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只见长案之上放置了四个金盘,每个金盘之内各有一只粽子,一名身着劲服的男人立在案边,对众人抱了抱拳道:“诸位,这第二道题便是射粽子,大家可以从西面的弓箭里挑选一弓一箭,每人只许射出一箭,将四个金盘中的粽子全部击落者为胜。”

“一支箭怎么够射四只粽子,那不得一箭四雕啊!这可难办了,我看你们是成心不想人过关才想出这种题目难为人吧。”说话的是个肥头大耳,身着锦缎袍衫的男子。

有人附和道:“一支箭哪里够,最起码要四支箭才够射的。”

“是啊,这里有四只粽子呢,一支箭根本不够用啊!”

四个粽子分别盛放在四个金盘里,每个金盘又相隔了一尺,若是四只粽子堆在一起还好射些,分得那么远叫人怎么射。

身着劲服的男人摇头道:“规矩就是如此,一人一箭,不能更改。”

进入二楼的客人,基本有两种人,一种是赢了棋上来的,一种是直接花银子上来的,不必刻意区分这两种人,打眼望去就能分个八九不离十。

萧时善可没那么多银子登楼,只能乖乖去解题,她往前走近了些,认真打量着长案上的粽子。

“射”为君子六艺之一,以此作为文赌题目也说得过去,世家子弟即使不精通,也是接触过的,此时已经有人耐不住性子开始拉弓引箭,跃跃欲试了。

头一个人走到了长案的最左边,正要拉弓从案头直射过去,却被人给拦住了,原来是必须要在一丈外射箭,不能离案台太近。

贾六啧啧了两声,“又不能贴着案头射,又不能离得太近,那还能怎么射,除非这箭会自己拐弯。”

然而这世上哪有会拐弯的箭。

“这题出得太刁钻了,解不出来也没、没什么……”张亨口中说着宽慰的话,眼睛无意间瞅到萧时善耳颈边的一抹雪肤,他呼吸一滞,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面红耳赤地别开了头,鼻间仿佛还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他攥着拳头,手臂结实的肌肉几乎要把衣服撑破,越是不敢看她,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只能挺着腰板,逼着自己直直地盯着前方。

楼上的众人有意无意地投来几眼,先前那位肥胖男子却是一个劲儿地打量,眼神不断地往萧时善的腰间扫。

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直裰宽松地套在青竹子般的俊俏身段上,腰间系着一条腰带,束出一截纤细柔韧的腰肢,虽然戴着面具看不见容貌如何,但这身段也忒诱人了,不用拨开衣裳也知道那衣袍下头的身子定然是腰细腿长屁股翘的。

想到这儿,男人身上发热,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还要再伸着脖子瞅瞅,视线里猛然撞进一个猛张飞,他被吓出一身冷汗,暗道了一声晦气!

这时,萧时善突然动了,她快步走到西墙边上,在各色弓箭里挑选适合她用的弓箭。

大大小小,各种类型的弓箭也是让萧时善开眼了,最起码摆了有十几张弓,她挨着看过去,有一石弓,二石弓,三石弓,要知道一石弓就要一百二十斤拉力才能拉得动,要求是隔着一丈的距离射箭,如此近的距离用一石弓都有杀鸡焉用牛刀的意味,更不要说二石弓和三石弓了。

萧时善心道,想必在场的这些男人里能拉得了一石弓的人也没几个。

“这位小兄弟可是方才在楼下掷骰子掷出‘全’的那一位?”

闻言,萧时善侧了侧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种纯粹碰运气的头名竟然也传得这么快,她扫了眼前来问话的男子以及他旁边的李演,冷淡地“嗯”了一声。

世家子弟都有几分傲气,这种冷淡态度摆出来,他们自个儿就退了,不会做自讨没趣的事。

然而或许是她表现得太不近人情,有人登时不乐意了,“这位公子未免太傲慢了些。”

萧时善惊讶地看了那人一眼,这还叫傲慢,那他是没见过李澈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明明言行举止都教养十足,无可挑剔,但总让人觉得他的温文尔雅只是出自他良好的涵养,而非发自他的本心,实际上他可能对此漠不关心,甚至隐含着某种冷眼旁观的审视和讥诮,在那种目光下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其实是个一无所知的傻子。

相比之下,萧时善觉得自己已经是温柔得过头了,她转头就走,自己还有正经事要做,谁有工夫瞎扯,更何况小叔子还在边上看着,她躲还来不及呢。

几位同窗碰了一鼻子灰,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能进白云书院的人不是学识出众就是家世不俗,做不出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见对方近乎无礼的态度,再没有了上前搭话的兴趣。

李演却回头看了眼萧时善身上的衣袍,一身看似寻常的直裰,上头的暗纹却十分雅致,在日光照耀下仿佛有流光闪过,他瞧着这身衣袍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萧时善找了一圈,终于找到自己能拉得动的一张软弓,随即她拿起弓,抽了支箭,往长案前走去。

“有人要射箭了!”

除了刚开始几个试箭的人纷纷射了箭,后面就没人再上前射箭,因此萧时善一走上去,就有人招呼了一声,引得十几双眼睛齐齐地看了过来。

萧时善玩过弹弓,还是自己用树杈做的那种简陋弹弓,弓箭实在没碰过,方才她看了前头几个人如何拉弓引箭,这么比着葫芦画瓢,也像模像样地把箭搭了上去。

案边的劲服男子瞧见她这错误百出的姿势,先在心里摇了摇头,俗话说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位恐怕连弓都不会拉。

萧时善往左走了几步,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对准最左边的那只粽子,她的心口扑通扑通地跳着,这一箭无论如何都要射中。

她用力拉开弓箭,不管姿势如何,将箭头对准金盘里的粽子,忽地松手射出。

一支箭嗖地一下飞过去,将金盘中的粽子射了出去。

“好!!”贾六拍手叫好。

旁边有人嘲讽道:“有什么可叫好的,只是射掉了一只粽子,还有——”

话未说完,只见萧时善抬起手中的软弓朝着剩下的三个金盘用力地抡了过去,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斜飞出去的软弓将剩下的三只粽子打到了地上。

至此,四只粽子全部击落,顺利通过了第二关。

“有人过了第二关?”施茂诧异地问道。

邓世荣点了点头,下头的人刚通报上来,他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能过关。

“快说说是怎么过关的?”施茂催问道。

邓世荣让管事上前回话,管事弯着腰说道:“回这位爷的话,那位公子先是用箭射掉了一只粽子,然而又将手里的弓朝着剩下的粽子扔了过去,就这样将四只粽子全部击落了下来。”

韩文谦笑道:“妙啊,亏他想得出来。”

施茂用拇指刮了刮脸,当初他可是想了整整三天也没琢磨出来,找了三四个擅弓箭的人都说做不到,最后找李澈来解题,见他抬手就解开了难题,当时施茂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好在这种情绪没持续多久,毕竟也是习惯了。

“还算心思灵巧。”李澈的嘴角弯起一点弧度,“题目本身不难,关键是那位立在案边的弓箭师傅和十几张令人眼花缭乱的弓箭,有外物干扰,反而静不下心看到其他方向。”至于施茂在什么干扰都没有的情况下还能琢磨上三天,也是令人惊讶。

赵显听了此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个好的弓箭手最要紧的就是心要定,如此才能白发百中。

见这几位对此事感兴趣,那位管事又赶紧道:“几位爷有所不知,这位公子还摇得一手好骰子,把把都是好花色,最后一把还掷出了‘全’,是最上等的花色了。”

“呦,这手气可以啊。”

施茂起了兴趣,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们第三题是什么?”

邓世荣道:“茶居里收集了几道谜语,从里头随意地抽取一个,就是第三题的题目了。”

施茂笑眯眯地道:“巧了,我这里也有个谜语。”

邓世荣闻弦歌而知雅意,“既然公子有一道谜语,那就不用再去翻谜题册子了,公子的谜语,想来是极出彩的。”

韩文谦奇道:“你有什么谜语,说来听听。”

施茂嘿嘿一笑,慢悠悠念道:“越大越好过,越小越难过,越短越好过,越长越难过,白天还好过,晚上更难过,打一物名。”

韩文谦呛了一下,一连咳嗽了好几声,赵显也神色古怪了起来。

施茂乐不可支,瞅了瞅眉目沉静的李澈,只觉得那是故作淡定,他催着邓世荣赶紧将谜题放出去。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一个卷轴出现在三楼。

三楼的人比二楼的人少了许多,不过是稀稀疏疏的七八人,萧时善登上三楼,随即发现二楼的那个肥胖男子也跟着上了楼。

谜题一出,楼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萧时善瞅见众人神色各异,那名肥胖男子更是嘿嘿笑着,见大家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反而弄得她一头雾水。

“上面写的啥?”贾六识字不多,勉强能认上几个,看得他迷迷糊糊,于是向张亨开口询问。

张亨瞅了瞅萧时善,压低声音跟贾六念了一遍,贾六听完摸摸下巴道:“这咋听着……”

萧时善转头看向二人,“你们想出谜底了?”

贾六刚要开口,被张亨一把摁了下去,生怕他说出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面对萧时善投来的疑惑目光,张亨紧张地支吾道:“别听他瞎说,您都没猜出来,我们哪里猜得出。”

萧时善踱步到窗边,望着金水河暗自思索,看到水面上停泊的龙舟彩船,突然福至心灵,心头一喜,疾步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谜底,交到了中年男人手中。

中年男人看了萧时善一眼,点点头,摆出一个请的手势,这便是通过了。

“诶,他怎么上去了?”肥胖男子看到萧时善被请上了四楼,登时开口嚷嚷了起来。

“这位公子猜出了谜底。”中年男人一板一眼地回道。

“谜底是什么?”

跟在萧时善身边的贾六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萧时善也不卖关子,随口回了一句,“独木桥啊。”

别看萧时善回得随意,实际上她的心里激动着呢,这种把众人甩到身后,被恭恭敬敬请上去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

贾六讪讪地道:“原来是独木桥。”

“不然呢?”在这种志得意满之际,越是表现得淡然自若,才越能彰显风度。

贾六和张亨对视一眼,各自撇开了眼。

萧时善突然怀念微云和疏雨了,要是此时在身边的是她俩,早就把她夸上天了,那么她也会谦虚地回上一句哪里哪里。她一直想这么做来着,只是苦于没有让她表现的机会,如今机会是有了,却少了吹捧的人,着实叫人遗憾。

她瞥了身侧的两人一眼,到底是不够机灵,这会儿竟然都成哑巴了。

跟着走上了四楼,萧时善正要去寻找下注的地方,前头引路的小厮出声道:“这位公子,还有一层楼。”

萧时善问道:“在五楼?”按照这个楼里登一层楼要一百两银子的规矩,她还以为要登上顶楼少不得还要被盘剥一次,没想到竟是轻轻松松就上去了。

在四楼或五楼对萧时善来说没什么差别,她惦记的是押注的事。

“公子请进。”

萧时善正要迈腿,看到屋里的人时,她像是突然被人点住了穴道,瞬间僵在原地,屋里那位文艳彬彧,质如冰雪的男子不是李澈又是谁?

“公子请进。”门边的小厮又唤了她一声。

贾六往里瞅了瞅,一看到邓世荣,他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激动地催促道:“公子快进啊。”那可是邓老板啊,一般人轻易见不到面!今天他这是走什么狗屎运了!

进个头啊,萧时善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面对屋里投来的视线,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真是要命,躲来躲去,竟撞到他跟前来了。

短暂地慌乱过后,萧时善旋即意识到李澈未必认得出她,这会儿她从头到脚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就是她爹站在这里都不一定认出她来,更不要说李澈了。

这般想着,萧时善逐渐松弛下来,好歹没有做出拔腿就跑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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