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英国大地上正下着雨。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在左右摆动。
爱德华·约翰斯顿坐在司机座上,身体前倾,眯起眼睛想看清雨幕中情况。四周是低矮的墨绿色山丘,几道明显的黑色山脊。
雨中的一切都朦朦胧胧。刚才经过的那个农庄已经被抛在几英里之后了。
“埃尔茜,你能肯定是这条路吗?”约翰斯顿问道。
“当然肯定了。”埃尔茜·卡斯特纳说。她把地图摊在膝上,用手指划着路线。“过了奇塔姆路口四英里到毕肖普峡谷,再走一英里,应该在那上边,右边。”
她指着一处长着一些橡树的小山坡。
“我什么也看不见。”后座上的克里斯说道。
“空调开了吗?”凯特问,“我热得很。”她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总是感到很热。
“开着呢。”约翰斯顿说。
“一直开着?”
克里斯安慰地拍拍她的膝盖。
约翰斯顿将车速放慢,注意寻找路边的里程牌。雨小了。视野清楚多了。埃尔茜说:“在那儿!”
在山顶上有一个黑色的长方形建筑,墙已经倒塌。
“是那儿吗?”
“那就是埃尔萨姆堡,”她说道,“残存下来的。”
约翰斯顿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埃尔茜读着向导手册,“由埃尔萨姆于十一世纪初建于此,后几经扩建。主要遗迹有十五世纪保留至今的废墟,及一座十四世纪英国的哥特式教堂。它与后来建造的伦敦埃尔萨姆堡没有关系。”
雨小了,现在只是随风稀稀落落地飘下几滴。约翰斯顿打开车门,出来后穿上雨衣。埃尔茜从另一侧的门下了车,所带的文件用塑料袋装着。克里斯绕到另一侧替凯特开门,并扶她下车。他们越过一堵低矮的石墙,开始向城堡攀登。
废墟比从路上看起来要宏伟。高高的石墙,因风吹雨打成了黑色。没有屋顶,房间对着天空。他们穿过废墟,谁也没有说话。他们没看见什么标志,也没有古代的印记,所以根本看不出这里曾是什么地方,或者叫什么名字。
最后,凯特问道:“在哪儿?”
“小教堂?在那边。”
他们绕过一堵高墙,看见了那座小教堂。教堂出奇地完整。屋顶在过去曾重新修缮过。所谓窗户只是石头上的弧形开口,没有玻璃;也没有门。
风从裂缝和窗户吹进教堂。雨从天花板上滴落下来。约翰斯顿拿出一只大手电筒照在墙上。
克里斯问:“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埃尔茜?”
“当然是在文件里了,”她回答说,“在特洛伊斯的文件里,其中提到一个叫做安德鲁·德埃尔萨姆的富有的英国强盗。他晚年参观过圣母修道院,后来他带着全家从英格兰过来,包括他的妻子和几个已经成年的儿子。这才使我开始查找的。”
“这儿。”约翰斯顿说着用手电照着地上。
他们全都走过来看。
地面上覆盖着断树枝和一层潮湿的树叶。约翰斯顿趴在地上,用手把它们扒开,露出埋在地上那块经过多年侵蚀的墓石。克里斯看见第一块墓石时,倒吸了一口气。那是个女人,仪态端庄,穿一身长袍躺在那里。这具雕刻无疑就是克莱尔夫人。和许多其他雕刻不同的是,克莱尔的眼睛是睁着的,直接看着来访者。
“还是这么美。”凯特说道。她手撑着腰,躬着背站在那里。
“是啊,”约翰斯顿说,“还是那么美。”
这时,第二块石头被扫清了。他们看见躺在克莱尔身旁的是安德烈·马雷克。他的眼睛也是睁着的。马雷克看上去老了些,脸侧有一道纹,也许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许是一道伤疤。
埃尔茜说:“根据文件记载,安德鲁护送克莱尔夫人从法兰西回到英格兰之后,和她结了婚。有流言说,克莱尔曾谋害了她的前夫。安德鲁不予理会。根据多方面的记载,他深爱着他的妻子,并与她白头偕老。他们生有五个儿子。
“在他的晚年,”埃尔茜说,“老强盗安定下来,过着平静的生活,照顾他的孙子。安德鲁临死前的话是:‘我选择了充实的人生。’他于一三八二年六月下葬在埃尔萨姆的家族教堂里。”
“一三八二年,”克里斯说,“他五十四岁。”
约翰斯顿正在清扫剩下的几块石头。他们看见了马雷克的盾形纹章:一只勇猛的英国雄狮,背景是法国的百合花。盾的上方是法文。
埃尔茜说:“他的家族格言,借用了狮心理查德的话,刻在纹章的上方,‘我爱过,并仍然爱着的同伴……告诉他们,我的歌。’”
他们久久地看着安德烈。
约翰斯顿用指尖摸着石头上马雷克脸部的轮廓。“这么说来,”他最后说道,“至少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认为他很幸福吗?”克里斯问道。
“是的。”约翰斯顿说,但他想,不管马雷克怎样热爱那个世界,那不可能是他的世界,并不真正地是。他一定觉得在那儿像个外国人,一个离乡背井的人,因为他来自异国他乡。
风声呜咽,吹动几片落叶划过地面。空气潮湿阴冷。他们默默地站着。
“我想知道他是否想过我们,”克里斯指着那张石头脸说,“我想知道他是否怀念我们。”
“那是当然的。”教授说道,“你们不想念他吗?”
克里斯点点头。凯特鼻子一酸,擤了一下鼻涕。
“我很想念他。”约翰斯顿说。
他们步出教堂,朝山下的车走去。雨已完全停了,但远处小山丘的上方依然乌云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