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重男轻女的父母也好，视她为无物的李子瑾也好，还是表面温柔，实际看不起她的邱嘉钰，或者是羞辱她的学神林聿。
李子怡的讨厌，都能自我消化。
唯有三个人，是她晚上睡觉想起来都会做噩梦的存在。
老杜就是其中之一。
A市这两年在搞什么教育公平，推行不再分重点班级的政策。
李子怡的学校，是重点实验对象。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有和学神一个班级的机会。
若是再早几年，这种人跟她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更别说同桌了。
这也就造成了，每个班级的竞争也异常激烈。毕竟，大家班里都有学霸，有学渣，算是同一起跑线了。
人常说，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在他们班，分是老杜的命根。
他对差等生与优等生的差别，简直是明目张胆。
李子怡学习成绩一直不太好，但她以往一直是踏实又努力的，这种同学虽然不至于被老师偏爱，大多也不会被老师为难的。
直到她遇到了老杜，她噩梦的开端。
那是第一次，她的数学很不幸拿了倒数第一。
其实李子怡对数学真的很努力，只是她对数学，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不开窍。
别人一点就通的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转不过来那个弯。
以前好歹也能拿点分数的，那一次她正巧生了病，整场考试都是晕晕乎乎，考了一次最差的成绩。
成绩出来的时候，老杜在讲台上拿着卷子，一个一个地念着让人上去拿。
念到李子怡时，32分的成绩，引来班里一阵小声的议论。
李子怡的脸火辣辣的，她原本就社恐的，如今顶着全班人的目光，去拿自己倒数第一的卷子，无地自容的羞愧让她下一秒几乎都要哭出来。
然而老杜还没有立刻把卷子给她，反而面色阴沉地将试卷前后翻了翻。
“倒数第一，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做出来的？这题我没讲吗？这题类似的没做过吗？还有这几个，最简单的，班里就你一个人做错！”
“这加起来，怎么做也不至于做32分！”
“我看看你的总成绩。”
他又把总成绩单翻出来，找到了李子怡的。
“年纪名次下降了三十名！李子怡你在干什么？倒数了知不知道？给班里拖了多少后腿？你知道你一个人拉了多少平均分吗？要多少人给你补上来？”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李子怡不敢抬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挺老实的，天天人坐在那里，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给我站到后边去听！”
老杜将卷子扔了过去。
从李子怡脸上飘过的卷子，又落到了地上。
她弯腰去捡。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永远都可以不用起身，不用转身。
可惜不能，她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低头拿着卷子，到后墙那里站着了。
彼时的李子怡，心理远没有现在的强大。
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好想死，好想死……
丢人得她好想死。
终于忍到下课，她借着趴桌子上睡觉，其实是一直在哭。
她哭得很小心了，却还是引来了同桌不耐烦的一声啧。
“要哭滚远一点哭，听着心烦。”他正在做题，被打断了思路面露不耐，“这么简单的卷子还能考32分，我要是你也不用哭了，撞死算了。”
李子怡咬着唇，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了。
她以前成绩勉勉强强能在老杜重点挤兑的视线之外，从那以后，就不幸地被老杜盯上了。
时不时地就叫她回答问题，回答不出来便是一通羞辱，若是逮住了什么错误，马上她去后墙那边站着。
这让李子怡开始害怕每一节数学课，每一次数学考试。
到最后，无法控制地厌恶数学。
越厌恶，便越差，越差，老杜便越找她麻烦，就仿佛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这种课上点名、念分数，已经是老杜的常规操作了。
然而这次，大家都以为他要批评是哪三个人做错了，他突然停下了。
老杜站在讲台上，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
一股厌恶正在源源不断地笼罩着自己，是李子怡，那个被他常常骂做废物、败类的人。
这种厌恶他也再熟悉不过了，这些差生，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只会抱怨什么老师偏心。
老师不喜欢学习好的，难道要喜欢这种说一遍不懂，说两遍不懂，次次考试拖班级后腿的蠢蛋吗？
这种来自差生的厌恶，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但为什么？为什么这次，一种陌生的情绪，让他的脸开始涨红，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问：“你配为人师表吗？”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女孩被自己骂到默默低头的场面，看到全班同学或轻蔑，或嘲讽的表情。
他从未觉着，自己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彼时女孩窘迫到绝望的情绪。
一种心疼、羞愧在心中蔓延。
“你配为人师表吗？”
那个声音又在问。
他不配。
“你践踏着学生的尊严，磨灭了他们学习的热情，你看不到，他们付出的努力。”
从李子怡身上散发的恐惧、厌恶，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涌来，仿佛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好想死，好想死……”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这么说着。
他一把抓住了桌上的卷子。
“课代表，把卷子发一下。”
声音像是从喉咙挤出来一般。
李子怡愣了愣，这可不符合老杜的作风。
不过也算好事，她松了口气，至少不用被她当场骂一通了。
不曾想，老杜并没有把卷子都给课代表。
他手里还拿着卷子，往李子怡这边走过来了。
李子怡又开始紧张了。
林聿再次看了她一眼，在老杜已经走到两人座位前时，突然起身。
“老师，我有个题不会。”
众人都傻了，连老杜也愣了愣。
还有林聿不会的题？
这种学神级别的，向来是他的国宝。
但是这会儿，他却没有立刻搭理，而是看向李子怡。
将数学卷子放到她的桌子上，上面红色的25分异常显目。
“没关系，”李子怡听到他说道，“下次再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