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谈完以后,邦德跟着上校来到电梯旁。当他们在等电梯时,透过走廊尽头的长窗,邦德看着外面。这时,他将目光投向英格兰银行后那个幽深的庭院,一辆看上去很棒的褐色货车穿越了三重钢门,驶进了庭院。车停下后,有人出来把车上装的纸板盒卸下,放在短短的传送带上,货物通过传送带运入银行的内部。
史密兹上校见状走到邦德身边,说:“这些盒子里装的都是面额五镑的纸币,是刚从拉夫顿印刷厂运来的。”
电梯来了,他们一起走了进去。邦德说:“我不太喜欢这些新的货币,因为它们的外表和其他任何国家的钞票看上去没有两样。原来的那种则是世上最美丽的钞票。”
两人一同穿过大厅。这个时候,大厅里灯光暗淡,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史密兹上校微笑着说:“实际上,我同意阁下的意见。问题在于,‘二战’时德国国家银行曾伪造过我国货币,并且非常逼真。等到苏联人占领柏林后,这种伪钞的印模又成了他们的战利品。我国曾要求该国国民银行把那些印模还给我们,可是遭到拒绝。因此我行和我国财政部都认为这样下去太危险——因为在任何时候,如果莫斯科政府觉得有必要或发生兴趣,他们就会对我们的货币发动一轮大规模的袭击。因此,我们不得不收回旧的五镑钞票。是的,新的五镑券虽然外表上没有从前漂亮,不过,至少它们不易伪造。”
说着话,值夜班的卫兵开了门。顺着外面的台阶,上校将邦德送到针线街上。街上也几乎没有行人了,路灯也亮了。邦德和上校告别后,沿着这条街向地铁走去。
过去,邦德从没有注意过英格兰银行,不过,等他走进这个世界后,他又突然发现:这位生活在针线街的老妇人,虽然老了,但她仍旧还拥有一副完整、健康的牙齿呢。
按照原计划,邦德要在6点回去向M报告。他见到M时,M的脸上不再那样容光焕发,整天的工作已经使他憔悴。当邦德走进办公室,在他桌子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时,他注意到M在努力地清理自己的思绪,以处理将要出现的新问题。他伸了伸腰,伸手摸过烟斗,高声向邦德问道:“情况如何?”
邦德明白,他这种特殊的吼声并不是真的发脾气。他花了五分钟,简明扼要地报告了一通。当他报告完毕时,M若有所思地说:“无论如何,恐怕我们必须要接下这宗案子了。虽然我们对银行业务不太了解,但还是不得不挑起这副担子。过去我一直认为,我们的英镑是否坚挺可靠,应赖于我们的努力工作,而不是依赖于我们有多少黄金库存。战后德国人并没有很多黄金,可你瞧瞧在十多年内他们的成就。然而,所有这些对于政治家们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再容易不过的答案,或者,也是一个难之又难的答案。”
“那我们该怎样去对付那个家伙?你现在有什么主意吗?该怎么去接近他?要不去他那里找些脏活儿干?”M抬头看着邦德。
邦德若有所思地说:“先生,我认为以向他求工作是无法接近他的。这种人很有个性,只尊敬比他更强硬或更聪明的人。我曾经打败过他,他给我的唯一信息是他喜欢并期盼和我打局高尔夫。看来,我只能以此去会会他了。”
“哈,这是我的高级助理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啊。”M话中带刺地感慨道,但又透出一股子无可奈何,“好吧,就这么干吧。不过,如果你提的这个办法能奏效的话,那你最好再打败他一次。对了,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去呢?”
邦德耸耸肩:“先生,我还没有考虑过。不过,既然我已经告诉他我来自通用出口公司了,我想我最好还是装成刚刚离开的样子吧,见了他,我就说在这家公司里没有前途,所以想另觅生计。再者,眼下我因为在这里呆腻了,打算移民到加拿大去。我想,就以这个借口见他吧。当然,去见这个人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这家伙可不容易被愚弄。”
“好的,有什么情况请及时汇报。你可不要认为我对这件案子不感兴趣。”听了邦德这番话,M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表情也和缓许多,眼神也已经重拾了旧有的急切和严肃,“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些英格兰银行没有提供给你的情况——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一根金手指的金条。事实上,今天就有人把这么一根金条交给了我,上面刻了一个‘Z’字。上星期,当丹吉尔的雷德兰德驻官办公室‘着火’时,我们从‘抢’出的物品中弄来了这根金条。你可去看看上面的这种标记。呃,战后曾经有这种特殊的金条落到我们手上。这是第二十根。”
邦德闻言插嘴道:“可是,那种丹吉尔金条,是不是从苏联的‘斯莫希’组织那里流出来的?”
“一点不错,我曾经核对过。从前那十九条上面刻有‘Z’字的金条,都是从苏联斯莫希那里的工作人员手中得来的。”说到这里M又停顿了一下。接着,他温和地说:“007,如果说金手指原本就是苏联斯莫希的国外管家或司库,那我一点儿也不会感到惊奇。”
第二天,邦德驾驶着一辆“阿斯顿·马丁DBⅢ”型轿车,向罗彻斯特大街驶去。在剩下最后一英里路程时,他改变了车速,把挡挂到三挡。然后又移到二挡,冲上一段坡路。这时,引擎发出了“嗒嗒”的不满响声,上坡后,邦德又把挡恢复到三挡。他关掉车灯,无可奈何地跟在前面汽车行列的后面。如果幸运的话,他还得花上一刻钟跟着缓行的车流,穿过罗彻斯特大街与查塔姆大街。邦德又换回二档,让车子慢慢地走。他伸手从另一座位上的青铜盒子中摸出一支香烟,把它点燃。
他选择了这条路到桑维奇去,因为他希望早点去看一下金手指的领地雷卡尔维尔,然后,他将要横越塞尼特岛,到拉姆斯盖特,将他的高尔夫球袋留在邮船公司,早点吃完午饭,然后动身去桑维奇。
这辆汽车是他精心挑选的,局里本来打算给他配一辆美洲虎牌汽车,但是他还是挑选了这辆“DBⅢ”。其他车都与他现在的身份不符了——一个富有、喜欢冒险、追求放荡生活的青年。至于这辆“DBⅢ”的优点,则在于它的颜色不引人注目,它像一艘军舰那样灰暗。作为特工用车,车上还有些特殊的装置。它有几个开关,可以改变头灯或尾灯颜色,这在晚上跟踪时用得着。它的前面和后面,有加强的钢质缓冲杠,必要时可以去撞击其他车辆。在驾驶座位下,还有一个巧妙的空穴,里面正好装一支四五型长管手枪。它有一个轻便的收音机,可以接收“信鸽”电台的广播。此外,它还有不少隐蔽的装置,或许有用,或许没用,但可以迷惑大多数海关人员的耳目。
至于其他型号的汽车,虽然各有各的特色,但是邦德都不喜欢。前面车辆很多,一辆接着一辆。邦德无法超越,只好慢慢地跟随着。然后,邦德发现一个机会,向前冲了50码,挤到一辆反应迟钝的家庭轿车的前面。开车的人身上系着安全带,头上卡着一顶帽子,愤怒地不停按着喇叭。邦德举起拳头,伸到窗子外面示威,喇叭声一下子停止了。
M所说的那种理论究竟对不对?的确,俄国人没有能力支付他们工作人员的费用。众所周知,他们各个特务机构的金库总是空虚,以致他们的人经常向莫斯科抱怨,他们连一顿满意的饭也吃不起。也许,“斯莫希”不能从内政部获得补给,或者内政部不能从财政部获得经费——总之,情况都是一样,产生了无穷的财政困难,以致他们失去机会,不守信用,浪费了不少时间。
因此,在俄罗斯境外的某个地方,如果一个人头脑聪明,会理财,不但能为各特务分支机构提供经费,而且会赚大量的钱维持“斯莫希”海外工作站的开销,从而不必从莫斯科方面获得任何财政的支援,那这个人一定会大受欢迎。另外,这个人的功能不仅止于此。他还在相当程度上损害了一个敌国的货币基础。如果这一切推理全部正确的话,那么“斯莫希”应该有一个完美的计划,并由一个杰出、能干的人切实无误地实行着。
邦德心中一面这样忖度着,一面驾着汽车飞快驶上小山,超过六、七辆汽车后,进入了查塔姆。
关于金手指为什么会如此贪婪,想获得更多的金钱,这样的解释大概也行得通了。对这个事业和对“斯莫希”的忠诚,或者为了一枚勋章,这可是一种比金钱强大得多的动力。只要安排妥当,经营有方,拿出一万或两万镑也是值得的。至于用于所谓“革命”运动方面的资金,用于“斯莫希”特殊的训练方面的经费,多多益善。金手指赚钱的终极目的看来不只是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是要征服整个世界了!
这样就意味着,在做生意的时候,哪怕是表面上再正当不过的生意,随时都会冒一些风险,正如已经被邦德所发现的那样。不过不管怎么样,那样都是值得的。就算是他过去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被揭发出来,英格兰银行又能拿他怎么样呢?至多不过意味着两三年的铁窗生活罢了。
车驶入吉林罕郊区时,路上的车辆减少了。邦德又开始加速。他的手和脚在下意识地驾驶着车子,头脑里却还在整理刚才的思绪。
也许,就是在1937年,正是由“斯莫希”把藏黄金的带子缠在年轻的金手指先生腰上,把他遣送出来的。也许,当在列宁格勒的间谍学校接受训练时,他就显示出其特殊的才能和贪得无厌的品性。上级告诉他,战争将要爆发,他必须隐藏起来,静悄悄地敛聚金钱。他必须保持自我清白,不和其他任何秘密工作人员见面,不接受或传递一件文书。因为其它活动都由组织安排好了——比如经常在报纸上刊登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广告。一般来说,这类广告中涉及的物品不是要价太高,就是因描述不当而无人问津。金手指也许就用这种办法跟老东家进行相互联络。金手指会顺从地把价值两千镑或五千镑的金条留在许多信箱之中的其中一个里。而这种信箱在他离开俄国以前,就已经由莫斯科方面安排好了——或是把钱放在一座特殊的桥、一棵中空的老树或一条河的岩石下。这样的地方在英国其他任何地方都会有。反正他自己不会去任何一个投放点两次。莫斯科方面则负责通知地下工作人员去收取藏金。
战后,金手指生意亨通,成了一个大佬。这时,双方联络的信箱便不再是低级的桥梁和树木了,而改在银行保险箱、火车站行李存放箱等处。不过,可以想像,规则仍旧和以前一样,金手指绝不会去同一地点两次——他绝不能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
也许一年之中,他只会接受一次指示,或者在某个公园里、某次聚会上与人交谈,或者在乘火车旅行时口袋中被塞进一封信。当然,大多数情况下他交纳的是金条、匿名的金条。这样,即使被截获,也没有踪迹可寻,只有那个小小的“Z”字。或许是出于虚荣心,他在自己的每件作品上都雕刻了那个小小的“Z”字。他应该没想到,这一伎俩已被英格兰银行的史密兹上校在执行职务时偶然识破了。
现在,邦德正在驾着这辆DBⅢ穿越华维沙姆园艺人士所种植的兰花带,太阳从伦敦的浓雾后面钻了出来。左侧,泰晤士河在远处泛起粼粼的波光,河上片帆点点,还夹杂着长长的浑身光亮的油船、粗短的商船和古色古香的荷兰货船。
邦德离开了坎特伯雷路,转到连接度假地的一条风景宜人的道路上。汽车仍以每小时50英里的速度平稳地行驶着。邦德漫不经心地握住方向盘,倾听着排气管发出的“嘶嘶”声,思绪却仍摆脱不了金手指。投影析象仪上所显示出的金手指相貌和他前次与金手指的较量,常出现在脑海中。
邦德想到,当金手指每年把一两百万英镑的款额倒进“斯莫希”的血盆大口中去时,他聚敛的财富也像金字塔一样地堆积起来。无论何时,只要胜券在握,他就会拼命地收聚钱财,他的每一粒黄金,都充分地发挥其无比的力量。除莫斯科方面,没有一个人曾经注意到他的发迹史,没有一个人怀疑金手指这个金匠,这个合金制造人,这个雷卡尔维尔和拿骚的居民,这个花花公子俱乐部和圣维契的圣马力克斯俱乐部的受人尊敬的会员,竟一直都是个最大的间谍!在他的帮助下,几百或者几千个无辜的人死于“斯莫希”的屠刀下!只有我们的M怀疑了他,只有邦德对他有所了解!
现在,由于一架飞机在世界的另一面延迟起飞而引起的一连串偶然的机会,一系列的巧合发生了,邦德开始走上与这个人对抗的征程。
邦德不禁冷笑一声,搞这种特工职业,巧合的事真是司空见惯:只要有足够多的巧合,一粒小种子会成长为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现在,他又得出发去把这棵可怕的大树摧毁。用什么去摧毁它呢?难道用这根高尔夫球杆?
这时,他发现一辆新漆过的天蓝色福特大众型轿车正在沿着在前头的坡路向前疾驶。邦德轻轻地按了两声喇叭,可是,前面这辆车没有反应。这辆福特牌汽车正在以每小时40英里的速度前进。它固执地挡在前面继续它的进程。邦德猛力按下喇叭,发出尖锐的响声,想让它让开。他驱车向它冲去,但他仍不避开,邦德只好踩住刹车。这个讨厌的家伙!怎么撒起野来了?邦德看到该车司机两手高高地握着方向盘,头上戴了一顶其丑无比的黑色高顶圆帽。邦德心想:算了,不必与这种人叫劲。于是,他调整了一下方向盘,傲慢地从它内侧冲过去。邦德又向前行驶了五英里,进入了美丽的赫纳湾,他的右侧传来了曼斯顿的喧嚣声。
邦德看见三架“超级军刀”飞机正在降落。它们飞掠而过,消失在右边的地平线下,好像要冲进泥土里去似的。邦德减慢了速度缓慢地前进,可是并没有停下来。他发现这儿的海岸线光秃秃的,一艘拖网船难以做什么事情。金手指的船可能停靠在拉姆斯盖,那个宁静的小港口吧?至于海关的工作人员和警察们,他们可能只会注意到从法国走私来的白兰地。在道路与海岸之间,有一丛浓密的树林,树林中隐约现出几处屋顶和一个中型工厂的烟囱,一缕轻烟正在升起。
大概就在这里。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一条长长的车道的门口,一块厚重的牌子上书:塞尼特合金试验厂,再看下面,则写着“闲人免进”的字样。一切看上去都非常体面。
邦德驾着车慢慢前行,此外没有什么东西可看的了。他在右手第二个转弯之处拐了弯,越过曼斯顿高地,驶到了拉姆斯盖特。12点,邦德站在他歇脚的房间打量着:一张双人床,一个浴室。房间位于邮船公司旅馆的顶楼。他简单地把行囊解开,走到楼下的快餐馆喝了一杯伏特加酒,吃了两份放了不少芥末的火腿三明治,然后,回到汽车里,慢慢地前进,驶往桑维奇的圣马克斯俱乐部。邦德带着球杆来到高尔夫球手修理间,艾尔弗雷德·布莱金正在给一个球杆安一个新的匝圈。
“你好,艾尔弗雷德。”
布莱金猛然抬起头来。他那黝黑的脸上立即笑逐颜开:“嗨!这不是邦德先生吗!”说着与邦德握起手来,“我们有15或者20年没见面了。先生,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不久以前,有人告诉我,说您在外交界工作,常常在海外出差。呃,我可从来没出过国。先生,你还是用平抽式抽球吗?”艾尔弗雷德·布莱金紧紧握着他的手,把他打量了一番。
“艾尔弗雷德,恐怕积习难改了。我一直没有时间来看你。你太太和塞西尔都好吗?”
“都还好。塞西尔在去年的肯特锦标赛里得了第二名。要是他能少干点活,在这方面多努力一点,今年他准能得冠军!”
邦德把球棍靠在墙上,这里一切如故。在他的少年时代,有一段时期,他每天都在圣马克斯俱乐部打球,一天打两场。
“詹姆斯,练习一下,你就会成功,你真的会成功的。你为什么要洗手不干呢?只要你改一下你的平抽式打法,你是相当不错的。当然,你还得克制住脾气。只要两年,或者一年,我就能使你成为一个出色的球手。”
不过,此前邦德自己总感到在他的一生中只靠打高尔夫球过活,似乎是没多大出路的。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要是从事这种运动,他那时就得忘记功课,尽情地打——而他并不想成为一个只会打球的文盲。
不错,自从他在这里打最后一场球之后,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20年了。
他一直没有回到这儿来打过球。想起来有些伤心。当邦德在总局工作时,他的很多周末都花在打高尔夫球上。不过,他是在伦敦附近的球场打球,像亨特库姆、斯温利、圣宁德尔、柏克郡等地,他都去过。“艾尔弗雷德,现在来打球的人多吗?”
这位职业球手转向后窗,对旗杆周围的停车场瞥视了一下。他摇摇头说:“先生,现在不多。这种季节,又不是周末,难得有很多人来打球。”“你今天能打球吗?”
“先生,抱歉,我已经和他人有约,每天下午两点钟我要陪一个会员打球,天天如此。塞西尔到普林斯去训练了,以准备参加锦标赛。真是糟糕!先生,您在这儿停留多久?”
“不久。不要紧。我可以和一个球童打一场。要和你交手的人是哪一个?”
“先生,是金手指先生。”艾尔弗雷德表现出一副沮丧的样子。
“啊,金手指,我认识这个家伙。不久以前,我曾经在美国和他会过一次。”
“先生,你认识他吗?”艾尔弗雷德显然觉得难以相信,竟会有人认识金手指先生。他仔细地注视着邦德的脸,等待着进一步的解释。
“那他打得好吗?”邦德抢先问道。
“马马虎虎吧。”
“如果他每天都和你打,那他应该打得不错。”
“先生,是的。”从这个球手的脸上,邦德可以看出他对这个特殊的会员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他是个克尽职守的人,又忠诚于自己的俱乐部,所以他不会轻易地把自己看法说出的。
邦德微笑着说:“艾尔弗雷德,你还是老样子,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没有别的人愿和他打球。还记得华卡逊吗?英国最糟糕的高尔夫球手。没人愿意和他打球。可我记得20年前你还是经常和他打球。说实话,金手指到底怎么样?”
这位球手笑了起来,他说:“詹姆斯,没有变的是你,你还是那么喜欢刨根问底。”他向邦德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实情是这样的,有些会员认为金手指先生有点不正派,先生。比如,他总爱说谎。不过,那只是传闻,我从来没有发现什么事情。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绅士,住在雷卡尔维尔,时常到这儿来。不过,最近几年,他每年只来一次,只停留几星期。每次来前先打电话,问有没有人能陪打球。当这儿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就约定塞西尔或者我。”
“今天上午,他打电话来问这儿有没有什么人来打球。有时候,真说不准会碰上一个陌生人。”
艾尔弗雷德抬起头来,奇怪地瞧着邦德:“我想,今天下午你来和他打球怎么样?你来这儿,没有对手打球那多不好。况且你认识他。要不他会认为我在设法使他不和别人打球。”
“艾尔弗雷德,哪儿的话,你是以此谋生的。要不我们三个人一起打,打三杆?”
“那他不会打的,他会说打三杆太慢了。我想这也对。你不必担心我的报酬,我在这里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样,一个下午都会快活的。”这时,艾尔弗雷德瞧了一下表,“他随时都会到达。我去替你选一个球童。你还记得霍克吗?”说到这里,艾尔弗雷德纵声大笑起来了。“还是那个老霍克,他看见你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邦德说:“非常感谢您,艾尔弗雷德。我倒要看看这个家伙是怎样打球的,不过,你最好对他说,我是偶然到这儿来修理球杆的。我是这里的老会员,战前就时常在这儿打球。我需要一根新四号球杆,你们有现货可以供应。总之,一切都是偶然的。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把和他有关的事告诉了我。我会呆在这儿,这样,就可以使他有一个机会选择伙伴,也不致于使我难堪。说不定他还不愿意见我,好不好?”
“很好,先生,我会照办的。你瞧,那就是他的车。”艾尔弗雷德向窗口指去。大约在半英里以外,一辆黄色汽车正在公路上转弯,驶上通往球场的小路。
“很棒的车。我小时候,在这里经常看见这种车。”邦德看见那辆旧“银鬼”车向俱乐部疾驰而来。这辆汽车真是漂亮极了!在阳光下,银色的散热器闪闪发光,顶上的黄铜行李栏杆,也闪烁出眩目的光彩。这种高大的轿车在20年前非常难看,但不知为什么,到今天却显得非常悦目。除了黑色的顶和窗子下面的黑格之外,这辆汽车全都是淡黄色的。驾驶员座位上坐着一个身穿浅褐色御风轻便外衣的人,头戴一顶帽子。他的脸大而圆,被一副黑框大眼镜遮住了一半。在他身旁,坐着一个身材矮胖穿黑色衣服的人,一顶圆顶高帽牢牢地戴在他头上。这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笔直向前凝视,好像在驾驶一辆灵车一样。
汽车驶近了,六只眼睛迎面扑来——这两个人的眼睛以及这辆汽车的一对大灯,这一切似乎是笔直地穿过小窗子,射入邦德的眼睛。
邦德本能地后退几步,站在一个黑暗角落里。他意识到自己这一不自觉的动作,暗自笑了笑。他抓起一根短球杆,低下头选择准备开始击球的位置。