的衣物。他们还将他的货物聚在一起,分成三份。第一份给他的家人;第二份用于他们置衣的花费;而第三份,他们则用来购买烈性酒,在一个甘愿殉葬的女孩与其主人一同被火葬的那一天喝。
至于葡萄酒,他们更是疯狂地沉溺其中,日日夜夜痛饮,正如我前面说的那样。一个人手持酒杯死去之事并不少见。
威格利夫的家人询问他所有的女孩和侍从:“你们谁愿与他同死?”然后他们中的一个说:“我。”从她说出那个词时起,她就不再是自由的了;如果她想退缩,也是不允许的。
说那话的女孩被交给另外两个女孩。她们要看着她,她到哪儿她们都陪着,有时甚至在她去洗脚的时候也陪着。人们忙于死人的事情——为他剪裁衣服,以及所需的其他一切。在整个的这一时期,那女孩纵情地饮酒歌唱,显得兴高采烈。
这时,布利维夫,接下来将成为国王或酋长的那个贵族,有了一个竞争对手,名叫陶克尔。我并不了解他,但他丑陋邪恶,在这个红润白皙的民族中是个肤色较深的人。他密谋让自己做酋长。所有这些我都是从翻译那儿听说的,因为在葬礼的准备过程中,没有任何外在迹象表明有任何不合风俗的事情发生。
布利维夫自己没有指挥筹备,因为他不是威格利夫的家人。按规定得由家人准备葬礼。布利维夫参加了普通的欢乐与庆祝活动,没有做出任何君王的举动,除了在夜晚的欢宴上,他坐在了为国王专设的高高的椅子上。
他是这样坐的:当一个北欧人真正成了国王,他会坐在桌子上首的一张巨大的有着石扶手的石椅子上。威格利夫的椅子就是这样。但布利维夫没有像一个常人那样坐在椅子里。相反,他坐在了一只扶手上。这个姿势使他在他喝多了,或是笑得太过度时便会摔下来。这是他们的风俗。直到威格利夫下葬后,他才能坐进那椅子里。
在整个这段时间里,陶克尔一直在其他的伯爵中间密谋、协商。我得知我被怀疑是某种魔法师或巫师,这令我十分忧虑。那个不相信这些说法的翻译告诉我,陶克尔说,是我使威格利夫死去,并让布利维夫做下一个酋长的;但是千真万确,我与所有这些事都全无关系。
几天后,我试图与我的同伴伊本·巴斯图、塔金和巴斯一行一同离开,但是北欧人不允许我们离开,说我们必须留下来参加葬礼,同时还用他们总是带在身边的匕首威胁我们。于是,我们留下了。
当威格利夫和那女孩要被投入火焰的那一天到来时,他的船被拖上了河岸。四个角的大块白桦木和其他木头,以及巨大的人形木雕像被放置在船的周围。
同时,人们开始走来走去,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北欧人的语言很刺耳,而且难以理解。死去的酋长这时躺在远处他的坟墓里,他们要将他从里面移出。接着,他们拿来一张长沙发,将它放在船上,盖上希腊的金布,放上同样面料的枕头。然后,那儿来了一个干瘪的丑老太婆,他们称她为死亡天使。她将一些个人用品散放在长沙发上。正是她照管了衣物,以及所有其他物品的缝制。也就是她,将要杀死那女孩:我亲眼见到了那个干瘪的丑老太婆。她肤色较深,体格粗壮,面色阴沉。
他们来到坟墓,移开墓顶,取出死人。这时,我看到由于那个国家的严寒,威格利夫已变得很黑。在墓穴中靠近他的地方,他们放了些烈性酒、水果和一把诗琴;他们现在把这些也拿了出来。除了颜色,死者威格利夫丝毫未变。
这时,我看见布利维夫和陶克尔肩并肩站着,在下葬仪式过程中大肆表现着友谊。但是,显然他们的外表毫无真实可言。
故去的国王威格利夫现在穿上了长内裤、绑腿和一件金布做成的束腰带的长袖长袍,他的头上放了一只金布做的貂皮镶边的帽子。然后,他被运至船上的一顶帐篷里;他们让他坐在一张加有衬垫的长沙发上,用枕头支撑着他,并拿来烈性酒、水果和罗勒。他们将这些放在他身边。
然后,他们牵来一条狗,将其劈为两半,扔上船。他们将他所有的武器都放在他身边,并带来两匹马。他们追赶它们,直至汗流浃背。这时,布利维夫用他的剑杀死其中一匹,而陶克尔杀了另一匹。他们俩用他们的剑将马剁成数块,将尸块抛上船去。布利维夫在杀他的马时没那么迅速,这对观看的人们似乎有着某种含意,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有两头牛也被带来了,然后被切成块,扔上了船。最后,他们带来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杀死了它们,也扔上了船。
那个选择献身的女孩这时来回走动着,走进他们在那儿的一顶又一顶帐篷。每顶帐篷的所有者都会与她交媾,说:“告诉你的主人,我这么做只是出于对他的爱。”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他们将女孩带到他们建造的一个物体那儿,那物体看上去像门框。她将她的脚放在男人们展开的手上,后者便将她举了起来。她用她的语言说了点什么,于是他们将她放了下来。然后他们又将她举起来,而她又重复了早先的做法。他们又一次放她下来,然后第二次将她举起来。接着,他们递给她一只母鸡,她将鸡头切下丢掉。
我向译员询问她做了什么。他回答道:“第一次她说:‘瞧,我在这儿看见了我的父亲和母亲’;第二次:‘瞧,现在我看见了我所有死去的亲戚们坐在这儿’;第三次:‘瞧,那是我的主人,坐在天堂里。天堂是如此美丽,如此葱绿。和他在一起的是他的臣民和孩子们。他在呼唤我,所以,将我带到他那儿去吧。’”
然后,他们将她领到船那儿。在这里,她脱下她的两副手镯,交给那被称作死亡天使的老女人,而死亡天使将杀死她。那老女人还脱下她的两只脚镯,将它们传递给那两个侍女。她们是死亡天使的女儿。接下来,他们将她托上船,但还未准许她进入帐篷。
这时,男人们拿着盾和棍棒走来,递给她一杯烈酒。她接过杯子,举着它唱起歌来,然后喝干了酒。译员告诉我她在说:“喝完这杯酒,我将离开我亲爱的人们。”然后另一杯酒被递给了她,她又接过来,开始唱一首长歌。那干瘪的丑老太婆力劝她喝干杯中的酒,别再拖延,催着她进入她主人躺着的帐篷。
到这时,我看那女孩似乎发昏了。她做出彷佛要进入帐篷的样子,这时,丑老太婆突然抓住了她的头,将她拖了进去。这时,男人们开始用他们的棍棒敲击他们的盾,以便盖过她号叫的声音。那声音会吓坏其他的女孩,吓得她们将来不敢请求与她们的主人一起死。
六个男人跟着她进入帐篷,每个人都与她有着肉体上的伴侣关系。然后,他们将她放倒在她主人的身旁,两个男人抓住她的脚,两个抓住她的手。那个以死亡天使而知名的老女人此时在她脖子上缠上一根绳子,将两端递给两个男人拉紧。然后,她拿着一把宽刃匕首,刀身向前,猛击女孩肋骨之间的地方。同时,那两个男人用绳子勒住她,直至她死亡。
已故的威格利夫的亲属们这时走近前来,拿一块燃着的木头,赤身裸体地倒着走到船那儿,看也不看一眼地点燃了船。葬礼的柴堆很快燃着了,那船,那帐篷,那个男人和女孩,以及所有其他的一切都在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中灰飞烟灭了。
我旁边有一个北欧人对译员做了几句评论。我问译员他说的是什么,得到了如此的回答:“你们阿拉伯人,”他说,“一定是群笨蛋。你们将你们最亲爱、最崇敬的人埋在地下,让爬虫和蠕虫啃噬。而我们,则在光耀中将他火葬,使他立即且毫无拖延地进入了天堂。”
确实,一个小时不到,船、木头、女孩,还有那男人,都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