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好似有心灵感应,骆书禾抱着本子画了半天,背实在僵得厉害。正挺直腰背放松下,偏头就捕捉到了门口那人带点错愕的神情,她直觉可能是发生了点什么。
面前忽而被递过来一只刚剥好的橘子,果肉饱满。
“姐姐,你吃吗。”
是不知道被谁领过来的小孩,手里举着水果。
骆书禾摇摇头拒绝了,摸摸她的脑袋:“谢谢你,姐姐不吃,你吃吧。”
可这天晚上,除了被晏池亲戚拉去饭店吃了顿饭,什么都没有发生。晏池依旧一口东西没吃,众人夹过来的菜都只能骆书禾偷偷拨过来自己吃掉,就喝了两杯水。骆书禾发觉没人注意他们,借口有事赶紧把人拉走了。
西城的夜晚倒是比白天舒适很多,不似像被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烘烤着,拂面而来的风虽带了温度,但身上粘腻的汗也被吹干。
骆书禾躺在酒店大床上,看时间挺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网上搜了搜。看见有部她期待了很久的电影上映,就是剩的票不多,场次排的也不好,好一点的位置出来可能都得零点,算是午夜场了。
她在学校时就总和邬瑗一块看午夜场电影,就在校外影院。看完跟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回学校,更晚些能去食堂吃完早饭再回寝室。
她兀自纠结了会儿,思来想去还是不妥。换成了某个私人影院,算一算时间,结束才晚上十点左右,不算太晚。
敲定了行程后,骆书禾收拾好东西,下楼。
只是才出电梯门就遇到了正打着电话回来的晏池,捂着话筒问她一句:“去哪?”
骆书禾面不改色答:“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晏池眯着眼睛睨她两眼,直接把手上电话挂了,招她过去。
“过来说话。”
骆书禾过去了。
又一句:“看着我眼睛,原话再说一遍。”
骆书禾坦坦荡荡盯着他眼睛照做。
只是话音刚落,下巴就被捏住,直接被掐成小鸡嘴:“到底能不能说句实话。”
骆书禾挣扎了会儿,见无果,只能老老实实:“好无聊,我想出去玩。”
协商结果是晏池根本看不上她订的私人影院,拨了个电话,不知道是打给谁,反正最后是直接把取票二维码发到她手机上,交代:“你先打车去,离这不远,我上去洗个澡。”
骆书禾没意识到不对,走出几步路才发觉。
“怎么有两张票,你是不是手抖买多了。”
那时晏池其实已经走进电梯,硬是单手卡着电梯门,走出来看她,反问:“你想吃独食?”
这座城市的夜生活丰富,这个点,影院都热闹得活像早上七点钟的菜场,来来往往的都是衣着清凉的年轻男女。骆书禾就这么坐在影厅大厅中央耐心等,离电影开始还有十分钟。
她隐约觉得自己要被放鸽子了。
也果然,离开场还剩五分钟人都没到,骆书禾收敛了心神起身,却被一伙人叫住。骆书禾循声看去,跑过来的是个穿着白色T恤,额上绑着发带的男孩,光看五官只能说过得去,但身上的少年气鲜活到能溢出来,很抓人眼球。
他此时脸颊微红,身后几个同伴在小声起哄。
“那个,小姐姐。”他说话带点沙哑,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抱歉打扰你了,我能和你说两句话吗,刚输了个游戏。不然他们都在看着,我有点下不来台。”
骆书禾先是摇头,又指了指自己喉咙,摆摆手。
那男生缓慢意识过来,没想到是这样的,脸更红。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骆书禾随便打了两个手语,她以前集训时和一个同学学来的,并不管是什么意思,反正到哪都挺好用。
只是看着那人前脚刚走,骆书禾摩挲了下手里的纸质票根,叹气。一回头,就看见了立在检票处的晏池,清瘦的手腕上挂着一大袋东西,看样子是在这站了有一会儿。
到底是有点心虚的。
骆书禾走过去,他一句话没说,接过票根递给检票口工作人员,自顾自跟着走了。脚步迈得很大,骆书禾一时没跟上,索性不跟了。包间在楼上,而也就是在骆书禾犹豫是左边还是右边时,一只手忽地拉住她手腕带了带:“这边。”
骆书禾便知道他应该是不生气了。
在影厅坐下后,骆书禾看他那一大袋零食就这么搁在脚边,影厅骤然暗了下去,偏头看了他侧脸一眼:“吃的是买给我的吗?”
“不是。”他这回直接把袋子拎到骆书禾完全够不着的地方,语气硬邦邦的。
“都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本来也没想。
小气鬼。
眼见着大屏幕跳出来绿色龙头标志,骆书禾坐直了,开始认真看电影。她确实期待这部电影很久了,这几天在朋友圈刷到不少推荐,连邬瑗都在东城和朋友看过了,发过来好几条消息推荐她一定要去看。
电影开场半小时,骆书禾沉浸在剧情中,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对比之下,晏池就要煎熬多了,他本就不喜欢看这种东西,原本计划是今晚早些回去补觉。又乖乖坐了一刻钟,他把那袋东西直接拎到骆书禾面前,站了起来。
“你去哪?”她下意识。
“透口气。”
在他离开后,骆书禾才发觉这间包间明明能容纳十来个人,全场却只有他们两个,算是包场。一口气直接透到了电影结束,在看完末尾两个彩蛋后,骆书禾还在意犹未尽和邬瑗发消息谈论电影细节。
“这么晚了你不睡吗?”骆书禾问。
“睡什么睡,我爸这会儿拉着我叔他们在客厅打麻将,我妈嫌吵来我房间躲躲,现在还在我旁边刷视频,吵得要死,根本睡不着。”
“别说我了,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赵荏苒一直和我打听你在哪来着。”
“赵荏苒?”
邬瑗:“对啊,听她说是前段时间得了个什么奖,打算请你吃饭。”
“为什么要请我?”
“那我哪知道啊,你自己去问她。”
骆书禾点开赵荏苒朋友圈看了圈,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天晚上,她路过画室时看见赵荏苒在对着面前一堆泥发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进去和她聊了两句。那时赵荏苒确实有点迷茫,学艺术的都吃天赋,有时候学了一辈子可能都不如别人随手一捏的有灵气。
骆书禾倒没说什么心灵毒鸡汤,只是坐在她身边,静静听她倒了半天苦水。
“再说吧。”骆书禾回。
这时,有影院的工作人员进来收拾东西,骆书禾轻手轻脚走过去,问:“能再续两个小时吗?”
工作人员看了眼骆书禾,再看了眼她身后座位上貌似睡着的那道人影,点点头。
“别太晚。”
骆书禾道了谢,又说:“麻烦把这里的灯关了,再给我条毯子。”
结果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凌晨,影厅里黑得不辨白天黑夜,晏池也是按亮手机看了眼才发现都这个点了。身侧有人同他一样,皮椅放倒,蜷成一团睡得正香。晏池坐起来醒了一会儿神,才伏下身去拍她的脸。
“起来了。”声音又哑又低沉。
骆书禾迷糊醒来,揉了揉脸。
就这么迎着晨雾出了门。
骆书禾原本困得稀里哗啦,算是被拖着往前走,看见远方隐在灰蒙蒙天幕后头的太阳,勉强打起了点精神,说要在这等一等,她想看日出。
晏池难得一句话没说,静静立在她身侧。
随着太阳升起,这座城市也缓慢苏醒过来,晨雾渐散。
在第一缕阳光照过来时,骆书禾轻声说:“走吧。”
两人回酒店补了个觉。
下午三点,骆书禾先是被晏池拉起来陪着下楼吃了顿饭,又到对面饭店取托人熬好的汤,直接去了医院。
医院门口有一双兄妹俩各垮了个花篮在卖花,篮子里的花剩的不多,骆书禾本着照顾生意的心态,蹲下身看了看,要了束百合。
那男孩看着立在一旁的晏池,眼珠子转了圈,朝他举起了朵红玫瑰。
晏池看着那举到面前的花,嗤笑一声。
就是刚想劝他句,小弟弟,这种营销方式太落后了,别人早都不这么干了,而且你看我像是会买花的人吗。这个小动作被骆书禾注意到,连带那束香水百合一同买了下来。
接着,骆书禾直接举着那朵红艳艳的玫瑰送到了那个怯怯躲在角落的妹妹面前:“这个送给你,给姐姐笑一个好不好。”
晏池被呛了下。
花买完,继续往医院大门走去。
只是走出几步,骆书禾实在受不了他紧绷的脸色,把花和保温桶全塞他怀里:“你在这等我会儿。”
然后,骆书禾折返回去,又买了支递到他面前,反而收到几句冷嘲热讽:“拿走拿走,在这哄小孩呢。”
骆书禾已经完全摸清他性子,不慌不忙往垃圾桶方向走去:“你不要啊,不要那我就扔了。”
话音刚落,就被他拎着衣领扯回来:“浪不浪费你,你家钱大风刮来的。”
“走了。”
简直幼稚死了。
可就是骆书禾后脚跟着晏池进病房,注意到他气场完全变了。
“怎么了。”她跟着往病房里看去,就这么看见了坐在病床旁的男人。他正在认真削一只梨子,并未注意来人。直到他微笑着,把那只简直能称为艺术品的梨放在盘中递给老太太。
病房内没人敢出声说话。
晏渡这才向门口看过来,薄薄镜片后的一双眼睛仍是笑着的。
“来了。”
晏池嗯一声,把手里的保温桶随手递给护工。
晏渡慢条斯理掏出块手帕,细细擦着手指,继续说:“那找个地方,我们谈谈?”
视线还若有若无在骆书禾身上带过,她忙跟着叫了声:“小叔。”
晏渡带点赏识看她:“好久不见,又漂亮了。”
奇怪的是,明明是夸人的话,骆书禾只觉得背脊发凉,说不出的不舒服。
“就医院对面那家咖啡馆。”
晏渡已经抛出了地方,并没有给他留拒绝的余地。
两人正要下楼。
骆书禾心不在焉,摆弄着花瓶里的百合花。在耳旁老太太拼命的提醒声中,骆书禾跟了上去,握住了晏池偏凉的手。
话却是朝晏渡说的:“小叔,我也想下去坐坐,不会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吧。”
晏渡脸上笑容未减半分。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