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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多尼格转过身,手里拿着扩音器,“问问你们自己,”他对着光线昏暗、空无一人的礼堂说道,“在二十世纪末,占主导地位的经验模式是什么?人们如何看待事物?他们期待如何看待事物?答案很简单。在每一个领域,从商业到政治,到市场营销,到教育,主导经验模式已经变成了娱乐。”
在狭窄的舞台那一边,立了三只有衬垫的亭子,呈一字排开。每间亭子里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笔记本和一杯水。每个亭子的前面都是开口的,因此亭子里的人只能看见多尼格,而看不见其他亭子里的人。
这是多尼格的演讲方式,是他从古老的同伴压力心理学研究里学来的把戏。每个人都知道其他亭子里有人,但他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们。这就对听众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因为他们不能不担心其他人打算做什么,也不能不担心其他人是否打算投资。
他在舞台上来回走动,“今天,每个人都希望得到娱乐,他们期待着随时都得到娱乐。商务会议必须简短,必须有要点提纲和生动活泼的图表;这样,那些经理才不会感到厌烦。购物中心和商店必须有吸引力,这样它们在卖东西给我们的时候才能给我们以乐趣。政治家们必须有令人愉快的上镜人格形象,必须只说我们想听的东西。学校必须小心,不要让年轻人的头脑里产生厌烦情绪,因为他们感兴趣的是节奏很快、情节复杂的电视节目。必须让学生产生兴趣让每个人都产生兴趣,否则他们就会转换:转而使用另一商标的商品,转而切换到另一个频道,转而参加另一个党派,转而改变自己的忠诚。这是本世纪末西方社会的理智的现实。
“在其他世纪里,人类希望得到拯救,得到提高,得到自由,或者得到教育,但在我们这个世纪里,他们希望得到娱乐。最大的恐惧不是疾病或者死亡,而是厌倦。觉得时间在我们手中,觉得无事可做,觉得没有乐趣。
“对娱乐的这种病态追求何时才有头呢?人们厌倦了电视之后会做什么呢?人们厌倦了电影后会做什么呢?我们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们要进行参与性的活动:体育运动、主题公园、娱乐之旅、过山车。预构的乐趣、预置的震颤。那么,他们在厌倦了主题公园和预置的震颤之后又会做什么?人为的奇巧设计迟早会变得过于明显。他们开始意识到,娱乐公园事实上是某种监狱,人们在那里花钱来变成囚犯。
“人为的奇巧设计会驱使人们去寻求可信性。可信性将成为二十一世纪的难题。什么是可信性?不是预先构建和预先安排用以创造利润的东西,不是被公司控制的东西,而是原本存在的东西,有其自身形态的东西就是真实可信的。不错,当然了,现今的世界不允许任何东西能以其自身的形态而存在。现代世界就相当于一座正规的花园,里面种植和安排东西都是为了达到某种效果。它里面没有原汁原味的东西,没有什么真实可信的东西。
“那么,人们将会转向哪里去寻求那难得而又理想的、真实可信的体验呢?他们将会转向过去。
“过去的真实可信是无可争议的。过去是在迪斯尼乐园、默多克、日产公司、索尼公司、国际商用机器公司以及现代社会其他的造就者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世界。过去是在它们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的。过去的兴起和衰亡没受到它们的侵入、定形和买卖。过去是真实的,是可信的——这无疑将会使过去变得充满吸引力。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未来就是过去的原因。过去是唯一的选择——嗯?黛安娜,什么事?”见她走进来,他把话打住了。
“运送室里出了麻烦。爆炸似乎破坏了现有的水幕玻璃。戈登进行了电脑模拟,表明有四个水幕玻璃容器注水后会破裂。”
“黛安娜,这真他妈的没有头脑。”多尼格说着拉了拉领带,“你是想告诉我,他们也许会在没有水幕墙保护的情况下回来吗?”
“是的。”
“这个嘛,我们不能冒险。”
“事情不那么简单……”
“是不简单。”多尼格说道,“我们不能冒那险。我宁愿他们别回来,也不愿他们回来时受到严重伤害。”
“但是……”
“但是什么?如果戈登有了这样的电脑预测,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他不相信电脑的预测。他说电脑模拟相当快,但是不准,他认为运送会很顺利的。”
“我们不能冒险,”多尼格摇着头说,“他们不能在没有水幕墙保护的情况下回来。就这样。”
她顿了顿,咬着嘴唇说:“鲍勃,我认为……”
“嘿!”他说道,“我们这儿是不是有人得了短期失忆症?是你说会有传送错误的危险而不愿意让斯特恩回去的。现在你却想让整个倒霉的小队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回来。不行,黛安娜。”
“好吧,”她明显有些不情愿地说,“我去和他谈……”
“不,不要谈。结束这件事。在必要的时候就拉电闸,别让那些人回来了。这件事上我是对的,这你知道。”
在控制室里,戈登问:“他说什么?”
“他们不能回来。绝对不能。鲍勃很坚决。”
“但他们必须回来,”戴维·斯特恩说,“你必须让他们回来。”
“不,我不能。”克雷默说。
“但是……”
“约翰,”克雷默转身对戈登说,“他看见过韦尔塞没有?你让他看过韦尔塞没有?”
“韦尔塞是谁?”
“韦尔塞是只猫。”戈登说。
“韦尔塞已经分裂了。”克雷默对斯特恩说,“它是我们送到那边去的第一批实验动物之一。当时,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运送过程中使用水幕墙。它被严重分裂了。”
“分裂?”
克雷默转向戈登,“你什么都没告诉他吗?”
“我当然告诉过他。”戈登说着转向斯特恩,“分裂的意思是,它出现了非常严重的传送错误。”他又转身对着克雷默,“但那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黛安娜,那时我们的电脑也有问题……”
“让他看看韦尔塞吧,”克雷默说,“然后看他是否还急于想把他的朋友们带回来。但我们谈话的关键是,在这件事情上,鲍勃已经做出了决定,答案是不行。如果我们没有安全防护,就不能让任何人回来。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行。”
控制台上的一个技术人员说,“我们已经得到了现场曲张信号。”
他们挤在监视器周围,看着屏幕上的波浪形波纹和很小的细波纹。
“他们还有多长时间回来?”斯特恩问道。
“从信号判断,大约一个小时。”
“你能说出有多少人回来吗?”戈登问道。
“还不能,但是……不止一个。也许四个,或者五个。”
“总共就那么多。”戈登说,“他们一定已经找到了教授,他们已经完成了我们让他们干的工作。他们全都要回来了。”
他转向克雷默。
“很遗憾,”她说道,“如果没有水幕防护,谁也不能回来。这是最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